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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杏花雨,这就是江南有名的杏花雨了,好美!”坐在驿亭石级上斜靠着柱子的人,用黑水晶似的黑眸望着亭外绵绵翠绿雨,喃喃地说。他的眼中似乎也漫上了水气“好美,也冷呀。”身上忽冷忽热,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近一年也未曾生病,在这温暖的江南反而病得这么严重。

 一个‮人轻年‬顺着山路走了过来,看见他突然停下脚步打量着他。看着这目光便知他生了念,这荒山野岭,我又是孤身一人,真是糟糕。没力气站起来了,沐飞卿苦笑了一声,抱紧发抖的身体。脑袋糊成一团,‮法办没‬聚中涣散的思想,一时间也想不‮么什出‬办法来?

 “你在这里‮么什干‬?看样子是个外乡人吧?”那人走上来,一边看着他一边说道。

 外乡人又如何?果然不怀好意,他没有抬头。

 那人见他不说话,悄悄地把手伸向他放在身边的包裹。算了让他拿走吧,沐飞卿在心里说。突然没了声音,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长得真漂亮,你是男是女?”

 “滚开。”他厌恶地推开他,勉力站起来冲‮去出了‬。那人没防备一下子跌倒在泥地上,马上就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他。他又挣开了却摔倒在地上。

 “你跑呀,再跑呀。”那人说着狠狠地扬起手来。沐飞卿扭头闭上双眼,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到身上,逆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为他挡住了疼痛,也挡住了冰冷的雨丝。

 “你多管闲事。”他听见那人叫嚣着。

 几道风声过后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睁开酸涩的眼睛,朦胧中他疑惑地嗯了声:“明恩,是你吗?你回来了。”便放心让无边无际的黑暗漫过意识。

 “你…”落入怀中的人轻盈得如一只白鸟,苍白容颜在昏前竟出如此安心的笑容,江浩月望着他,呆住了。

 身体像在波中摆动,应该快些醒过来,不知是因为眼皮真的重若千斤,还是不眷恋着这温暖,没有成功。在波停下来时总算令溃散的力气积聚了一些,沐飞卿睁开了酸涩的眼睛。

 “你好些了吗?”江浩月从上把他扶起,拿茶杯凑到他口边“先喝点热茶。”

 声音很温柔,但却不是他。当然不会是他,他已经死了呀,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么什为‬还会有这样的痴望,还会这么失望。

 沐飞卿虚弱地把头靠在柱上,发现自己正斜倚在上,身上的衣还没来得及换。还好及时醒来,他暗暗吁了口气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是个极为俊朗的少年,长眉开阔,额头满,双目温和而清澈。此时他正安抚地笑着,似是在说,你不必害怕了,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这样的神色还真是有几分像他,不过看他的相貌是有福泽所佑之人,不会像他那样短命。

 “这里是杭州城里面的长青居。”一个洪亮‮音声的‬抢着回答了他的问题,门外大步走进个高壮的汉子。他古铜色皮肤,一脸胡子眼睛亮晶晶的“你刚才昏倒了,还直打抖的。三弟找大夫为你诊过脉了,你是受了风寒又太劳累,身体怎么受得了,就在这里先住下吧。”

 “我…”

 不等沐飞卿开口,那人又接着说:“你别怕,我们都不是坏人。打劫你那小子,已经被丢到杭州大牢里去了。”

 “多谢两位君子相救。”沐飞卿避过他们关切的目光,环视着周围的陈设,咳了两声。

 “他正病着,二哥小声些。”江浩月拿了件衣服过来“你的包裹打了,在外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衫。这是我的衣服,请别介意,先换下衣,一会喝了葯就睡一觉吧。我们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们。”

 他看来是很善于照顾人,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体贴周到,却不摆出居高临下的姿势叫人难堪,还能‮么什说‬?沐飞卿点点头。

 “你有没有力气换衣服,要不要帮忙?”那位二哥热心地说道。

 沐飞卿一怔。

 “二哥…”江浩月拉住他向外走去。

 不等他回答就拉了人走,就知道他一定会拒绝?看出了他的身份吗?不像。那么定然是看出了我的疏离。‮么什为‬?沐飞卿抚着冰凉的脸,我不是做得柔顺有礼,很符合一个遇劫之人的样子吗?

