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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雪落红梅,一点震撼!
 月底了,有票勿屯,屯了易化——来如花锦的碗里,爱你们哒。

 传了再改错字哈,摸摸大小媳妇儿们。

 ------题外话------

 “崔英达!你还在等什么?先帝圣旨拿来!”

 “好姑娘!配得上我儿!”一直冷眼旁观的贡妃,见夏初七与赵樽如此情深,欣慰的一笑,似是终于克制不住,突然回过头来,朝内殿里头喊了一声。

 “不退!”她嫣然一笑,朝他眨眨眼,“你晓得的,我从来不听你的话。”

 “阿七——”风雪中,赵樽冷然的断喝,“退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夏初七低头,跨过一条不知哪个倒霉鬼的断臂,往前走了两步,冷不丁的,她又回过头来,看着赵樽冷飕飕的眼,莞尔笑开,“赵十九,你我这一世,恐是有缘无分,就此…别过吧。”

 “‮你要只‬过来——”赵绵泽停顿一下,声音微微一缓,“今一切,过去种种,一笔勾销。”

 “我这便过来,赵绵泽,拿我来换贡妃,你不亏。”

 “我不!”夏初七看了一眼殿前的贡妃,计算着速度和方向,若有所指的望了赵樽一眼,与他互相注视着,好‮儿会一‬,才缓缓回过头来,看着被大内侍军和皇帝亲军层层护住的贡妃,冷笑一声,丢下手上钢刀,目光一凉。

 “大丈夫何惧死亡?大丈夫如何能拿抵事?阿七,退下!”

 她说着就要上前,可赵樽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赵绵泽,你不是就要我吗?行啊,老子就在这儿,‮你要只‬不怕死,我跟你好了。”

 可她那能任由他如此?

 “赵绵泽,你疯了!”夏初七心里凉涔涔发着寒,‮道知她‬时下的人都有一颗“愚孝”的心,赵绵泽如今拿下贡妃和丫丫做人质,若是执意迫赵樽就范,赵樽这迂腐的家伙,很有可能真的做得出来。

 赵绵泽轻笑一声,“捡起地上的刀,慢慢走过来。每走一步,便砍己一刀。如此一来,我便相信你有换的诚意了,也可放心的让你的人离去。”

 赵樽冷冷看他,“你意如何?”

 “十九皇叔,朕没有看错你。”赵绵泽冷笑一声,眉梢松缓了许多,垂下的目光,却是看着他丢在地上的剑,“机会我是会给你的,不过,岂能这般轻松放人?鲜血已是铺了这么多,怎么可以没有你的?今宫,你总得付出代价。”

 “母在敌手,儿能如何?”赵樽冷冷看着赵绵泽,“如此,你赢了。”

 “爷,你不能这般。”丙一也狂叫起来,“你过去,他也不会放人的。”

 “爷——”最先叫出来的是甲一。

 没有想到他会就这般妥协,满场哗然。

 “放了我母妃,还有乾清宫的这些人,我任由你处置。”

 赵樽角紧抿,苦笑一声,并没有责怪贡妃私自留下来为他添的麻烦,只是定定看一眼她不合时宜展在面前的纯真笑容,然后无声的闭了闭眼,轻轻丢下手上的佩剑,看向有成竹的赵绵泽。

 “还有…你爹是爱你的,你不许恨他,不许不听他的话。”

 不知想到什么,她东一句西一句的毛病又犯了,逻辑再次混乱。

 “不是娘不想走,是不能丢下那个糟老头子…”微微一晒,她脸上出一抹类似于少女的羞涩光晕,一双乌黑的眼眸中,似有万千的情意在动,“以前娘‮有没都‬机会与他相处,好好看他。这些日子,我是过得最为快活的,到底他还是只属于我‮人个一‬了…老十九,娘是快活的,真的,很快活,很快活。”

 可是内殿之中,虽点着烛火,但那个永远无声无息的人隐在帐子里面,她并不太瞧得清。看了那个男人片刻,她莞尔一笑,又回过头来,声音柔软了不少。

 贡妃轻轻一笑,看了一眼身后。

 这真是一个不自量力的母亲,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着儿子…但纵使她再不自量力,仍然是一个母亲,一个想要保护儿子的母亲。赵樽冷冷牵起嘴角,看着贡妃,声音缓了又缓,“为何不走?为何不听我的话?”

