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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除了那一匹光亮的大黑马,这三个人长得都极不起眼,至少在定安侯的威武大军面前,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三个人,都不动声

 就在大军过时,城门口不远,一个牵着一匹大黑马的跛脚少年,领着一个麻子脸的中年妇人,还有一个黑脸汉子,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百姓指指点点,嘈杂不堪。

 可人在其位,身不由己,即便他再不高兴,也不得不应酬。队伍从城外一路绵延到城里,无数人在等候侯爷的大驾。

 陈大牛不喜这些阵仗。

 城门外的一里处,早已听说定安侯领着高句国公主和家眷由此返京的官吏与百姓,纷纷出

 这个一年多前,经楚七设局,陈大牛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哈萨尔手里夺来的城镇,如今已是大晏的疆土。经过漫长一年的休养,大宁这个辽东重镇,热闹且繁华。

 大宁。

 从奉集堡行来,如此走走停停,速度不太快。但每到一地,关于京里那些大事小事的谣传,仍是多不胜数。尤其晋王的事,还有皇太孙找人的事,都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噱头,尽管他们并不明白个人的真相,却也能自得其乐的添油加醋,描绘得眉飞舞。

 辽东的军队仍在驻守,此次陈大牛返京述职,只约摸带了两三千人。这两三千人除了护送家眷,中途还得负责寻找夏楚。

 …

 “嘿嘿,还是俺媳妇儿好,也不嫌弃俺。”陈大牛放下帘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哪知自己已经被她描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只顾着‮人个一‬美得冒泡。

 “多谢侯爷体恤,妾身不苦。”

 看他板着脸,说得如此严肃,赵如娜角微微搐一下,愣是死死憋住那一股想要大笑的澎涨情绪,勉强地苦着脸。

 陈大牛左右看了看,低低叹息,“往常俺也不晓得自己竟是生得这般可怕,如今才总算晓得了。你跟着俺,真是不易。往后,俺尽量说话小声些,走路轻着些,免得吓着你。”

 “怎的了?”

 赵如娜这回真的不解了。

 “媳妇儿,俺可算委屈你了。”

 陈大牛“哦”了一声,咳了咳,直了板儿,扶正了头盔,又瞥了车帘里的女人一眼,蹙着眉头想了想,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心里猛地涌起一股柔情,探手过去,偷偷抚了抚她的脸。

 “侯爷,您的头盔歪了。”

 赵如娜心里一松,抿了抿,努嘴。

 “不必了,如此甚好,甚好。”

 “不不不!”赵如娜摆起谱来,也是有一套,只一句,就把陈大牛吓得慌了。一阵摆手,他摇了摇头,嘿嘿一乐。

 “那侯爷您是什么意思?可用妾身去向公主打听打听,撺和撺和?或是让公主亲自来与侯爷说说?”

 挑了挑眉梢,她娇声软语,语气极酸。

 可赵如娜却不给他追问的机会。

 陈大牛不晓得怎么解释,他不是计较高句公主给不给他好脸色,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件事情很是诡异而已。

 “哎,俺不是这意思…”

 “侯爷别想太多。想是公主初到我朝,水土不适,人情世故亦是不通,等入了京,与侯爷成了亲,在侯府里住得久了,想必就好了。侯爷别太介怀,公主一定会与侯爷鱼水共的。”

 赵如娜手心攥紧,想到自己编的那些谎言,神色略有不安,飞快地垂下眼皮,却又不得不接着装糊涂。

 “不对啊,若是不可怕,为啥那个高句公主和侍女们,一看到老子就跑?就跟见了鬼似的,真他娘的奇了怪了。”

 “侯爷俊朗英武,哪里可怕?”

 “俺生得很可怕吗?”

 陈大牛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他,这才伸过头去,满脸狐疑的问她。

 “侯爷有事?”

 赵如娜眉心一跳,开马车帘子。

 “郡主。”

 陈大牛骑着马,摸了摸下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又想不出个道道来。走了一段,他只身骑马走到赵如娜的马车边上,低低咳了一声。

 车队出发了。

 “起!”

 陈大牛不明所以,摇了摇头,扶赵如娜上了马车,犹自‮人个一‬讷闷。周顺挑了挑眉,却是长长吐了一口气,大声喊了一句。

 “嗤!”

 想到赵如娜身上的青紫,她对他怕得要命。此时的心理,就是不要引起他的注意,能多躲一是一,免得他看上自己的美貌,霸王硬上弓,她也要受到赵如娜那般的折辱。男尊女卑是古礼,虽说她贵为公主,但在男女之事上,她吃了亏,也是没地方申冤的。

 这些日子,文佳公主一直躲着陈大牛。平素要是知道他回府,她必定会躲在房里不出来。如今正面上他,又被他这么吼了一嗓子,脸都吓白了,哪里敢为了一辆马车再争论不休?

