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章 宋大掌柜
245章 宋大掌柜
陆仲晗今儿一是去总号瞧瞧,二来,他在京中备考时,也与徽州等不少江南士子叙过年齿,这些人有落榜不第地,也有与他一般高中进士,现今或派了官,或正在京中等派官地。他出门时便说,今儿先去杭州府他记得的几家递贴子,以叙同年之谊。
苏瑾对他此举自是举双手赞同,自古官场人脉必不可少。而对于现今官场而言,同窗之谊、座主师生、乃至同年同榜之谊、同乡之谊等等皆是最顺理成章的人脉关系。一个读书人一旦高中并派了官,这些平素不显山不
水的关系,便会迅速发挥其巨大的威力。
他离家时便言说,午时许是回不来用饭,到了午时,果然没回来。苏瑾便陪着朱老太爷用了饭,送他回府,只留下秦氏陪着她在府里说话儿。
二人说到正酣处,小秀拿了贴子匆匆来报,“小姐,外头有一位徽州来的张先生派了随从来递贴子,道是今
刚下船,已在客栈歇下了,请您和姑爷得了空子,到客栈知会一声。”说着双手将贴子递过来。
苏瑾一怔,随即接过贴子,扫了两眼,向小秀笑道,“道知我了,你去与来人说,就说今儿姑爷不在家,等他晚间回来与他说过,再去客栈递信儿。”
小秀领命下去。
“是你们要找的大掌柜么?”秦氏在一旁好奇地问。
“嗯。”苏瑾将贴子合上,放在桌子上,淡淡笑道,“总算是来了一位,这位张掌柜早先是做茶生意地,相公说他为人忠厚正直,又不缺经验,隐隐还透着几分生意人的精明,年岁四十上下,倒也算正当年。”
秦氏点头笑道,“也是,你们是该请个大掌柜来。妹婿可是官身,替你管一时使得,可管不得长久,毕竟十年寒窗一朝及第,若真要去官从商,可真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提及此事,苏瑾还有些郁闷,不过,随即她就笑道,“叫他管着也管不太久,我不过现在身子不便,最多不过半年,生意我还要自己管起来地。”
二人说了不多时的闲话,小秀又拿了张贴子,匆匆进来,笑道,“小姐,今儿倒巧,又有一位徽州的宋先生派了人递贴子求见。”
“哦…”苏瑾挑了眉毛,伸手接过贴子,低头一看,也笑,“是巧,二人倒一块来了。也罢,还照先前的话回他。”
小秀笑应了一声,便出去回话。
秦氏看天色不早了,也记挂着两个孩儿,便笑着起身,“你这里即忙,我便先回去了。嫁妆的事儿,祖父即叫我帮着母亲张罗,你便不肖多
心。”
苏瑾忙向叶妈妈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出了正房。
苏瑾也便笑着起身,“多谢大表嫂费心,等忙过这两
,我过府去瞧瞧两位舅母和表兄表妹们。”
一面说,一面携着秦氏的手送出正院,看见叶妈妈已叫了两个小厮抬着银箱子等在二门门口,便笑道,“我这里先备了三千两银子,大表嫂先使着,若不够,等铺子里这几
有了赢余,我再叫人送去。”
秦氏此时也瞧见那口银箱子,有心推一推,却又想她并非那等喜欢虚言假语地人,便调笑道,“好,这银子我先带走,反正此事祖父是应了你地。”
苏瑾笑了笑,再次道了费心,送她出院门儿。
次
下午,苏瑾见到了徽州来的那位张掌柜,年约四十左右,面白微须,衣着倒也不甚华丽,气质介与苏士贞和常贵远之间,单从面相看,当是个中规中距的正直商人。谈吐沉稳有度,大方得体,从商有二十来年,其资历和经验倒也是有的。
有能力,有经验,品
也不错,又与程家有些关系,即便将来出了什么事儿,也有迹可寻,这些都十分符合她的要求,但,若以挑剔的眼光来看,人个这身上似是缺了苏瑾格外看中的一样东西,此人的言谈举止都给人以十分温和的感觉。
这温和并非是指他过于圆滑,而是由内而外给人的气势和感觉。
自心底来说,她不太想用过于温和的人,这类人往往进取心不足。商号要发展,温和的人守业有余,开拓进取不足。最重要的是温
水不是她的个性,若是用他,想必
后两人的想法也不会合拍…
但温和的人也有些好处,那便是与她的
子互补,说不得会在重大决策上,与她的意见正好相左——她可没有自负到自己任何时候做的决策都能正确的地步。
因而这种互补从大局来看,似乎也有必要。
林林总总想了许多,直到那位张先生起身告辞,苏瑾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送走这位张先生,陆仲晗回到客座,一进门见她仍然低头苦思,不觉笑了,在她身边坐下,轻笑道,“看来夫人对此人不太满意?”
苏瑾笑着摇摇头,“倒是不也完全不满意,只是有那么一点点…”说着,她将方才所想所思与陆仲晗简略说了。
陆仲晗沉思片刻,笑起来,“这么说来,那位宋先生当是合夫人的要求。”
“是么?”苏瑾眼睛一亮,“那你约了他何时见面?”
可当苏瑾看到那位宋子言宋先生时,有那么一瞬间在心底诽谤陆仲晗看人的眼光:这人全身上下没一点似生意人。他身量微胖,细皮
,脸白胖得象一锅刚出笼得大馒头。一身锦衣华服,颜色鲜
亮丽,又兼长着一双桃花眼儿,这通体的气派倒似是个官宦之家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整
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他到陆府时,身后竟还跟着四个衣着鲜亮平头整脸的小厮,排场比苏瑾这个东家摆得都足。
不过,等他落了座,与陆仲晗寒暄过后,说到他刚自苏州府回来,苏瑾本着好奇之心问了一句,他的回答让苏瑾瞬时收起以貌取人之心。
苏瑾问的话是,“宋先生,我听闻苏州府现今兴起一桩券子营生,各家铺子纷纷印制发售,甚是红火,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那宋子言闻言就轻哼一声,定定看向苏瑾,停了约有一两息的功夫,突然笑了,“陆夫人有此问,莫不是也想做此类营生?”