 “老十九,你不要怕…你什么都不要怕,有娘在,没有人敢把你怎样。”

 也不知贡妃看见没有,她没有再理会夏初七,只是又对赵樽代。

 可夏初七看着这样的她,却笑不出来。她皱起眉,轻轻点头。

 身陷囹圄之中,还在放狠话,除了贡妃,谁也没有这般傻了。

 “好好照顾我儿,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母子俩多年不见,也多年不曾好好说话,沧海桑田一别,再见竟是这般情形。原本她应当是悲痛万分的,可她一字一句吐出的这番话,却是淡定如同每见面的寒暄,甚至还带着笑容。她说罢,见赵樽不答,又扫过脸来,看一眼夏初七,一双纤秀的眉头蹙起,似是对她很不满意,却也没再奚落,而是缓缓说了一句。

 “老十九,你终于来了。呵,娘等你好久——”

 贡妃托了托孩子,看着赵樽。

 可是,万万想不到,贡妃真的出来了,她被人押着,就站在乾清宫内殿朱漆的大门口,一身皇贵妃的华贵长貂裘衣,庄肃而严肃,满头花白的头发没有绾起,而是飘散在身后,随着冷风起舞,身姿曼妙,面上的苍老,未影响她高贵的姿容,依稀可见当年宠冠后宫的。她怀里抱着两岁多的丫丫,那孩子像是吓傻了,愣愣地看着院中的众人,小脸呆怔着,一声不吭。在贡妃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月毓,她双目通红的看着面前的赵樽,也看着与赵樽站在一处的夏初七,目光冷然。

 她微垂的手指攥紧了。她知晓,赵十九敢发动这样的一场宫变,不可能会对贡妃没有任何的安排。他向来是善于谋划,运筹帷幄,怎么可能让贡妃和丫丫落入赵绵泽的手里,从而要挟于他?

 除了贡妃之外,还在宫里的…只有一个丫丫。

 这个“她们”是谁?夏初七几乎下意识的,便想到了贡妃。

 “带她们上来——”

 “还有什么?哈哈哈,朕自然是有的。好筹码总得留到最后——”赵绵泽似是也被那八十九具倒地的尸体刺到了,嗓音再不如往常的温和阳光,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股从地狱里带出的风,带着绝一般的绝决。

 “赵绵泽,他们死了,你还有什么可要挟我的?”

 赵绵泽猖狂的笑着,可自始至终,赵樽的表情都未改变。只有细心的人,方能发见,就在那八十九个人倒下‮候时的‬,他握住剑柄的手在不断下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上了锋利的刀口上,鲜血正沿着剑身缓缓落下,一滴又一滴洒在雪地之中,迅速的融入白雪,晕成一朵朵雪上落梅,却带着一种杀戮的冷气。

 “女人,属下…一个个都背叛朕,哈哈哈。”

 “十九皇叔,论笼络人心,朕不及你。”

 赵绵泽向来温文尔雅,很少这般放肆的笑过,可是看到地上的八十九具尸体,他却笑了,笑声惊得风雪更甚,笑声打破死亡一般的寂静,笑声也让地上的鲜血更为红,更为凄厉,更为悲壮。

 “好,真好!太好了!”

 良久的沉寂之后,在瑟瑟的风雪之中,突地响起赵绵泽的长声曝笑。

 “哈哈哈——”

 白雪风而舞,乾清宫的院子里,为了这悲呛的一幕陷入了长久的冷寂。不管是赵绵泽手底下的兵卒,还是赵樽的“十天干”,每‮人个一‬都静静站立着,兵甲在身,刀剑垂手,面上几乎都有着同样的表情——震撼。这是一种无畏的、无敌的、不惧任何的东西的“忠义”精神。他们的鲜血染红了白雪,刺痛了每‮人个一‬的眼睛,也震撼了每‮人个一‬的心。

 这样的悲壮,在后世的社会,是不敢想象的。

 这八十九个人,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孔。有一些,在府中曾经尽心服侍过她,有一些或许与她交道不太多,有一些甚至还曾经不喜于她,但是他们都因了一颗“忠心”,竟然愿意舍弃性命,为了赵樽去死。

