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米,回来啦?”
“嗳。”
“哟,小米真是用功,每天都带多么那书本回来。”
笑一笑。
“那是,A大的学生嘛,肯定是不一样的。”
再笑一笑。
终于挤过那一条长长的,摆满了煤气炉和锅碗瓢盆的走廊,在女人们羡慕又赞叹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租来的小窝。
十几平米的亭子间,原先是二楼走廊多出去的一个转角,被房东太太用油毡,蔑席和塑料地板搭成了小小一间房,租给附近几所大学里比较贫困的学生住。
听说,自己是住进这里的第三个学生,道知不,前面两位到底贫困到什么程度?也是和她一样,用帮同学抄笔记的钱来缴房租吗?
小米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咕噜咕噜灌下去,直接用手背擦擦嘴,就准备开始工作了。
板是用两个条凳搁起来的,高矮刚刚可以当凳子用,她坐下来,将吃饭用的桌子拖到
边,就是她的写字台。
拖桌子候时的,她得很小心。因为,她老是会在半夜睡着候时的,担心这块毫无支撑的转角突然坍塌下去。
因为,听房东太太说,就是因为怕支撑不住,所以才没敢砖头砌墙的。
打开笔记本,还没写两个字,从门
里就灌进来一阵油烟。
“咳咳…”呛得她泪水直
。
又到吃饭时间了。
这个时候,可有得她的罪受,不止是油烟味,还有食物的香气,会轮番折磨她的味觉嗅觉各种感官。
罢罢,要吃饭,就得工作。
她摇摇头,集中精神。
可是,下一秒,她那扇薄薄的门板就被房东太太敲得震天阶响。
她心惊胆颤地跑去开门,生怕晚半拍,这惟一的栖身之所就会变成被铁扇公主的“蒲扇”给拍坏了。
“大娘,什么事?”乐小米
出世界上最诚恳的笑容。
就像所有欠债人对债主一样。
“小米,你朋友来找你。”到想没的是,房东太太的笑容居然跟她一样诚恳。
“朋友?”这个地方连嘉璇都不曾来过,还会有什么人来看她?
小米疑惑地探出头去。
越过房东太太喜玛拉雅般厚沉的肩膀,贺意随严肃得毫无道理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诚恳的笑容在一瞬间垮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她最最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偏偏,他
魂不散地找到这里。
“我不认识他。”停在门上的手本能地朝前推。
可惜,她低估了房东太太敏捷的身手,或者是,她低估了贺意随的魅力。
必了一半的房门被房东太太的蒲扇大掌顶了回来。
“哎呀,既然人都找来这里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人轻年,闹闹脾气也是有的,就是别太过分。”房东太太自以为好心地对小米眨眨眼,一副人就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可恶表情。当然了,在旁人眼里,她这个又穷又丑的丫头能结识到贺意随这种有钱又帅气的男人,是她几世修来的服气,她怎么还可以不知好歹地拒人于千里?
算了,就
足这些女人所谓的“善心”她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一点。
“进来吧。”她侧侧身,站开一点。
房东太太
出满意的微笑,临走候时的,还推了推贺意随的背,害他差点一跤跌进锅里。
唉!谁叫这个房子小呢?他不论从哪个方向跌进来,都会不可避免地与大铁锅做亲密接触。
乐小米住不忍“扑哧”一声笑出来。
贺意随尴尬地咳两声,站直身子。
一时之间,似乎找不到话题。
“你来做什么?”乐小米终于忍住笑,在
头坐下来,也不招呼他,径自抄写笔记。
“我是来还书的。”他连忙就手中的笔记本递过去。
“呀。”乐小米惊呼一声,红了脸。
这东西可掉不得。
她接过来,嗫嚅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
“不用。”她的表情让他不怎么舒服的心稍稍安慰了一些。
道知不么什为,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哽得慌。
“你…一直住在这里?”纪遥那小子,不是说看着她上飞机的吗?还说,她自己跟他说的,原本只是想来A市玩两天,没别的意思,可看看现在,那小子的谎撒得还不是一般的溜。
“是啊。”小米点点头,对他不像初时那么怀有敌意了。
“起不对。”如果道知他,她是来上学的,如果道知他,她有困难,他断断不会那么轻率地让纪遥送她走。
