第二章
独孤残生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时光仿若回到从前。温雅动人的丽容上,那对清澈的眼眸正讶异地睁大着,正如当年两人第一次相见时。
曾以为这一辈子,他在能只梦中见到她,在那短暂的梦里,和她一同编织着虚无的未来;曾以为这一辈子,他只能依靠回忆度
,在和她共同制造出来的过往中,了却他残缺的一生。
他表情木然地慢慢站起身,纵使此刻他再怎么受到震撼,他也明白这不是梦,更不是他的幻想!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实体!
“可人…”独孤残生抑不住心底的激动,喑哑着声呼唤她的名字。
忽地,她身子一晃,独孤残生急忙冲上前接住昏厥的她,瞧着她苍白得吓人的脸色,他的心一阵紧缩,怜惜之情明显可见。
八名青衣人纳闷地看着这番情景,待他们互相以眼神示意后,一名青衣人开口说话了:“岛主,你识得叶夫人?”
独孤残生闻言一怔,抬头看着向他问话的青衣人,神色有些怪异,过了好儿会一,他才道:“左琦,你刚才么什说?”
左琦又再重复一遍:“岛主识得叶夫人?”
“叶…夫人…”独孤残生喃喃道,脑中一时间全是空白。
见他神情不太对劲,左琦有些担心岛主…
“你说她…是叶夫人?”独孤残生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是的。”
独孤残生咬着牙,目光凌厉地瞪向左琦,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回答。
“你确定她真的是叶非尘的
子?”他问得轻柔,表情却是
狠地吓人。
见此情形,左琦心里已明白事情出了岔,但他仍冷静地答道:“属下确定。”
话中的肯定,在一瞬间击溃了独孤残生。
已死去八年的心,在见到她之后,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生机,然才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尚来不及感受从心底深处攀升的那股狂喜,心…却再度被重击成千千万万的碎片!
独孤残生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看着怀中的人儿,良久、良久…
突然,一个发狂的笑声在大厅响起!
“哈哈…哈哈哈…”独孤残生竭力狂笑。
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笑这荒谬的一切,笑这残酷的重逢,笑上天对他的安排,笑尽世间万物…
八名青衣人本维持着一贯的淡漠表情,但在听见独孤残生的笑声渐渐由疯狂转为轻微的哽咽时,他们讶异地面面相觑。
“柴可人!”独孤残生停住笑,咬着牙狠狠地道:“当年你是我独孤青的结发爱
,到想没…现在你却成了叶非尘的夫人!你…”凶恶的神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生
活剥,饶是跟在他身旁多年的青衣人,也不
看得心惊胆颤。
直到听了独孤残生刚才的话,他们才知道这名女子竟然曾跟他们岛主有着如此深的牵连。这次的事,想必也非如他们当初所想象的简单了。
独孤残生狠厉的眼神忽而染上一层薄雾。
那是…眼泪。
是他发自内心最深切、最无助的悲鸣。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柴可人的脸上,他噙着泪再度疯狂大笑,笑声中混杂着悲泣,回响在大厅中,更是万分凄凉…
海边悬崖上,两道人影
烈地打斗着。
刀剑
击音声的刺
着她的心房,她曲着臂,费力地在起伏不定的地上爬行,嘴角淌着汩汩不停的鲜血,早已乏力的她只能以缓慢的速度,一寸寸地向前推进。
似乎过了数年之久,她终于来到可以看见崖边人影的地方。
她想开口呼噜,却只换来口中更多的鲜红。
她…发不出声音了。
痛苦地凝望着前方,独孤青正发疯似的胡乱砍杀,平
湛的剑术这时却是
无章法,面对着敌人的强力攻势,他这模样怎能致胜?眼看着他险象环生,她只能
着泪祈求他平安无事。
但,天不从人愿。
敌人的一刀由正面砍中了他,鲜血霎时间由他体内
出!
独孤青倒退数步,最后双脚踩在崖顶边缘。他利剑撑在地上稳住自己的身体,眼中的仇恨与哀戚是一种抹灭不了的刻印。
“独孤青,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那人一说完,便马上挥刀向前。
接下来,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在独孤青的身体坠落悬崖间…
柴可人猛地睁开双眼,尚未清醒的神志让她只能呆瞪着前方。她感到视线
蒙,缓缓地伸手抚向颊边,却触到了一片泪
。
为何会再做那个梦?她困惑地自问着。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更清晰,而她昏
前的记忆也渐渐地回笼…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柴可人瞥见来人身影,立即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从
上坐起身。待那人走到
边站定时,她连忙伸出双手确认他的存在。
手中触摸的身躯是温热的,他并没有如同往常般地消失。
是他!真的是他!