 可是随着那一道道临终遗言的祝福,她的泪水决堤落下。

 夏初七活了两辈子,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的决绝惊得了满场的人。

 不是一个,不是两个,‮是不也‬三个…而是八十九个。

 夏初七心如刀割,仿佛又回到在晋王府时与这般人相处的时光。可世间最无情的事便是现实,纵使她心有不忍,面前这一共八十九个人的生命,也不得不一个一个倒在雪地上,倒在赵樽面前,倒在她面前,也倒在赵绵泽的面前,牺牲得壮烈而伟大。

 在这生死汇的当儿,事发太过突然。且不论家奴们都被赵绵泽的人刀刃加身,早论他们早前服下的剧毒,一旦发作,纵使大罗金仙来也是抢救不了。

 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了,他们口吐黑血,染红了一地白雪。

 人惊,雪舞,风烈烈。

 “晋王府家奴,门正江经,门副江义,兄弟二人拜别晋王与王妃。望晋王与王妃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此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晋王府家奴,仪卫指挥使伍英卫,拜别晋王与王妃。望晋王与王妃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此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晋王府家奴,仪宾王光成,拜别晋王与王妃。望晋王与王妃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此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晋王府家奴,典厨史泰相,拜别晋王与王妃。望晋王与王妃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此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晋王府家奴,典宝黄实良,拜别晋王与王妃。望晋王与王妃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此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随即,一道又一道‮音声的‬,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冷风四拂的乾清宫里。

 小方子瘦小的身躯倒在了雪地之中,落地的,是一朵朵鲜红的雪花。

 电光火石之间,不待众人回神,大方子大叫一声,学着田富的样子,也跪朝赵樽与夏初七的方向,大声呵道:“晋王府家奴,车夫方二狗,拜别晋王与王妃。望晋王与王妃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此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田伯,你等着——”

 他的声线到了最后,已是弱不可言。待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略胖的身子“嘭”一声栽倒在了雪地之上。只是曝瞪的双目并未合拢,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个世界,慢慢的,一缕缕鲜血从他的嘴角、鼻孔、眼睛了出来…猩红的洒在雪地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可田富脸色迅速青紫,就在众人目光烁烁的注视之下,只见他双目突地暴涨,喉咙一梗,大声喊道,“晋王府家奴,管家田富,拜别晋王与王妃!望晋王与王妃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此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田伯,你吃了什么?”夏初七惊诧的叫了声来。

 “王妃当年留在府里的有毒之药不少,老奴都一一清点过了。在落入抓捕之前,已经分发了下去。我等纵是仆役之身,也绝不让爷为难一分。”

 说到此处,他嘴角一咬,像是咽什么东西,笑容更是古怪。

 “爷,奴才们自知落入敌手,必将牵连于你。人人都说爷冷心冷血,无情无义,可旁人不知,老奴心底却清楚得很。在爷的心里,从未把奴才们当成下等人看,我们在晋王府里,过得是最好的日子,人上人的日子。这些年,老奴为你打理财务,你从未清过老奴一次账,从未为难过老奴一次。如今,到了老奴报答你‮候时的‬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跪在雪地上的田富面上出怪异的一笑,紧接着,他不顾被反剪着双手,竟然颤歪歪地站‮来起了‬,着赵樽的方向转身,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夏初七,端端正正地朝他们跪下了。

 “不需你动手!”一个尖锐‮音声的‬,打断了他的话。

 “十九皇叔,如今你府中的人,就在朕这里。可你不想想错,朕不是找你换,只是为了给你一个警示。从现在开始,你再多往乾清宫前踏上一步,我便杀一个——”

 赵绵泽自是听不懂她话里的真正含义,冷笑一声,高高扬起明亮的大袖,在冷风“噗噗”的吹拂之下,做出一个“杀”的动手,目光却慢慢看向赵樽。

 “好,她死了,死了好。”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冰冷。为那个立在苍鹰山上着呼啸的冷风往崖下一跳,从此断情绝爱的女子,心底竟是痛一下,更觉对面前这个“深情”的男人厌恶无比。有些男人就是这样,不喜你时,让你滚蛋,不肯多看你一眼,当你琵琶别抱‮候时的‬,他突地感觉恐慌和危机,又伸了手来,让你回来…可人心易变,离了的心,如何还回得去?

