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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年真不是周志厚的好日子。

 三叔周有洋急病辞世,女友姜成珊与他分手,本来拥有运动员身段的他因整发呆,疏于练习,一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发觉双臂肌少了一圈,肩膀垮垮,一脸于思,忽然像个怨怼的书生。

 朋友很替他担心,‮是其尤‬公司伙伴罗承坚。

 承坚说:“我替你找个堪舆师看看流年。”

 “堪舆师是风水先生,算命先生才管流年。”

 “呵是,你比我更清楚,找区大师吧,他广告刊得大大,又时时上电视。”

 “不必了。”

 “听说你将要搬进三叔的公寓?”

 志厚点点头。

 “他把所有财产留给你?”

 志厚又颔首。

 “羡煞旁人,约值一亿元吧。”

 “没有‮多么那‬。”

 “你父母仍在伊轮上?”承坚问题多多。

 “昨通过电话,他们正穿过巴拿马运河前往大溪地。”

 “真向往老夫可以如此逍遥。”

 “我同你就没有这样福气了。”

 承坚瞪他一眼“谁说的?”

 “你我还未结婚,何来老伴?需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我正朝正当路线出发,收获指可待。”

 这时秘书进来说:“周先生电话。”

 区律师找他“志厚,大门锁匙随时可以交给你。”

 “下午五时在公寓门口见面。”

 承坚知道了“我也想去看看红棉路八号顶楼公寓。”

 志厚点点头。

 他很不起劲;要是成珊还在他身边就好了。

 想到成珊,他整张脸挂下来,一颗心“咚”一声跌到脚底,人分手,他分手,他特别惨情。

 两人出门去,乘罗承坚新置跑车,他当场表演车篷上下:“看见没有,十六秒钟自动升降,确是艺术与科技结晶,车内有卫星导航系统,最佳音响设备,按摩发热座位,声纳停车指示,八安全汽袋。”

 志厚看一看“还有四只杯座,二人跑车,何用‮多么那‬杯座?”

 人瘦了,西装有点松,看上去,志厚真有点憔悴。

 已有妙龄女郎走近称赞:“好车。”

 承坚居然十分谦虚,这样回答:“从甲点到乙点没有问题就是了。”

 他俩上车。

 承坚正解释车子扭力,志厚忽然问:“成珊到底不喜欢我什么?”

 他的好友忽然动气;“都大半年了,还念念不忘。她就是讨厌你这种婆妈。”

 志厚唏嘘。

 “姜成珊有什么好?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简直仇视男,相貌身段又平凡普通,天天一套深蓝套装,职业尤其可怕,她是法医官!志厚,她愿退出,你家山有幸。”

 志厚不出声。

 “条件比她好的女子,不知凡几。”

 志厚仍然黯然。

 承坚把跑车驶上半山。在著名的红棉路八号停下。

 区律师上来,说声“好车”

 三人乘电梯到顶楼,区律师把门匙交给周志厚,志厚打开大门,心底喝一声采。

 整个都会就在台下。

 他身不由己走出台,只见两只皮蛋缸内种看老的紫藤花,此刻开出花来,像艺头饰般一串串紫雾似花束香气扑鼻。

 志厚每年都来一两次,可是记忆中景从来没有今般动人。

 承坚说:“真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区律师说:“志厚,过两来签字接收。”

 他刚要走,忽然想起一事。

 “对,志厚,忘记对你说,你三叔有一附带条件。”

 志厚转过身来“是什么?”

 “公寓整层面积三千三百平方尺…”

 罗承坚“哗”一声。

 “其中五百尺是一间客房,通往后门,人客可自由出入。”

 志厚诧异“有人要入住?”

 “是,是你三叔一个朋友的女儿,她在上海有生意,这段日子有时会借住,先与你打一个招呼。”

 “是三叔男友抑或女友的女儿?”

 “女友。”

 罗承坚好奇问:“旧情人?”

