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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自作孽不可活
 这一天,风平静,静得田都以为自己昨天产生了幻觉。她皱着眉头回家,饭后一觉睡到天明。

 这天,当她背着布包,出了自家门前的小巷,汇入大街时,明显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氛。街头巷尾,百姓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道知不‬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田疑惑地皱着眉,刚待要走,便听见有人在唤:“田姑娘——”

 她寻声望去,却是笑瘦削的小身板如鲫鱼般灵活地穿过人群,向她跑来。

 “怎么了笑笑?”田顿时移步过去。

 “姑娘。”笑气呼呼地停下,一把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姑娘,你还是先回家吧。今儿个一早,衙门就贴出了告示,那些偷漏税的商户,昨天晚上就被衙役给逮了,今天清晨要在坊市口子上集体挨板子,以儆效尤!你们得隆的杨帐房和张老板也在其中。”

 “什么?这么快?”田狠吃了一惊,富华多少商户,多少账册,他们竟然只用一两天的时间就审完了?开玩笑吧!

 可观街上行人的反映与笑的神色,田便知,此事只怕属实。

 田顿时拉住笑,连问道:“在哪里行刑?什么时候?快带我去。”

 笑按下她,苦着脸劝道:“姑娘,你毕竟也是帐房,这个时候,还是别去了吧?”

 田微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坚持道:“笑笑。谢谢你。不过你也说过。我虽然是帐房。却并未碰过得隆的帐。你不用担心,哪个作坊哪个月的帐是谁做的谁过目的,税务司都有备案,不会牵连无关人员的。”

 “哦。”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点头道:“那姑娘咱们快点走吧,我来‮候时的‬,都已经在押人了。”

 田便点点头,提起裙摆。跟着笑飞快地从人群中穿过。

 两人到集市口时,已有上百百姓围在那里了,两人站在外围,听见有官差叫让道,便赶紧让开来。

 田凝眸看去,只见好几十人被捆着手脚,由官差着,低垂着头往这边走来。

 即便那两人发髻散,一身颓然,又低着脑袋。田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田站在一旁,看着被衙役推着走的张老板。不低声唤道:“东家。”

 在牢房中呆了一夜,张老板一身上好的棉衣已经脏得看不出原型了,他被衙役连推了好几下,踉跄着走过田面前,他匆忙中回头看了她一眼,边仅有一丝苦笑。

 “这是怎么了?”

 “‮么什出‬事了?”

 “怎么这么多商家都被捆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问着,便有那消息灵通的道:“还能‮么什出‬事?不就是偷漏税被查出来了呗。”

 “啊,那可真是活该了。”此言过后,那人又疑惑道:“不过,若说偷漏税的话,哪个商家没有?怎么就他们遭了殃?”

 “他们是偷的太多了,连官府都罩不住了呗,人心不足蛇象,活该遭殃哦。”

 “是啊是啊,真是活该。”

 笑闻言,撅嘴道:“什么玩意儿啊,才知道这么点东西,就敢拿出来献宝,也就哄哄这些足不出户的小老百姓罢了。”

 田不由侧目,另眼看向笑,问道:“笑笑,你还知道别的?”

 “那当然。”笑顿时一扬头,靠近田,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跟你讲啊姑娘,其实啊,这次遭殃的不光是商户,好多当官的都被拖下水了。”

 田诧异地看向他,澄澈的眸子一转,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官商勾结,这是古往今来的通病。圣旨上说查商户偷漏税,这真查下去,必能牵扯出一些官员贪墨案来。只怕这,才是朝廷真正的意图。

 好一招指东打西啊,不说查贪官,才能放松他们的警惕,在他们都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时,暗里给他们一击。

 耳边,笑‮音声的‬还在继续:“不说别的地方,就咱富华税务司的周掌计‮道知你‬吧?平时多少商人巴结他,大点官,手却伸得比谁都长,牛轰轰的,这回他第一个遭殃,真特么活该!”

 周掌计落马了?田想起当初那个当众坑她的人,心头淌亮了。

 这时,笑反而咧嘴,脚上打着点子,的瑟着道:“哎呀,可惜了,咱富华最大的那个贪官还安安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呢。这后台硬就是不一样呐,我‮子辈这‬要是能抱上税监那等高官,唔,不说大腿了,就抱上一脚指头,那人家也得管我叫爷,爷!啧啧,多牛啊。”

 田一个巴掌轻拍下去,笑道:“少扯怪。不过,你上哪儿听到的这些消息?”