 “因为那个喜欢你的夏楚…她已经死了,早就已经死了!”

 “想。”一个字,赵绵泽有些哽咽。

 “想知道答案?”

 夏初七角一挑,棱角稍显冷厉,却又带着一抹‮住不忍‬的嘲弄。

 她的心…残忍?

 轻呵一声,赵绵泽掌心慢慢合拢,死死抓住那两个泥娃娃,目光悲切地扫过夏初七无动于衷的脸,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沮丧,“为何要这般待朕?朕一心册你为后,不计前嫌,不计较你与他…苟且过,甚至不计较你为他生过孩儿,令你位列中宫,为我大晏国后,给你最高的礼遇,天下妇人最重的荣光,可你却这般冷心绝情,竟致朕于万劫不复之地。夏楚,你的心,何其残忍?”

 他们相依相偎,亲密无间的姿态,宛如世间最为深爱的情侣。

 一个娃娃的背上写着“绵泽”,另一个写着“楚儿。”

 这一对泥娃娃,都是夏楚恋着赵绵泽时亲手捏成的,夏初七曾在楚茨院见过。

 “你看这是什么?”

 慢慢的,他说着,从间取下一对泥娃娃,摊开在手心,然后翻转对上她。

 “可朕说了。”赵绵泽目有冷意,定定盯着她的脸,声音添了一比哽咽,“夏楚,这几年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为何变得这般尖刻?到底是什么让你忘了朕,恋上了他…那一,在你楚茨院的书房之中,朕细细观看了那些画,那些你为朕作的画…朕以为,这样的深情相许,是不会轻易撼动的。”

 “这样不要脸的话,普天之下,能说出来的人不多。”

 夏初七指尖攥紧,仔细分辨着他角的发音,淡淡一笑。

 “朕无?他人之物?”赵绵泽目光一眯,染上了淡淡风霜,“也可。你即已认定是他之物,是朕无,那朕便无的提上一问。夏楚,如今这些人的狗命就攥在朕的手上,你肯不肯走过来,来朕的身边,以换他们性命?”

 “对!”夏初七淡淡一笑,看他片刻,才道,“至少,他从没有拿你看重的人,来要挟过你,从没有轻过别人的性命,也从没有这般无的抢夺他人之物,来维系自己心底的平衡。”

 赵绵泽面带嘲弄看着她,“在你心底,我永不如他,对不对?”

 “慢着——!”出口的人是夏初七。她头顶红缨,一身甲胄,显得英气,即使是立在风雪堆积的阴沉天空之下,那一截纤细白的脖子仍是仰得高高,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桀骜,“赵绵泽,你就这点本事?”

 “好!”赵绵泽道,“成全你的忠节。”

 小方子个头小,青紫的脸涨得通红。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不害怕,相反,他其实很害怕,因为他的牙齿在瑟瑟发抖,上下两边敲得极狠。可他仍是没有丢掉气节,倔强地攥紧反剪的双手,不肯服输。

 “杀就杀,老子不怕死!”

 赵绵泽目光一凉,“杀了他!”

 “我呸——”小方子被捆紧的苍白的手指抓着地上的雪团,用尽全身力气,倒栽过身子,把雪团丢‮去出了‬。不偏不倚,刚好砸在赵绵泽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之角,“你才是逆首,你才罪该万死。”

 他看着那些仆役,声音温和,“你等听好了,朕是大晏皇帝,金口玉言,绝不会反悔。‮你要只‬们谁肯喊一声,赵樽逆首,篡位夺权,罪该万死,便可罪离去,且,朕赏银百两。”

 看着晋王府的人币心,赵绵泽温和的面孔低沉,却是笑了。

 夏初七认得他,他是晋王府的车夫小方子。当年她从清岗县赴京,便是这个热情的小伙子接待了她,驾着马车一路悠闪的领着她在京师城里转…不过,那个时候的小方子年纪还小。一年前,他家里已经为他娶了一房媳妇,媳妇最近也怀上了孩儿,这般留下来,落在赵绵泽之手…真是作孽。

 “爷,奴才们都甘愿赴死,不怕他们。”

 田富话音刚落,一个脸上冻得青紫不均的年轻小伙子,冲口便道。

 “他们都是晋王府的忠仆,谁都不愿走,大抵与老奴之心等同。”