 区律师点头“那女孩叫王克瑶。”

 “旧情绵绵。”

 “真难得。”

 志厚在沙发上坐下来“成珊若是嫁人生子,她的女儿有一要来舍下借住,绝无问题。”

 罗承坚没好气“人家才不理你,一早忘记你。”

 区律师说:“志厚,你是屋主。你不反对最好,她周末来一两天不定,也许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来,参观一下房子。”

 家具简单,摆设大方;三叔已在此住了超过二十年,是一般人口中的旧钱,自然含蓄。

 志厚只用一间睡房及一间书房。

 承坚说:“可请一百人客来狂。”

 志厚微笑“生命对你来说就是狂。”

 “咄,像你,愁眉百结亦是一天,我看见都怕,当然要欢乐。”

 “你虽然少了半球脑、七条筋,这番话却有道理。”

 “今晚我女伴生日会,要不要来?”

 “可有香摈冲身?”

 “神经病。”

 “那我不来了。”

 “你干脆在此建一个姜成珊纪念馆,夜夜焚香默祷。”

 志厚想一想“好主意。”

 “志厚。我可否来借住?”

 “无任。”志厚一向大方宽

 罗承坚看着好友;那姜成珊是睁眼瞎子,一辈子嫁不出去,无家无儿,孤苦终老。”

 “无故别出口伤人。”

 饼两。周志厚搬进红棉路。

 那绵绵微雨,台上紫藤更加鲜

 他看到红砖地上有一双黑色高跟木屐,上面用金漆描着牡丹花。

 志厚呆住。

 很明显,那个叫王克瑶的女子已经搬进来了。

 是什么样的女子穿如此娇俏的拖鞋?

 当然不是一个法医官。

 想像中她亦穿黑色香云纱唐装衫;戴秋海棠叶翡翠耳环。

 与成珊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

 她不出来与主人招呼,志厚也不去打搅她。

 鲍寓宽敞,自一头走到另一头要好几分钟。

 志厚工作到深夜。

 他已习惯把工作带到家中做,他是一个计算机动画设计师,很多人以为周罗公司专负责画卡通,其然不止,世界也许有点丑陋,需要加工。客户多数请周罗公司美化产品:美女在洗头之后,秀发亮丽得不似真的,光可鉴人,一丝丝都柔顺飞扬,连带她的肌肤都变得洁白无暇,发出晶光来…都由计算机逐格逐格做。

 志厚特别心细,工作效果特佳,客户赞不绝口,生意在淡市中源源不绝。

 针无两头利,忙得不可开,就阻碍志厚发展更大的计划,本来有电影公司邀他合作,也只能暂时搁下。

 这天晚上,他在计算机上做一滴水的变化,客户是一种健康饮品,志厚需要做得使一个游泳健将自这滴水里跳出来。

 他对牢计算机荧屏直至眼倦。

 去年一位师兄决定辞职,皆因视网膜忽然落。

 开头他以为眼镜脏了,擦洗不已,到最后,顿悟,原来是视力出了问题。用激光治疗修补后他再也不愿回到工作桌上,游山玩水去了。时时电邮告诉志厚,在北美洲大湖飞线钓鱼乐趣无穷:与大自然接着一片,仰头可见金鹰飞翔,参天古树就在身旁。

 志厚并不特别向往,除非成珊与他在一起。

 成珊嫌他什么不好呢?突然提出分手。

 --“我还没有资格成家,工作繁忙,随时应召,望你见谅。”

 好像迟了功课一样,一声道歉便可摆平一切。

 志厚不能形容当时的心情,他有点惘,手足无措,忽然恨爸妈生了他,想哭,又不敢有反应,只是忍耐的低下了头。

 他记得他问:“我有什么惹你生气?”

 成珊答:“没有,不是你,不是你,是我。”

 她们都那样歉意,那样客气,事实上,每件事都与他有关。

 她不再爱他。

 ‮这到想‬里,志厚放下工作,走到台上。

 他好像听见游丝般音乐,侧耳细听,又听不见了。

 是客人乘夜阑人静享受乐声吗?