 接着,他们都诡异地看着陈大牛不语。

 这情形,众人面面相觑。

 “本公主还是坐这个好了。”

 可与她的温顺不同,那文佳公主看见陈大牛怒气冲冲的过来,面色猛地一变,竟是像老鼠见到了猫,身子也不痛了,马车也不争了,脸往边上一偏,自己开车帘子便蹿了上去。

 她恭敬施礼。

 “侯爷!”

 她话音未落,背后便传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吼。赵如娜身子一僵,与众人一齐转过头去,果然见到车队后面策马过来一人一骑。戎装在身的他,英武之气外溢,头上红樱飘飞,胁下佩刀凛凛,马匹扬蹄间,自有一股男儿的威武之状。

 “老子的命令,哪个敢不听?”

 “周侍卫!”赵如娜手心攥紧,打断了周顺,微微一笑,转过来朝文佳公主福了福身,“公主病体未愈,还是你坐前面那一辆吧,妾身…”

 “这个,还望公主恕罪。我们侧夫人身子不好,这是侯爷特地吩咐的…”

 周顺尴尬一笑,极不自然地瞥了赵如娜一眼,赶紧赔礼。

 “凭什么?你就是这样做事的?本公主是大晏皇帝册封的定安侯正室夫人,难不成还不如一个小小的侍妾来得尊贵?你说说,这是何道理?”

 文佳公主原就受了伤,又吃了这些苦头,心里本就有气,如今听得这句话,更是火气上头。

 “公主,这辆马车是为您准备的。”

 周顺这次是负责安排侯爷的家眷,见状咧了咧嘴,指了指赵如娜先前要上去的这辆马车,笑的告诉她。

 “那本公主呢,坐哪辆马车?”

 想来是她听见了周顺的话,原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子更是难看了几分。

 她微微一惊,心道陈大牛这么办事,不是明摆着给高句国的文佳公主难堪么?正想要推拒,文佳公主被侍女扶着就过来了。

 “哦?”

 “侯爷说了,让您坐最前面那辆马车,那马车的坐褥加厚了,还备有茶水书籍,会舒坦一些,这长途跋涉的,侯爷怕您身子吃不消。”

 “嗯?”她回头。

 “侧夫人!”

 拎着裙摆,她由绿儿扶着,正准备上马车,却见陈大牛的侍卫周顺骑马过来,远远的看见她,便咂呼了一嗓子。

 在这些事上,她不愿去争。

 最好的马车,自是给文佳公主的。

 想了想,她走到了第二辆。

 除了几十辆载行李的马车之外,前头还有几辆马车是专为女眷们准备的。赵如娜仔细看了一眼,只见最前面的一辆马车,车架极宽,车身装饰也很贵重,其余的则都是一样。

 角掀了掀,她看着马车,微微蹙眉。

 ‮子辈这‬,她是没机会了。

 赵如娜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动作端庄静淑,面上从容淡定,看上去极是优雅,可看着那大红的嫁妆,仍是不免想起自己出嫁那一的白花,孝衣,白鞋,还有从侧门而入的小轿。

 绿儿委屈的扶住了她。

 “哦。”

 看着她有些尖酸的语气,赵如娜瞪了她一眼,拽了拽她的胳膊,“不要去管旁人的闲事,管好你的嘴。”

 “绿儿!”

 “再多嫁妆又怎样,侯爷眼里没有她,也是枉然。侧夫人,依奴婢看,那文佳公主连您的一手指头都…”

 “走吧。”赵如娜抿紧了

 “嫁妆真多。”绿儿嘟着嘴,感慨了一句。

 宅子的大门口,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箱笼,挤满了数十辆马车。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文佳公主的嫁妆。在那些箱笼上,还系着喜庆大红绸带,看上去极是刺目。

 可一出宅子,她就惊住了。

 赵如娜住在奉集堡这么久,自己却没有什么行李,由绿儿扶着出门时,不过简单的两个箱笼了事儿。

 启程离京那,天气极是晴朗。

 奉集堡。

 …

 “切记,只能是林太医。”

 弄琴躬着身子,缓缓退出,刚到门边,却见夏问秋又低低呻着补充了一句。

 “是,奴婢遵命。”

 “赶紧去替我联络。还有…让抱琴去把林太医叫来,我这肚子,这两难受得紧。”

 夏问秋脸色冷了冷,捂着肚子似是有些难受,就着弄琴递来的椅子坐下,额头开始冒冷汗。

 “没什么不好。”

 “这…不好吧。”

 夏问秋看了她一眼,突地蹙眉,捂着肚子,目光一狠,“为保两全,我有一计。听说京师有一个行帮,叫锦宫,做事极是妥帖…只要给银子,旁的事,他们一概不问。而且,他们重信诺,即便事情办砸了,死都不会出卖雇主。”

 “那太孙妃你的意思是?”