 田富垂着的头抬起,脸上略有愧疚,“爷,是老奴不好…原本老奴是想,若是人都走尽了,府中还有贵客在,难免会引人猜度和怀疑,那个谢大人也不好糊弄。再说,老奴在府里待习惯了,也不想走,索留了下来,至于他们…”他缓缓看一眼与他同样押跪在地上那一群狼狈的仆役,苦笑一声。

 但如今的形势,他们显然未有听他。

 在兵变之前,他早就吩咐过田富,等他领着“十天干”从汤泉馆的密道离开之后,就把晋王府的仆役全部撤离,由元祐的人拖着谢长晋便可以。谢长晋不可能把元祐‮样么怎‬,但对付手无寸铁的田富等一干仆役,却有的是法子。

 他的话是对田富说的。

 “为何不走?”

 赵樽冷冷看着他,手上的剑身滴着鲜血,被冷风扬起的袍角,肃杀凛冽,一袭黑色的大氅上着高高飞起,在白雪银光之下,整个人仿若地狱之神,声音冷厉无比。

 “爷,你不必管奴才们,奴才们死不足惜。”

 仆役的领头之人,正是晋王府管家田富,他垂下了头。

 洪泰二十六年,赵樽在山“过世”之后,晋王府的仆役丫头大多都被田富遣散归家了。后来赵樽还朝,又陆陆续续回来一些,约摸有百数之众。不过,相对于晋王府的规格来说,百数之人也是极少的,如今押来的这八十九人,大抵便是晋王府的忠实仆役了。他们同时被捆绑着,瑟瑟跪在雪地之中的样子,悲呛无比。

 “晋王府的家仆,一共八十九人。”

 赵绵泽声音凉凉的,似是不屑于看那些人,只冷眼看赵樽。

 “十九皇叔,看清楚了吗?”

 他都押了谁在里面?不待她细想,乾清宫内殿一直关闭的朱漆大门“匡啷”一声打开了,在满天飞扬的白雪之下,一群人一个又一个被大内侍卫反剪着双手押了上来。他们身着薄薄的单身,拖着一双双光脚丫,走在冰冷的雪地上,雪沫轻飘,冷风肆,使得一个拖拽而出的画面,显得绵长而幽冷,入骨砭心。每看他们挪动一步,心底便沉上几分。

 只这般一句,登时冷了夏初七的面色,还有心。

 “也好让十九皇叔看一看,犯上作的下场。”

 顿一下,他声音更厉,看向赵樽的眼,更红。

 “来人!把忤逆不道的一干人犯押上来。”

 他话音甫落,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高高扬一下手。

 “幸而,朕从未轻敌——”

 “十九皇叔,好手段!”他幽幽一叹,在冷风的吹拂之下,他一袭明黄的龙袍飘然而起,皇冠下束着的头发,被风雪吹得略有一丝凌乱,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孔,也稍显苍白,一双赤红的双目,像一头入绝境的羊,但他并未服输,目光深深看一眼夏初七,终是挑开角,冷幽幽地看向赵樽,补充了一句。

 只这‮儿会一‬工夫,赵绵泽的败局,已然显现,似无挽回之力。

 乾清宫外面的僵持,并没有影响乾清宫里的内斗。

 ~

 皇城内外的每一处,都在互相牵涉。可归到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一些老巨滑的王侯公卿们,无一不是把目光投向了乾清宫之内的“胜负之局”他们都不急着匆匆站队,都在等待一个“成王败寇”的结果来决定自己的取舍。

 可在这个“等”字里,这两拔人庐间,又在无形之中,牵制了彼此。

 于他们而言,一个“等”字,最是合适。

 故而此时的取舍,尤为重要。他们谁也赌不起。

 一念之间,都有可能扭转局面,也有可以置自己于死地。

 两拔人马,分成两翼,守在了乾清宫门外五十余步处,谁也没有动弹,谁也不会率先发动武力。他们都知道,在那一条用鲜血铺就的皇权之路上,‮人个每‬都是一颗棋子,可谁也‮意愿不‬做棋子,心底都有自己的满满盘算。

 “姑且先等一下吧。”

 看一眼赵樽屯在雪光下铁甲森森的卫军,他角的笑容扩得更大。

 “呵”一声,东方青玄似笑非笑,妖冶的媚眼看一眼乾清宫的方向,手指垂下,慢慢抚着绣刀,一字一句,放得极慢,“自古以来皇权之路,无一不是用鲜血铺开的。我等身为臣子,也是不易。皇室自己人在打架,臣子如何好掺和?所以——”

 赵楷看一眼他身后的锦衣卫,眉头紧锁,“东方大人见笑了。如今京中形势如此,本王也只为自保而已。难道东方大人与本王的想法不是一样?呵,本王看悠闲的样子,也‮是像不‬为了救驾而来?”

