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除夕之歌
林方文出道一年,第一次拿到属于他的版权费,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你喜欢什么礼物?”他问我。
“不用送礼物给我。”我有点违心,我当然希望收到情人的礼物。
他凝视着我,象看穿我的心事:“你喜欢什么礼物,说吧。”
“你喜欢送什么礼物都好。”我诚恳地对他说。
我一直热切期待那份礼物,并且越来越相信,会是一枚指环。可是,我收到的,却不是指环,而是一把小提琴。
“你么什为送小提琴给我?”我很奇怪。
“你拉小提琴的样子会很好看。”他说。
“但我不会拉小提琴。”
那是一把昂贵的小提琴,他送给我,却不理我管不管用,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舍不得浪费它。
“你认识教人拉小提琴的老师吗?”我问迪之。
“你想学小提琴?”她很惊讶。
“是的。”
她在电话那边笑了很久:“你学小提琴?你忘了你五音不全的吗?你唱歌也走音。你知道知不小提琴是最容易走音的?”
我对着一面镜子,把小提琴搭在肩上,把弓放在琴弦上,象所有蜚声国际的小提琴家那样,拉得非常投入。
我拉小提琴的样子,真的好看?
迪之很快便替我找到一位小提琴老师。他有二十年教学经验,曾经教出一位年仅八岁的小提琴神童,很多人都慕名拜师。
小提琴老师姓杨,名韵乐。名字倒转来念,是“乐韵扬”跟他的职业很配合。他长得比一个大提琴略为高一些,那也许是他只能拉小提琴的原因。虽然在自己家里上课,他仍然穿着整齐西装,举止优雅。他可能是一位美男子--二十年前。我敢肯定他戴了假发,我看不到他有明显的发线。他收取那么昂贵的学费,也不去造一个质素高一些的假发,太吝啬了。墙上挂满他与学生的合照,他的学生都是小孩子,我肯定是最老的一个。虽然在迪之面前充满自信,其实我一点信心有没都,我天生五音不全,以为自己一生跟音乐绝缘,却想不到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学起音乐来。
等待候时的,杨韵乐的另一位学生来到,原来我不是最老的一个,那个男人接近三十岁,他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眼睛小得象两颗蚕豆,他最少有二千度近视。我们闲聊起来,我问他么什为来学小提琴,他说他跟朋友打赌,要在一年内学会一种乐器。
“在小提琴和二胡之间,我选择了学小提琴。”近视眼跟我说。我认为他作了明智的选择。他那个样子,如果还拉起二胡来,会象失明人士。
“那你么什为学小提琴?”他问我。
“为了爱情。”我甜蜜地告诉一个陌生人。
第一节小提琴课正式开始,杨韵乐很仔细地审视我的小提琴。
“初学者用不着这么好的琴。”他非常惋惜,好像我会糟蹋这个琴。
“就是因为这个琴,我才来上课。”我说。
“好!现在我们开始第一课。我要先你诉告,我很严格,所谓严师出高徒。”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学会拉一首歌?”那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他脸色一沉:“我这个不是速成班。”
“你应该--”他说。
我把小提琴搭在肩上,准备跟着他的说话去做:“我应该怎样?”
“你应该先
学费。”
是的,我忘了
学费。杨韵乐倒是一个十分市侩的音乐家。
“第一节课,我只教你拉空弦。你试试随便拉一下。”
我把弓放在琴弦上拉了一下,十分刺耳,我自己也给自己吓了一跳,杨韵乐却若无其事。他已经见惯这种场面。
“杨老师,我得先你诉告,我是五音不全的。”我跟他事先声明。
“二十年来,我教过无数学生,神童也教出几个,没有人难倒我。”他高傲地说。
第一节课,我学拉小提琴的基本动作。杨家课室的一面墙全镶上镜子,我看着自己拉小提琴的样子,想象有一天,我会和林方文来一个小提琴与口琴的情侣大合奏。
“你么什为来学小提琴?”他问我。
“为了爱情。”我说。
“好,这个动力非常好。如果没有被抛弃的话,你一定学会。”他说。
“现在人轻年真幸福!”杨韵乐叹息“可以为爱情学一件东西。那时,我为生活而学小提琴。”
“那好。生活是更好的动力。”我说“如果没有死掉的话。”
我没有把学小提琴的事告诉林方文,我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第二节课,我开始学拉一首歌,是小学一年级时唱的“TwinkleTwinkleLittleStar”我依然走音得很厉害,令人
骨悚然。
我天逃阢在家里学习。
“你…你到底是否听到自己拉的每一个音符?”迪之问我。
“听不到。”我说“我是音盲嘛!我只是牢记着手法,有点象操作一部机器。”
“你不应该叫程韵,在你的细胞里,根本没有韵律。”光蕙说。
“你的牙医怎样?”我问光蕙。
“他很好,只是太
,天天都要跟我见面。我试考温书,他也要坐在我旁边。”
“他爱你爱得紧要嘛。”我说。
“你跟他有没有做那件事?”迪之问她。
“没有!”光蕙郑重地说。
“你呢?”