 弄琴摇了摇头,惊恐地看着夏问秋漂亮却狰狞的脸孔,瑟缩了一下肩膀。

 “弄琴!”夏问秋突地转过脸来,面色苍白,“‮定一我‬不能让那人回京,不能让皇太孙见到她的。你没有看见吗?这些日子,她不见了,皇太孙就像疯魔了一般,见谁都没个好脸,若是她回来了,还有我的容僧地?”

 “太孙妃您别急,国公大人会有办法的。”

 先前她得到消息说,赵绵泽找到了夏楚,心情已是欠佳,再听弄琴的话,脾气更是躁到了极点。像是找不到人发火一般,她推了弄琴一把,生气的道,“父亲每次都这般说,可每次都失手,让我如何信他?”

 夏问秋咬了咬牙,重重一哼。

 “哼!我就知道。”

 “国公大人说了,此事他自有安排。”

 弄琴回头看了一眼,在她耳边低语。

 “怎样,父亲怎说?”

 东宫泽秋院里,夏问秋像一只打慌的兔子,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踱步。走了好‮儿会一‬,直到弄琴急步入内,她才停下脚步。

 …

 “她想都别想!”

 在东方青玄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他角扬起,拳头一点点捏紧,那一只白皙的手上,终是崩出了几条青筋。

 赵绵泽眉梢微跳。

 “七小姐说,当初错爱殿下,幸而得遇晋王,才免了颠沛流离之苦。如今晋王离世,她心灰意冷,与殿下您…死生不复相见。”

 “照实说。”

 “这,殿下让青玄…如何说?”

 东方青玄眸光微闪。

 “她可有‮么什说‬?”

 赵绵泽一笑,眉宇间似有萧索之态。

 东方青玄轻轻抿,“是。”

 “东方大人。”赵绵泽眼角余光一扫,瞄了一眼他轻柔带笑的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听说在她离开山的前一晚,东方大人找过她?”

 “青玄还有事,告退。”

 慢慢起身,东方青玄冲他轻轻一笑。

 “应当的。”

 “如此,便多谢大都督了。”

 轻轻“哦”了一声,赵绵泽挽了一下,看他的视线,多了一些深沉,可随即仍是被微笑代替。

 “殿下,来之前,青玄已然这般做了。”

 “东方大人!”赵绵泽皱了皱眉头,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温润,语气也是诚恳,“以你我多年相,关系亲厚,我也不瞒你。我找她这些日子,属实是找得焦躁了。眼下,最便利的人手便是锦衣卫,请东方大人务必尽心,替我寻她回来。另外,我马上派人前往辽东,再给定安侯去函代…”

 “准确的地点没有,不过七小姐即在卢龙出现,依青玄看来,想是她为了追忆与晋王的过往,大抵去她与晋王待过的地方找,会有些线索…”

 东方青玄瞄着他,轻轻一笑。

 “东方大人辛苦了,可有准确的地点?”

 找了这么久,东方青弱的消息,无疑是旱天甘霖。

 赵绵泽声音很慢,很是柔和,似是极力在压抑着澎湃的心情。但他目光里的情绪,却是瞬间亮开,任谁也能看得出他的欢喜。

 “是吗?”

 东方青玄轻轻翘,“是,青玄刚接到永宁所的飞鸽传书,有人在卢龙一带见过七小姐。”

 “东方大人,可是有好消息?”

 东宫文华殿,东方青玄噙着妖的笑容,从容地飘然入殿。赵绵泽抬起头来,亦是温润的一笑,客气地他入座。

 “皇太孙,东方大人求见。”

 …

 为此,前些日子才出现在臣工视野的秦王赵构,写了厚厚的一本奏章,攻讦皇太孙。但世态炎凉,朝中之人都懂得趋利避害,洪泰帝态度一旦明朗,搅入浑水的人就少了许多,谁也‮意愿不‬得罪将来的君主。