 志厚也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志厚发现厨房不锈钢冰箱门上有一张字条:“志厚:请代购一安士装加士比海路加鱼子酱,克瑶。”

 志厚放下咖啡杯。

 锌盘里有只小小空鱼子酱罐,以及一只贝母制的小调羹。

 食家认为用银匙吃鱼子酱会惹金属味,故此考究的人都用贝壳做的匙羹。

 志厚从来吃不出其中分别,他也不喜欢鱼子酱的味道,但是他很高兴王克瑶不是门外汉。

 一个女子半夜起来烤面包夹鱼子酱当宵夜…

 志厚没有时间暇思,他需赶回公司开会。

 这份工作救了他,每当他想一眠不起之际,十多二十人催他开会。

 司机上楼敲门,秘书半小时内十个电话,罗承坚配了他家的锁匙。

 他能丢下他们骑鹤西去吗?恐怕不好意思。

 客户要求看那滴水的初稿。

 志厚把设想说出来,又放映小小片段。

 健康饮品公司代表看得目定口呆,他只不停说:“神乎其技,在下五体投地。”

 罗承坚笑“一连三集,第二集是长跑手从水中冲出来过终点,第三集是篮球手投篮,你说‮样么怎‬?”

 客户满心快。

 稍后;志厚到茶水房斟咖啡,听到收音机内播放一首极其凄清的歌,他口问:“这是什么歌?”

 秘书转过头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是它了,是昨夜若隐若现的乐声。

 那,志厚特地早下班。六时不到已回到家里。

 他刚用锁匙开门,对面大门忽然打开。

 “周先生?”

 一个‮妇少‬倚在门边朝他招呼。[有什么事?”

 那‮妇少‬肤非常白皙。淡妆,异常秀丽,穿戴考究,笑容可掬。

 志厚不敢正视,他微笑地眼观鼻;鼻观心。

 [我是你邻居伍太太。”

 “伍太太你好。”

 “叫我南施好了,我赞成睦邻,远亲不如近邻,所以特地来招呼一声。”

 “伍太太说得有道理。”

 她转头去叫人:“理诗,理诗。”

 一个十一二岁穿校服的小女孩走出来。

 那小少女长得与她母亲极其相似,一般小杏脸、白皮肤。可是感觉完全不同,十分亲切可爱。

 “理诗,你同大哥哥说,你的计算机有什么问题。”

 小理诗有点忸怩。

 志厚说:“我先回家放下公文包,再过来替你检查可好?”

 他刚想进门,伍太太又说:“周先生,你太太既漂亮又和气。”

 志厚转过头来“谁?”

 “今午我在这里看到周太太挽着行李出门去。”

 志厚恍然大悟“我还没结婚;那,那是我表妹。”

 “原来如此。”

 志厚口问:“她去何处?”

 “上海呀,我还托她带一包杭菊给我。”

 原来已经出门去了。

 志厚有点惆怅。

 开了门,跟随他多年的女工刘嫂出来“周先生好。”

 志厚点点头。

 “王小姐说头有一盏灯环了,该叫管理员来修理吗?”

 “我来看看。”

 女工打开客房门。

 志厚只闻到一股香气。

 刘嫂推开窗户,香氛很快消失。

 头几上有一盏铁芬尼式台灯,志厚测试,发觉灯泡烧掉,他把它旋下来,这种郁金香型灯泡需要到特别的地方去买。

 志厚走到计算机前,找到网址立即邮购。

 又想起鱼子酱;也一并办妥。

 接着他淋浴包衣,这才到邻家去。

 邻居太太千过万谢。

 “我对科技一无所知,自己也在学习中,周先生,多谢帮忙。”

 微笑着诉苦,叫人难以抗拒。

 表妹出门,他却不知,不是去上海,就是到北京,同一批人,先一阵子一窝蜂涌到温哥华、墨尔本,今又似蝗虫赶往内地,像一阵无名的怪风,今吹向西,明刮向东,一切都在三五年内发生,反应迟钝如周志厚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常说咖啡杯还未放下,世界已变。

 当下他到小少女书房去看个究竟。

 小理诗物质丰富,拥有许多累赘的、毫无用处的玩意儿,摆满一室,一寸空间也无。

 人人都说她会后悔,偏偏她一点不后悔,又有什么用。

 “红玫瑰的用家是你的新女友?”