“你有什么起不对我?”小米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其实,是我自己太天真,把网上虚幻的东西当成现实。”说“虚幻”两个字候时的,她的眼神跳动了一下。
贺意随沉默了,是道知不么什说才好。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小米潇洒地挥了挥手,像挥去一阵恼人的秋风“你还没吃饭吧?谢谢你帮我送笔记本回来,所以,你请我吃。”
“我请你。”他抢着说,说完了,会过意来,瞪她一眼。
她掩着嘴,吃吃地笑。
然后,他也笑了。
心里所有的内疚懊恼与不安都如刚刚被她随手挥走的一阵风,在这相视一笑里淡去了,远走了,消失了。
“你怎么那么能吃?”小吃店就在小米住的那一条街上,他们没有开车,慢慢地走回来。
“什么呀,你才能吃呢,你记得上次在你家吧?吃粥还不够,非要吃饭。”小米双手
在
兜里,斜睨着他,小巧的鼻子俏皮地皱了皱。
贺意随笑一笑,没么什说。
他走在她的侧面,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刚好看不见她脸上那一块胎记,他不由得有些遗憾。心想,其实,蝈蝈也是个蛮可爱的女孩子。
她不像一般女孩子那么造作,心里想什么就么什说,即使曾经被人误会或者伤害,她也不会在心里存太久的疙瘩。那么容易原谅别人,那么善良。
“那个地方住得还习惯吗?”其实,他原本想问的是她的家在什么地方,父母在做什么?是其尤,上次那四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么什为要追她?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认为那几个人不是绑票就是打劫。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个“钱”字。
可如今,小米的居住环境完全让他改变了看法。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被人追杀?
“什么地方都一样,住久了也就习惯了。”她满不在乎地笑。
他却再度
惑了,一般穷家小户的女孩子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时,如果不表现得极为自尊,浑身像刺猬一样竖起防备,生怕别人提起稍微
感一点的字眼,那么,就会表现得极为自卑。
而她,毫无所谓,谈论十几平米的亭子间就像是在谈论豪宅大厦一般云淡风轻。大概,就算她现在住的是总统套房,他问起来候时的,她也会用同样的语气吧。
他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新鲜有趣。
“贺意随?”
“嗯?”慢半拍的迟疑。
炳!被她抓到了,他果然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开心?”她对他挤眉弄眼。
真难得嗳,一个大男人在路上走着走着,也会傻笑兮兮,多不符合他严肃
暴的个性。
“没什么。”贺意随习惯性地抓抓头发,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
“什么?”乐小米果然不再专注于走神这个问题上。
“就是…”他
一口气,突然爆出豪语“搬去我家吧。”
话一出口,他和她同时被吓住了。
他说了什么?前一个月,他不是还生怕她赖着不走,想方设法地赶她吗?而这一刻,他又是吃错了什么葯?居然想引狼入室?
喔,不不不,她还不能算做是狼,顶多也就一蚂蝗而已。
四周的空气陡然间凝滞住了。
沉默,依然还是沉默…
他握紧的手心里一片濡
,也道知不是在紧张什么,既怕她说不,又怕她说去。
这样矛盾的心思。
“要付房租吗?”
“嗄?”
她耸耸肩“如果房租太贵的话,我住不起。”
“不不不,”他的头摇得像波
鼓“不要房租,”原本贫乏的急智神经这会儿居然转得飞快“你也知道,我们住的那个地方,要多
有多
,有你在,我们也可以多多呼吸清洁的空气。”
“哦。”乐小米理解地点点头“没问题,整理你们那个猪窝的工作就交给我好了。”
猪窝?
呵…也道知不哪一头猪即将入伙呢。
贺意随并未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挂着浅淡的笑意。
“乐小米,我的笔记呢?”
“在这里。”右手递过去。
“小米,今天的细胞分解课你帮我去点个名。”
“好的。”嘴里答应着。
“乐小米,你帮我拿去洗的衣服今天应该洗好了吧?”
“是的,已经拿回来了。”左手将塑料袋拎起。
“喏,这是我的笔记本。”
“还有我的。”
“我的。”
一一接过来,叠在课桌上,这是今天晚上回家必须做完的功课。
“嗳,小米!”
“什么事?”