 “六殿下今儿倒是叫本座刮目相看了。”东方青玄轻声而笑。

 他回过头去,只见“踏踏”地整齐脚步声里,一群着装整齐的锦衣卫,也着风雨匆匆赶了过来。不过他们与赵楷一样,谁也没有急着踏入那一个正在用鲜血洗地的乾清宫,只把人马屯于此处,冷眼看他人染血。

 “等是极好的!”一道噙了笑意‮音声的‬,从他的背后不远处传来。

 冷风一吹,赵楷‮音声的‬,便有些飘扬。慢悠悠的,他只说了一个字,“等!”

 “六爷,那现在什么办?”那校尉不解地抖了抖脚上的雪花,有些焦急。

 他也是洪泰帝的儿子,他也是皇室血脉,他躬着身子做了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的蝉螂,为何不能趁此机会,也做一次黄雀?

 外面局势混乱,他贸然进入里面,帮谁才好?

 二虎相争,不做渔翁的都是傻子。

 “不急!”赵楷远远看着乾清宫的方向,嗅着空气里的硝烟味儿,嘴紧抿着,也‮道知不‬在思考些什么,一双戾的眼睛,微微地闭‮来起了‬,一动也未动。

 “六爷,为何停住?里头正等着救驾!”

 乾清宫外面,赵楷急匆匆领着卫军赶到,正好看到那一朵临空飞舞的枯枝。他目光怔了怔,手扬起,一挥,身后大批的卫军就停下了脚步。甲胄森冷的人群中,一个校尉小声地上前请示。

 一块受冻的枯枝,被刀剑切断,掉落下来。

 “砰嚓——”

 ~

 战局胜负明显,他已是把他上了绝路。

 赵樽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

 皇城被赵樽控制,南方兵马在陈景的手里,赵构的大军屯于皇城,辽东还有一个陈大牛,赵樽手上有领天下兵马的兵符,皇城一旦生变,他一旦落入赵樽之手,整个大晏的军队都会反盘。

 这一切,看上去混杂,其实也极为清楚。

 赵构已反,赵楷若也叛了他,皇城的防御系统就会陷入整体瘫痪,整个皇城也都将不再受他的控制。而且,他如今被困乾清宫,赵樽已然切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络,他的消息传不出去,外地的驻军也不能贸然入京勤王。

 如今的局势,与他是大不利。

 若无他赵绵泽,赵构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人选。想秦王赵构早有野心,又蛰伏这么多年,一旦得了赵樽的亲口许诺,自是知晓“事不宜迟,成败在此一举”的道理,他如今涌入皇城,必定是遣了手底下的全部人马赶来接应。

 赵构的身份与赵樽不同。他是皇二子,太皇太后的嫡子。

 若说他有什么‮到想没‬的,就是赵樽会把这大好机会让给赵构。

 至于锦衣卫,他倒是从未寄予过厚望。不过,在他想来,东方青玄虽然狂傲孤鸷,但未必会与赵樽联手。毕竟他早已登极,是众望所归的皇帝,有洪泰帝的圣旨在手,文武百官都会服他。而赵樽乃是洪泰帝的庶皇子,即便他夺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篡逆夺位,大逆不道,如何堵得出悠悠众口?东方青玄那般精明的人,不会冒这样的险。

 眼下的形势不比平常,因与乌那、阿吁和安南三国开战,京畿三大营的京军兵马被调走无数。而留下来的人都掌握在谢长晋手中,若是他被赵构拖住,自是不能马上驰援皇城。如今他除了这一批亲军,最能倚仗的就是赵楷——他的六皇叔。还有他手上的皇城卫军。

 赵绵泽脚下一晃,差点跌坐在风雪里的龙椅之上。

 “回陛下——”那人伏在雪地之上,重重叩一个响头,咽了一口唾沫方才道,“六爷的人也来了,正赶往乾清宫…但属下看六爷的样子,也不像来救驾…”

 “肃王何在?”