 可从父亲的角度,难免显得凉薄。

 从君王的角度,这是明智的做法。

 洪泰帝对赵绵泽的信心依旧,并不看好突然冒头的秦王赵构。由皇太孙来解决赵樽之事,就是准备他将那位戎马一生的儿子真正的死因避而不谈了。

 可此令一下,臣工们明白了。

 前几,众位臣工都在猜测,洪泰帝与皇太孙为了晋王之事多有龃龉,只怕赵绵泽的储君之位,不会太稳固了。

 如此一来,朝中的风向变了。

 几的考量后,他把这件棘手的事交给了赵绵泽。让皇太孙彻查山一事,便为晋王追谥褒奖,盖棺定论。

 朝中这几,为了晋王为何而殁,争论声已呈白炽化,有人主张彻查,有人主张了结,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理由。

 但洪泰帝却头痛了。

 如此厚待,东方青玄自是谢恩去了。

 洪泰帝亦是没有为难他,看他手伤了,唏嘘一阵,特准他在府里休息,直到手伤痊愈之前,可不必上朝。

 朝堂上的风云,他向来进退有度。

 东方青玄返回京师后,便被洪泰帝召去了乾清宫,一顿相询。但关于山的事情,他一如先前的丧报上那般代,说得极是保守,并未有太多的指向和针对。

 …

 “睡吧。”

 好‮儿会一‬,陈大牛一个拳头砸在了沿上,声音低沉,带着悲鸣。

 久久,屋内无言。

 “侯爷,您先别动气。依妾身看,不管为了何事,先找到楚七才是正经。她独自飘零在外,吉凶未卜,一个姑娘家,实在危险。即便是为了十九叔,我们也得找到她。”

 赵如娜咬了咬,展开信函,手一抖,终是上了陈大牛的眼睛。

 “真他娘的来气,这是要做什么?皇太孙他到底要做什么?把人死了不算,如今连他的女人都想要占为己有?实在可恨!”

 卢龙福逃也般地离开了,陈大牛神色却严肃了许多。再次开帐子,坐在榻上时,他把信递给了赵如娜。

 “是,卑职…告辞。”

 “行啦。俺晓得了,去吧!”

 “啊”一声,陈大牛急躁的火气没有了,一只手撑着门框,横着眼瞪着他,愣了片刻,将那信函一把抢了过来,瞥他一眼。

 卢永福急忙拆开信函,看了一眼,愣了愣,“侯爷,永平所的人说,得到密奏,魏国公府的七小姐,在卢龙和大宁一带出没,此事已通报朝廷,让侯爷您返京时,在故地寻上一寻。”

 “侯爷息怒,卑职糊涂了。”

 卢永福一拍脑门儿,直呼冤枉,越是不想出错,便越是出错,只觉眼睛快被他瞪瞎了。

 “看什么看?娘的,不知老子不识字儿?”

 “侯爷,您看看再说…”

 卢永福看着他脸上未尽的余韵,便知自己打扰了好事,但手上捧着的是锦衣卫加急文书,他又不得不报。颤歪着双手,他斜着眼往屋里瞄了一眼,急切地将手上信函递了上去。

 “天塌了啊?非得这时辰来报?”

 陈大牛低骂了一声,猛地抱紧她,一阵狠劲的摧折,等过了那股劲儿,终是长吐一口气,起身穿好衣服,拉下帐子掩住她,趿了鞋去开门。

 “娘的!”

 外头的人,气吁吁,是卢永福‮音声的‬。

 “侯爷,侯爷,锦衣卫永平所急函。”

 她听见他的低喊,红着脸睁开眼,对上了他烫灼的凝视,双颊羞涩而火烫。可就在这时,房门却被人敲得“咚咚”作响。

 “媳妇儿,睁眼!”

 郁结的心事,变成了快活的折磨。

 凉水,变成了细密的汗。

 一阵狂风骤雨,她终是被他掀起的巨卷入了汪洋大海。山呼海啸,破碎的低叹声海一般呜咽,却又被他的咆哮淹没。一切烦恼的事情,都从脑子里淡化了去,只是二人得极紧,那迸发的火花,比屋内的灯烛更为眼。

 可看着她,他没有说话。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再一次重重地了上来,比先前更狠。

 他停了停,心跳得极快。

 原本只是心里在想,可她竟是说了出来。

 “侯爷,若是不回去,该有多好?”

