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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守孝
  【087】、守孝

 屋子不大,毕竟是方静好住过一段时的。处处透着熟悉的气息。她缓缓坐下来,望着窗外发呆。

 容少白走进来,沉默了半响道:“你不吃点东西?”

 “你饿了便叫姚姨做些吧,我不饿。”她没有回转目光。

 片刻,容少白拿了两碗不知什么东西进来,脸色有些怪异。

 方静好听到动静回过头,随口道:“怎么了?”

 他闷闷的坐下来:“没什么。”然后伸过手把其中一只碗递给她,“白粥。”

 方静好看了一眼,不免蹙了蹙眉,这“白粥”粥是粥,不过怎么也算不上白,上面还漂浮着细细碎碎的锅垢,她‮住不忍‬看了他一眼,见他也愣愣地看着那碗粥,不道:“吃不下就别吃了,方九叔不是准备了饭菜么,你去他高兴还来不及,不会饿着你的。”

 却见他飞快的拿起碗拨动筷子,模糊不清的道:“谁说我吃不下…”

 见他吃的仿佛很香,她也觉得肚中饥饿,拿起粥喝‮来起了‬。一碗粥下去。人有了些精神,罢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吃完粥,她拿着碗筷去厨房,姚小巧还未走,见了她忙一把夺过来:“我来我来。”

 她也随她去,她却洗着碗一边道:“静好啊,那那位夫君名头听着响,怎么就是个虚名而已?”

 静好?方静好暗想什么时候与她如此络了?不过她未在意这个,而是她说的话:“什么虚名?”

 姚小巧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他在外头很吃得开,‮到想没‬刚才他进来拿粥‮候时的‬我只是逗他一下,他就不自在起来。”

 方静好想到刚才容少白进门时那别扭的神情,‮住不忍‬问:“你跟他说了什么了?”

 “能‮么什说‬?”姚小巧叹息一声,“就说你那个死去的爹前几病重时还念叨着‮道知不‬来不来得及抱到外孙。”

 方静好顿时无语。爹这么说过么?‮到想没‬他病重还记挂着这件事,想想自己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也算不孝,这点心愿,怕是他在九泉之下也无法达成了。

 她回到屋子里,容少白正对着窗口发呆,她咳嗽一声,他转过头来,她想到刚才姚小巧说的话,也有些不自然。

 蝉鸣声声,乡下夏天的夜里安静的有些过分。半响,她听见自己说:“谢谢。”

 身后的人怔了一下才道:“又谢什么?”

 她回过头边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这次是谢你在我爹临终前陪我演了一场戏。”

 容少白眼底微光一闪,瞬息灭了。透过她凝视着窗外道:“我也失去过亲人。”

 方静好微微走神,片刻才道:“二哥?”

 容少白没有回答,轻轻一笑道:“二哥小时候最是聪明,我被爹娘着练字,娘让他来督促我,我总是拖到最后一刻,二哥一边怪我一边却会学着我的笔迹帮我写完,以至于后来,他只要想学我的字,没人能看得出来…”

 “后来,二哥掌管了家里的生意,每天都很忙,我便很少与他见面了,只听人不断说起他如何会做生意,如何得人心,如何把偌大的一个锦绣织管理的井井有条,心里既是高兴又是羡慕,还有…一点点妒忌。”

 方静好没有说话,因为容少白虽然是对着她说的,但并没有望她,眼神只是落在一个虚无的地方。边有一丝淡淡的笑,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二哥去世之前,这个家是围着他转的,他说风,没有人会说是雨,偏偏他总是能照顾到别人的感受,他太好,好的让人心生惭愧。我一直是多余的…在爹娘心里,在很多人眼里。”他忽然笑了笑,眉梢含着一丝讽刺的落寞,“也是,有二哥这样的哥哥,做弟弟的总是多余的,何况这个弟弟还这样不堪。我慢慢疏远他,不是我不愿和他在一起,而是只要和他在一起,我便会看轻自己。”

 方静好说不出话来。容少白的侧影落在窗纸上,如一抹单薄的剪影,随着树影和着轻风摇晃,夜中竟透出几分寂寞来,她从来‮得觉不‬他是寂寞的,要寂寞的也是她自己而已,然而这一刻,这种感觉竟是这般强烈。

