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实说,阮笑真对那起阔太太一向不看在眼内。
在她的心目中,认定职业女
跟单靠丈夫供画的太太们是对立的。
阮笑真这种刚攀上经济独立崇高位置的女人,最能以此心理把自己再抬高一层。
实则上,真正叱吒风云的商界强人如郭嘉怡和宋惜梅都不作此想。
甚而,在宋借梅心目中,见得连俊美是可爱而伟大的。最低限度她肯听从丈夫的嘱咐,长途跋涉,独拥弧衾冷枕,不是局中人,不知其中之苦。
宋惜梅身在苦难之中,她是衷心地向所有女太空人致敬的。
唯其连俊美不以自己居功至伟而稍为诉苦埋怨,宋惜梅更对她尊重。
连俊美实在是个颇单纯的女人。
她越是出身在多姿多采的豪门,越
羡简单纯朴的生活。
远离丈夫诚是缺憾,但对温哥华平淡如水的生活,甘之如饴。
目前,至大的头痛问题于她,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几百件水晶的处理罢了。
又缺了帮手,连俊美轻叹一声,坐在厨房里继续孤军作战。
忽尔,门钟响来起了。
连俊美一开门,见了翁涛,大喜过望,差点冲口而出说:“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这些天来,每逢新居旧宅有什么头痛问题,只消翁涛一出现,就可以
刃而解。
翁涛之于连俊美是一个福星似,令她不期然地盼望他能不住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圈子内。
翁祷看见连俊美一顿的细汗,发丝贴画在额前,那模样儿教人顿生怜香惜玉之心。
翁涛不敢再往下想,他忽尔微垂着头,视这个动作为逃避的一种反应与表现。
何其不幸,翁涛又看到连俊美卷起了
管,
出的那一截雪白小腿,线条之均匀、
的吸引,追得他又急急抬起头来,胡乱地没话找话说:“来看你,刚路过!”
“我正忙着,为那几百件水晶。”
“水晶?”
“要不要到厨房里来看看?”
翁涛随连俊美走进厨房,看见一台一地,尽是水晶器皿,挤得差不多没有落脚处。
“包扎不好,怎么能运往新居?”连俊美一边说,一边生了下来,不期然又要投入工作。
“我来帮你。”翁涛也挪动了一张矮椅,坐将下来,把一叠泡泡纸放在膝上,再伸手取了一只水晶杯,准备包扎。
就在他伸手去取水晶林时,目光又不期然触动到连俊美的小腿上,她正好斜斜的伸了过来,小腿的内,白里透红。
怎么一个女人的小腿会如此吸引?自从第一次见到连俊美,以后的若干个晚上,一睡到
上去,闭上眼睛,脑海就活像个录影机,重覆着一个个熟悉的画面,都是那一双双匀白
人的小腿。
由小腿,翁涛不期然往上联想,看到了纤纤的细
、丰
的
脯、柔和的轮廓,然后,就是那稍稍垂在额前的碎发。
都可爱!
都想亲近!
自己想到那儿去了?
翁涛心里头一慌,手就发软,水晶杯点一差点就摔掉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急昂起头,对连俊美说:“我们不要自己动手做了。”
“么什为?”
“我找人帮你。”
“很难了,辛辛苦苦寻了个帮工,还不到两天就跑掉。”
“不要紧,我熟悉一间专门包装的公司,让我安排好了。”
随即站起来到迈上去摇电话,翁涛走回厨房来时,兴致
说:“来,来,今天外头阳光正盛,我带你去饮一杯下午茶,不要再为这劳什子的功夫实神。明天自有一间叫百嘉包装的公司来为你处理一切。”
连俊美如狂大赦,忙道:“好,好,我正想到列治文观音寺去一趟。”
随即,连俊美接接层:“男人不上佛寺的是不是?”
“我不是善男信女,但可以是游人。”
一路上,连俊美喋喋不休地解释:“听说观音寺的
很灵,我去为孩子们求枝签。自从听到女儿对邻居的投诉,我就一直担心。移民也无非是为他们的将来,如果沦落异邦,不是被同化,就是被欺侮,这有什么意思呢?”
“占卜问将来,你原来这么迷信?”