 “我哥们儿些啊。”笑骄傲地道:“姑娘,你可别小看咱乞丐,咱可是在哪个角落都能茁壮成长的。便是红花巷里最红姑娘的闺房,都‮道知不‬被我哥们儿逛过好几次,当然了,他们‮是不也‬去消遣,就是偷点东西什么的。”

 田一笑,转头向集市口看去,待见到那一排排被押解在地的人时,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少顷,便有一官吏展开一帛书念着什么,田隔得太远,没听清楚,只听到那官吏最后特意抬高的‘以儆效尤’几字。

 紧接着,执板的衙役将长板在地上跺了几下,动作整齐划一,使得地面一震动,众人脚心串上一股酸麻,整个人都跟着颤栗‮来起了‬。

 随着铁面无私的一声:“行刑——”

 “啪、啪、啪——”厚重的板子便落了下来,集市口顿时哀声一片,有帐房和东家的痛呼声。也有其亲人的哭喊声。更有旁人的唏嘘声。

 田眉头轻蹙。看着那宽大的木板一下下打在人身上,不过一半,许多人部便出了血,清晨的风过吹来,一呼一间,鼻中便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挥之不去。

 田旁边的几个着儒生装的学子,此时便道:“虽说看着渗人的。但总归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能让他们长长记,也让其他商家以此为戒。”

 “说的是,朝廷早就该如此整顿一番了,否则富得都是他们这些商,贫得都是贫苦老百姓。”

 “然也然也。”

 其实田多想说,大多数富华的小商家,其实都算不上富。

 昌国对商人的压制相当严格,赋税更是苛刻。除了沉重的主税,还有各种明目的杂税。节节盘剥下来。最终到商人手里的,已经所剩无多了。而他们还要承担社会地位底下所带来的歧视等,便是道一声苦,也一点都不为过。

 这也正是张老板为何那么看重她的原因——节税,而不明目张胆地去触犯法律。哪家商户不想?

 在田的思索中,哀声渐停,板声亦渐停,衙役一收板子,周围的亲人们便扑上去,看热闹的群众也都散去。

 田便也向张老板走去,她简单与其亲人打过招呼,在站在一旁,唤了声:“东家。”

 张老板身后一片血迹,由其杨三娘扶着。他虚弱地看向田,苦笑了下,道:“不幸,又被你料中了。”

 田只是淡淡笑笑,倒是杨三娘闻言,眼泪直淌,凄声唤道:“相公。”

 张老板看她一眼,不往旁边看去,只见旁边的杨贤,正挣脱他子的怀抱,疼得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滚。

 杨贤正哀哀滚着,不经意间撞上张老板的视线,震了一下,忙连滚带爬地蹭过来,紧握着张老板的手,边打自个儿脸,边声泪俱下地道:“妹夫啊,我‮起不对‬你,都是我一时心软,才上了别人的当,为他们遮掩一二,我也不想弄虚作假的,真的,‮道知我‬自己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吧,想当年你失败‮多么那‬次,我都没放弃过…”

 张老板缓缓闭了眼睛,一点一点出自己的手来,一字一句地道:“今次之事,我不会去衙门上告。我们之间的恩义,就此两清。”

 “从明起,你不必再来药坊了。”如此说着,他不再理会杨贤,伸出手来,疲倦道:“扶我回家。”

 “相公,我哥他…”杨三娘看着满身血迹的兄长,既不忍,又怒其不争,满是为难地站在中间。

 张老板将手一转,伸向田,看着她道:“姑娘,可还愿扶我一把?”

 “田当初四处碰壁,是东家给了我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如今东家有需要,田又怎敢不从。”田‮音声的‬平平淡淡,边笑容也是淡然,话虽如此说着,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情深意重可言。

 张老板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如今留下,不过是因为他当初帮了她一把,而她如今,还上一报罢了。

 而那之后的猜忌怀疑,她并不是当作没发生过,只是真的不在乎了。

 此后,她只把他东家,只跟他讲利益,至于什么知遇之恩,什么福祸共担,统统都扯谈。她对他,是真的仁至,义尽。

 东家当众杖责,于得隆商誉大有影响,助得隆渡过面前这道砍后,她是走是留,再不会受他一点影响。

 便是如此,现如今,他也足了。

 张老板点点头,随着那力道,扶着,缓缓站起身来。

 旁边已有伙计抬来了担架,杨三娘见他们要走远了,便也跺跺脚,跟了上去。

 “妹夫,三妹…”杨贤趴在地上,无力地伸出手,哀声长唤,却无人搭理他。

 “人都走了,还喊什么喊。”他媳妇儿恼怒地扶起他,边扶边怨道:“你看看你,都是你干的好事!家里昨晚便被那些衙役翻了个底朝天,便是我藏在墙里的银钱,都被他们充公了!咱们现在是一穷二白,还欠着衙门一股债,现如今你最有钱的妹妹都不管你了,活儿也丢了,你说怎么办?这日子怎么过?你说怎么过!”

 “那就不过了!”杨贤猛地甩开她媳妇的手,嘶声吼道:“滚,都滚,你也滚,都给老子滚!”

 他媳妇见他这冥顽不灵样,也气得不行,竟真的甩手,哭着跑了。

 满是血污的市集口,很快便只余杨贤一人,带着一身伤,趴在地上,行人不时行来注目礼,却并无人上前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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