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椿馆隔壁的另一栋别墅是员工居住的宿舍,格局与规模和其他坐落在向
山庄里的相同,算起来是相当高级的员工宿舍。
杨昀骐在三份离婚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旁还有被临时拉来当证人的马尾小妹,在崇华确定她已经满法定年龄之后,她在证人栏上签上“涂晓葵”三个字。
显然她从刚刚知道杨昀骐已经结婚,而且正要离婚到现在,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对杨大哥所知不多,只知道他三年前到椿馆来当厨师,厨艺之优,方圆百里内无人能出其右,而且他与椿馆的真正主人…同样也非常神秘的房东小姐似乎是相当
稔的老朋友。
晓葵接着发现向来烟不离手的杨大哥这时竟然没抽烟!她一脸惊异地看向坐在身旁的杨昀骐,后者仍旧一脸神态自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你们其实不用特地跑这一趟。”杨昀骐说。
“要的,一来听依莲说,杨先生和你父亲曾经很照顾她,所以我想亲自来拜会。”
对比杨昀骐一身休闲又平凡的打扮,崇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
出身为精英分子的锋芒,发型、服装、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冷静、严肃、持稳的感觉。
“二来我已经向依莲求婚了,如果没有意外,我们一决定
期,便会通知你一声,希望婚礼当天杨先生也可以来赏个光。”
崇华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不无一种高人一等的自豪,依莲对杨昀骐的描述并不多,他道知不那是因为她刻意避讳。他曾经揣测她的前夫会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看来他认为当年想法还不成
的叶依莲是因为他的相貌而接受那段婚姻。
叶依莲没有对崇华的话多作补充或反驳,在那当口,她只是怀着一种像在等待着什么、却又茫茫然不知所措的不安而沉默着。
杨昀骐笑了笑“我可能
不开身,不过我会把礼金寄给你们。”
叶依莲的名字是早就签好的,她坐在崇华身边,半垂着眼,不懂自己明明想来亲口问他,到了这一刻为何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杨昀骐甚至没特别和她说上一句话,只是很制式、涸仆套的和崇华应对。
还是,这些对他而言早就不重要了?只有她还傻傻的认为他应该给自己一个
代?只有她还笨笨的,因为害怕承认放不下而当了七年的缩头乌
?
她甚至不敢将视线抬起,再看他一眼。
“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反正都走了那么远的路了。”她听到杨昀骐这么问道。
“不了,我们还得去别的地方,就不打搅了。”崇华说着起身,叶依莲连忙回过神也站来起了。
如果现在不问,可能一辈子没机会了!
叶依莲猛地抬起头,对上杨昀骐不期然与她相对的眼。
“昀…”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也许只是凑巧他们同时间开口,又也许是他刻意打断了她的话。
他依然如她记忆里的那般啊!只是当年那个少年眼里轻狂的叛逆与桀骜,还有总是不经意
对她的宠爱已经不在了…已经回不去了。
叶依莲心口一阵
紧,像是原来被深深埋起来、被刻意遗忘的,突然间以疼痛来宣示存在。
可是她已经不是当年只会以着无辜的眼神示弱的女人,她垂下眼,在瞬间把早已不该存在的感觉与
情遮掩,努力维持最完美的形象。
“我过得很好。”她回道。
杨昀骐脸上又是一笑,晓葵在一旁看着,却悄悄握紧了双手。
从他们来访开始,道知她杨大哥根本没真正笑过,直到刚刚…
“那就好。”他说,仍旧没有表
太多。
“依莲。”崇华转过身唤着她。
叶依莲不让自己有时间思考其他,举步离开。
结束了,从今以后不要再想。她像在催眠自己,脚步如同她内心的狼狈与仓皇,走向那个真正愿意给她承诺的人,不再回头。
一直到他们的车子驶离椿馆,杨昀骐才缓缓从口袋里
出一
烟点上。
“今天的晚饭你们自己解决。”他只
代了这一句话,便上楼去了。
*********
替两间房的客人叫了外送的晚餐,到了九点,才是他们员工的用餐时间。
堡读生阿灿先回家去了,只剩下晓葵和民宿老板娘,也就是她的阿姨。这附近的人都喊她阿椿姐,还有阿椿姐当公务员的丈夫,本来平
杨昀骐会和他们一块儿用餐,不过今天他从下午时就没下楼来过。
看着眼前外送的便当,晓葵就住不忍担心“杨大哥不会有事吧?”