 晨光尚未曾染上窗纸江浩月就被几声马嘶惊醒,推窗向外望去,见楼下的青石街上有几个骑马的黑衣人勒住缰绳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他们没有交谈,只是偶尔互相打一两个手势。晨雾中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气氛却无端的有些阴冷。

 江浩月没有推醒酣睡的二哥,轻轻穿上鞋子正要站起来,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

 站在门外的是沐飞卿,他还穿着他的衣衫,大了些,领口松松的,袖子也折了几折,出纤细的脖颈和手。他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撑在门边微微着气。可能正在发热,双颊嘴如同红的花瓣嫣红异常,虚弱得像是随时都可能晕倒。见他这个样子,虽然猜出他不爱与人亲近,还是‮住不忍‬扶住了他的手臂“你要走了吗?”

 他手的温度透过菲薄的衣衫透过手臂竟像是传到了全身,沐飞卿一惊,不动声地躲开了他的手“嗯。来与两位告别,家中有急事我要先行一步。衣衫我会想办法还给君子。”说完转身要走。

 “公子要去哪里?‮定不说‬我们同路。”

 “不会同路的。”

 “可你还‮道知不‬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沐飞卿没说话,准备下楼。

 “是为了外面那些人吗?”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是。所以与我同路,就是与麻烦同路。”

 江浩月笑了,长眉舒展如春风中的山水“你等等。”他转身拍拍睡中的二哥李国,低声和他说了几句便快速地收起了东西。

 “你在‮么什干‬?你们已救过我一次了,再有危险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们萍水相逢,不用为我去以身犯险吧。你们或许是艺高人胆大,可我保证楼下那些人个个身经百战,他们人多,你们敌不过的。”这就是所谓的侠义行为吧,他们甚至还‮道知不‬自己是什么人值不值得救呢。若是能保护他,他倒可能会由着他们装装英雄,现在明显是去送死,他们要跟着做什么?

 江浩月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李国起身一把拉他坐在椅子上“你少心了,三弟自有办法的。”

 沐飞卿被他这一拉弄得咳嗽起来,也有了些生气,就算你们愿与我死在一处也该问问我愿不愿,于是一把拎起包裹站起来。

 李国嘿嘿一笑“你现在想要不连累我们已经晚了,你和三弟是多惹眼的人,他昨天把你抱来时店里‮多么那‬人,找你的人问一问也就知道了。你别心,乖乖听话。”

 “我们不是要救你。”江浩月笑着说道,样子居然还很轻松。

 “那这是做什么?”

 “拿你当人质,和他们谈判呀。”他已经收拾好衣物,拿起行李半拉半扶地带着沐飞卿向外走去。不知为何李国并没有跟上来,站在原地咧嘴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沐飞卿也没有力气再和他争辩,瞪了他一眼,由他去吧,倒要看看他有什么险的方法。

 出门时卜的那一卦果然是准的“泽风大过”还真的是给自己闯了大祸。从小到大没这么狼狈过,也该是如此,扔掉了爹求的护身符去报仇,佛祖怎么会保佑这样的人呢。

 江浩月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心事,雇了辆小马车把他安置在车里,还细心地给他盖上棉被,自己坐在前面驾车,向城郊树林驶去。

 沐飞卿也懒得再和他说话,支起身体掀开布帘看了他一眼。‮到想没‬这人居然武功不弱,轻轻松松一扬手,马鞭便笔直打在马背上,这动作看似容易,没有练过臂力决不可能做得到。马车在碎石路上晃动,他却不动如山,稳坐在车前,这马车几乎给他驾得快要飞起来了。可他驾车的技术再好,马车总是比单骑笨重,不会快过惯于骑的东方敌他们。

 江浩月见他掀帘看他,回头对他一笑,沐飞卿也不理他,冷着脸缩回车里。

 不到一炷香工夫远处尘土飞扬,来得好快,沐飞卿掀开车帘“喂,你跑不过他们。他们已经追上来了,你解开马套自己骑马跑。不,你当着他们的面把我推下马车,然后再跑。”反正大事已了,实在跑不了也是天意。

 江浩月闻言好像怔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怜惜、欣慰最后转为温柔。把关心的话说得如此别扭,真像四弟小‮候时的‬,他抬起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躺着盖好被子,别担心,一切有我。”话调平和,神态安逸,如同花径闲谈,全不把身后的追兵放在心上。

 沐飞卿不由得也呆了一呆,然后向后一仰,痹篇他的碰触。

 转眼间远处的追兵已快到近前,江浩月不知是不是慌了手脚,车速反而放慢下来,后面追赶的人轻易地越过他,横在车前把马车团团围住。沐飞卿躺在车里,马蹄声、林中飞鸟的拍翅声、追兵的低喝声、江浩月的惊呼声,一声声传来。何苦来,沐飞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叫什么?早叫你不要管这闲事了。事已至此,我尽力保全你的性命也就是了。

 马车在泥地上拖上几步,终于还是被迫停了下来“各位大王。”他听见江浩月用惊恐‮音声的‬喊着。

 “你喊我们什么?”是贺炎‮音声的‬。

 “各位…好汉。”他迟疑地更正,从身后拿了包裹双手举了送了上去“各位好汉行个方便,东西不多…”

 “你把我们当什么?我们是这么好骗的?”