 “嗯。”他哑着嗓子,心脏强劲有力地跳动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意识惘间,她轻轻嘤咛。

 “大牛。”

 “叫俺名字。”

 “侯爷…”

 只觉这般,已是最好。

 他冲过凉水的身子有些凉,与她的温热贴在一处,极是舒服,只觉那股子火迅速蹿入大脑,呼吸急不已,怎样疼她都难解心中的欢喜。她合着他的热情,也感动于他先前说的话,紧紧抱住他,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的灯火,闪闪烁烁。

 说罢他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手一紧,把她拥入怀里,紧紧摁住,低头便胡乱地吻她,含含糊糊地啃她的嘴,试探般探入她的牙关…

 “俺晓得了。”

 他顿了顿,一叹。

 他浓重的呼吸在她边辗转,她眸子微眯,上去,贴着他的,吻了吻,柔声说,“你对我好,比给我一个位…更得我心。”

 “不说这些。”

 “哎,你莫生气。”在他压抑不住怒火的急促呼吸里,她突地紧紧抱住她,轻声婉转,“大牛,我这样说,是怕你为难。于我而言,该丢的脸,早就丢过了,做做妾,眼下也没多大相干,但你若是为了我触怒龙颜,终归是对你不好。”

 他似是不喜欢她这般的抗拒与推辞,生气地裹着她的便入被窝里,探手拉下帐子,掀开被子,自己也一并卷入了被窝,样子极是凶狠。

 “闭嘴!”

 “…侯爷!”

 “得了,俺不爱听这些。老子管他那许多?他管得了老子娶不娶亲,难不成还管得了老子睡哪个妇人?荒唐!”

 不等她说完,陈大牛就恼火了。

 赵如娜苦笑,“若是给了你难堪,此事就了去,倒也罢了。但他未必肯就这般如了你意,更何况…文佳公主与你的婚事已成定局,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嫁娶,赔点银子了事,而涉及两国…”

 “难堪就难堪罢,就当俺欠你的。”

 他一愣,随即又乐了。

 “文佳公主要与咱们一道返京,在这节骨眼上,陛下是不会同意的。再且,陛下的子你是不知,当初…当初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了他,他心里还窝着火。如今你再去请旨,他必定要给你难堪。”

 赵如娜眼眶微微发热,见他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那一脸疑惑的样子,又是老实又是憨厚,不由苦笑。

 “咋了?你这是不乐意?”

 他低头,抬起她的脸。

 可好半晌儿,却没有听见她的回答。

 陈大牛这想法在脑子里盘旋好些日子了,原本他是不想这个时候告诉她的,因为八字还没一撇,也不知能不能成。但这会子大抵是气氛太好,他太急于向她表达一点什么,或者想讨她喜欢,冲口便说了出来。

 “俺要抬你做正。”

 “做什么?”她微惊。

 “这次回京,俺便向陛下请旨。”

 “嗯?”她闷闷的答。

 “媳妇儿…”

 作为一个妾室,直呼夫婿的名讳本就是大忌,但他似乎真的喜欢这般,愉快地亲了亲她的脸,抬手顺开她的头发,便直直的盯着她发傻。柔柔的灯火下,他黑黝黝的脸上,闪着快活的光芒。

 这般柔糯‮音声的‬,赵如娜自己也‮到想没‬,觉得出口的每一个音调都在发颤。

 “大牛…”

 看着他噙笑的眼,她终是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双手抱住他的,声音比猫儿还小。

 “叫!”

 “妾身不敢。”

 “俺喜欢你叫俺名字,侯爷侯爷的,听着怪别扭,做侯爷的人多了去了,老子也不晓得在喊哪个。大牛嘛,就一定是叫俺。来,再叫一个?”

 陈大牛看着她,眸子滚烫。

 “咦,这般着急干啥?”

 口的称呼喊出来,她自己惊住了,慌不迭的撑起身子道歉,“侯爷,妾身失言,妾身口误了…”

 “大牛,你待我…”

 眼窝一热,她揽紧他的脖子,将脸贴了过去。

 “俺可没这意思,俺是想,她侍候你惯了,若是换了人,只怕你也不习惯。俺在家的日子本就少,你身边若是没个可心的人说说话,那日子,多难熬?”

 她说得有些酸,陈大牛看着她,尴尬了片刻,也不再猴急那点事了,伸手揽住她抱入怀里,放低了声音,在她耳朵低语。

 “那侯爷便把她收了房吧。”

 “就这般把她许了人,似是不妥。”

 陈大牛被她这般夸赞,眉梢挑了挑,咧着嘴笑了笑,转念一想,似是又踌躇了。

 赵如娜轻轻一笑,“侯爷丰神俊朗,英武不凡,自是女子的佳婿。”

 陈大牛窘了窘,“还有人心悦俺?”