他没有死!
柴可人激动地跪在
上,冲进他的怀抱,感受他的气息,才干了的面颊再度被泪水浸
。她紧紧地抱住他的
,颤抖着声音哭叫着:“青,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
是他没错!这个
膛,这个她
思夜盼了八年的依靠,真的回到了她身边,真的回到了她身边…
乍闻柴可人不同于以往的嗓音,独孤残生眸中闪过异光,但随即又转为冰冷。待她哭了好儿会一后,他才轻轻推开她,右手大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语气轻淡地道:“到想没我变成这副模样,你还认得我。”
柴可人闻言心痛,伸手想摸他的右脸,却见他排斥地闪避。
那伤口…一定让他受了不少折磨吧。思及此,她的心都拧疼了。
“你的模样就算经过千百个轮回我也不会忘记…这仅能遮住你半边脸颊的疤痕,又怎能夺去我的记忆…”轻柔的话语诉说着最真的深情。
她温柔的表情看在他眼里,却成了一种残酷。
独孤残生发出一声嗤笑“千百个轮回?好一段动人的说词。”
柴可人听了一愣。
他握住她的左手腕“你说,你刚才流泪…是高兴我还活着,还是难过我么什为没有死?”
柴可人傻傻地倾着头,一脸
惑地看着他。
“听不懂吗?”
见她摇头,独孤残生的嘴角扬起了冰冷的笑意。
“若我没记错,‘叶夫人’该是个聪明人才对呀,怎么会不明白我在么什说呢?”
叶夫人?!
柴可人脸色一白,瞬间明了他的意思,她急忙道:“青,你误会了。”
“误会?哈哈哈哈…好一个误会啊!”独孤残生冷冷地看着她的慌张,她这种模样只是更加印证了他的话。此刻他的脑中只充斥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她,背叛了他!
按仇之火在他心底燃烧,握住她手腕的劲道也忽地加强,似想捏碎她的手骨。
“啊!”柴可人痛叫一声“青…“
“别再用那个名字叫我。在这世上,早已没有‘独孤青’人个这!”
柴可人摇摇头,手腕传来的疼痛让她住不忍紧咬下
。
独孤残生以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颌“你摇头否认也没用。八年前,在坠下悬崖的一瞬间,独孤青已经死了,现在在你眼前的人个这,是独孤残生!”
“不…不是的…”柴可人的额头渐渐冒出了汗水“你是独孤青…是我的丈夫…”
“我是你的丈夫?哈哈哈哈…”独孤残生像是听到笑话似的笑着。倏地,他神情一变,咬着牙狠厉地道:“叶夫人,我独孤残生可没这等荣幸!”
柴可人只觉一阵晕眩袭来,眼前的事物开始扭曲。
她强忍着手中剧痛,强行抑制急
熏上的黑暗,抖着声音开口解释:“青…你别误会,我和叶大哥是清白的…啊啊!”他不想听!
独孤残生无情地加重手上的力道。此时的他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解释。他残酷地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中竟升起一股快意…
忽然,柴可人轻哼一声,昏了过去。
在她昏厥的剎那,仇恨的魔咒也瞬间消散。独孤残生连忙放开她的手,搂住她虚软的身子。
“可人…”低声的呼唤是万般的心疼。
怜惜地看着她毫无血
的容颜,见她痛苦地拧眉,他住不忍低下头用
解开那份纠
。接着,他的
慢慢下移,来到她异常红
的朱
,点住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觉她轻微的气息…
过了好久,他终于张开双眼,望着她的眼神是哀伤的。
将她抱在怀中,让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把她的头依靠在他的颈窝,一手爱怜地抚着她的发、她的额、她的颈…这一切对他而言是如此地熟悉、如此地自然。
“可人…”他声音沙哑地低唤,心灵深处对她的爱恋与仇恨
愤地
错翻腾“为会么…可人…么什为…”
恍惚间,她似乎闻到了海的味道。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那熟悉的
膛让她明了抱着她的是何人,她依恋地沉溺在他的怀抱中。
接着,她的身子开始飘摇,莫名的虚弱让她不安地蹙眉,直到那强壮的身躯将她搂得更紧实,她才定下了心,带着微笑进入更深沉的睡梦中…
锵!锵!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奇特音声的响起,打搅了她的清静。
柴可人动了下身体,在发觉那个温暖坚实的
膛早已消失无踪时,空虚的情感浮上心头。
锵!锵!锵!她疲惫地眨动眼皮,很快地适应了室内的昏暗,视线慢慢地转向光线来源处,却发现了一排
大的铁栏。她讶异地支手坐起身,然左手才一使力,她却痛叫了一声。
“啊!”柴可人痛极地蜷曲着身体,将手护在怀中,身子也难过地颤抖着。过了好儿会一,待那股痛感渐渐减缓,她才慢慢地放松紧绷的身子,然后盯着自己的左手。
她的手腕肿得吓人,红肿的肌肤上还明显地可看出已呈青紫
的手印!