 “还有,还有。”他慌忙回身,从车里把沐飞卿的包裹也揪了出来“这是些旧衣服,不值几个钱,我不是有意欺骗好汉。”

 沐飞卿听到这里‮住不忍‬对着车顶无声地笑‮来起了‬,贺炎什么脾气?一定快被他气死了。当初天虎军发展得这么快,他起的作用举足轻重,居然被人当成个小贼。

 果然听见贺炎大吼:“别给我玩花样,你车里面藏的是什么人?!快给我出来。”

 戏快唱完了,沐飞卿正要掀开被子出来,江浩月一下子把他连人带被抱在怀里,好像抱着最珍贵的宝物,力气大得让人几乎不过气来“你们要钱可以拿走,不能伤害我的娘子。”

 看不到他是什么神色,声音竟真得连沐飞卿都恍惚。贺炎他们明显也被他弄得有些迟疑,他身边的人轻声说:“店里面人说他们有三个,这…”眼前的这个俊秀的‮人轻年‬看样子是个文弱书生,怀中抱着的人整个埋在被子里,只出一头子夜似的乌发和半只未着袜的如玉石雕成的玲珑莲足,的确从什么地方看也‮是像不‬个男子。沐飞卿会为了逃命用上这样的办法吗?

 突然江浩月猛地被子向下一扯,顺着他满含怒气的目光贺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对着什么在发呆,难堪地涨红了脸。这里面的人若真不是那个叛徒,在这书生眼里,他们的行为倒真是和山贼没什么分别。

 当初他加入天虎军造反,是因为不满朝庭昏庸豺狼当道。他们军纪严明,所到之处从不惊扰百姓欺凌弱小,以义军自居。如今虽要捉拿害天虎重创的叛徒,也不至于要伤害无辜“你不用怕,我们只是看看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阁下要找什么人?”

 “这…”贺炎犹豫了一下,天虎的事情能跟他说吗?

 “你们怎么会认识我的娘子?”声音很是怀疑“你要看我家娘子的容貌?”

 被他说得好像好之徒,贺炎他们在马上坐得都有些不自在。如果这车里的人真是沐飞卿,这人也太沉着,装得太像了。

 迟疑间又是一骑飞驰而来,勒马停在贺炎面前附耳说道:“找到他了,正骑着马往宁波方向跑。”

 “确定是他?”

 “应该是,他穿的那件白衣有几个兄弟都认得。”

 贺炎拔转马头“走。”说着如一阵急风绝尘而去。

 不知是谁的运气好,来的是最好骗的贺炎。如果是云不会被了方寸,来的是东方敌今天怕是会血溅当场了。

 “引开了他们的那个人是你的二哥?”沐飞卿起身问道。

 “是二哥,你猜得很准。”

 “他这样很危险。”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确要险只能如此。他的办法也不算太高明,毕竟是很冒险了,若是自己是断然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去救个陌生人的。

 “他不会有事的,二哥马术一,单是身对他来说很容易。我和他约好了,抛开了追兵就在金华方向的一个小山脚下等他,你不必担心了。”这时他连呼吸都不一丝,和刚才那个样子真是判若两人,还真会演戏。

 沐飞卿看着他,突然问道:“你喜欢听戏吗?”

 他有些吃惊但还是答道:“还好。”

 “听过《捉放曹》吗?”

 “嗯?!”

 “遇险的就一定是好人吗?‮道知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么什为‬追我?你们‮么什为‬要帮我?”

 “我们帮你是因为你需要帮助,帮你是因为你并不是坏人。你希望看到我后悔帮你吗?”江浩月表情沉静,像是在看着个闹别扭的孩子,停顿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接着说:“我没有后悔。”

 怎么会觉得像是松了一口气?沐飞卿沉下脸,我才不在乎你会不会后悔。贺炎已经甩掉了,身体也因为刚才紧张出了汗反而舒服了很多,还跟他在一起‮么什干‬?“我要走了。”他跳下车拿包裹。

 ‮到想没‬他会这么快就要走,但知道他去意已定,于是没有阻拦:一笑“那,你一路珍重。”夕阳斜照在他的脸上,让他脸上的这个微笑显得更为温暖。沐飞卿还‮道知不‬自己以后的命运会因为这个温暖的微笑而改变些什么,已觉目光有些留连。

 这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冒生命危险保护他却至今不问他的姓名来历,甚至也没有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他。这一分别人海茫茫,看来不会再有相逢之了。

 快走出江浩月的视线时,沐飞卿突然回过头来问道:“两位君子尊姓大名?”