头上还卷着发鬈的阿椿姐摇摇头“如果真的有事,应该早八百年前就出事了,不会等到现在。”
“我看,你等等把便当拿上去给他。”她姨丈说道。
一抹人影从电梯的玄关处晃了出来,晓葵还以为是杨昀骐,回过头却发现是平常不到半夜不会晃下楼来觅食的房东小姐。
“樱姐!”晓葵像看到救星。
皮肤苍白、穿着深
睡衣的女人双手抱
,右手食指上还夹着袅袅燃烧的香烟,一下楼就先到厨房拿啤酒饮掉大半瓶。
“樱姐,道知你杨大哥结过婚吗?”晓葵小声地问。
林夙樱闲闲地吐了口白烟“知道,他十八岁就娶了老婆,二十一岁寄离婚证书,结果没下文。”再把另外半瓶喝完。
“今天他
子来找他重签离婚协议书。”晓葵把下午的情形说了一遍。
林夙樱听完,眉头拧来起了。
“樱姐,杨大哥会不会有事啊?”善良的晓葵满心担忧地问。
林夙樱挥了挥手“放心吧!他要是会想不开就不叫杨昀骐了,他的心可是铁铸的。”说罢,转身走回玄关。
“樱姐,你去看看杨大哥吧!”晓葵不放心地在后头喊。
“行啦!小避家婆。”林夙樱上了楼,犹豫了两秒,才举手敲了敲杨昀骐的房门。
这栋别墅总共六个楼层,一、二楼共用;三楼是临时员工宿舍,专门给像阿灿那样来打工的人,有时工作太晚不方便回家时使用;四楼住的是阿椿姐夫
俩和晓葵;本来林夙樱想住顶楼,杨昀骐给了她两倍房租,虽然她不缺钱,但也从不跟钱过不去,于是她自己住五楼,留顶楼给杨昀骐。
这类价位高昂的独栋别墅都设有电梯,在电梯和楼梯处特别隔出一个小
间,可以做为开放式玄关,也可以采封闭式,让每个楼层都保有各自的隐私。
敲了半天没反应,林夙樱试试转动门把,门没锁。
门后,原本将近五十坪的空间隔出一大块地方做为阳台,另外有两房、两厅,外加厨房和浴室,仍旧十分宽敞。
林夙樱不用猜也知道杨昀骐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
“现在才躲起来搞自闭,是不是晚了点?”林夙樱倚在落地窗边问道。
杨昀骐半侧过头,笑了笑“不想煮晚饭就是搞自闭?看来我过去三年来
尽责的,没有三天两头罢工,让你们习惯一点。”
“再装就不像了,为以你你眼前的人是谁?”林夙樱仍旧在屋内,她可不想吹冷风。
“是,在下还真瞒不过大姐头法眼。”
“我不当大姐头很久了。”随手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不要转弯抹角,你那只小白兔终于开窍来找你摊牌了吗?”
杨昀骐继续望着远方融在夜
中的海景,不语。
“你有没有和她解释当年要和她离婚的原因?”问是这么问,不过林夙樱以她爷爷的名义发誓,答案是没有。
杨昀骐摇头“知道她过得很好,她要再嫁的人看来也很可靠,我就放心了。”
“靠!”住不忍发出无意义的语助词,林夙樱朝天上翻了翻白眼“我实在搞不懂你,都已经没事了,干嘛不去把她找回来,跟她解释?”
“在来这里以前,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光
,能给她什么?”她听到他笑着说道,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钱很多啊!”法院又没查封他家的财产。
“她也不缺钱。”当年他给了她一笔丰厚的“赡养费”她有钱、有学历、有大好的未来,而他除了钱,大学没念毕业,还坐过牢,能给她什么?
“她缺男人保护。”有些女人总是需要一双手臂依靠,就像叶依莲。
“事实证明,她找到更好的。”
“衣冠楚楚不代表不是人面兽心。”
“她和那男的交往五年了,如果真的遇人不淑,不会在一起那么久。”
“哟!看来杨大少爷这些年不是真的对小白兔不理不睬,你还请人调查她的情况嘛!”她说的当然是彼此心照不宣、他却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杨昀骐但笑不语。
就因为这样,当他能够无所顾忌地去找回她时,她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如果他曾经伤害过她,那么当那个男人出现时,就是他该退出候时的了。
“你要真有心把她让给别的男人,早就去诉请离婚了吧?”
所以啊,有人傻傻的逃避,有人傻傻的等,等到她真的用时间去证明另一双手可以倚靠,他才会真正让自己死心。
这一对真是欠人骂,林夙樱暗啐。一个胆小得像缩头乌
,一个内敛得像个老头。
“都过去了。”他只是对着夜空瘖痖地说。
愈美丽的愈想挽留,愈想留住的却愈留不住;愈珍贵的失去了,就再也追不回来…
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
突如其来的铃声划破了消沉低
的冷空气。
林夙樱懒得动,铃声响了许久仍不放弃,杨昀骐只得挪动身体,从栏杆上一跃而下。
“喂,我是。”杨昀骐接了电话,是从这栋别墅的总机接过来的。
话筒那方急切地传达着讯息,杨昀骐愈听,脸色愈是惊恐而深沉。
最后林夙樱只听到他对着话筒说道:“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他像风一般拿起钥匙,甚至没招呼林夙樱一声就冲去出了。
窗边的女人又
了儿会一烟。
从小到大,会让他这么紧张的人事物屈指可数,杨迁走了之后就剩下那一个…
突然也觉得不太对劲,林夙樱起身,跟着走出房间。
*********
她觉得很冷,头很痛。
有人在她耳边问话,有人在她身旁来来去去,替她检查身体、打点滴,但她只想安静,只想躲起来。
“我什么都道知不…”她只是像梦呓般不断地说话。
“小姐,你好歹得告诉我们你住哪里,或是电话多少,我们才能通知你的家人。”穿着灰色制服的人这么说道。
“我没有家人。”很早以前就没有了,她被丢下了,他不要她。
“那么道知你,最后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吗?”