“没有!”我说。
“你两个真是圣女贞德。”迪之说。
“你是
狂徒。”我们说。
“你诉告们一个好消息,我
上新男朋友。”迪之说“他做飞车特技的。”
“是电影里那种
子?”我骇然。
“是的。”她笑靥如花“他随时会死。第一次见他,是在排戏现场。他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那个场面真是壮丽。”
“好像拍电影。”光蕙说。
“是啊。事后说起,原来我们在那一刻同时都有感觉。我觉得他好像出生入死来见我一面。”
“开始了多久?”我问她。
“一个星期多一天。昨天刚好是我们相识一星期。”
“今次别冲动,看清楚对方才好。”我忠告她。害怕她又吃男人亏。
“道知我,你放心好了。别以为他做特技人便很
鲁,他很细心的,这叫做铁汉柔情。”她抱着我的枕头陶醉得很
。
“陶醉归陶醉,不要把唾
留在我的枕头上。”我提醒她。
“他叫什么名字?”光蕙问她。
“卫安。”
“听起来好像护卫员。”我说。
“他的驾驶技术十分好,他曾经在电影里飞越十八辆车。他告诉我,他最大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到中国去,飞越长城。”
“天方夜谭。”我说。
“也不一定没有可能的。”她为他辩护。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工作很危险,跟消防员、警察和杀手同列头号危险职业?”光蕙问她。
“最怕没有死掉,却残废了,要你照顾他。道知你吗?你绝对不是那种肯照顾残废的丈夫一生一世,无尤无怨的女人。你才没有那么情深义重。”我说。
“我就是喜欢他不能给我安全感,他随时会死掉,因此我们相处的每一刻都充满刺
,都害怕下一刻会成为永诀。每次他离开我身边,我觉得他又回到熊熊烈火里。我从来没有如此断肠地牵挂人个一。我喜欢那种随时会守寡的感觉。”
对于迪之的想法,我并不感到奇怪。她是那种走进游乐场,便第一时间查询:“哪种机动游戏最危险?”然后立即跑去玩那种游戏的人。
爱上邓初发,因为他是水上英雄,林正平更不用说,他是天皇巨星。只有那个录音室技师是一个例外。那段日子,她太苦闷。
迪之的优点是义无反顾,缺点是经常失手。
“什么时候让我一睹你那位赛车英雄的风采呢?”我问迪之。
“立即可以,我叫他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饭。”
卫安驾着他的黑色日本跑车准时来到。他给我的感觉是新区
氓去了尖沙咀。他象个发迹了的新区少年,穿了在尖沙咀区买的衣服,如此而已。
他似乎迫不及待一显身手,汽车以时速一百八十公里行驶,我和光蕙紧紧抓着门柄,不敢说话,只有迪之还可以轻轻松松不停跟我说话。
“下个月一号便是金曲颁奖礼,《明天》已经肯定可以成为十大金曲。林放很会机有拿到最佳歌词奖呢,他有没有请你陪他出席颁奖礼?”
“没有听他提过。”
“你是他的女朋友,没理由不找你陪他呀!”迪之说。
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和光蕙松了一口气。
“我可意愿不跟你们一起殉情啊。”我对迪之说。
林方文的确没有跟我提过颁奖礼的事,他不会不打算和我一起出席吧?