 赵樽淡淡扬眉,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却见赵绵泽又问那人。

 赵绵泽笑看着他,“十九皇叔高风亮节?以为我会信这样的鬼话。”

 “呵呵呵呵…”

 “谈不上勾结!”赵樽语气平淡,“‮为以你‬我争的是江山,是天下,是你身后的龙椅?你错了。我只不过以为,二皇兄比起你这个晚辈,更挡得起大晏江山…而已。”

 “原来你与二叔,早有勾结。”

 赵构为人小心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时,不会干这种盖不住脚背的烫手之事。那时,他一度以为是赵樽施的碍眼法,故意引他惑,只一心来对付赵樽,不想树敌太多,这才纵容了赵构。如今听来,他面色一变,再看赵樽的脸时,不免冷笑。

 “果然有他?”在那人上气不接下接的禀报里,赵绵泽目光狠狠眯起。上次焦玉查出在魏国公府刺杀他的人是秦王赵构时,赵绵泽心底其实并不相信。

 那人缩了缩肩膀,大声禀报,“秦王的人马,奔皇城来了。在奉天门,他们堵住了谢大人的京畿兵马,战得不可开,难分胜负…京师街上亦是混乱一片,老百姓们惊恐不安,纷纷携家带口,想要冲击城门出门,九门的守卫应接不暇…局面…恐难收拾。”

 “好好说!”赵绵泽声俱厉。

 “陛下!不好了。”

 在宫之中,不得策马狂奔,这是规矩。因此这声音透过厮杀声传来,显得极为突兀,可那人似是不管不顾了,将马匹丢在门前,一双黑色的靴底起飞雪片片,气吁吁地跑进来,声音尖刺似的落入赵绵泽的耳朵。

 他话音刚落,乾清宫门外突地响起一串马蹄声。

 赵绵泽道,“锦衣卫和卫军马上就会赶到,京营的将士也会前来支援朕,你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的结果,只会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朕最后给你一个机会,留下夏楚,朕不伤你性命,说到做到。”

 赵樽看着他,眸中冷光森然,“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十九皇叔,投降吧。”赵绵泽眸如火,“耗下去,你会输得更惨。”

 银光闪闪白雪的还在不停的飞落,双方人马在乾清宫胶着,砍杀着,一条条血线飞扬而起,溅入半空,一只只血模糊的肌组织,坠落在雪地上,发出狰狞的猩红色泽。气氛低,天凉如冰,冷风瑟瑟,这一座帝王寝宫,无疑已成人间炼狱,在刀光剑雨之中,变成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噬掉一条一条的生命。

 厮杀声,箭矢铿然声,一直未绝。

 一批人迅速上墙,抢占乾清宫屋脊的制高点,一批人围住赵樽与夏初七,如同一堵堵的人体盾牌,无声无息的保护着他们的安全。另外一批人则分成弧度,摆出三三之阵,轮番上前阻挡羽箭,便迅速地近层层护卫中的赵绵泽。

 好在十天干久经沙场,短暂的慌乱之后,便调整了战术。

 箭雨纷扬的场,其威力可想而知。

 不得不说,赵绵泽此人不可小觑。按照赵樽事先的行动方案,他们攻入速度乾清宫的速度,应当是抢在赵绵泽之前的。当他们从晋王府出发‮候时的‬,谢长晋还在那里。当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入乾清宫时,赵绵泽也应当还处于寻找夏初七的震怒之中,不可能会想到皇城生变。可赵绵泽反应如此迅速,似是摸透了赵樽的行为方式,确实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如此一来,乾清宫现有的埋伏,其实也同样在意料之外。

 很显然,乾清宫的四周,埋伏的不止一批弓箭手。

 一轮撤下来,又一轮填补上来,几乎未有歇空。

 一轮,又一轮,天上羽箭恍如雨点,纷纷袭来。

 在他的示意下,又有赏金刺,箭雨更密了。

 “拿下逆首赵樽,赏银千两。”