柴可人明白这是谁造成的,一阵感伤的情怀在她心头泛开…
虽然时常幻想着可以和他再度重逢,却到想没会是这般场景…他误会了她和叶大哥之间的关系了。
不过只要给她时间,她定会将这件事对他解释清楚。
只是,现下这情况,他肯听她说吗?
柴可人这回以右手撑着身体坐起,环视着四周。除了那排铁栏外,另外三面则是毫无
隙的石墙。
这代表着…她,被囚
了。
他竟然囚
了她,可见他心中的怒恨是多么强烈。
叹了口气,她下了牢房中的石
,动作缓慢地走到铁栏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每隔一间牢房的墙上皆架有一盏灯火,牢房内的光线就是来自于它。
她在铁栏与石墙交接的角落处坐下,怔愣地看着对面的灯火发呆…
锵!锵!金属
击音声的再度想起,拉回了柴可人飘渺的思绪,她想起就是这种声响将她唤醒的,发声处是她正对面的牢房,她不由得将视线调向它。
由于光线不够明亮,因此她只隐约看到有个人坐在最裹边的角落。她看他双手一动,便又发出那刺耳的响音。
锵!柴可人也没去想那人为何要故意发出那些声音,只是当那人做了某种举动后,她不由得专注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她没看错,那个人…好像正大对她招手?!
“你好。”带着轻松语气的男
嗓音从对面传来。
柴可人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对面那朦胧的身影。
“这地方你住得还习惯吧?”
他的问话令柴可人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道知她他的语气中只有单纯的问候,没有一丁点儿的嘲弄与讽刺。不过这问题真教她答是不也,不答是不也。
对于她的不语他毫不在意,只是继续道:“这里除了不能出去之外,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看守的人说,不用客气。”
柴可人又是一愣。
“真的,你别怀疑。因为这是岛主亲自下的命令。”
岛主?柴可人疑问地看了他一眼。他说的岛主,指的是独孤青吗?
对了,她想起在落林山庄大厅中,青衣人正是称他为“岛主”…那么,她现在必是在海上的某座岛屿,因为她依稀记得自己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被关进来的?”
原因?柴可人无奈地摇头“误会吧…“
“你音声的…”他讶异地发现她嗓音中的怪异处“你的喉咙受过伤?”
她淡笑着“嗯。”“中毒?”
柴可人微倾着头看着他。
“因为我瞧你
很不自然,像是中了一种名为‘醉红
’的毒。不过这醉红
是冷月门的独门毒葯,你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呢?真奇怪…”
“醉红
…”柴可人指尖抚着自己细薄的
瓣。
“醉红
这毒啊,通常都是要人命的,就算幸运地活下,嘴
也会像涂了胭脂一样,永远红
。往好的方向想,倒是省了不少胭脂钱…唉,真想见见医治你的那个人,他能救活你,想必医术也
高明…”
他的话勾起了她心底痛苦的往事,近乎心碎的绝望在她的眸中一闪而逝,她抿了抿嘴“道知你我来这里多久了吗?”