那一年,我们三个好朋友同是正大光明谈恋爱,决定一起度除夕,地点我自私地选在卡萨布兰卡,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除夕,我和林方文都会在那里度过。
我提醒林方文:“这一次,你别再忘记。假使你忘了,送歌给我,我也不原谅你。”
他乖乖的没有忘记。迪之和卫安都穿了黑色皮夹克,十分相衬。光蕙和孙维栋同来,孙维栋穿西装,光蕙穿了一条隆重的长裙,把头发盘在脑后,看来很成
。我和林方文便显得平凡了,不够新
也不够隆重。
三个男人因为三个女人的缘故走在一起,他们其实并没有共同的话题。卫安不断说车,他准备参加澳门格兰披治大赛。孙维栋纠正我们刷牙的方法。他的生活里,原来只有两件东西--牙齿和光蕙。林方文比较沉默,他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显得特别可爱。
还有十秒便是一九八八年,台上的歌星倒数十下。
“新年快乐!”我们六个人举杯祝愿。
“爱情永固。”迪之高呼。“女人万岁!”卫安喊着。
“现在是新年,关女人什么事?”迪之笑着骂他。迪之总是爱上智商比她低的男人。
拌台上,一个肥胖的菲律宾女人在唱黑人怨曲,我和林方文在舞池中相拥,我却有难解的心事,还有十多个小时,便是金曲颁奖礼,他仍然没有邀请我一同出席,他也许不想在那个地方,公开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
“明年除夕,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我问他。
“么什为不会?”他说。
我常常觉得人个两没有可能永远在一起,结合是例外,分开才是必然的。我们都是为终会分开而热烈相爱。
肥胖女人离开了舞台,一个小提琴手上台表演,琴音凄怨,并不适合那个晚上。
“这是《爱情万岁》。”林方文告诉我。
那一刻,我真想立即告诉他我正在偷偷地学小提琴,而且无数次想过放弃,我好想抱怨他送了一把小提琴给我,累我受了许多苦,然而,台上的人在拉奏《爱情万岁》,当爱情万岁,还有什么应该抱怨呢?
离开卡萨布兰卡,迪之提议去的士高,看见我和光蕙有没都表示出多大兴趣,她才机灵地说:“现在应该是二人世界候时的了,我们分道扬镳。林方文,明天要拿奖呀!我会来捧场!”迪之对林方文说。
我们坐在海边,等待一九八八年的
出,伴着我们的不是《明天》,而是沉默。
是我首先住不忍开口:“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部随身听,把耳筒挂在我的头上,是一首新歌。
“如果情意和岁月也能轻轻撕碎,扔到海中,
那么,我愿意从此就在海底沉默…
你的言语,我爱听,却不懂得;
我的沉默,你愿见,却不明白…”
“每年今
,我都会送一首歌给你。”他说。
我凝望着他,眼泪夺眶而出:“我真恨你。”
“么什为?”
“因为我再离不开你了。”
“女人真是奇怪。”他说。
“如果每年有一首歌,我的一生里,最多只可以得到六十首歌。”我说。
“也许是八十首。”他说。
我摇头:“没有可能的,我没有可能活到一百零一岁。”
原来穷我一生,顶多只能从他手上得到六十首歌,或许更少。那个数目,不过是五张雷
唱碟的容量。我们的爱情,只有五张雷
碟,太轻了。
“不。以后你写的歌,都要送给我。”
“贪婪!”他取笑我。
“今天晚上真的不用我陪你去?”我问他。
“我不想你和我一起面对失败。”
“我没想过你是个害怕失败的人。”我说。
“我是害怕失败,所以才努力的人。”
“你会赢的,我在家里等你。”
整件事情,本来是很好的,偏偏在下午,我接到迪之的电话,她告诉我,她有颁奖礼的门票。
“你要不要来?”
“不。我答应了在家等他。”
“怎及得在现场亲眼看着他领奖好呢?”
“他不想我去。”
“你不要让他看见便行。如果他赢了,你立即就可以给他一个意外惊喜。七时正,我和卫安来接你。”
我道知不是否应该去,如果我在现场,可以与他分享胜利,也可以替他分忧,我还是去了。
我和迪之、卫安坐在场陛内第三十行。为了不让林方文看到我,我是在节目开始后才进场的。我在场内搜索林方文的背影,他坐在第六行,与几个填词人坐在一起。我们的距离是二十四行。
最佳歌词奖没有落在他手上,而是落在他身旁那位填词人手上。我到想没,他在跟那个人握手道贺时,会突然回头,而刚好与我四目
投。那一刹他很愕然,随即回转头,没有再望我。那二十四行的距离,突然好像拉得很远很远,把我们分开。他一定恨我看着他落败。
颁奖礼结束,他跟大伙儿离开,没有理我。
我觉得后悔,但于事无补。我在宿舍等他。他天亮之后才回来。
“起不对,我不该在那里出现。”我说。
“我们分手吧。”他低着头说。
“么什为?就因为昨晚的事?”我有些激动。
“不。”他说“我没有介意你在那里出现。这件事不重要。”
“那是什么原因?”
