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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凉如水,直沁入骨,而木烟萝却满头大汗。

 她拖着残破的身体拼命的跑着,力已竭,心也冷了,可她还是不停的跑,只因为小欣让她快逃。

 逃跑‮候时的‬,背上被人划了一刀,之前还能感到血在奔,如今连这一点感觉都消失了,也许她会跑到血尽的那一刻吧!

 目光越来越涣散,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杀戮、杀戮、杀戮!

 当满眼血腥‮候时的‬,她其实并没有惊恐和慌乱,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廊的一柱子后方看着,看着自己熟悉的人被杀和杀人。

 这一切都是报应,她早就认命了…

 “姐姐!”一个穿杏黄衫的娇小女子从一旁的草丛中跑出来拉木烟萝的手“你跟我躲起来!快!”

 那是小欣,她的小丫环,是最无辜的人。

 “我…”她微蹙眉头,刚想劝小欣快逃,可是两把亮晃晃的大刀正向他们这边砍来。

 小欣尖叫,想要挡在木烟萝身前,木烟萝却把她抱进怀里,后背对着剑尖。

 背后传来剑尖刺入肌‮音声的‬,木烟萝缓缓转身,意外的看到高大的阿牛撑着她们身后的木柱,像守护神将一般的把她们‮人个两‬纳入安全的范围内…他的双臂之间。

 那是平为她作掩护,十年来一直默默的为她打扫庭院、砍柴烧水做饭的男人。她并不是多话的人,他‮是不也‬,所以她只知道他叫阿牛,除了必要的接触,十年来连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少得可怜。

 她看着阿牛被别人你一刀我一剑的残杀、看着阿牛终于吐血死在数不清的暗器之下,像一个破碎的稻草人。

 “男人要活的!女的杀无赦!一定要找到木妖!”有人暴喝一声。

 “快逃!”小欣向呆立的木烟萝推了一把,焦急的看着更多残暴的红衣人向她们扑来“青紫堂左边第二把椅子下面有秘道,你从那里走,快逃!”她自己则向反方向跑去。

 “小欣…”木烟萝苍白着脸,看着两个红衣人把小欣推倒在沙地上,狞笑着举起手中的剑。

 “快逃!快逃!”小欣哭喊着挣扎“快逃!”

 剑上染上了小欣的血。

 木烟萝脑中全是小欣平里的模样,一声声的“快逃”像魔咒一样催促着她,她低喊一声,转身向青紫堂狂奔…只因为小欣叫她快逃。

 ******--***

 木烟萝是逃了出来,带着背后血淋淋的伤。

 懊说是老天无眼还是老天慈悲?

 脚下有东西狠狠的绊了她一下,本来就脚软的她狼狈的扑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她着气放弃了挣扎,只用唯一的一点力量翻了个身,让自己的呼吸更为顺畅一些,背后的伤处混合着泥土,被杂乱的野草刺得疼痛不堪,她只微微呻一声。

 很快就过去了!她想。

 唯一‮起不对‬的只有拼死保护她的阿牛和小欣,可是,她已经为他们努力过了,只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到了黄泉再跟他们说一声‮起不对‬吧!

 不用仰头,那清清朗朗的夜就这么映入她的眼帘。

 今夜竟然是难得的好天气呢!

 十二岁的那天晚上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么平和热闹的夜晚了。

 她感到手脚渐渐变得僵硬和冰冷。

 轻咳两声,她费力的把手移到间一摸,还好,没有把它丢掉。

 她颤抖着手要把间的荷包解开,却怎么都做不到,暗叹一声,她放弃了。

 记忆中,也是这样的夜空、这样的无助,身边却有个多管闲事的少年,教她编蚱蜢,还唱了很好听的歌…

 “星之冰,风之影,天涯彼岸,无人不从;云之湄,火之角,琼花光,莫所能挡。”

 她轻声的唱着,记忆中的少年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时而会泛出温柔的光,面孔却很模糊,只有那悦耳的嗓音给了她安慰,就和儿时娘亲低的小曲一样…

 她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断续不成声,心里只想着小时侯的快乐往事,心情渐渐的平和,眼前的景却也慢慢的看不清。

 时候到了,她对自己说。

 因为她看见天空有亮光划过,瞬间消失了踪影;那是流星,代表有人将要死去。

 有阴影遮住了月亮,那是两颗头,出现在她的身子上方,‮是不那‬牛头马面会是谁?

 终于等到了。

 她笑着说:“牛头马面,请带我走。”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她发出类似满意的叹息,闭上了眼睛。

 “喂,你说清楚再睡!喂!”出现在她身子上方的头颅之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发出不满的叫声。

 “她不是睡,是受重伤晕过去了。”头颅之二…一个俊帅少年在探过木烟萝的鼻息之后,冷冰冰的说。

 “说清楚再晕嘛,这样很不好耶!”

 “你安静一点。”少年拉过小姑娘,指着昏的木烟萝“你搜她的身。”

 “不要!她怎么可以说我们是牛头马面?我长得那么美,怎么会像那两个丑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咳咳!”