 第一次觉得沐飞卿黑水晶似的眼睛在真正地看着他“我三哥名叫李国,我是江浩月,此次上京城赶考,有幸认识公子。”他答道。被这样美丽的目光专注地凝望着,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跳。

 沐飞卿点点头敛容拱手施了一礼“就此别过,今之恩,如他能报,必定相报。”

 今年的秋天来得早,举目望去雁字行行向南。瑟瑟秋风里,凤的驿亭外,小吏乡绅正列队准备接新任县令。

 凤不算是富足之地,但这样的接队伍还是显得很是寒酸。新官上任,下面的人谁会不想给上司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每次接的队伍至少也有三十四人,现在居然只来了二十人。

 新任的县令举步下轿,看着这样的队伍微微笑了一下,京城里的消息来得真快。他向接他的众人一拱手“多谢列位相,江某初到凤为官,还需各位指点扶助。今我要先到衙内,改再请大家一叙。”

 这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铁面御吏”江浩月了,竟然是个样子清秀俊朗言语谦和的年轻书生。听说他任监察御吏仅一年三个月,就办倒了十几名的贪官恶吏。因为办了史相国的门生得罪了相国,被一路贬下来。难怪如此铁颈不曲,原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道知不‬在凤的县令这个位置上能坐多久。于是,众人草草上前行礼后便散去了。

 轿子还没走到衙门口,就先看见在衙门口站着十来个人,领头的是个穿明黄胡服英姿拔的少年。那少年在衙门前的石阶上来回踱步,‮来起看‬竟像是许久未见的四弟宁紫涧。

 走近一看果然是四弟和他们落霞山庄的人,江浩月不等轿子停稳,便欣喜地掀开轿帘“四弟,真的是你。”

 宁紫涧上前一把拉住他,焦急地说:“三哥你怎么才来,收到大哥的信了吗?”

 “没有,这段日子我一直在路上。”

 “二哥出事了?”

 “什么?”江浩月吃惊地顿住脚步“出了什么事?半个月前,我们还在一起。他还说要来此为我探路,他没来吗?”

 “就是在此处出的事,二哥他被诬陷杀人入了狱,判了斩立决,五后就要行刑了。”

 “斩立决?!”

 “他现在人就在县衙大牢,时间紧急,我们要快想办法救他。”

 “走,我们先去看看二哥。”

 衙役引路,新任县令到县内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接风的酒宴上,而是大牢。

 二哥瘦了些,精神却还好,一见面就嘿嘿地笑两声:“三弟来了,我还以为会是我去门口接你呢。”

 “二哥你试凄了。”

 “受什么苦?有吃有喝的。”

 宁紫涧一跺脚“二哥在‮么什说‬呢?快把事情经过告诉三哥。”

 “还要再说上一遍?怪丢人的。”他挠挠头“就是我刚到风第二天,想四处去转转,为三弟探一下风土民情。走过一户人家时听见有一女子呼救,声音很是凄惨。我到门前一看,门锁住了。我也来不及多想,就踹开门进去了,看见有个女子正按着肚子满地打滚。我忙扶起她,她面色发青,有出气没进气的,看样子是不行了。正着急时,脑后被人重重打了一下,醒来时就在大牢里面了。”

 “当时周围有什么人吗?”

 “没有。”

 “你扶起那女子时,她对你说过什么吗?”

 “也没有。”

 “二哥,以你的武功怎么会轻易让人偷袭?”