“你需要大量爱情,而我也许无法提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跟你恋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
“吃力?”
我无法接受那个理由,我觉得很可笑,如果我们分手的原因是供不应求。
那一刻,我很想扑在他怀里,求他收回他的说话,然而,我做不到,我不可能连最后一点自尊也失去。我突然很恨他。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尝到被抛弃和拒绝的滋味。原来多少往日的温柔也无法弥补一次的伤害。
我坐在他的
上,嚎啕大哭,我想坚强一点,但办不到。
“不要这样。”他安慰我,他有点手足无措。
“除夕之歌的承诺,不会再实践了,是吗?”我问他。
他默然。
“我送你回家。”他说。
“不用,我自己会走。”我倔强地离开他的房间,也许从此不再回去。除夕之歌不过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那天晚上,是迪之和光蕙陪着我。
“幸而你还没有跟他上
,即使分开,也没有什么损失。”迪之说。
“不,我后悔没有跟他上
,如果这段情就这样结束,而我们从未有过那种关系,是一种遗憾。”
“我也这样想。”光蕙说“好像当年我想和老文康在离别前发生关系一样。我们都是完美主义者。”
“如果在他的生命里,我是一个没有跟他上过
的女人,我害怕他不会怀念我。”我说。
“男人不一定怀念跟他上过
的女人。”迪之说:“难道林正平会怀念我吗?你们别那么天真。”
“我不了解他。我道知不自己做错些什么。”我说。
“谁叫你爱上才子,才子都是很难触摸的呀。”迪之说。“不用这样悲观。也许过两天,他会找你。很少人可以一次分手成功的。”
有好几天,我没有上课,刻意痹篇他,愿望他会牵挂我,但已经五天了,他没有找我。
林方文也在回避我。分手后第十四天的黄昏,我们终于在校园遇上。
“你好吗?”他关切地问我。
我望着他,心头一酸,泪都涌出来。
他连忙安慰我:“别这样。”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我问他。
他摇头。
“可不可以不分手。”我哀求他。
他默然不语。
我行使被抛弃的女孩的权利,使劲地将手上的书本、钱包、所有东西掷到地上。
他俯身要替我执拾地上的东西。
“你走!”我叱喝他。
“你走!”我再说一遍。
他走了。我蹲下来,收拾地上的东西。我的生命已经失去所有希望。
那天晚上,我继续到杨韵乐那儿学小提琴。本来是为了林方文才学小提琴,如今被抛弃了,应该放弃才对,可是,我舍不得放下他送给我的小提琴,它是我们之间仅余的一点联系。如果我们之间是一首歌。它便是余韵,是最凄怨的部分。
在杨韵乐那儿,我碰到近视眼。
“你学得怎样?”他问我。
“很差劲。”
“我也是。”他说“你不是为了爱情而学的吗?”
我苦笑。我想起杨韵乐第一天跟我说的话,他说,爱情是很好的动力,如果没有被抛弃的话。
杨韵乐教我拉一首小夜曲,我一向走音,那天心情又差劲,走音更厉害。
杨韵乐忍无可忍说:“你拉得很难听。”
我没有理会他,使劲地拉,发出非常刺耳音声的,杨韵乐瞠目结舌,近视眼用双手掩着耳朵。
我要
待他们!我要向男人报复。
林方文在除夕送给我的歌《片段》已经流行起来,我常常在电台听到,歌说:
“如果情感和岁月也能轻轻撕碎,
扔到海中,
那么,我愿意,
从此就在海底沉默--”
拌在空气中
漾,我们却从此沉默。
他常常缺课,我不敢缺课,我望着课室门口,痴痴地希望他会出现。当他出现,我们却无话可说。我们已经分手四个星期,我体会到什么叫做度
如年。我继续学小提琴,用走音来
待自己和杨韵乐,谁叫他是男人?他收了我的钱,给我
待也很应该。
一天晚上,我接到迪之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得很厉害,我立即赶去看她。
迪之人个一在酒吧喝酒。
“什么事?”我问她。
“我要和卫安分手。”
我有些意外,却又无
地有些开心,以后我不会再孤单,有迪之陪我。
“原来他有女朋友。而且是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他们同居。”迪之说。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那个女人。她是公司里的同事。”
“这么巧合?卫安真斗胆!”
“她是公关部的,我跟她不
络,今天偶然一起吃午饭,她打开钱包拿钱,我无意中在她钱包里看到卫安的照片。她告诉我,她的男朋友是特技人。刚才,我质问卫安,他承认了。”
“你打算怎样?”