“今天中午我想睡午觉,你帮我到食堂打好饭,送到我的寝室里去。”
“嗯。”刚要接过饭盒,却听得“啪”的一声,突然横伸过来的一只手将饭盒打落在地。
闹哄哄的教室里陡然安静下来,人人屏住呼吸。
“干吗,你自己没长脚啊?”老早就看不下去了的麦嘉璇“噌”地站起来,一脸挑衅。
之前的女孩气服不地咕哝:“我付钱了嘛。”没发觉四周充满怜悯的目光。
“钱钱钱,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两块钱,给你妈买葯嗑去。”嘉璇抓起那女生放在小米课桌上的两元纸币,朝她的脸上丢过去。
女孩气得红了眼眶“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怎么?气服不是不是?有胆子你扁我啊?”嘉璇轻蔑地撇了撇嘴。
“算了,阿璇,别这样。”小米站起来,拉拉她的胳膊。
“什么嘛?我跟你说的话你有没都放在心上是不是?干吗要受这些气?我说了我可以帮你,你不把我当朋友是不是?”麦嘉璇越说越生气,她是看不惯欺负弱小的强盗嘴脸,可更受不了那些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啊。
一文钱,哪里就饿死英雄汉了?更何况,她不是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吗?
“知道知道,你的好意我都知道,可是,我也不能够一辈子靠着你呀,”小米赶紧陪笑,知道她为她好,知道她对她的固执单纯有一百个不放心“我其实,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够养活自己。”
“切。”嘉璇
气“你这么说,我才没辙,你要怎样就怎样去吧,不过以后,”她威胁的目光一一扫过教室里的男男女女“以后你们要找小米做任何事,都必须先通过我,我是她的…”她眼珠一转“监护人!”
“什么呀?”小米笑推她“我都满十八岁了耶。”
“十八岁又样么怎?有的人就算到了八十岁,还不是道知不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嘉璇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心中黯然。
“这样吧,你诉告一个好消息。”小米岔开话题。
“什么好消息?你不会是买彩票中奖了吧?”
“嘁,我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有那样的好运。不过呢,我真是遇到贵人了。”
“什么贵人?说来听听。”嘉璇一脸八卦的样子。
不过,她可能会失望了。
“就是有人看中我,雇我帮他打扫房子,包住包吃。”
“嗄?”嘉璇愕然“就这样?”
“对呀,就这样。”
麦嘉璇陡然站起来,激动得像是惨遭第三者
足的弃妇“你傻了啊,乐小米,你脑袋是不是傻掉了?比这好的条件,我老早就跟你说过,你怎么从来没把我当贵人?人家就这样请了廉价劳动力,你还当人家菩萨一样供着,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气死她了。这个乐小米,也道知不说她天真好呢,还是傻气好,好像完全道知不世道的样子,明明自己吃了大亏,还感激得要命,偏偏怎么说,她都不听,让人只有干着急的份。
靶受到嘉璇的关心,小米拍拍她的手,对她
出宽慰的笑容。然而,内心里由此而起的波澜却几乎掀翻了她努力隐藏起来的平静。
她是怎么了?
明明可以很理智地拒绝嘉璇的帮助,却为何在她并不是很坚持的邀请下沉沦?
难道,在她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不为己知的希冀?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搬家其实是一项很简单的工作,小米的行李不多,和他第一次在机场看见她时一样,不太大的双肩背包,几乎就囊括了她的全部。
那份潇洒和随意,仿佛随时可以走天涯的样子。
而这,其实正是贺意随极为羡慕的一种生活,只可惜,他丢不开的东西太多太多。
原本,一切顺利,除了跟纪遥见面时的那一段小小的
曲。
他还记得,纪遥看到她出现在家里的第一眼时,喊了一句:“蝈蝈?”他的吃惊,显而易见。
而她,只是很平静地微笑“我叫乐小米。”
一个月前所发生的种种,一个月前蜷在客厅沙发上那个叫做蝈蝈的女孩,似乎都已成别人的故事。
她是太容易健忘?还是…太过于白痴?甚或于,有太深的心机?
贺意随
了
疲惫的双眼,身子向后,躺靠在椅背上。
已经是深夜了,距离乐小米搬进来也有了一个多星期,他仍然觉得不太习惯。
真道知不那个时候的一股冲动,从何而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并不是后悔,他从不做后悔的事情,他只是觉得不惯,如此而已。
以往,深夜工作候时的,总是他人个一。偌大的房子安静,空旷。
偶尔走出去喝杯水,人个一穿过长长的走廊,内心里,是极为平静的。
而如今,他总是会在有意或无意间,想起对面客房里,那一盏彻夜长明的灯。
他喝水的次数一夜比一夜频繁起来。
路过她的房门时,有好多次都住不忍想推门进去看一看,若不是怕自己的唐突吓到了她,他真的会进去,真的会。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担心。
他应该只是…出于电费的考虑,想提醒她睡前关灯。虽然这个理由连他自己也不能说服。
白天候时的看到她,有好几次,他几乎就要开口问了,可是,另一重担心又让他缄口不言。
他想,她若是害怕黑暗呢?若他向她提出任何疑义,若她为怕增添他的麻烦,而不得不强行克制自己的恐惧,那么,他岂不成为黑暗的帮凶?
