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普湄湄在离开台湾去嫁给卢
尔前,她有一件事要好好地办。
但光靠她人个一的力量不够,她请了四个人来帮忙,四个所谓的“好汉”
是赵世勋出面替她找的。她瞒着赵世勋自己要嫁给卢
尔的消息,却把最后一件任务交给他办,有点儿卑鄙,但也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赵世勋带着四个人,带上普湄湄的电话录音,上了秦子玉的门。
“赵伯伯…”秦子玉开门后,发现一‘堆’人站在门口,自然大感讶异。
“进去谈,好吗?”赵世勋脸色十分凝重。
“请…”
分别在客厅落座后,秦子玉正预备烧咖啡,赵世勋却阻止了他“子玉,别忙,我们都不是客,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秦子玉莫名其妙地坐下来,迅速地往他带来的人身上一扫,他真不懂赵世勋怎么会跟这四个杀气腾腾的家伙在一起。
这四个人不用开口,只要光凭外表,就马上可以断定绝非善类。
“你先听听这段录音…”赵世勋按了录音机的按钮。
“这是…”秦子玉真搞不清楚。
“你听…”
…喂!世勋吗?我是湄湄,昨天托你的事有眉目了吗?
…你
代的我会然当谨慎处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考虑,子玉他是个很不错的人轻年。
…别劝我,世勋,你应该晓得我的个性,你也是从小看着想想长大的…今天不好好整整这混小子。我的“普”字倒过来写。人已经找好了是吗?我不方便出面,就交给你全权处理,钱我马上派人送过来,付候时的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了再付另一半。
赵世勋把录音机按停。
秦子玉的脸色整个变了,气氛登时僵凝起来。
赵世勋没理会,径自打开一个信封,
出一张支票,搁在他的面前。
上面有个朱红的篆刻印章…普湄湄。
秦子玉的牙齿激动得格格作响,拳头攥紧又放松,气愤得说不出话来。他到想没,普湄湄竟是这样人个一。她有神经病?他真道知不到底是哪一点得罪了她,听她的口气似乎…
“子玉,不要激动…”赵世勋用手势阻止他“我处在你们两边,十分为难,但是你究竟是小筝的好朋友,我不能让你吃亏,也不愿这件事再扩大,现在我要奉劝人一句话…”
“什么话?”他的脸由红转白转青。
“回美国去,好好把博士念完。”
“我不回去,这件事没解决前,我绝不回去!”
“你不怕变成残废?”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他“霍”地一下站来起了。
“坐下!”赵世勋一声大喝,中年人的沉稳,威严令他一震。
秦子紧咬着嘴
,怒气仍然十分旺盛。
“你把我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为以你我有意挑拔你们,让情况更加恶化下去?”
“我没有…”
“那你就给我听好!”赵世勋狠狠地、狠狠地盯着他,然后目光逐渐和缓“我带他们来,并不是真想证实什么,只是要请你了解整个事情,已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单纯。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你现在回美国去还来得及…”他音声的和目光更柔和了,完全象一个充满了爱护和关心的长辈“忘掉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好吗?”
“我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迸出三个字。
“不能也得能!”赵世勋把手放在他肩头“你有光明的未来,美好的前途,可爱的女孩子也不止想想一个,你们有缘无份,罢手吧!”
“你不了解!”他的脸是一片痛苦的通红,普湄湄居然想得出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对待他?居然想得出?
“我年轻过,也恋爱过,怎么会不了解?”赵世勋苦笑着摇摇头。
秦子玉把车开得飞快,四十,五十,六十,七十…指针迅速跳着…
他的双眼布满红丝,俊
的双眉蹙得紧紧的,牙齿咬得
都渗出了血也不自觉。
赵世勋走了后,他愈想愈不能忍,如果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他会恨自己无能,懦弱…
他决心勇敢地面对一切,甚至一战。
与莫名其妙到极点的普湄湄一战。
他已经被忿怒冲昏了头,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能思想…
一个转弯,他由一辆货柜车前超了过去。
只听“轰”地一声,秦子玉的车和对方开来的一辆大巴士撞在一起…
玻璃渣四处飞
,鲜血也如怒泉般
溅着。
赵世勋却在这时候和离婚的
子举杯祝贺任务的完成。
因为他们同时把几个人玩
于股掌间。凤美是为了女儿,当她第一次看到秦子玉时,就决定把女儿嫁给这个才貌出众,出身高贵的人轻年,她可以不计任何代价,任何手段…
而赵世勋的目的只有一半与她相同。
他爱极了普湄湄,也恨极了普湄湄…
他为她遭受亲友的奚落,嘲笑,不惜和结婚三十年的
子离婚,不料她竟敢欺骗他,戏弄他;初听普湄湄将要远嫁巴黎的消息,他的反应是忿怒,是伤心…但后来,他把这些化成了力量,真真实实地愚弄了她。
人都是有基本的致命弱点。
普湄湄的弱点是骄傲、狂妄、势利。
她以后会发现,拒绝秦子玉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痛快。
据凤美的计划,她下个月将把小筝带到美国去…也许用不着半年,他们便将在美国为小筝和秦子玉这对新人举行盛大的婚礼。
“为了我们的破镜重圆!”他为凤美斟满了酒。
避家左嫂转来了一封信。
雪白的信封衬着龙飞凤舞的字迹。
是小老虎写给想想的,普湄湄照例先拆,她仍把他当做不受
的人物。
信是这样写的:
想想:我走了。
我想,我应该跟你说一声“再见”
也许我们不会再见了,但我希望,若有朝一
有缘再相逢,你能忘却所发生的不愉快,而有着童年美好的回忆。
我过分奢望了吗?如果是,请原谅我吧!