“我不会放手的。”
“你刚刚不是说是跟他分手吗?”
“我不甘心。”
“我爱卫安,卫安也爱我。他跟那个女人已经没有感情,不过是责任罢了。”
“他说的?”
“嗯。”“你跟他一起只有三个月,他女朋友跟他青梅竹马。”
“爱情不能用时间衡量。”
“你总是喜欢向难度挑战。”
她倔强一笑:
“你跟林方文会机有复合吗?”
“道知不。”
“他是个怪人,爱上那个千年女妖也真够怪,对他来说,你也许太正常。”
我正常?我应该是正常的。想不到当人个一被抛弃,正常也是一种罪过。
迪之对卫安比以前更好,她想赢那场战争。做第三者和做寡妇都很凄美,她喜欢。那天跟他们喝下午茶,迪之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便嚷着要跟卫安生一个。
“好呀,你要只喜欢。”卫安说。
“你说我跟卫安生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她问我。
“卫生巾。”我说。我巴不得捏死他俩。
苞他们分手后,我到杨韵乐那里学小提琴。我没有想过要
待他,我用心拉,想为我消逝的爱情尽最后的努力。但,我做不到,我根本不是那种材料。
杨韵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宣布投降。我教学二十年,从未遇过象你这种无可救葯的学生,你不正常。”
他说我不正常?迪之说我太正常。
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愤怒,我无法再勉强自己,也无力为爱情做些什么。我抱着小提琴,跑回港大,冲入林方文的房间,他刚好躺在
上,我把小提琴使劲地扔向墙上:
“还给你!”
林方文很愕然。我意犹未尽,拿起小提琴,在他面前拉了很多下。
“是不是很难听?”
我拉奏杨韵乐教我的《友谊万岁》,是最浅的一首曲,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我是走音的。
“《友谊万岁》?”他问我。
“真本事,就凭三分之一,你便听出这首歌。”我凄然苦笑“么什为送一把小提琴给我?我学不成。”
“这只是一份礼物。”他说。
“是的。是我自作多情。”我把小提琴掷在地上,冲出他的房间。
我突然明白,他么什为说爱我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我对他的要求太多。他并不是责怪我在颁奖礼出现,而是再一次明白,我不会给他自由。
把小提琴还给林方文的第二天,我接到韦丽丽的死讯。她在师范学院的运动会上,给一个掷铁饼女运动员掷出的一个强而有力的铁饼,击中后脑,当场脑溢血,送到医院,经过一小时的抢救,终告不治。
除了叶青荷和刘欣平在外地不能回来以外,排球队的队员都来了。宋小绵实习的那间医院,正是丽丽被送进去的一间。她死了,也是小绵裹尸的。小绵说,丽丽后脑整块凹下去。
丽丽的母亲坐在灵堂上,神情木然,反而那个掷出铁饼误杀丽丽的女洪金宝哭得死去活来。
我没有想过在我们那种年纪已有人死。在我们追逐美好青春候时的,已经有人退出。她可以生病,可以发生交通意外,么什为竟会是一个铁饼那么荒谬?听说她被击中之前,刚刚在颁奖台上拿了女子四百米个人冠军,离开颁奖台不久便遇害,死得那么突然,她死时的表情一定还是很高兴。
丽丽的遗体下葬在华人永远坟场,丽丽母亲选了丽丽一直保留着的保中女排的球衣和一个排球陪葬,我们在排球上签名。我看着躺着丽丽尸体的棺木埋在黄土里,第一次觉得与死亡如此接近。丽丽唯一的亲人是她的母亲,我没有见过她父亲,我想起她家里连一点属于男人的东西也没有,也许她从未见过生父,却已经回到尘土里。
我和迪之、光蕙在一起,我们都很害怕。一个曾经和我们很接近的人突然死了,那种感觉很可怕。
“我不敢回家。”迪之说。
“我想起那个染血的铁饼便会发噩梦。”光蕙说。
“生命很脆弱的。”我说“人那么聪明,却敌不过一块铁。”
“所以要爱便尽情去爱。”迪之说。
“是的,即使错了又何妨?”光蕙说。
丽丽的死,在我们心里造成了一个很大的震撼,整个晚上,我们便只说过几句话。生命无常,迪之赶去见卫安,光蕙要找孙维栋陪她,我突然很想见林方文,很想很想留在最喜欢的人身旁,寻求一点安慰。有一天,死亡会将我们分开。
我穿过宿舍长廊,轻轻敲他的房门。
林方文来开门,我望着他,不知怎样开口,他望着我,目光温柔,我扑倒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拥着他。有一天,死亡会将我们分开。
“韦丽丽死了。”我呜咽“她在运动会上给一个铁饼打中后脑。”
“我从报纸上知道。”他说。
“我很害怕。”
他把我抱得紧紧,给我温暖,我突然觉得,他又回到我身边了。
“我很挂念你!”我对他说。
“我也是。”他说。
我喜出望外,在他怀里痛哭。
“别哭。”他把我抱得更紧。
“你不是已经不爱我了吗?”我问他。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你也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我说。
他吻我,我抱着他的头,不肯让他的舌头离开我的口腔。他把我拉到
上,我一直闭着眼,不敢睁开眼睛看他。他
去我的衣服,我后悔没有穿上新的
罩,而且
罩的款式和内
并不配衬。如果预知那个场面,我会穿得好一点。
那一刻正是晚上十一时五十五分,电台刚好播放林方文在一九八六年除夕送给我的《明天》:
“因为你,我甘愿冒这一次险,即使没有明天…”
第一次经历很蹩脚,并没有成功。迪之说她跟邓初发试了很多次才成功。我和林方文看来都是失败者,我们终于住不忍在
上大笑起来。
我想起那个小提琴,那天,我把它掷在地上。
“小提琴呢?”
