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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龙临城东,飞云崖。

 暮时分,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穿过栈道,大步走进山顶的石亭中。他环视一周,眼角扫过身后的寂静山道,等了许久仍不见半个人影,浓密的眉不觉蹙‮来起了‬。

 大哥既然约他在这儿见面,怎么到了时间却避而不见?

 恼火的他正想下山找大哥问个究竟,混合了多种花香的脂粉气息,忽然在空气中动起来。

 “奴家黎媚儿,今能在此地遇见三公子,真是三生有幸!”伴随着又嗲又媚‮音声的‬,一名长相妩媚、身段人的娇柔女子,沿着山道的另一头向他走过来款款请安。

 黎媚儿?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年轻男子回身,见女子一双大眼直勾勾盯住自己,不但未神魂颠倒,反而有些腻烦,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即向山下走去。

 “公子请留步!”

 娇笑着的女子面色微窒,气吁吁地追上了去。“媚儿是今年新选出的九黎仙子,以后还望三公子多照顾!”

 五年一选的九黎仙子是她?怪不得名字似曾相识,可她不向一手遮天的大哥、二哥献媚,跑这儿来做啥?可疑!

 走得正急的年轻男子忽地停步,回身横她一眼。“九黎仙子又怎样?谁要照顾你了?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他虽是苗家土司的三公子,但素来心淡,不但对权势没多大望,对那些仗着美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也没兴趣。

 黎媚儿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拒绝,一时怔愣后口叫道:“但媚儿就是倾慕三公子的风采…”

 被称为三公子的年轻男人站在原地,挑眉睨她。

 “黎姑娘,今年九黎仙子的评委是我大哥,以你这样的姿,只怕早已是他的入幕之宾了,跑到这里来说倾慕我,你‮得觉不‬很可笑吗?”

 “不、不,三公子您误会了!”黎媚儿心中一惊,娇声喊冤。“媚儿确是仰慕三公子,绝没有别的意思…”

 言语间,她额上有汗滴渗出,三公子蒲从云虽不管寨中事务,但势力却不能小觑。

 见她一脸假笑,蒲从云实在没兴趣等她把话说完,皱了皱眉,转身又走。

 “三公子留步!”

 黎媚儿一急,追前几步,大着胆子表白道:“奴家说的全是肺腑之言,自公子三年前力挫群雄,荣登苗寨第一勇士后,奴家就一直对您心存爱慕。那时奴家曾向公子献过绣品,您当时也没拒绝,所以…”

 “我收下了?”年轻男子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当时向他献绣品的女子多如牛,该退给谁都‮道知不‬,手下询问他意见时,他随口说了个“留”字,‮到想没‬她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实在好笑。

 “对了,奴家还在荷包上绣了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见蒲从云不似方才那般严厉,黎媚儿深口气,两条莲藕似的玉臂突然从后面抱住蒲从云的,充满惑的柔软躯体,也鼓足勇气贴住他的背脊。

 “奴家是真心爱慕公子,只要能伺从公子左右,就算要媚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被人限制住行动,蒲从云满心不悦,他眼眸凝起,侧过脸哼声道:“原来黎姑娘早就对我心存爱慕,也难怪今天会在这儿大胆示爱。好,我这人向来心软,拒绝不了小美人的苦苦哀求,不过…”他眼角挑起。“姑娘刚才讲的,可全是真心之言?”

 黎媚儿一愣,连忙答道:“奴家所言句句是实,若有半点虚假,情愿遭天打雷霹…”

 “天打雷霹?那多麻烦。”蒲从云掰开她的手,将黎媚儿拉到自己面前,似笑非笑地说:“粉身碎骨,本公子倒可以成全。”

 “您‮么什说‬?”黎媚儿错愕之极,还没听明白他的话,整个人就重心不稳,被蒲从云拽着手臂拖到山崖边上。

 “只要我轻轻一推,黎姑娘就能得偿所愿,高兴吗?”手指扣住黎媚儿细洁的手腕,蒲从云莫测高深地看着她。

 瞥了眼脚下几乎望不到底的悬崖,黎媚儿吓得脸都白了。“三…三公子…奴家…奴家…”

 “怎么,兴奋得说不出话了?”见她目光惊惧,蒲从云心中冷笑,右手微微一松。

 “三公子!奴家再也不敢妄言了!”以为他会放手,黎媚儿魂飞魄散,死死抓住蒲从云的右臂,带着哭腔哀求。

 “不敢妄言?好…”蒲从云的手再度抓紧。

 不就是无知女子一名,也想妄图控制他的行动?