 “她是我表妹,我想给她惊喜,送香水做礼物。”

 “有一次,鉴证科凭同一罕有名贵雪茄烟味证明凶手曾经在现场逗留。”

 “鉴证科有的是好故事。”

 周炯放下一张名片“假使你想听故事,记得找我。”

 她笑笑离去。

 那天傍晚;有人敲门;是小理诗送来蛋糕。

 “周大哥,我亲手做的,你试一试。”

 “快进来。”

 “咦,你家什么‮有没都‬。”

 周志厚忽然微笑“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回不改其乐。”

 有人“嘻”一声笑。

 原来是理诗的母亲任南施,志厚有点腼腆,公寓假使套现,起码还值千余万,不合陋室规格。

 她捧着咖啡壶,走进屋内;一下子准备好下午茶。

 小理诗笑说:“这叫简约主义吧。”

 蛋糕老老实实,绝无花巧,鸡蛋牛油香气扑鼻,志厚吃了很多。

 门角放着他的跑步鞋,有恃无恐。

 任南施有点好奇;她像是走进一个不熟悉的世界。故此小心翼翼双臂抱着自己肩膀,可是充满求知的目光四处浏览。

 志厚不觉自己的住宅有什么特别,带理诗参观。

 “间隔同你家一样,可是感觉上比较大。”

 理诗走进他书房“哗。”

 那是周志厚的工作室,电子设备齐全。

 “像科幻电影里布景。”

 “我给你看几项特技。”

 志厚拍摄母女照片,然后按程序把女儿五官逐步变成母亲,打印出来送给她们。

 理诗十分开心。

 任南施说:“我们该告辞了。”

 理诗说:“我可以整留在这里。”

 “有空请过来坐。”

 理诗看着他;“许多人说有空来坐不过是口头禅,你若真去坐,他会吓一跳。”

 志厚笑“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伸手去摩挲小少女的头发,她想退后已经来不及,最意外可怕的事发生了,理诗的头发整顶被周志厚扯起,他一惊,头发落在地上。

 是假发!

 理诗马上拣起,她母亲迅速替她戴上,志厚已经看到她的光头。

 志厚不想掩饰他的震惊,理诗,你的头发呢?

 理诗沮丧“真‮到想没‬第一次约会已经拆穿真相。”

 志厚一听,‮住不忍‬笑出来。

 这种态度是正确的,无论怎样,应当乐观。

 “同周大哥说吧。”

 三人又重新坐下。

 理诗干脆除下假发,头上只得半公分头发,但是感觉并不难看。

 她说:“老师说我像圣女贞德。”

 “你的学校师资很好。”

 任女士忽然流泪。

 “是什么病?”

 “我患白血病,已完成化疗,医生说有极佳进展,坏细胞已经睡着。”

 世人对这种恶疾已十分熟悉“你可曾接受骨髓移植?”

 “有。我父亲帮助过我。}

 “啊。”

 “主诊医生是谁?”

 “姜成英医生。”

 志厚又是“呵”一声,名医姜成英正是成珊的大姐,他不动声

 志厚再次伸手轻轻触摸理诗头发。

 “不必戴假发,真面目仍然好看。”

 任南施说:“是我的主意。”

 “理诗,你随时来玩。”

 “真该告辞了。”

 这次茶聚之后,志厚对她们母女看法完全不一样。

 他趁空档跑到姜成英诊所去。

 成英忙得走油。

 看护说:“她躲在茶水间喝杯咖啡。”

 志厚走进去说声好。

 “咦,什么风把你吹来?”

 “春风。”

 “与成珊和好如初?这才是喜讯。”

 志厚摇摇头,各人都厚爱他。

 “什么事?”

 “你有个病人叫伍理诗,十二三岁,很可爱;我想知道关于她的事。”

 姜成英医生取起一块椰丝油蛋糕送进嘴里“医生需对病人守秘,这是守。”

 “我不是想知道她病情,小理诗是我邻居,我很喜欢她。我想与她做朋友。”

 “志厚,你感情太丰富。”

 “而且喜管闲事。”

 “伍氏母女相依为命,庄敬自强,处变不惊,我对她们评价甚高,伍理诗生父人品则不敢恭维。”

 “‮么什为‬?”忠厚讶异。

 “理诗需要亲人捐赠骨髓,他一口答应。但开价一百万。”

 “啊!”“还是生父,其为人可想而知,结果我找了张律师做中间人,以五十万成。”

 “我还以为伍氏母女生活由该人负责。”

 “做梦呢,下辈子吧,”由西医口中说出前生来世,可知她相当愤慨“任南施娘家经营生意得法,她持丰厚妆奁,否则,母女一早睡到坑沟里。”

 “任家做什么生意?”

