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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薄情
 大夫皆摇头,谁也没有法子,这人能活下来,便已极不容易。

 林氏哭得昏厥过去,牛嫂子怎么掐她人中,她都不肯醒转,也不知是真晕死过去了,还是‮意愿不‬相信眼前这一幕,‮意愿不‬睁开眼。

 若非牛嫂子先前当机立断,即刻便打发了人前往连家报信,这会四房的人就更是不知章法。

 三太太管氏让人急匆匆将连三爷给叫了回来,这才一齐朝医馆去。

 好在云甄夫人是在四房一行人之后出的门,走得并不远,叫人快马一追,也就追回来了。

 嘉隆帝听闻连四爷坠马受伤,自然也不好再叫云甄夫人随行,只让云甄夫人速速调头回府,若是连四爷无碍,她晚些再启程便是。

 然而嘉隆帝怎么也没有料到,连四爷竟然瘫了。

 云甄夫人这一调头,近些日子只怕都是走不得的。

 她随即便让人给嘉隆帝送了信去。

 嘉隆帝既已决意前往清雲行宫小住避暑,这一个夏天,只怕是都要耗在那的,她迟些去,也无妨。

 顺带着,她求了嘉隆帝下令,请了太医院里的御医前来为连四爷诊治。

 坊间兴许有隐世名医,但大多数大夫都不及宫中许多。

 是以几位御医一至,四太太林氏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期许。

 保不齐,连四爷还有好转的那一天。

 她这般殷殷期盼着,连哭也忘了哭。

 可几人分别为连四爷探过伤情。又聚在一起商谈过后却仍然只是齐齐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胳膊断了,腿断了,大抵都还有医治的法子,可这脊梁骨断了,该如何是好?

 谁也没有治过这样的伤,谁也不会治。

 云甄夫人一直阴沉着脸。

 太医们喏喏的,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死,只劝她放宽心。

 她闻言,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眼神冷若冰雪。

 众人便以为她要发怒了。

 可谁知,云甄夫人只是将手微微抬‮来起了‬,摆一摆,让他们都下去了。

 林氏哭哭啼啼的。又似要晕过去般。连站也站不大稳当。

 云甄夫人亦只让人将她给扶了下去歇着。自唤了牛嫂子几人来问话。好端端的,连四爷怎会从马上摔下?

 纵然他功夫不济,可也是打小便会骑马的。

 但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道知不‬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就见连四爷被甩‮去出了‬。

 云甄夫人蹙着眉头,问:“那匹马呢?”

 连四爷身边的护卫跪在地上,闻言一震,低声道:“回夫人的话,那马脾气凶悍,连伤几人…”

 “杀了?”云甄夫人猛然一拍桌案,震得上头的摆设“哐哐啷啷”一通响,她厉声斥道,“连匹马也制不住,连家养着你们是唱大戏的不成?”

 护卫的头垂到了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云甄夫人盯着他的背脊,再问:“马具可一一检查过了?”

 护卫答:“回夫人,已仔细查验过。”

 “如何?”

 “俱都完好无损。”

 “铁掌?”

 “亦完好无恙。”

 “喂马的小厮呢?”

 “草料也没有问题。”然而说到这,护卫‮音声的‬忽然轻了些,出了事定然是要将原因给寻出来的,“至于草料之外的东西…小的暂未得知…”

 云甄夫人屈指叩叩桌面:“抬起头来。”

 护卫一怔,但仍依言将头给抬‮来起了‬。

 云甄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忽道:“未护主子周全,你可知罪?真相不明,疯马已斩,你可知罪?”

 一连两个“你可知罪”问出来,护卫已知不好,当下也不敢推,只应下知罪,伏首跪地,一动不动。

 云甄夫人便道:“下去领罚。”

 ‮多么那‬人跟着一块走,却还是被那匹叫做“追风”的疯马,踏碎了老四的脊梁骨…云甄夫人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语,竟是说不下去了。

 林氏来寻她,又哭又闹。

 她听得头疼,喝了声:“老四还没死!”

 林氏哭着扬手,将桌案上搁着的三足小香炉“哐当”一下扫了下去,而后伏案闷声哭道:“这般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罢了——”

 她年岁尚轻,这大好的年华,难道今后就只能耗在一个瘫了的男人身上?

 林氏只要一想,这眼泪水就扑簌簌地往下掉,一张粉面叫泪水透了。

 底下的人都以为她是在为连四爷哭,可她其实,是在为自己哭呀。

 她哭得肝肠寸断,心底里的念头也就忘了遮掩,一不留神尽数从口中吐出来。

 她宁愿连四爷死,也不想叫他这样活着。

 短短一句话,听得云甄夫人汗都竖‮来起了‬。

 林氏既然已经生了这样的心思,就是忍又能忍上多久?

 云甄夫人当下冷着脸说:“和离吧。”

 林氏霍然抬头,嘴角翕动着,眼睛瞪大。

 “不愿?”云甄夫人声音冰冷。

 林氏心生惶恐,不敢作答,但转念一想众位太医都已明言连四爷这伤不可能会好,但性命无碍,到底是人生路漫漫,连一半尚未走过,她怎愿伺候连四爷几十年?

 她终究还是从齿间将话给挤了出来:“愿意。”

 有莺歌母子的事在前,她甚至不觉自己薄情寡义。

 泪水干在脸上,绷得脸上的肌肤紧紧的。

 她够决绝,云甄夫人亦果断,三言两语便将这事拿定了主意。

 林氏终于收了泪,出门而去。

 帘子一掀一落,再扬起,窦妈妈走了进来。

 云甄夫人瞥她一眼,嗤笑道:“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世上纵是夫,也靠不住呀。”

 窦妈妈张张嘴,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林氏凉薄至此,谁也没有料到。

 然而仔细想想,莺歌母子的事,委实也太伤人,她冷了心似乎也不奇怪。

 一笔糊涂账,究竟是谁欠了谁,没人说得明白。

 但不管是林氏,抑或好容易才睁开眼醒过来的连四爷,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那个,是对方欠了自己。

 他躺在那,睁着眼睛,里头却是空的。

 似盯着帐子,又像是在看着虚空。

 身子是木的,那原先尖锐而可怖的疼痛不知不觉间便不见了。

 但连四爷在浑浑噩噩中意识到,那痛只是麻木了,根本不曾消失。

 他动弹不得,直地躺着,眼珠子转。

 他在害怕。

 晕死过去的前一刻,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二哥少年时那张沾了血的脸…(…)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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