 赵如娜抿了抿,撑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声音极柔,“侯爷,不瞒你说,绿儿这丫头心悦你已久,你若是有意,妾身也是成全的。若是无意,等回了京,我便为她找个好人家打发了,免得她这般待在你的身边,也是难受。”

 这般想来,倒是委屈他了。

 绿儿大概又跑去伺候他了。他‮人个这‬,本就不爱耍侯爷的脾气,加上绿儿是她房里的人,估计以为是她让她去的,他也不好斥责,只好躲着她。

 是她自己疏忽了。

 赵如娜看他身上未擦干的水珠,还有着气猴急的样子,又是想笑,又是心疼。

 大冬天的冲凉水…

 “再说,俺也不喜你那些破规矩,洗个澡还得有个丫头在旁边伺候着?拿衣背。俺难受,那般洗澡,身上像长了虱子,还不如冲凉水。”

 “嗯”一声,陈大牛无所谓地甩了甩头发,闷闷地道:“无妨,俺在营里习惯了。”停顿一下,他眉头一皱,在她红扑扑的嘴巴上啄了一口,声音支吾起来。

 “侯爷,你洗的凉水?”

 他声音未落,头发上的水滴,便冰凉地滚入她的脖子,而寝衣褪去,他身上冷得惊人的温度,也骇得她脸色微变。

 “媳妇儿…”

 他撑在她的身侧,看着她,喉结上下滑动,目光深了深,埋头便在她的脸上反复辗转,呼吸急促,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即将撕碎他的猎物。

 “俺…又忘了。”

 她话虽在斥责,但娇憨多了几分。

 “你轻点!”

 他低头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只见赵如娜双颊绯红,瞪视着他,抬手便打,样子好不娇俏。他亦是傻笑不已,似是占了大便宜,再次没轻没重地扛着她,重重地在被褥上。那力道重得,让她不由自主了一口气。

 “嘿嘿,那敢情好,那俺就…”

 她心如麻,声音软得一塌糊涂。

 “妾身哪敢嫌弃你?”

 “你闻闻,俺香不香?”

 “俺都洗干净了,这回可不许再嫌弃。”知她爱洁净,他想想,又凑过头去,问她。

 见他这样快就回来了,她羞臊地笑了笑,正准备起身替他擦拭头发,人就被他拎‮来起了‬。他的手,‮气客不‬地探入她的衣裳。

 上一紧,一滴凉水落在了她的发梢。

 “媳妇儿…”

 她知,她是欢喜的。

 心,怦怦直跳。

 她抬手,捂着脸上。

 此时,屋内火光烁烁,屋外轻风绕竹,铜镜里倒映着的妇人,双颊绯红,角轻抿,眉梢点醉,竟是带着笑的。

 她无奈地叹一口气,下了榻,检查一下窗户,见都关紧实了,才又坐回梳妆台前。

 做这点事,也像行军打仗,没点风情。

 ‮人个这‬真是…一头牛。

 愕了愕,她哭笑不得。

 “砰”一声,赵如娜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就被他硬生生丢在了榻上。虽说被褥铺得极厚,没有摔坏她,但这么一丢,仍是吓了她一跳。可待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时,那人的人影已然大踏步出去了。

 “哦。”

 陈大牛低头瞅她,像是刚反应过来。

 “侯爷,你去洗洗。”

 他低笑一声,似是察觉到她的窘迫,抱起她便往榻上走,硬嘣嘣的身子硌在她身上,越是令她发慌,只拿双手去推他。

 “老夫老了,这般害羞作甚?”

 听他低哑‮音声的‬,赵如娜羞赧地抬头,与他炽如烈焰的眼神汇于一处,脸颊微微一烫,心脏胡乱跳着,愈发紧张,双手僵硬。

 “灭它干啥?俺就要看着。”

 “你先放我下来,把火灭了…”

 “夜了,睡觉。”

 “侯爷!”看了看还亮着的灯火,她脸颊绯红。

 赵如娜熟悉他这眼色,几乎每次从营中回来,他便是这般,旁的事扯东扯西,说到底,也是为了房里那点事。估计憋了这些日子,再是无法装老实了。

 “不必等回京,俺现在就想把你撕了。”陈大牛突地沉声音,一只手探过来便扯了她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原就赤红的眸子,烫如明火。

 “若真是这般,那妾身的罪过可就大了。等回了京,老太太还不把我撕了?”