 “家具及室内装修。”

 敝不得屋子布置得金碧辉煌,顾客随时可进去参观选焙。

 “足了你的好奇心没有?”

 周志厚点点头。

 “志厚。别去管别人家事。对待邻居呢,一忌太过接近,二忌太过生分。”

 “成英,你句句珠玑。”

 “可是你一字也听不进去。”

 周志厚笑了。

 “几时帮我拍一辑计算机修饰过美丽照片。”

 “一定,你希望把头接往谁的身上?”

 姜成英医生不假思索地答:“J。LO。”

 志厚笑了。

 在街上他无限感慨。

 表面现象与真相竟有这样大距离。

 第一眼看到伍太太,他以为她爱串门,不甘寂寞,丈夫远游,或是在外地做生意。故此有点風騒。

 谁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人个一‬带着病童生活,真想睦邻:万一有事,可过来敲门。

 任字同伍字,字形笔画差不多,求人不如求己。

 志厚找了一个计算机教师上门去指点理诗。

 开门进屋,刘嫂说:“周先生,我替你做了几个经放菜式:豆瓣酱、冬笋烧。你有空取出吃。”

 “太好了。”

 “王小姐大约明回来。”

 志厚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人顶和气,她亲口同我说过。”

 志厚口问:“你觉得她人可漂亮人?”

 问得十分技巧,没提及他根本没见过她。

 “好看极了,骤眼还以为是哪个女明星,身像柳枝。也很会穿衣服。你说是不是。”

 一定是打赏过了。

 刘嫂轻轻关上客房间。

 下午,罗承坚来找他。

 司机把一箱箱香摈抬上来。

 “喂,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答应借地方给我开舞会。”

 “几时?待我及早避出去。”

 “你是主客,怎可逃避,朋友们明晚来。”

 “晚上八时至十一时,客人需依时离去,不准进书房、寝室,事后你得把地方收拾干净。”

 承坚看着他“也许姜成珊就是怕你这点婆妈。”

 志厚警告:“别牵涉成珊在内。”

 “好好好。”

 “吃自助餐?”

 “不,光喝香摈,叫他们自己吃过饭来。”

 这倒也是好主意。

 “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约人看电影。”

 “我有精彩的女生介绍给你,有电影明星,也有大学讲师。”

 志厚拍拍好友肩膀“好好享乐。”

 他到对门约伍理诗看电影。

 “你爱看什么种类影片?”

 理诗答;“科幻及爱情喜剧。”

 志厚答:“我也是。”

 两人十分投契,一同哼起星球大战主题曲,理诗以朗诵姿态叙述:“很久很久之前。在一个遥远又遥远的银河系里…”

 任南施站在一边微笑。

 理诗问:“因此你从事计算机动画?”

 “正是,荧屏是我星空,我愿如流星般画下生命记号。”

 “最想做哪一个故事?”

 周志厚毫不犹疑:“西游记,”他忽然紧张“理诗,你读过西游记没有,如不,我们不能做朋友。”

 理诗大笑“我看过。我看过,孙猴子被在五指山下动弹不得。他会七十二变…”

 “理诗。我已初步设计悟空与二郎神君大战一场、他们二人总共变过八次,紧扣紧张。”

 “一定精彩。”

 “每次变化都需维持猴子原貌,二郎神杨某是一个非常讨厌的道德主义者,但是他长得极其俊朗。一般人把他第三只眼倒竖地设计在额角中央,我却认为那是一只可以全身游走的眼睛,像一只微型电子摄像器,可转到掌心,也可移到脑后。”

 “哗。”

 任南施缓缓坐下聆听。

 志厚醒觉,有点汗颜,他说:“我去买票。”

 敝不得‮多么那‬人爱吹牛,原来大话西游有这样好乐趣。

 他才转身,忽然听见任南施说:“我有份参加吗。”

 志厚诧异“我没想过你会不去。”