他不问,她不说,于是,这些疑惑便
复一
地将他折磨。
譬如现在,他又开始觉得口渴。
推开椅子站起来,心跳因好奇而加快。
是的,就是这样,她的到来,让他的心觉得不再平静。
蹑手蹑脚地拉开房门。
到想没,对面的门也在此刻被同时拉开。
他看到,穿着白棉布睡裙的小米,有些被吓到似的站在那里。
初秋的夜晚,带着薄薄凉凉的气息,静谧的空气中弥漫着清幽的香气。
是花香。
是
在楼下客厅里的那一大捧野姜花。
人个两,面对面地对视着,也道知不是谁起的头,忽然就那么莫名其妙地笑来起了。起初还只是微笑,接着大笑,笑得
筋,不可遏止。
“喂…你干吗?”小米
着气,靠在门框上。
他举举手上空着的水杯。
然后,她又笑了,也举举自己手中的空杯。
人个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笑我也笑,仿佛这样多有趣似的。
望着她灵动的双眼,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底所有的不安躁动,都被她的微笑一一抚平。
“你还没睡?”人个两一起朝放在楼梯口的饮水机走去。
“嗯。”他等在一边,在黑暗里听着清澈的
水声缓缓注进她的杯子。
“难怪你白天总是睡不醒。”小米端着玻璃杯慢慢啜了一口,似乎没有回房的意思。
他也不急,就这样站在饮水机旁边跟她聊天。
“你好像也还没睡?”他试探地问。
“是啊,没那么早,我是标准的夜猫子,以前跟你…”说了一半,她猛然醒悟,慌忙收了口,低下头去。
以前每晚跟他聊天候时的,都会聊到很晚…很晚。他大概都已忘记。
贺意随并没所觉,仍然很开心地说:“那以后,我们两个岂不有伴了?”
“是啊。”她音声的和着清凉的水一起
进肚子里。
他果然已经忘记,她在网络上曾经陪伴过他的无数个夜晚。
“对了,这么晚你都是在做什么?你们学校的功课有多么那吗?”贺意随住不忍说出心中疑惑。
她一个学生,第二天还要上课,每晚都这么熬通宵,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她不会也跟纪遥一样,狂
电脑游戏吧?
有可能,很有可能。她不是在网络上认识纪遥的吗?她不是因此才跟纪遥打得火热的吗?
这到想里,贺意随的心里陡然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恼怒。
“没什么,只是习惯了,睡不着。”乐小米说得轻描淡写。
“睡不着?你点了灯,当然睡不着。我明白你们这些学生,熬了三年,辛辛苦苦考上大学,以为进了大学校门前程就被锁进了保险箱,于是,开始变着法子犒劳自己,能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是,你想过家里的父母没有?他们辛苦半辈子,送你来读书,以为你在这里多么勤奋呢,哪曾想,其实你只是在课堂上混日子。”半夜睡不好,白天有精神上课才怪!
他还没说完,乐小米已经开始抬脚朝客房走。
“喂,我是为你好,一个学生,有什么比充足的睡眠更加重要?”他紧赶两步,追上她的步伐。
她忽然顿住,眼望着他,圆亮澄澈的眸子里
转着一些他所不能理解的复杂“我明白,我会记着关灯。”
“嗄?”她果然误会了他的意思。
贺意随懊恼地抓抓头发“不是那样的,不是关不关灯的问题,而是…”他说的是什么呢?他开始回想自己的话语,发觉其实他自己也道知不他到底想说些什么,或者说,他到底在气恼着一些什么。
就像一个小学生,写了整整一页的作文,却找不到中心思想。
“我其实…其实只是…”
“其实你应该把这些大道理都留着说给纪遥听,他才是你的弟弟。”在客房门口,乐小米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进屋。
“砰!”房门掩上。
嗄?纪遥?他说的明明是她,她怎么又扯上纪遥了?这关纪遥什么事?
贺意随直瞪着那扇碍眼的门,徒呼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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