惊悚的记忆回
到她的脑海,一幕一幕,都是她子辈这不敢想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又经历了一次那些场景,恐惧得浑身颤抖。
警方和医护人员以为她自己跑到海边喝酒,
安眠葯自杀,才会在海中载浮载沉,她身上确实没有其他外伤,只是醒来后像神智不清地呓语着。
“小姐,你记得最后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吗?”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又问。
她惊恐地看着病房里所有人的脸,这些人是谁?他们真的是来救她的吗?还是也和那些人一样,是披着人皮的魔鬼,只要她
漏任何秘密,就会再次被强灌安眠葯,拖回海里?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下意识的,她只能选择这个她认为最安全的说法。
最后,员警只在她丢在沙滩的包包里,找到一纸离婚证书,和几份证明文件。
*********
叶依莲大二那年,杨迁希望他们小俩口出国念书。
她也道知不么什为国内的大学念得好好的,却要跑到国外去?不过那阵子十纹兰内部气氛很诡异,内忧外患不断,杨昀骐几次累得连和她在一起时话都不太多。
不过,他倒是很积极地为两人的出国做准备,和她一起考托福,参加入学测验,也很快地备妥一切需要的文件。
“到了外头,我就不用再管十纹兰的事,而你可以学你喜欢的画画,我们可以过着像普通人轻年一样的生活。”
杨昀骐和她坐在卧房外的走廊上,这么谈起两人未来的颢景。
“我们可以把所有课余的时间拿来看电影、玩乐,如果有必要,去体验一下打工的甘苦也不错。”
她看着他的侧脸,听着他的描述,原来还有一丝迟疑也全都化为满心的期待,始终矜持着未说出口的爱恋变得更加浓烈,一如他眼中的怜宠也是与
俱增。
“虽然人生地不
,可是我们有人个两,想家时也有伴。”他笑说。
于是,她开始编织属于他们的美梦,心动地想象到了新的天地,他跟她会拥有新的生活,即使那里没有五月雪、没有桂花香,他们也会一起发现不一样的感动,一起欣赏异国的风花雪月,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临行前,他却改变原来同行的决定,要她先走一步。
“我只晚你几天,你先过去,我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他说。
以前,他不曾让她人个一先回家,不曾让她人个一落单,她以为那次只是个例外,可是她在异国等了又等,一个月过去,她接到一纸离婚协议书,还有杨昀骐要她几年内别回国的简短讯息,其他什么也没讲。
异国的秋天像世界将到尽头一般的萧瑟,她反复的将那纸离婚协议书折起又摊开,以为只是因为思念而作了一场可怕的梦,可是纸上的文字并没有因此而改变。
她打国际电话回杨家,空号。她甚至找不到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刻她才知道,么什为那些跟杨家有关的人们喜欢戏谑地说她是“被养在深宫的小白兔”
杨家发生了什么事?杨家有哪些
好的亲朋好友?杨家和十纹兰有着如何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些她完全道知不。
她住在杨家,却过着自己的生活,或者说,是杨昀骐把她和她所紧张害怕的隔离开来,她的生活里只有杨家大宅四季更迭的繁花如锦,和与她情感
笃的恋人丈夫。
于是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被原来的世界遗弃。
她没有马上回去,因为新的学校开学了,因为杨昀骐在信上的告诫,她道知不么什为,只是不敢违逆。
她有什么损失?并没有,杨昀骐给她的“赡养费”足够她一辈子不用劳心劳力就能过着安逸的生活,这才是他们当初结婚的目的,她该得的都得到了。
找了一堆借口,总之她就是胆小、懦弱,没有勇气回去质问他。
茫然地过了几个月,异国的冷冬来临,她子辈这头一次看到降雪,身边却没人可以分享那样的喜悦。
于是她在飘着冬雪、全然陌生的街头呜咽来起了,悲伤的情绪像是被小心翼翼地防堵着,却突然崩毁溃堤。
“不要再哭了,小朋友都在笑你了。”那时他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握着她的手,温柔牵引。
她曾经以为,子辈这他会一直握着她的手。
可是他却放开了,没给她任何理由。
异国的霜、凛冬的雪,飘落在她的指尖,让她只能
握着自己的手,任眼泪随着雪片坠落大地后沉寂,以冰冷埋住悲伤。
不是说好了,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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