案亲的事情,惊醒了我。
我只能简单地说一句:他惊醒了我。
所以我要走,到军中的大环境去。作为一个热血男儿,那儿是我唯一所渴望的地方。
祝福你有光明、美好的前程。
再会!亲爱的朋友,再会了。
其平
普湄湄看完信,轻蔑地一笑。
她从未瞧得起过小老虎,在她眼中,小老虎根本不配叫做老虎,他只是一个混混、一条虫!来追想想?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现在可好,总算晓得自己身分了。
她又冷哼了一声,顺手把信纸
进信封,本想拦
一撕,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想想那个小脑袋瓜子成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老是闷不哼声,魂不守舍。哼!这封信可以教她完全死了心!至于她的终身…只要把她带上飞机,巴黎像样的男孩子多么那,还怕找不着对象?即使一时半时没有合适的,先念大学也不迟。
她打定主意,就把信
进了想想房门的门
里。
如果她要哭就让她坐在房里哭好了!不消两天,她一定恢复平静,乖乖听话的。
普湄湄自以为十分得计,回到房里换了衣服又重新补好妆,就开着车子出门了。
小老虎走了!小老虎走了!
想想看完信,呆呆地跌坐在
上。
她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初恋的破碎,如果能放声一哭未尝不是好事,但无论如何,她是痛苦得连泪水都掉不出来,只有心一阵赛似一阵的绞痛着。
本来她以为一切在她离开时就算过去了,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一切并未真正过去。
还在!
那钻心剌骨的疼痛竟然还在!
她怕!怕那背负一生一世的伤痕!
她软弱地伏在
上,泪,终于
了出来。
她觉得孤单,觉得冷,但,她爬不起来,她已被击倒,已被击败。
泪水一滴滴地
透了
单。
她是这么的年轻,却又要独自承担她不能去承担的苦果。
么什为?她紧紧抓着枕头问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爱错了!要来接受这种痛苦?难道真是前生冤孽?即使她从不相信因果报应之说,但此刻她不由不信。
她欠得太多了!
她也从没好好地活过。
照自己想法,自己心意,痛痛快快地,高高兴兴地活过。
这十多年来,活得如此空虚,如此苍白。仅有过的一点甜密,现在也画上了终结号。
也许小老虎是对的!他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去追寻理想人生。
但我呢?想想咬紧嘴
,
住那一声声呜咽,小老虎,你就这样无牵无挂地走了吗?可是,你留下了我,你竟留下了我,我,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甚至道知不如何活下去。
她抱住了头,身子蜷缩成一团。
她想逃,想躲。但,能逃到哪儿去?能躲到哪儿去?
又重复、单调、虚伪的生活…已经像八爪鱼一样紧缚住她,一丝气也不能透。
而这茧壳,竟有一半是自己盖上去的。
她突然想通了,惊得坐起了身子,走到镜子前,浑身颤抖地看着。
是啊!这竟然就是自己!
看!她多苍白,多无助,也多…懦弱。
她眼中那遗传自生父的眼睛一下子亮来起了,燃烧来起了,像火焰一般,亮得是那么惊人!
仿佛是由于这可怕的亮度,全身也跟着燃烧来起了。
“要赶走那份阴暗!要赶走那份阴暗!”她心中大声叫喊。
那亮光,不只是火焰,而像是一阵闪电,挟着青春的怒火,照亮了彷徨的人生。
镜子中还有一件东西,突然吸引了她的视线,想想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是那幅挂在墙上蒙着尘,蒙着灰的画像。
画中人安详的神态,使她更加激动起来。
她转身奔向那幅画,巴黎生活整个回到眼前来,曾经有一个男人,用过最可爱的,最好的方式去爱过她。
那样的含蓄,也那样的令人铭心刻骨,而她竟几乎忘了他!
在此时,她明白了卡地亚的爱,瞬间,他们是那么亲近,亲近到巴黎至台北已经没有了任何距离。
她含泪凝视着那幅画。画中的她如此高贵,如此飘逸,那冷洁的白,白如巴黎之雪,白如一个男人纯洁无私的爱!