话虽如此,但他的神情却明明白白地写着:道知我你不会
足这等事儿。
苏瑾也就笑了,“只是好奇而已。听宋先生的意思,此事莫非做不得?不知宋先生何出此言,愿闻其详。”
宋子言往后靠了靠身子,摆了极舒适的姿式,笑着看了看陆仲晗,又转向苏瑾,“宋某自到了杭州便先去了苏记总号,看过苏记的货物,又听闻这羊
毯子是陆夫人眼光独到,一手创办起来地,听贵号的伙计说,陆夫人不过用一年有余的时间便将商号经营至此如此大的规模…因而宋某可否据此断言,陆夫人问此话,是有意试探宋某是否有真本事?”
苏瑾闻言微微一怔,扭着看向陆仲晗,二人眼中皆闪过笑意。苏瑾便扭头向宋子言笑道,“即宋先生猜透了,我便不好再掩盖着。还请宋先生解惑。”
宋子言哈哈一笑,坐直身子,正
道,“解惑不敢当。只是宋某早先在钱庄谋生,见过形形
的客人,因而听得故事也多些。那些人家道中落之人,除了挥霍成
之外,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便是因生意失利…失利的原由也多种多样,不过归
结底,大多数出在一个“贪”字上罢了现今苏州府券子之风几近狂热,归
结底,还是出在人的贪念之上…”
“…并且,此次去苏州府,宋某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更印证了宋某的猜测。苏州府现今几家钱庄当铺皆在做一项新营生:券子质押,并且大肆收购各类券子钱庄当铺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那么其利头从何而来?无非钱庄在赌今秋和明
的收成罢了”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笑望着陆苏二人,“不知陆夫人对我的这番见解可满意?”
苏瑾倒不知这券子已然发展这种地步,钱庄和当铺的
手,是否可以解读为,真正的买空卖空已平地而起?正听得兴起,突见他停了下来,有此一问。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才微笑着点头,“自是满意。听宋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
这话虽有夸张,大抵也近于她心中的真实想法。此人虽来起看有些不象商人,且略有些傲慢,但其对市场的大环境却似是极敏锐地。不同与自己有前世的见闻和经验主义,他身处在这个时空,在不知将来会如何的情况下,能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想到此处,她又明知故问,“宋先生方才说钱庄当铺在赌今秋明
的收成,那么这与那些发售铺子的商家有何关系?”
宋子言挑了下眉头,将手中的折扇子在指尖转了个圈儿,“陆夫人当真猜不到么?”
“是,猜不到还望宋先生解惑”苏瑾自然能猜到,便还是忽略了他眼中的怀疑,含着笑点了点头。
宋子言
角微挑,状似不信。不过,他还是伸手弹了弹衣衫,晃着扇子道,“也好,即是陆夫人相询,宋某就厚颜大放厥词。…当铺钱庄收购券子,自然是因其现下价钱低,他们通过赌来年收成,判断来年的粮价。粮价若高,自然百业皆贵那么,现今的券子到明年再略低于铺子出售的价格转出去,便能赚得差价而且,苏杭二地因临新安江,每年端午汛,临江的淳安建德几县,几乎都要受灾,无一年例外今年苏杭粮价低,是因湖广大
,外粮入侵所致。但湖广已有三年无灾了,按往年经验,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几成惯势…假定明年粮食高,那么,现今那些出售券子的小商贩们卖出的券子愈多,来年就赔得愈多…”
这些苏瑾早先是推测过的,但并没有考虑到钱庄和当铺也会进来分这锅粥。可她拧了眉头,想了片刻,又笑,“那依宋先生所言,当铺和钱庄岂不是稳赚?”
宋子言摇头一笑,“这等营生哪有稳赚地?不过赢面大一些罢了”说着带着微微嘲讽之意,以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那些钱庄也昏了头,孰不知若这事真的有利可图,也要适可而止否则那些出售券子的铺子不堪重负,来个关门大吉,他们手中的券子岂不是白纸一张?”
苏瑾笑了,暗中不住点头,这位宋先生能将此事分析得如此透彻,由此可见,此人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是相当强地。到此时,她已将初见他的负面印象,迅速扭转为正面。
而且,她也忽然意识到,若论对市场的风险预测能力和前瞻
,非“金融”行业的人莫属。而这个时空的“金融”行业,不正是钱庄票号当铺么?
从这点上来说,这位宋子言倒是十分符合她的要求。
虽然此人有些傲气,便这并不影响苏瑾对他的迅速改观。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喜欢略有傲气资本的人。
陆仲晗除了最初
了几句闲话之后,便一直在听二人交谈。其间不知怎的,顺着二人的谈话就想到另外一宗事上去。那是他昨
去见一位同年士子。这位士子虽落了榜,但在早先在京中备考时,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颇为投缘。二人相见,除了叙些别后境况,也不免要谈些家国大事、官场见闻、地方消息等。
那位士子本是出于替他出主意的初衷,言道,“因开海
,沿海各县近些日子似是有些不稳,自总督府传出消息来,说江浙总督似是有意向朝廷建言,沿海各地要改派文武兼备地官员,以固海防。”
虽只是无意一语,又是传言,当时他也并未作真,只是此时,却不知为何就突然想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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