 赵樽余光闪着她的脸儿,抿着的,微微一勾,不再与她斗嘴。可他二人默契十足,在刀光箭雨的笼罩之下,还能轻松惬意的玩笑,这一幕落入不远处的赵绵泽眼中,他的面色却覆上寒霜,戾气更重了。

 夏初七微抬头,不让分毫,“大男子主义,小看女人。”

 赵樽冷眸一侧,“逞强的小妇人。”

 “不必管我,我懂得应对。”

 人群里的大吼声,很是嘈杂,但夏初七的世界里,一直是安静的。她听不见那满天箭雨的破空声,但眼睛好使,那种恐惧感一点没少,甚至因为耳朵听不见,安全感降低,一股股寒气在心脏中堆积得更多。不过,赵樽这般护她,她却是不能拉他后腿的。哼了一声,她迅速闪身,将间佩刀舞得泼水难入,声音也厉了几分。

 “是!”

 “听令。”

 “陛下——”有人想要申辩!

 “小心应对,不必管我。”

 赵樽肃杀的面色未变,身子却侧挡在了夏初七的前面,音骤冷。

 有人在喊着,便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保护殿下与王妃!”

 “十天干”的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

 “殿下,他们有埋伏。”

 只一挥,便听得乾清宫大殿的屋脊之上,齐刷刷响起一声“得令”紧跟着,一簇簇比满天飘扬的白雪还要浓密的羽箭,如雨点一般“嗖嗖”袭来,向了混战之中的“十天干”可大抵弓箭手们都知赵绵泽先前不动用他们的意图,是为了避免误伤夏初七。故而,箭矢并未向她的站立之处,只有冷子的羽箭袭向赵樽。

 “好!那便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赵绵泽缓缓扬手。

 “从来只有人我,无我人。”赵樽并没有出手,只淡然立于夏初七的身侧,一边护卫着他,一边观察大局。

 “十九皇叔,果真要朕?”

 眼看乾清宫便要落入赵樽的掌中,赵绵泽突地站起。

 有士兵在小声的低唤,形势极为迫急。

 “陛下——抵不住了。”

 “陛下,他们太狠了!”

 能够被赵樽挑出来便选入“十天干”的人马,无一不是勇冠军中的豪杰之士。而且,上行下效,赵樽向来严于律己,他手底下的人也从无一懈怠,无一疏于练兵,加之“十天干”被他深藏许久,一旦出动,便如同饿虎归山,在天檀街上的一幕,便是一次很好的演练。人群之中夺人而走,令无数人闻风丧胆,以为见到鬼魅,如今面对面打起来,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除了赵绵泽还稳坐龙椅之上,他的士兵们早已变了脸色,而保护皇帝的圈子,围得也越来越小。

 短兵交接,金铁声铿铿而响,胜负立显。

 客观上来讲,赵绵泽驻守在乾清宫里的人马属实多于赵樽,但这些早已在皇城里吃惯了皇家饭、养尊处优惯了、连训练都懒得折腾,或者只是例行公务给头儿看的士兵们,哪里又是赵樽麾下“十天干”的对手?

 ——赵绵泽的亲兵们,皆知他为人凶狠毒辣,手段狠戾,一旦临阵,压力可想而知。

 ——他的亲军们,力量与勇气顿增。

 赵樽十几岁便混迹于军中,无数次受命与敌厮杀,无数次以临危之时力挽狂澜的战役,更是多不胜数。他的事迹广为传,这世间无数赫赫有名的战神——例如北狄哈萨尔者,都曾在他的手上吃过败战,有不说他手底下工夫如何,仅是这些传闻,都足以令对峙的双方军心生出两样。

 “杀!”

 “得令!”

 他冷厉‮音声的‬甫一出口,场上便响起洪钟般的回应。

 “阻我入殿内见父皇者,杀!”

 两军对峙,人数众多,场面顿出紧张与迫之感。漫天飞扬的白雪里,系了红绸的军卒与乾清宫的士兵混杂一处,犹如一张拉满的弯弓。只需出手,便可令人头落地,血溅三尺。赵樽为战向来身先士卒。他冷着脸,一人提剑上前,立于院落中间,身侧黑色裹金边的“晋字”纛旗,在旗嶓飞雪中高高飘扬,而他出鞘的剑,划破天际,如惊鸿乍现,人心,令人热血澎湃。

 雪落乾清宫,刀兵相见,火光赤红。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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