想想两手抓住墙壁,身子一寸寸的滑落,在命运的闪电中,完全仆倒在地上,衣裙如蝶翼般散开。
当她仰头的刹那,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如同再生。
“活下去!活下去!勇敢高贵地活下去!”她握住拳,对自己更高声地叫着“你要为人生负起无可逃避的责任!”
当天晚上,想想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赵小筝打来的。
“我想来看你!”赵小筝在电话中音声的十分迫切。
想想讨厌赵世勋,但,她并不恨赵小筝,她只是不幸有了那样一个父亲,而父亲是上帝分配的,不容挑选…赵小筝与她年龄相仿,人也谦和,虽然没什么来往,然而毕竟彼此都对对方抱有相当的好感。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现在就来!”赵小筝不容她有考虑的余地。
“有什么事?那么急?”想想觉得十分诧异。
“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想,由我亲口你诉告比较适当。”
想想考虑了几秒钟,才说:“好!我等你。”
“我十五分钟到!”赵小筝挂掉了电话。
想想兀自握着听筒发呆,赵小筝到底要告诉她什么呢?她不明白,可是,她相信赵小筝为人处世的态度,如果不是紧急,她不会随便打这个电话的。
说好是十五分钟,赵小筝在十分钟后就来按门铃了。想想亲自开的门,见看一赵小筝,她吓了一跳,一个多月不见,赵小筝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仅容颜憔悴,眼眶发红,眼里还
含着泪水。
她遇到了什么?想想抓紧了门框,该不会是…
“不请我进去坐?”赵小筝勉强一笑。
“起不对!”想想连忙侧身。
堡人送上茶和点心后,想想对她摆了手:“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有事我会叫你!”
堡人下去后,两人对坐着,想想正在斟酌如何开口问她的来意时,赵小筝嘴张了张,还没说出一个字,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想想傻住了,坐了过去:“小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起不对你!”小筝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呜咽地说。想想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赵世勋和普湄湄那是成人的恩怨,跟赵小筝有什么关系?
“我不明白!小筝,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清楚些?”
赵小筝哭得更厉害了,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想想蹙起了眉头。赵小筝哭了儿会一,从皮包中拿出一个袖珍录音机,那正是赵世勋放给秦子玉听过的。
想想按下了按钮,普湄湄音声的
了出来…
她听着听着,觉得世界寒冷来起了。
多么可怕的女人,如果她不是她的母亲…她不敢再听下去了,她伸手想关,可是赵小筝悲愤地阻止了她:“你再听这一卷!”
她呆若木
地听着赵世勋和太太在商议,在讨论,他们要把秦子玉从她身边拉开,用的…竟然是这种办法,这种手段。
她不愿再听下去了,人世间,是这般的污秽,这般的龌龊!
他们自以为得计,却不料伤害了别人,也同样地侮辱了自己。
是的!无论他们做的是什么,想想都已经不再在乎了,但,他们是这样可怕地侮辱了自己还不自觉。
人
中竟有如此多的卑劣和肮脏。
无论任何借口都不能洗除的垃圾啊!
但是,想想麻木的心中升起的是对自己的了解,那清纯的本
是永远保持着不被污染的一份祥宁。
“他们曾把第一卷录音带放给秦子玉听过…”赵小筝哽咽地说“我事后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想想全身发凉。
最可怜的是普湄湄吧!她设计了圈套,却不料自己是早跌入陷井中,听任赵世勋的摆布。
她大笑来起了,笑到一半,却扑簌簌地
下了泪…固然母亲用心良苦,可是,她的出发点是自私的,她的观点是偏狭的,而到最后,她仍是失败了…
想想发现她从来没这么了解过母亲。
了解她可怜,可鄙,可悲的自私。
“秦子玉上了我爸爸的当,就开车子出来找令堂理论,可是,走到一半,他就,他就…”
想想只觉訇然一声…天哪!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她全身发抖,大叫了一声,人就昏了过去。
初秋时节,山上不会有雪吧?
可是,想想很希望到会下雪的山上去,即使那儿并没有雪。
她永难忘怀在巴黎的白雪假期。
她一边开着普湄湄的车,一边
着泪。
今天是秦子玉出殡的日子,但她不参加丧礼,她要独自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她对人生,已经因小老虎的离去和秦子玉的逝去而完全丧失了信心。
她穿着一套纯白色的衣服,白得像雪,白得像…闪电。
想想走进花店,一间又一间,尽其所有地买着她能买到的黄
玫瑰花。
玫瑰花象征爱情。
而现在,她已失去爱情了。
她也不能再爱了,她无能为力了,颤抖着看自己的无能…
再离开市区时,她的车中装满了玫瑰花。
那甜蜜的香气,巨大地笼罩着…
遥远的深山在呼唤着她。
的青空,忽地响起凌厉的闪电。
她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拿着葯瓶,一粒一粒地往口倒。
嚼着带点甜味的安眠葯,她擦去了眼泪。
那些葯片将带她到比深山更遥远的地方…
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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