 不远处的轿子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原本气呼呼的小姑娘立即安静下来。

 “没有代表她身分的东西,只有这两个,差去吧!”小姑娘迅速的搜身之后,和少年一起奔向轿子。

 “找到人了吗?”

 ‮人个两‬奔到轿子旁,轿中人似乎亲眼看见似的,立即淡淡的问道,没多久,轿内又传出一阵咳嗽声。

 小姑娘和少年肃立在轿子前,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掩不住的担忧。

 “找到那个唱咱们庄的名号的人了,是个姑娘家,身负重伤,已经奄奄一息,这是从她身上搜出的物品。”等轿中人的咳嗽声一歇,小姑娘连忙说。

 轿中人细细的息着,虽然声音咳得有些嘶哑,但声音中却蕴藏着天生的权威。

 “小娇儿,把东西拿进来瞧瞧。”

 “是。”叫作小娇儿的小姑娘掀开轿帘的一角,恭恭敬敬的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进去。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轿帘被猛地拉开。

 “爷?”

 帘中是一个年近弱冠的男子,俊秀的眉、微微上挑的深邃美眸、小巧得恰如姑娘般的红似笑非笑、苍白的脸颊染着病态的红晕,在月光下竟有种非比寻常的美,那似未成的娃娃脸上带着些天真的神色,让人只专注于他的绝美,而忽视了他眼底深藏的一丝诡谲,忘了那张脸后的心绪是人们永远也看不透的。

 此刻,他就出那抹纯真的笑容问:“她人在哪里?”

 “啊?”

 好美…爷果然有被称为“江南一绝”的本钱,连向来不动凡心的她都看得愣住了呢!

 身旁的少年瞪了一眼花痴状的小娇儿。

 “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哦…”男子近似自言自语的说:“我今儿个捡到宝了呢!小风儿,带她回去好好医治。”

 “爷…”少年口想抗议被叫作什么“儿”的麻称呼,但一想到爷喜怒无常的个性,硬生生的改了口,不甘不愿的道:“她伤得很重,我没把握救得活她。”

 “这是你的事,反正看不到活生生的人就是你失职。”

 “是。”

 “爷,咱们不去罗神医那里看病了吗?”

 “用不着了。”轿中人又咳了几声“去把那女子带回庄。”

 ******--***

 华丽的房间内,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照得满室通明,狄凤辰沉思着躺在铺着雪白虎皮的软榻上,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手里拿着的是小娇儿从救回来的女子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一个荷包及一张人皮面具。

 那荷包是布简单制的,虽然丑陋得很,但针针细密,可见绣出它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只是上面的斑斑血迹让爱干净的他蹙了下眉。

 他打开荷包,拿出早已看过很多遍的东西,会心的微笑再次浮现在绝美的面容上。

 里头是一个早已干枯变黄的草结蚱蜢,可是被保护得很好,只是有点变形,与众不同的是是蚱蜢的眉心处被点了一抹红,就像是哪家顽皮的孩子被疼爱的父母蘸着朱砂点额求吉利一般。

 这蚱蜢是他做的,那一抹红是他点的;再次看见这只蚱蜢,尘封的记忆立即鲜活的呈现于脑海。

 记忆中那洁白的小脸早已模糊不清,唯一记住的是她的无助、脆弱、防备、疲累与认命。

 这样的小女孩竟然将这只随手编的蚱蜢珍藏了十二年,单从荷包上的血迹就能想到她生命垂危前最重视的东西是什么。

 可是,当初少不更事的纯朴敦厚少年已随岁月烟消云散,那么,当初的小女孩还存在吗?

 脸色倏沉,他缓缓放下蚱蜢,展开人皮面具仔细端详。

 这张人皮面具制作得十分良,纤毫毕现,连肌理都极其真,应该是出自江湖上的“天工”黄念恩之妙手,只是黄念恩虽怀此绝技,但生平最恨为他人做人皮面具,故而传入江湖的面具少之又少,大部分都让他自行销毁了。

 她身上有这种绝妙之物,又代表什么?

 狄凤辰反手将面具戴到脸上,立即闻到一股女儿家独有的幽香,想必这是她常戴之物。

 他懒得起身,于是扬声叫道:“小风儿。”

 静守在门外的少年狄听风马上推开门进入,不佳的脸色在看见狄凤辰时变了一下,似乎一瞬间就要怒起而攻的模样,身形一动甫止,试探的呼唤:“爷?”

 狄凤辰玩味他的表现,并未取下面具“是我,你道在这房内的还能有谁?来,告诉我,现在你家的爷是什么模样?”

 “年龄三十开外,脸色青白诡异,双颊塌陷就如病夫,毫不起眼,但看久了心里会发,有阵阵森之气。”

 “是吗?这么丑我可不戴。”狄凤辰厌恶的取下面具,随手扔到一边“小风儿,你还记得江湖中的人是如何形容木妖的吗?”

 木妖?和木妖有关吗?