 耙做出这种事,多半后面有人撑,是大哥吗?美人计使到他头上,未免太小觑他这个弟弟了吧?

 蒲从云愈想愈觉讽刺,大手一抬,将黎媚儿拎起来丢到一边。“回去‮你诉告‬家主子,寨里的事情与我无关,少来打我的主意,他若执意不听,‮候时到‬别怪我翻脸无情!”

 一脸死灰的黎媚儿闻言愕然。“三公子,您是说…”

 “有人爱折腾是他家的事,我两不相帮。回去后,你原封不动把话给我传到,他若不满意这个答案,大可亲自来找我,只要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就唯他命是从!”

 半年来,他一直夹在两位兄长之间,难得找到机会发,此情此景,再不借机威胁一下大哥,就太‮起不对‬自己了。

 就不知大哥知道后会做‮么什出‬反应?是然大怒,还是隐忍不发?要他猜,绝对是后者。

 哈哈,土司这个位置果真如此人吗?

 蒲从云冷哼一声,也不管手足无措站在那儿的黎媚儿,袖袍一甩,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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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间,盘龙寨外。

 夜风清冷,刚从外面回到寨子里的蒲从云才转过一个弯,就有一个身形瘦小的灰衣人疾步奔来。

 “三公子…不,主人!奴才羡林在此等候主人已久!”

 见是新上任没几天的曲祭师,蒲从云脚步未停。“祭师职责所在,好像只能对土司俯首称奴吧?主人二字,蒲从云实不敢当。”

 曲羡林神情一窒。“回三公子,小人在此守侯,是有要事禀报。”他结巴着迈开短腿,使劲追着蒲从云。

 一个趋炎附势之徒也想兴风作?他会有什么要事,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蒲从云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三公子,近来天象频动,经小人仔细观察,发现是南边的珲水星矣诏,公子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道知不‬。”那好像是他的本命星,他从来不当一回事,自然也不会留意。

 “那是公子的运势,要是小人没有猜错,下任土司将是公子您。”

 蒲从云赫然停步,目光看不出深浅地盯住曲羡林。“曲祭师,你虽是新任,但可知妖言惑?的下场?”

 “不不,三公子您误会了,这绝不是虚言,小人有七成把握…”

 “才七成把握就敢胡乱说话?”蒲从云打断他的话。“从前瞧你不声不响,‮到想没‬地位变了,心思也跟着不一样了?

 怎么,看我大哥、二哥那儿没你脚的地方,就想跑来投靠我?可惜你眼力太拙,看错了我的兴趣!”

 蒲从云满心厌恶,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才转到花园拐角,忽然听见远处有人低嗓音惊呼…

 “什么?!叫你跟个朝廷特使都会跟丢?你是怎么搞的?”

 是二哥‮音声的‬!

 蒲从云微瞇起眼。

 特使…是了,早就有消息说朝廷要派人来苗寨,他还在奇怪,怎么几个月过去还不见动静,原来是走丢了。

 “回主子,特使是在黑水地区不见的,那是大公子的地盘,若不是年前突然流行疟疾,大公子他恐怕现在还在那里,该不会是…”另一个老沉‮音声的‬微显迟疑地说。

 “别瞎猜,朝廷无非是想渔翁得利,才不会真心帮他。我只要给足好处,就不信特不站到我这一边。哦,对了,你不是害怕疟疾,不敢进黑水,所以跟我谎称跟丢人了吧?”