“但求心之所安。”
臂音寺的香火在本地是顶盛的,不但城内的中国妇女,要找一处求神庇祐的地方,也为中外游人所实识。
庙宇巍峨,耸立在列治文近郊的一大块土地上,甚具气派。寺内那几尊是有两层楼高的金身菩萨,面目庄严肃穆,俯视着匍匐于祂跟前的信众,裁定他们的生死福祸,更有无可想像的一重威力与架势在。
翁祷静静地站在一旁,望住连俊美非常非常恭谨地跪到神前去祷告。
一个女
以任何一种形态去表达她的母爱时,都是极端好看的。因而当连俊美为她的孩子祈福时,面容似在发放着异样的光彩。
这已是一天之内的第二次,翁涛为这个女人而心动。
求了签,要到寺后的另一个小静室内让人解签。在未得到答案之前。连俊美的神情是异常紧张的。
那解签者是个中年妇人,面目相当祥和,说:“太太,请放心,签是上
,陶渊明赏菊醉酒,可见孩子们在此地成长,会优我悠哉,且有一定成就,最低限度念书成绩优异,只是陶渊明性格不尚功名利禄,孩子在异邦建业,安居乐业绝无问题,但,不会大富大贵,名成利就。”
这可不算短处了,连俊美吁了长长的一口气,心想,方家的财产足以使下一代丰衣足食,那就够了。
她又把月一枝签递给对方,说:“这是问我们夫妇二人的情况的,第八签,是个好号码吧?”
解签者摇摇头,叹气说:“但愿此签不灵就好!是下下签。”
“什么?八号不是发达的一意思吗?”连俊美问得天真。
“这只不过是坊众的迷信而已,跟签号是没有关系的。
“此签主鹊巢鸠占,宾主易位,相争相拗,无一是处。如果你夫妇二人是聚少离多的话,只怕婚姻有劫。”
连俊美笑来起了,望望翁涛,再说:“这怎么好算呢,上一支签若是灵验就好,可是这一支又令人如此不安!”
“施主多拜神、多祈福,或会好的灵,不好的不灵,亦未可料。”
也只好这样了,是不是?
翁祷陪着连俊美走出观音寺时,企图安慰她:“那解
妇人的说话,你谨记着就好。”
连俊美并没有摆出个担忧的模样,她答:“我并不担心,其实女人年纪渐大了,最紧要还是下一代平安幸福,自己的遭遇是可以放在次要位置的。”
翁轰还来不及答话,就碰到了陪着玩笑买到观音寺一游的金子衡。
小金热烈地打呼,翁涛不得不回应,互相介绍了同伴,才跟连俊美上车。
俊美看翁涛一直是个态度温和的人,对这位
金的可有点着逝的冷淡,于是不期然地开口问:“你跟那位金先生是同行?”
“可以这么说,但,彼此执业的态度不同,故此没有太大的来往。”
之后,翁涛就把话题转到别些地方去了,分明的不想再讨论姓金的。
连俊美心想,翁涛一定是个正人君子,对同行不满,也不在人前乘机讲一句半句坏话,看人个一的
襟与风度,一般最好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上上找资料凭借,更易使她入信。连俊美本打算告诉翁涛,她认识那小金的朋友阮笑真,她来做帮工一天就跑个没影见,但,翻心一想,不提也罢。
这一天,总算是尽兴的。
黄昏时,连俊美才回家去,给孩子们预备晚饭。待女儿与儿子都做好了功课,看了儿会一电视节目,上
睡觉了,她才回到睡房去,做她一整天以来急着要做的事。
摇电话回香港去给丈夫。
今天晚上,尤其急不及待。
无可否认,那观音寺的签语令她不安。
重新检讨自己与方修华的关系与感情,也真真有点不寒而栗。
彼此都是世
才顺理成章结的婚,感情基础不算脆弱,但并不特别牢固。孩子出生成长后,夫妇二人就开始好像两个合作的伙伴,无争无吵,理所当然的生活下去,然,爱情的火花从未试过擦得
丽光芒,连
都在这几年来理得可有可无。
这种平平无奇的夫
,可能世界上有千亿对。然,会长久吗?若然其中一方在偶然边上了另外一个更吸引的异
,会不会心旌摇
,移情别恋,以追求生命上的一段
情了?
会。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人个这可能是自己,可能是丈夫。
以现今的情势看,后者的情况居多。
那签语不是全无根据的,纵使是根据一般移民者的情况去堆砌故事,也证明“太空人”所面临的恐惧与威胁,是普遍的。
连俊美从没有想过,如果丈夫另外有人,她的反应会样么怎?现今来起看,她是有一点点的彷徨了,她要赶紧求证,于是香港时间还未到早上七点,她就摇电话回香港的家去。
电话铃声一直响着,没有人接听。
那是方修华的私人直线重话,电话机放在
头,不可能干响凡五分钟都无反应,除非方修华不在家。
他不在家,于凌晨六时五十分左右,不在家。
那意味着鹊巢已被鸠占了是不是?