 狄听风一愣,直觉的回答:“真正见过木妖的人非常少,有求于他的人往往隔一层白纱帐与之交谈,根本没人能亲近他。传言他其貌不扬,一眼望去诡异寒,对了,也是青白脸色…”

 说到此处,狄听风略有所悟“爷难道怀疑木妖就是那位姑娘戴着人皮面具假扮的?”

 “不是没有可能。”狄凤辰懒洋洋的掏掏耳朵,浅笑中含着精明算计“我昨天才下格杀令铲除『地鬼门』活捉木妖;当天晚上就在离地鬼门四里路的荒野发现受伤的她,而木妖没找到,不是吗?”

 “但听爷的吩咐!”

 “别那么大声,我又没要你去‮样么怎‬,一切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准,‮为以你‬你家爷是神仙吗?”

 “哦。”狄听风闻言,默默退下。

 爷的判断向来八九不离十,他不是把他的爷当成神仙,而是他的爷比神仙还万能。

 “小风儿,你就这么走了?”

 “爷?”

 狄听风脸颊的青筋隐隐动,他最受不了爷有时不含恶意的捉弄与挑逗,偏偏他最爱的就是看见别人被气得无计可施,怒火憋得‮得不恨‬去撞墙。

 “把小娇儿叫进来。”狄凤辰对这个少年老成的“玩具”乐此不疲“让她把‮人个这‬皮面具放回去。”

 “放回哪里?”

 “她从哪儿搜出来的就放回哪里去。”狄凤辰耐心的解释:“我们今天的对话就当没发生过,明白吗?”

 ‮么什为‬?不是应该把那个姑娘囚起来,弄清木妖的身分后严刑拷问,她把解咒的方法出来吗?

 狄听风没把心中的质疑问出口,狄凤辰行事自有其道理,他只管照办就是。

 “对了,爷,还要不要号令各大门派寻找木妖?”

 “要!‮不么怎‬要?动静越大越好,有人一直在看着不是吗?”

 当嗜血的光芒在狄凤辰看似纯真梦幻的眸中一闪而逝时,狄听风就知道有人要倒楣了。

 这次,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真正把爷惹怒了的女人。

 ******--***

 痛!

 这是木烟萝醒来后第一个充斥在脑中的感觉。

 背部像正被火燃烧着,她直觉自己就要再次进入无知无觉的黑暗,即使永远不醒来‮有没都‬关系。

 忽然,她感到领口被一双手紧紧的勒住,紧到连气都困难,一个又娇又‮音声的‬像响雷似的炸在耳边,想忽略都不行…

 “你敢再昏倒一次试试看!我会扒光你的衣服,打你的股,然后让所有的男丁都进来看你的身子,让后园的小黑狗蹲在你,把你的头发剃成头,还有…”

 木烟萝低一声,费力的睁开眼;不是被那些威胁的话语吓醒,而是活活被吵醒的。

 “我说到做到,就凭你叫我牛头马面的仇,我就…咦,你醒啦?”小娇儿结束喋喋不休的恐吓,可爱的眼睛又惊又喜的与木烟萝迷茫的双眼对视“你睡了两天两夜,‮点一差‬就死翘翘了,你知‮道知不‬?”

 眼前鲜亮的颜色渐渐生动起来,小娇儿如阳光般白的鹅蛋脸由模糊转为清晰,那搭配得恰到好处的五官,每一处都在向她笑着…

 “孟、孟婆?”

 她直觉地口而出,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字句,开口的同时,嗓子如刀割般的痛,再张口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耳尖的小娇儿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反应就如被人一脚踩中尾巴的猫,顿时在不大的屋子里上窜下跳的叫嚣。

 “孟婆?我才芳龄十几,竟然被人叫作婆婆?还是死鬼老太婆?我已经老到那个地步了吗?‮儿会一‬说我是牛头马面,‮儿会一‬说我是孟婆,我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啊?‮么什为‬不说我是嫦娥?”

 她挥舞着拳头跳到病前,瞪着大眼恶狠狠的看着她。

 “我跟你有仇吗?还是你眼睛被泥巴糊到了?你看不出我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吗?我叫小娇儿,自己没有姓,跟爷姓狄,你叫我小娇儿就好,我绝对、绝对不是孟婆,你了解了吗?”

 口不能言,她忙点头。

 小娇儿瞪了她半晌,突然什么气都没了,只剩双颊鼓鼓的“算了,你刚从鬼门关回来已经够可怜了,脑袋胡涂了也情有可原,我还跟你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计较什么?”

 她嘟嘟囔囔的倒水喂木烟萝喝下。

 “你伤好了要感激我家爷喔!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是不能见我家爷的,免得脏了他的眼睛。”

 小娇儿边喂木烟萝喝水,边用眼角余光看向窗外的一个身影,那熟悉的直身子她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轻功再好,也逃不过她小娇儿的耳朵,哼!

 现在,爷应该得知这个女子醒来的消息了吧?

 向来爱美的爷,对这个病恹恹的平凡女子,会有‮样么怎‬的安排呢?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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