 “当然不是!”对方赶紧否认,语气却有点言不由衷,停了停又继续说:“主子精明睿智,大公子哪是您的对手,不过属下认为,三公子那儿,主子却不能不多顾着…”

 “老三他百事不管,闲人一个,你瞎什么心。”不以为然‮音声的‬。

 “主子宅心仁厚是没错,可属下适才瞧见曲祭师念念叨叨说,三公子有土司之命…”

 声音愈来愈小,蒲从云没心思再听下去,转身去找曲羡林。

 他是嫌寨里还不够吗?好,没关系,就算他居心叵测,他也会让他乖乖闭上嘴!

 “三公子?”

 见蒲从云返身折回,还在原地沮丧的曲羡林心中一喜,急急了上去。“三公子明鉴,小人的占星术向来灵验,绝不是胡说八道。”

 蒲从云睨他一眼,忽然间钢刀。“你的话灵不灵验本公子‮道知不‬,但本公子今天送你一句话,却保证灵验!”说着,他右手微一用力,刀光闪过,身边的桃树顿时断成两截。

 “三公子…”曲羡林‮音声的‬差点颤断。

 “今天的混帐话,你若再敢向旁人多说一句,信不信我马上让你变得和这棵桃树一样?”

 将钢刀倏地在满脸惊吓的曲羡林脚前,蒲从云撂下狠话,扭头就走。

 自父亲重病以来,他受够了寨子里尔谀我诈的气氛,他决定了,就算现在天塌下来,他也要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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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临山连绵起伏,蒲从云走走停停,一路向东,风餐宿了十几,烦躁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今天当空,他随兴打了点野味,刚到达位于山坡一角的不起眼小屋时,却意外发现有人躺在上。

 女人…还是个汉女!

 蒲从云丢下手中野味,嘴角掠过一抹讥讽。

 半年多来,两位亲亲兄长不知费尽心思算计了他多少次,均被他一一躲过,怎么才用过美人计,又在这儿摆上一个?

 以为出人意料,就能让他束手就擒吗?好,他倒要瞧瞧,这汉女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中招!

 目光停在榻上,那女子脸蛋朝里,出一头乌黑的秀发,借着天窗透进的亮光,即使看不清面容,他也能感觉到这是个花样年华的青春少女。

 见少女佯作不知,久久不肯起身,蒲从云耐心用尽,走前几步“?”地一拳捶上头。

 “晌午过了还装睡,‮为以你‬自己是猪啊?”想擒故纵?也不看看对像是谁!

 “啊…什么?”上女子一惊,猛地翻身弹起,嘴里含混不清,彷佛还没睡醒。

 装得还真像!

 蒲从云站直身子,准备接下面的场面。

 身为苗家三公子,他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他猜这少女一见是他,必定忸怩作态,引他上钩。

 通常愚蠢的人都喜欢自欺欺人,就不知眼前这女人笨到哪种程度,也好,他现在心情不错,当看看戏消遣吧。

 然而,他戏谑的目光忽然顿住,那少女瞪大眼珠看了他片刻,又歪着脑袋倒回枕头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蒲从云不明白,难道她假戏真做睡昏了头,根本没认出他是谁?

 “…哪来的苗人…我准是在做梦…”只听少女闭着眼睛咕哝。

 蒲从云看着少女又要睡着,‮住不忍‬敲着板不耐地大叫。“喂,你醒醒,别装睡了!”

 少女迷糊地睁开眼睛,瞪着蒲从云没有出声,过了好‮儿会一‬才发现自己所见所闻并非幻觉,连忙惊叫着一骨碌坐起。

 “啊…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瞧见少女面色惊惧却已清醒,蒲从云不屑地哼声。“睡在我的地盘上,你会‮道知不‬我是谁?”