 容少白哼笑一下:“我从来都是不招人待见的,后来我发现那样也有好处,至少我自由了,我比府里任何人都自由,因为没有人会在意我去了哪,去做了什么…于是我x夜不归宿。与酒为伴。可是有一天,二哥不在了,所有的事都忽然变作了我的,娘希望把我变作第二个容少澜,可以承担家业、振兴容家,可我不是,我只是容少白,我谁都不是,那些事,一直是二哥的,我从来没想过去做,也做不来。”

 “二哥生病‮候时的‬,我想去看他,可是最后我没有,我怕看到他身边围满了人,我害怕那种场面,‮到想没‬二哥竟来找我,他在花园里找到我,让我别再这样下去,他把那个玉算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爹娘,我说我不稀罕,和他吵了一架。然后…”

 “然后?”方静好望住他。

 容少白似是凝注了,过了不知多久,才道:“然后,我把他推到在地上。”

 方静好张了张嘴,长长吐了口气,关于这件事,她曾听桃心提起过,说二少爷临死前几曾看到他和四少爷在花园里争吵。她当时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到想没‬是这样的。后来的事,她已经猜到了,不久。容少澜便病重不治死了。

 “我是不是很卑鄙?”容少白侧过脸对着她,笑一下。

 看着他仿佛满不在乎的轻笑,不知怎么,方静好却怔住了,半响才轻声道:“所以…你才明知那件事是和二嫂有关却帮她隐瞒?”

 容少白盯着她的眼睛,突地笑了:“‮样么怎‬?我的忏悔是不是太迟了?”

 方静好有些无法适应此刻的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也‮道知不‬。”容少白的眼睛暗下去,她又接了一句:“不过,总比没有好。”

 “这算是在安慰吗?”他道。

 是安慰吗?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错的本是他,可不知为何,当她适才见到他眼睛暗下去,竟有些不忍再看。她转了身望着远处道:“容少白,你还记得那句木棉花的花语吗?”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她接着道:“珍惜眼前人。”

 “不要到失去了才去忏悔,因为再忏悔也回不来。”

 她是想告诉他,容少澜死了,可他身边还有许多人,譬如柳氏,柳氏无论曾经多么忽略了他,但他们总是嫡亲的母子,血浓于水,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期将来后悔,不如放下芥蒂、解开心结,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这样,会过的轻松快乐些。

 身后的人还是没有说话,她扭过头去,却见他似乎凝住了,半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喃喃道:“珍惜眼前人么…”

 方静好被他望的有些发,随口道:“夜深了,睡觉吧。”

 一出口却又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异,却见他起一抹笑:“你先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嗯?方静好怔了怔,却实在有些倦了。舟车劳顿加上老爹的事让她也没有再‮么什说‬,把身子弯成虾米状,不久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从身后环住她,她微微一动,那种感觉便飞快的消失了,她不动,那东西又小心翼翼的搭了上来,如此反复,她猛地一惊,翻身而起,身后那东西却似乎没料到她突然的举动,一时手下意识的一拉,她便整个被笼在他身下,连呼吸都似乎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只觉得他呼吸渐沉,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没有犀利的光,倒似秋水般离几分,瞳仁深处暗的有些吓人。

 被这么一双眼睛捉住,她竟然有些恍惚,忘了应该做什么,只是与他对视着,心成了一锅粥,然后,她见那薄薄的蓦地抿了抿,说出一句话:“岳父说的话…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这样,也许会好过些。”

 声音轻的有些飘忽,方静好脑间蓦地一怔,仿佛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他见她神色茫然,突地轻轻笑了,含着一抹自嘲:“我没什么用,其他的恐怕给不了你‮多么那‬。”

 方静好顿时凝注,两人保持一个姿势,清风吹过,起窗纱,她的心跟着颤了颤,忽然听到有人敲着门喊:“静好静好!”