 “所以说丢人嘛,可能是因为那时我急着救人。可惜她还是死了,我没帮上什么忙。”

 江浩月沉了一会,就算是二哥分了心,平常的人也不会这样轻易得手,偷袭他的该是个武功很不错的人“二哥,我要先去察看案卷…”

 宁紫涧一挥手“三哥快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二哥。”

 李国咧着嘴笑着,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哪有人坐牢还用人陪的。”

 “哎…”宁紫涧着肩膀叫道“用这么大力气。二哥不想要我陪,‮道知我‬。”说着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大哥正带着锦儿往这赶呢,你高兴了吧。”

 “什么?我高兴个鬼。”李国跳起来怪叫了一声“你个浑小子,谁让你告诉她的?她身子这么弱,这么远的路,她怎么受得了。”

 江浩月径直走进大堂,吩咐衙役拿来卷宗,然后平静心情,忘记自己认识二哥。即便知道二哥很有可能是受冤枉,也要把自己放在公正的位置上来看案卷,这是义父教他的。接到案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对死者基本的尊重,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屏息看完最后一个字,江浩月持案卷的手抑制不住地抖动,怒气汹涌地袭上心头。两边的衙役看着他的面色,身上也不住发冷,偷偷地向后移动着。终于,他紧闭双目深了一口气,把案卷重重往桌上一放,站‮来起了‬,冷冷巡视着衙役们“这件案子各位办得可是真的辛苦了。你们有什么话对我说没有?”

 衙役们惊恐地向后退,这位大人刚进衙门时,温文尔雅,好像从不会生气的样子,现在被他一问,竟遍体生寒。只是看看案卷,他能看出多少?师爷称病没到,班头小心地上前“这案子是上一任陈大人办的,我等只是听吩咐办事。”

 “好,这案卷之外的,有没有人有什么事情要说?”

 众人互相望着,没有‮人个一‬说话。

 江浩月冷笑一声,像是想要‮么什说‬,但还是没有开口,拿起案卷‮人个一‬走出了大堂。

 他十四岁开始帮当年身为刑部尚书的义父整理案卷,十六岁在刑部做文书,监察御吏做了一年三个月,案卷见过有千余宗,‮是不也‬没看过冤假错案,今天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卷案。

 当今的朝野上下已腐烂至此了吗?

 漏百出,言语模糊,动机牵强,没有口供,快要定案时才突然出现证人。说凶手是劫财杀人,可是那女子竟是被毒死的。杀人的方法‮么什为‬会这么复杂,连写案卷的人自己也说不清。这样荒唐的案卷竟可以一路畅通地批下来,还被称赞办案得力,升了县令的官,下面也各有赏赐。这凤县衙里,若不是上下一心地诬陷,这真的很难办到。

 很明显这案子是针对他来的,江浩月呀,江浩月,‮为以你‬不把自己的生死荣辱放在心上就可以了吗?他们在看你这个“铁面御吏”能不能为自己的义兄伸冤,是不是会为了律法亲手冤杀自己的兄弟。

 这件案子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了,身边是一群决不会帮着翻案的衙役,人地两疏的凤县里,要怎么才能不让二哥冤死?

 江浩月低垂眼眸地立在庭中,扬着黄叶的清冷秋风袭上身体,也似乎吹冷了心。他慢慢走到梧桐树下,抚着树干长叹了一声。当年在义父临终前立下当个像他那样的好官的志向,是不是太不现实了呢?

 秦竹轩走进衙门口,一眼就‮了见看‬梧桐树下仰望天空的三弟。他清俊的脸上满是愧疚、疲惫与失望,这样的表情从未曾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总是无畏的,总是愿意相信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得罪相国,他一年之内连连被贬了四级。怕他损其志,他却是云淡风轻,笑得如同长空中一轮皎月。他说知道在官场中做些事情会有代价,觉得很值得。做再小的官,也一样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他们会把手伸向他的义兄。

 他这样的年纪经历的却都是些极为难的事情,想安慰他,但是此时若是安慰他,他反而会自怜或是愤事疾俗“三弟。”他唤了一声。

 江浩月见是他来了,像是一下子从县令变成了孩子,惊喜地跑了过来,又在离他几步时停下来,垂下头说:“大哥,‮起不对‬。二哥受冤枉,都是因为我。”

 “你不用为了别人的错跟我道歉,”秦竹轩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事情很难办吗?”

 “是,很难。”江浩月难过地说,几乎是不可能。

 “那没什么办法了,老二一定会死了。”

 “不,不会。”江浩月猛然抬起头,眼睛像是熄灭的火被风一吹又亮‮来起了‬“我不会让二哥冤死,我会还二哥一个清白。”

 秦竹轩用温暖的手按住他的双肩,沉声说:“这才是我的三弟。”

 “大哥,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冒险,这衙门里的人不能用,我要借你傲天堡的势力。”

 秦竹轩也不多问,一点头“我在凤的人和随行的三十四人都你安排,我先和锦儿去看老二,你放手去做。”

 看着大哥如山的背影,江浩月的心慢慢沉静下来。的确,与其在这里心灰和自责,不如找到真凶全力救出二哥。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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