俊美在纸巾盒内
了条纸巾出来,把额上的细汗印掉。
当然,还未到伤心的阶段,她只是心急。如此这般的,每隔五分钟,她就拿起重话筒来摇一次电话回港。同一个动作做足了两小时,她累得不成话,悄悄睡到
上去,呆想。
如果事情终究发生了,她将要如何打算?
立即赶回香港去,守在方修华身边,再不离开。
那女人会是个什么人?是逢场作戏的
场女子,抑或有名有姓的正经人家?
不论对方的身分如何,那是丈夫除她之外的女人,要连俊美接受,仿似卡在喉咙的骨刺,痛
攸关,且极意愿不便生生地
掉,一定是不吐不决。
一直胡思
想,直至电话铃坚响起来,她接听。
“还未睡?”对方说。
是方修华。
连俊美本想立即问:“修华,你刚才到那儿去了?我足足摇了两个钟头的重话给你,无人接听!”
然,她翻心一想,不能如此打草惊蛇,且听听对方说些什么。于是她答:“孩子们刚看完重视上
去,家里的零碎功夫才做毕呢!”
“真难为!你不会太劳累吧!”丈夫的口语仍是和善而关切的。
“不要紧,”俊美说:“我有足够的睡眠,你呢?富华,你也别太忙累,休息一定要足够。”
“放心,”方修华答:“我昨晚应酬晚了,差不多十二点才上
,直睡至如今八点多,有足够的八小时睡眠。一睡醒了,睁开眼,就想起要打重话给你!”
“富华!”连俊美轻喊。
“俊美,我想念你!”
天!连俊美嘛得背上发冷,浑身侈嗦。
方修华对她撒谎!这是肯定的。
原先连俊美还有一丝希望,以为丈夫会告诉她,今早起来到哥尔夫球扬或网球场去了一转,这才回家来吃早餐,又可能有个什么重要的早餐例会,七点半就在公司举行,故此一早爬起
上班去。
都不是,方修华大言不惭地说,他在家中睡至八时多才别转醒。
除非方修华指的家再不是连俊美的家,他睡的那张
再不是跟连俊美共同睡过的那一张!
“俊美,么什为你不造声?”
“没有。”想想,她又说:“我觉得没有什么话要说。”
“一切如常是吗?”
“是。”
“修华,”连俊美
言又止,她的心在绞痛。因为她正在盘算如何进一步夺取丈夫不忠的资料。
这重心意与思维于连俊美其实是陌生而带着
辱的。
她从来不是一个多疑、狡滑、
诈的女人。
别说对自己的丈夫,就算对一般朋友,只要跟他们保持了来往,就一定付予充足的信任。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
连俊美内心苦苦挣扎,道知不是否应该布下她的天罗地网。
“俊美,俊美,你还在吗?”方修华在实话里头问。
“在。”
“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否则,就明天再谈吧!”
“明天早上我摇电话回香港给你吧?”
“么什为呢?我一起来给你电话岂不是好?万一你早摇了电话,又把我吵醒。”
“我明天晚上有朋友请吃饭,或会回家退了,侯不到你的电话。”连俊美这样解释着。
“那我就等到上班后,在办公室内给你摇电话好了。”
连俊美再无分辩,轻轻地挂断了绫。
太多大明领的蛛丝马迹,摆在连俊美跟前,轮不到她视若无睹。
然,知道了,确实了,又如何?
自己还不是在这间异邦的屋子内,
出而起,
入而息,一天过一天。
长夜漫漫,没有事故发生,生活沉闷得发昏,百无聊赖,久久不能入睡。
现今泰山崩于前,愁苦无告,凄惶自知,又是一整个无眠的流泪之夜。
直至微明,连俊美头昏脑
,完全想不到任何法子去解决难题、去开解苦恼。
她麻木地起
操作,跑到厨房去为儿女们预备早餐及午餐盒。
手是分明在抖,否则不会一连两只鸡蛋敲碎时,都弄到一台都是,火腿烟
也煎得过了火,才晓得上碟。
孩子们只大口大口、开开心心的吃,吃
肚就上学去。
又是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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