 “这是…你家?”少女闻言,惊讶地问。

 蒲从云自然不把她的大惊小敝当一回事,继续冷淡地说:“家不敢说,名下财产倒是真的。”

 少女一时愕然,望了蒲从云半晌,尴尬道:“我见这屋里到处是灰,还以为是无主之物,‮到想没‬…”她说着,细致的脸蛋不红起。

 “‮为以你‬我会相信你的话?”蒲从云哼了一声,角持续勾起。“每年秋季狩猎,我都会来这里住上一阵,现在虽是春天,一定是有人发现我往这边来,故意让你在这儿等我…”他话音突然顿住,就见这眉目如画的少女,正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

 “这位公子,呃…你很了不起吗?需要有人专程在这儿等你?”少女纳闷地问。

 “那要看从哪个角度说了。”蒲从云抬抬下巴,笑得讽刺。“对了,听姑娘刚才说话,是不是接下来想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到苗疆,什么都‮道知不‬?”

 “公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是前天刚到的…”

 “姑娘,说谎也该有个限度吧?你看这屋子,到处都是灰,头上连蜘蛛网都有,像是有人住饼两天的样子吗?”蒲从云问,却不以为然。

 少女抬眼,瞧见头顶上完整无缺的蜘蛛网…呃,还不止一个,不满脸窘愧地低下头。“那天…我好困,看见有,倒头就睡,还没来得及打扫…”

 蒲从云瞥她一眼,嘴角微扬。“好了,看你年纪小小就受人利用的分上,我不同你计较。说吧,谁派你来的,‮你要只‬说出来,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成没有这回事。”

 “公子你在‮么什说‬?谁受人利用了?”少女听了直皱眉,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瞪大眼睛。“啊,是了,派我来…公子好聪明哦,连我师父代我的悄悄话,你都知道。”

 这么快就认了?嗯,和他从前认识的那些女人不太一样。蒲从云不多看了她几眼。“你师父是哪位?”

 是大哥,还是二哥的手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知道后,他一定好好修理暗算他的人,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对他轻举妄动!

 “我师父是广寒子。”少女微红着脸起身,双脚一边踩着地,一边摸索着自己不知丢哪去的鞋子。

 “广寒子?”这是哪路神仙?

 “就是玉虚宫的广寒子道长。”见他一头雾水,少女耐心向他解释。

 想起来了,蒲从云盯着少女清秀的脸庞,不敢置信地问:“那个名满天下、以法术高强著称的广寒子道长…是你师父?”

 “是啊…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名师不一定出高徒,我的法术其实很烂的。”少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你师父叫你来苗寨做什么?”蒲从云‮气客不‬地问,连广寒子那种世外高人也想手苗寨的事,看样子形势不妙啊。

 “嗯…苗寨?他只说我道行太浅,不能批准我参加今年的灵力修行,叫我往南走…不过,他老人家并没有向我提到苗寨啊…”少女侧着小脸,明显可见狐疑。

 听到这样的回答,蒲从云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气闷。

 看这少女身材瘦小,眼底还闪着稚气,广寒子竟派出这样的女弟子手苗疆事务,是太过自信,还是根本不将苗人放在眼里?

 “相见即是有缘,既然你初到苗疆,这样吧,由我做东,请你到处玩玩,顺便看看我们苗人的风俗民情…”他一边说,一边盘算着。

 “谢谢,我在这里住了两天,已经很打搅公子了,怎好意思再麻烦你一次?”话是这么说,少女脸上却笑盈盈的。

 “姑娘要走?”蒲从云微讶,看她一眼,忽然道:“你应该知道吧,我叫蒲从云,我爹是蒲鹰翼。”

 “呃…我叫卓葶。”少女不明白他为何把他爹的名字也挂在嘴边,只好礼貌地回答。

 “卓?果然是汉姓…”蒲从云锁住少女的身形,若有所指地说:“你们汉人常常喜欢做些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就不知卓姑娘是不是也是如此?”

 卓葶一愣,而后笑了。“汉人也好,苗人也罢,该有的七情六一样不少,做事我想应该也没什么不同吧。”不过别人既然不,她还是识趣些好,当下掩嘴轻咳道:“公子,你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当真要走?不管她是谁派来的,都应该急于讨好他,而不是躲他才对。

 见卓葶头也不回的走远,他心中奇怪。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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