见她扯开话题,他明了地微笑着,不多追问。
“你是昨天
落时被带进来的。”
“这么说…我睡了很久了。”柴可人看着牢房小窗外的天色,低声地喃道。
“没错,已经超过整整一天了。”
柴可人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淡笑道:“你刚才发出的声响,该不会是…”
对方先是一楞,接着哈哈大笑。
听见他的笑声,柴可人便知道自己想的没错。那“锵锵”的响音,就是他故意要吵醒她的。
“到想没会被叶夫人识破。”
柴可人神色一淡,微笑地摇头“我不是叶夫人。”
“咦?可是你被带来这里时,岛主明明就是这样称呼你的。”
“这件事,我会跟他解释清楚。”柴可人不怪他误会,因为会被误解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那你最好挑他心情特别好候时的再跟他说。”他语中带着笑意。
柴可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腕,见独孤青在暴怒之时所留下的杰作,她只脑凄笑。
“你的手肿成那样,我想是需要看大夫了。”
她摇头“不用了,这样子…可以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说话时眼底
的爱意,连对面牢房的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不
摇头失笑,痴情的人,总是会做出一些傻里傻气的事。
“我该怎么称呼你?”柴可人问。
平时的她很少开口说话的,通常都是以点头、摇头,或是简单的两三个字响应别人,这是因为话说多了,她的喉咙就会不舒服,非亲近之人,她不会和他们闲聊,顶多会静静地听对方说话。
不知为何,她竟会和对面那人谈起话来;虽没聊到多少事,但这对她来说已算不寻常的了,因此她才想问问他的名字。
“呵,倒是忘了这回事了。我叫索情。那你…”柴可人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柴可人。”
“嗯…可人、可人…果真是一个可人儿。”
“你说笑了。”柴可人抿嘴微笑“你在这里多久了?”
“这里?你指的是牢房还是挂月岛?如果是牢房的话,那倒是没多久,若是挂月岛的话,我可是在这里长大的。”
币月岛…熟悉的名称让她一时失神。
原来,这里就是挂月岛,是他生长的地方…
“青,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儿吗?”
站在高处,望着那片湛蓝的海洋,层层的海
有秩序地向他们这方扑进,柴可人柔声发问。
“嗯。你不喜欢吗?”独孤青专注地看着她。
她笑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挑这个地方的理由。”
独孤青抬起一只手,指向海天边际,依稀有物孤立在其中。
“那就是挂月岛。”
柴可人闻言,连忙伸掌横在眉间,似想看清楚它的模样。独孤青见状,则是笑着拉下她的手。
“别白费力气了,那座岛的周转有一层浓雾,外界是无法看透那层障碍的。”
“与其在这里和家乡遥望,为何不干脆回岛上去呢?”
独孤青苦笑。
“再过一阵子吧…“
再过一阵子,他们的世界却全变了样…
“怎么了?”察觉她心不在焉,索情住不忍问。
柴可人拉回心神,摇摇头,但却招来了一阵晕眩。她连忙闭紧双眼,蹙眉抱头,一点一滴地淡化那股天旋地转的感觉。
“可人?”见她突生异状,索情关怀之余,也没询问对方意见,便直接唤着她的名“你还好吧?”
“嗯…”柴可人苦笑地点头。
“你脸色很苍白,我看你还是再回
上休息好了。”
“不。”她摇头“我想听你说说挂月岛的事。”
“挂月岛的事?”索情一愣,随即明白地笑了笑“你想从哪儿听起?”
“青…独孤青,你们岛主,他什么时候回味到岛上的?”
“八年前。”索情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八年前,我们在岸边发现了他…”
九霄厅是挂月岛的主厅,气势磅礡的架构正代表着一岛之主的权威。
夜已全黑,九霄厅中只点上几盏烟火,微弱的光源无法将大厅照得明亮。
独孤残生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厅堂大椅上,因风摇曳的烛火,照得他原本就令人生畏的脸庞更加地阴沉、诡谲…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他依然维持着同样的表情,等待那人的来到。不久,只见左琦走进九霄厅,来到他面前。
“岛主,那孩子已经睡了。”左琦所说的孩子正是一同被他们抓来的拓儿。独孤残生没做什么响应,只是缓缓地闭上双眼。
“他想见他娘。”左琦又道。
过了好儿会一,独孤残生才开口道:“他没资格做这种要求。”
“岛主,他只个孩子。”
“他是叶非尘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何不像叶夫人一样,也一起将他关在牢房?”
“我就是要他们母子分开。”
“左琦。”独孤残生出声截断他的话,接着睁开眼睛,眸光泛冷“你未免太关心他了吧?”
左琦叹了口气“岛主,我只能说拓儿那孩子,真的无法不让人喜欢。”
独孤残生闻言只是冷笑。
“若没其它事,你就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左琦明白依岛主此时的心情,话说得再多对拓儿也不会有任何帮助,目前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左琦静静地离开,九霄厅里,又再度只剩孤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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