 母女松一口气。

 他们出去看戏‮候时的‬,罗承坚约的人客已陆续到达。

 志厚觉得侥幸,他也有人陪。

 在戏院中,灯一熄灭,他就想起成珊。

 其实在心底下,他约莫知道她有什么不满。

 她嫌他孩子气。

 童真与童心对一个法医官来说大抵是至多余的感情。

 散场后理诗说:“女主角并非美女。”

 “但是她一笑起来,像是阳光忽然自层层乌云里金光闪闪地探出。”

 任南施在一旁点头。

 志厚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好的听众,有点感动。

 他说:“我请你们吃饭,‮道知我‬一家日本小陛子,他们有最美味的牛饭。”

 母女十分快。

 三个寂寞的人,组成队友。

 任南施一直没有说话。

 志厚说:“好像我一人演讲似,太不好意思。”

 “不,你说的题材我们都有兴趣。”

 志厚想一想“我每天早上跑步二十分钟,理诗,上学前你也来好不好?”

 理诗忙不迭说“好”

 志厚看着她年轻的母亲;“你参加”

 任南施感激地答:“我们问过姜医生一定来。”

 志厚点点头。

 他把她们送回家。

 已经十一点半了;打开门,只见曲终人散,满屋酒杯酒瓶,清洁工人正在收拾。

 罗承坚累得倒在沙发上。

 志厚问:“玩得可高兴?”

 他却兴奋地拉住志厚“我特地等你回来”

 “还有什么事?”

 他把志厚拉到书房“王克瑶是你什么人?”

 志厚意外“你见到她?”

 “她刚自上海回来,听到人声出来张望,我邀她加入我们,她很随和,也很会喝酒。”

 “你总垂涎漂亮女。”

 “喂,哪个男人看见美女不睁大眼心疾跳?”

 “讲得对,不过各人对美的观点大大不同。”

 “我主要看大眼睛、细、亲切大方。”

 这就是王克瑶吗,这么说来,他的人客确是美女。

 “我们还以为你会早回,克瑶一直等到十一点,她一早有事,故此提早休息。”

 “啊。”失诸臂。

 “她会笑的大眼睛一丝寂寥神情,十分吸引,她坐在你对面,不是不专心,但看得出并不投入,她有心事。”

 “啊。”

 “谢谢你借出地方,我累了,再见。”

 志厚知道他老友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明天一早,他便会忘记那双寂寥的大眼睛,改为追求更近更易的美人。

 志厚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起身跑步。

 ‮到想没‬对邻比他更早,已在门口等他。

 志厚检查过她们的跑鞋“很好很适合。”

 三人缓步跑到一道长石级。

 走下两百多级,又再跑上来。

 半途母女有点气促,志厚放缓脚步。

 回到斜坡时理诗笑着蹲下“我的肺像炸开一样,‮腿双‬发软。”

 她母亲不‮么什说‬,可是靠在一棵树上,脸色通红,气不已。

 志厚说:“过三天就习惯,千万不可放弃。”

 他回家更衣上班。

 冰箱上有英语字条:“志厚,你是一级房东,多谢服务,令友罗君的香摈美味芬芳,请代购一箱,瑶。”

 志厚马上叫办馆送来。

 他的便条这样说:“有时也得吃些食蔬果”光是香摈鱼子酱怎样续命呢。”

 他等她出来招呼,她始终不见人影。

 三天之后,理诗母女已经可以气定神闲地上下石级。

 “真稀奇,”任南施说:“我只觉神清气朗,‮到想没‬二十分钟运动有这样大功能。”

 “下星期我们上下跑两次。”

 “周先生,你对理诗真好。”

 “叫我志厚得了。”

 她有点沮丧“你又怎样叫我呢,伍太太,任小姐,都十分见外,南施是英文名,不见得除出西施、东施之外还有南施,真为难。”

 志厚微笑。

 “理诗的小同学都叫我理诗妈。”

 “姜医生怎样叫你?”

 “南施。”

 “那我也叫你南施。”

 “那我岂不是与理诗同辈?”

 “嗯,真需好好的再想一想。”

 傍晚,理诗来敲门。

 “大哥,我有一条几何不懂。”

 “初一就读三角几何?”志厚意外。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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