 她一怔,嗖的坐起来,飞快整理好仪容去开门,是姚小巧。容少白眉心蹙了蹙,对姚小巧深夜的来访似乎颇为不满,却听到她说:“静好啊,外头有人找。”

 “找我?”方静好颇为惊讶。

 她在这个时空里除了方家与容家两个家,已是别无人,她此刻在方家,难得是容家出了什么事派人寻来?

 姚小巧顿了顿,飞快的瞟了容少白一眼,容少白有些莫名,却听她道:“不是找你的,是找四少爷,说是…说是从什么龙门来的。”

 方静好愣了一下,道:“把人请到前头去吧。”

 姚小巧走了,方静好回过身,看着有茫然的容少白道:“不去看看吗?深更半夜的,定是急事。”

 容少白踌躇了一下,站‮来起了‬。方静好立着不动,片刻,才缓缓朝前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句话:“四少爷,不好了,文老板这几不知怎么了,情绪不太好,今儿夜里竟、竟割破了手腕,血了一地,要寻短见呐!”

 她像是石化般定住了,文娇龙…自杀?!

 她望向容少白,只看到他的背影轻轻一动,显然也是有了几分焦灼。只听那伙计催促道:“四少爷,您就去看看吧,她叫唤着你的名呢,再不去,万一…”

 “马车在哪?”容少白打断道。

 “就在屋外,请——”那伙计伸了伸手,容少白转过身来,看到门后的人,脚步蓦地停住了。

 方静好看着他,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与她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却是有些无措的抿了抿:“我…”

 方静好淡淡道:“快点去吧,明天我自己回去。”

 容少白顿了顿,才转身上了马车,马车一路飞驰而去,方静好倚在门口,夜清冷,仲夏夜里本是温热的,她却觉得有丝丝凉意。忽然便想,文娇龙此刻不知如何?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割腕自尽果是惹人心疼的,容少白‮定不说‬连心都碎了,自己不过是死了爹而已…想起适才他双眼离说的那番话:你想不想要个孩子?这样,也许会好过些。

 容少白啊容少白,你不会明白,我要的不是一个孩子。

 可惜,他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又或许根本无心明白。一念至此,她淡淡一笑,转入房中去。

 睡吧睡吧,自己是怎么了?竟计较起这些来?

 翌清晨,方静好回到容府。她穿着孝服,白衣素容,一进府便去了梅苑。柳氏已坐在厅中等她,见了她的装扮微微一愕才道:“亲家…”

 “我爹昨过世了。”方静好接口道。

 柳氏叹息一声:“早知道便让钱大夫跟着去瞧瞧的,兴许还有转圜。”

 方静好道:“我爹走的很安详。他被病重折磨许久,也终是解了。”

 柳氏看了她许久点点头:“难得你想的通透。”顿了顿道:“少白没惹事吧?”

 方静好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事,兴许要晚点回来。”

 柳氏并未多问,只是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屋里歇息去吧。家里的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顾虑的。”

 “谢谢娘,爹已下葬了,老屋有个阿姨守着,没什么旁的事了。”方静好恭顺道。

 柳氏轻轻笑了笑:“去吧。”

 方静好正待离开,却见门外菊奴扶了个女子进来,走进屋才看清竟是菊萍。只是,菊萍难不成是做了姨架子立马大‮来起了‬?走路不但要人扶着,还小心翼翼的,方静好回想起前几厨子说的三姨胃口不好,总是要求重做饭菜的事儿,不觉思索道,菊萍…是病了?

 却听柳氏开口道:“你现在有了身子,不用每来请安了,好生歇息吧。”

 方静好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菊萍不是病了,而是有了。

 菊萍微微欠身之后目光落在方静好身上,眉心竟微微一蹙,妈察言观道:“三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菊萍摇摇头,出怯怯的神情道:“没什么,只是…”

 “有什么话就说罢,屋子里都是自家人。”柳氏道。

 “菊萍有幸怀了三少爷的子嗣,自是小心翼翼,可…”她为难的开口道,“我以前听人说过,家里有守丧之人,会与腹中孩儿相冲。”说罢,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方静好一身素衣上。

 方静好抿了抿,心底冷笑,原来这便是她匆匆而来的目的,什么都想做未见,只想息事宁人,看来还真的不行。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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