 这些日子奉集堡的天空都云罩头,赵如娜难得见他这般轻松的说笑耍贫,有些‮住不忍‬,“噗哧”一声乐了。

 “…”“俺有啥威风在?再说,媳妇儿给俺剥橘子,噎死也是福分。”

 陈大牛鲠着脖子咽了咽,总算把卡在喉咙里的橘子哽了下去,喝了一口水,嘿嘿一乐。

 “吃个橘子也能噎着,若是传出去,定安侯的威风可就没了。”

 赵如娜看他这般,哭笑不得,赶紧过去拍他的背,又倒了温水递到他的边,顽笑说。

 “侯爷,您没事吧?慢点,慢点吃。”

 陈大牛原本含着一个橘子,见她手指的动作,心脏狠狠一,漏掉了一下,神思一,那还没有来得及咬碎的橘子,就硬生生地咽了进去,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呛得他瞪大了眼睛,一阵咳嗽,样子极是滑稽。

 “味道还不错,侯爷要不要再来一个?”

 她说的是橘子的口味,可此话接上陈大牛那句,竟是又添暖昧,好像说的是她的手一般。她极是懊恼,见他目光赤红,像是‮得不恨‬把她也了,紧张地剥过橘子的手,自顾自说,想要岔开话题。

 “口味可还好?”

 他不说便也就罢了,一解释,赵如娜的耳朵便微微发热,闪躲着他的目光,垂眸。

 有种事,便是越描越黑。

 “俺,俺不是有意的。”

 见赵如娜俏脸一红,他赶紧张嘴,退出她的手指,赶紧将整个橘子丢入嘴里,窘迫不已,含糊地解释。

 大概动作太急切,他一张大嘴不仅咬到橘子,竟是将她的手指也一并含入了嘴里,往里一,原本极正经的一个动作,生生添了一些狎戏的意思。

 一低头,他张口咬住了橘子。

 他没有拿手去接。

 “哦,那成。”

 陈大牛确实不爱吃这些甜甜酸酸的果子,也从来不爱吃甜品糕点这样的零食。可这会子看她拿着橘瓣的手,白净得很有食欲,心里,终是没再推托。

 “你看妾身都剥好了。”

 赵如娜轻笑,又往前递了递。

 “吃一个?”

 他赶紧放开她的手,脸红了红,指头,看着她手上的橘子,眉头皱‮来起了‬。

 这陈大牛往日是个人,如今也是个人。说到底,从小到大,也没有被妇人这般用心的侍候过,看她温温柔柔的这般说“败火”,突地觉得自己一见着她就生出歪心思,有些龌龊。

 “吃一颗罢,看你眼中都有血丝了,吃了败败火。”

 她挣扎了一下,角挑开。

 “俺不爱吃这些,都留着你吃。”

 她先前小睡了一会,声音带了一点鼻音,有着平素没有的娇懒,听得陈大牛心火上蹿,血升温,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就要往身上带。

 “侯爷,您尝尝。”

 他情绪不明,眸子狼光闪烁,赵如娜没抬头,也没有发现,仔细拿了一个橘子,剥净了皮,把上面的经络都挑干净了,才半眯着柔和的眼,递到他的面前。

 “大晚上的,吃啥橘子?”

 陈大牛搔了搔头,看着她静婉美好的笑脸,心窝子里直伸狼爪子,哪里还对橘子有兴趣?尤其见她细白的指尖,白葱节子似的在橘子上滑动,挑挑拣拣,更是觉得这东西碍眼得很。

 “啊?哦。”

 “这是铁岭卫指挥使送来的。说是南丰的金钱橘,妾身特地给侯爷留的。”

 再回来时,她手上端着一果盘的橘子。

 越是想这些,越是犯堵。见他叙完了家事,她暗叹一下,笑了笑,出门唤了一声绿儿,身子便闪出了门口。

 当初她离京‮候时的‬,向老夫人辞行时,听说她是去找自家儿子,老夫人点头称赞不已。她急着抱孙子,前几还来了家信。信上,老夫人也是问她肚子有没有消息了。如今她这般回去,不知那个和善的老太太,还能不能那般亲厚的待她。

 最令她头痛的是,她的肚子始终没有消息。

 回了京,各种错综复杂的事情也繁杂起来。

 回了京,他与文佳公主的婚事,就要办了。

 回了京,他是定安侯,她是他的侍妾。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

 若是忽略掉她只是一个妾室的尴尬身份,二人在这奉集堡里,倒是像一对实在的夫,日子过得简单、平淡也踏实。

 这么久,他身边除了她,并无别妇。

 这些日子以来,他二人亲厚了许多。虽他营中事多,并不归家,但他待她很好,甚至比寻常人家的夫婿对自家娘子更好。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给她,每次落屋,便是着与她亲热,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腻着她,即便总有官吏送侍妾来,无一不是被他打发了。

 奉集堡这座小城,其实更好。

 可回了京,一切又将不一样。

 赵如娜微微笑着,一一应了。可先前“回京”二字带来的喜悦,竟是慢慢淡了下去。回京是好的,可以见到久别的亲人。

 “妾身省得。”