“烂了。”他说。
“能修补吗?”
“形状都变了,无法修补。”
“烂了也还给我。”
“不能拉的小提琴有什么用?”
“纪念。纪念一次分手。”我说。
“我已经把它丢了。”
我很懊悔,我喜欢那一把小提琴。
我把我和林方文复合的事告诉迪之。
“唉!”她叹气“你有被同人个一抛弃多一次的危险。”
“才不是呢!我是特意跟他重修旧好,然后再由我向他提出分手。”
“真的?”
“我真的有这样想过。我想,我无论如何要跟他和好,然后主动提出分手。首先提出分手的那人个一,一定会比较好受。”我说。
“当然啦!我向邓初发提出分手候时的,心里只是难过了一阵子。被人抛弃的话,即使不太爱他,还是会很伤心的。所以,我以后要做首先宣布退出的那一个。”迪之说。
吃过午饭后,我跟迪之去逛公司。我想起昨天所穿的
罩令我有点尴尬,决定要买一批新的。
“我想买
罩。”我说。
迪之不怀好意地望着我。
“干吗这样望着我?”
“你是不是跟林方文上了
?”
“还没有成功。”我说。
“猜中了!”她
笑:“女人不会无端端买
罩的,一定是想穿给男朋友看。”
“没有男朋友也要用
罩呀。”
“没有男朋友的话,只穿给自己看,不会那么讲究的。”她随手拿起一个透视
罩给我:“这个很
感,一定
死人。”
“太暴
。”
“不暴
有什么意思?”她又拿起一个白色喱士
罩“这个吧!纯情中带点
感。”
“这个扣子在前面。”我说。
“扣子在前面最好。”她又
笑:“他要在前面解开扣子,肯定令他心跳加速,卫安最喜欢。”
“既然卫安喜欢,你买吧!”我跟迪之说“我喜欢款式简单的。”
“女人的内衣本来就是穿给男人看的。”迪之说。
我们在试身室一起试
罩。
“你打算继续做第三者吗?”我问她。
“当然不是,他会跟她分手的,他要我给他时间,为以你我喜欢做第三者吗?每次和我上
之后,他都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我觉得很痛苦,我曾经想死。”
“你别做傻事。”
“我想想罢了,我可没有这种勇气。我现在想到更积极的方法。”
“什么方法?”
“我要他每天和我上
,把他弄得筋疲力尽,他回到那个女人身边,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我们背对背,笑得蹲在地上。
我穿了一个白色X型的
罩站起来。
“这个好看吗?”我问她。
她用手指在我
房上按了几下,说:“很有弹力,不错,不错。”
“我是说我的
罩,不是
部。”我也用手指在她的
房上大力按了几下“不错,不错,弹
很好。”
我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迪之,她的
房丰
,尺码是34C,
肢纤细,
部浑圆,腿双修长,果然
人,我也看得有点心动。
“你的身材很
人。”我说。
她突然有些伤感:“这是男人喜欢我的原因吗?”
我怜惜地望着她:“不,你是一个好女孩。”
“是吗?连我自己都怀疑,我已经跟四个男人上过
。”
“所有为爱而做的事,都不是坏事。”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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