 似是不喜她这么客套,陈大牛皱了皱眉头,语气沉下不少,似是一叹,“往日在府里,你受委屈了。但妇人嘴碎的那点子家宅破事,俺一大老爷们儿,也是不好手。这次回去,若是俺娘念叨啥,你听着就好,不必往心里去。”

 赵如娜有些感动,看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侯爷军务繁忙,这些杂事,本就该妾身去办的,劳您挂心了。”

 这般说话,比寻常人家夫婿更为贴心。

 他代得极仔细。

 “你这两出去逛逛,看着有什么稀罕的东西要采买回京的,都可备上。俺娘那里倒是不必计较,就是俺嫂子,牙尖嘴利,你给她捎带点,堵了她的嘴,免得往后在府里她找你事。”

 妇道人家不便议论朝政与国事,这一点认知,她是有的。见她不再接话题,陈大牛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赵如娜点点头,并不多言。

 “嗯。”

 陈大牛抬眼看她,目光略有讶异,“是,北狄人困在漠北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如今停战,也不过是耗不起经年战役,需要休养。一旦兵强马壮,粮草充盈,就会卷土重来。要彻底无战事,只怕是不能。”

 “只怕好不了几。”

 赵如娜目光微暗,幽幽一叹。

 “是啊,这仗一打就是一年多,眼下总算有个了结,朝廷同意与北狄议和,北狄已允诺不再踏入大晏疆土…”

 知她出来这样久,也是想家了,这会才这般高兴,陈大牛也是一乐,跟着咧了咧嘴。

 赵如娜眸子微喜,“真的?”

 “过两,要回京了。”

 陈大牛心里话:她索死了才好,免得老子头痛。但是这种话,他不便出口。只好假装严肃地点了点头,看着赵如娜,迟疑一下,又坐在了榻沿上。

 宽心?

 她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起身为他去厚重的甲胄,挂在衣架上,又为他拿了一件袍子来套在外面,这才低低道,“大夫说还得静养些日子才能大好,公主大难不死,是有大福贵之人,侯爷且宽心。”

 “文佳公主罢?”

 赵如娜面色微微一滞。

 “那个啥公主来着?怎样了?”

 陈大牛黑着脸看她。可哪怕再多的埋怨,也知她亦是无辜。清了清嗓子,他想说一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又觉无话可说,只好随便换了一个话题。

 二人相视,不免尴尬。

 可每每想及此事,她与陈大牛之间,就像横了一刺。陈大牛如今虽然封侯加爵,但赵樽在他的心里,有着神一般的地位。这一点,赵如娜很清楚。也清楚,他与她的想法一致,此事与赵绵泽有关。

 这个,才是她夜不安枕的原因。

 若不是后来与楚七交往,兴许赵樽于她,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可真正得了赵樽的死讯,尤其想到此事极有可能与哥哥有关,她的心里也是揪着难受。

 说起来,她与赵樽的关系不算亲厚。按民间的说法,他们算得上是叔侄至亲,可在皇室里,却凉薄如水。她眼中的十九叔,与旁人眼中的十九爷并无不同,英雄盖世,冷漠难近,不苟言笑,见着他的面儿,最好是躲着走,免得被他的冷气所伤。

 她身处其中,左右不是人。

 赵如娜子温良,但心思却极其感。从他闪烁的眼神里,她看得出来,他有怨有恨,而他惹他怨恨那个人,正是她的亲哥哥。

 打从那一开始,他中途就回来过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回来未与她亲热,甚至也没有与她谈论赵樽的事情。

 前些日子,赵樽殁于山的噩耗传来。

 她随口说着,还没有说完,眼角余光瞄到陈大牛突然变得黑沉酷烈的脸色,赶紧闭上了嘴。

 “没有,我只是担心楚七。十九叔出了事,如今她又下落不明,不知到底怎样了。想她一个弱女子,落在外…我这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他关切的轻问,赵如娜没抬头。

 “听说你夜不安枕,可是哪里不舒坦?”

 赵如娜微微低头,温驯的捋了捋头发。

 “知道了。”

 “以后夜里看书,不要把绿儿打发出去,免得着凉都没人晓得。‮候时到‬,受罪的还不是你?”

 陈大牛看她捡起书本,直皱眉头。

 “妾身先前没有睡意,原是想看会子书的…不晓得怎的就睡了过去,倒是让侯爷看了笑话。”

 二人本就多不见。上刹那的触感,他躲闪的眼神,惹得她亦是心跳加快,闪烁其词。

 他的窘迫,自是也入了赵如娜的眼。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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