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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虽说做了心理准备,看到照片,她还是难掩心慌。

 居然有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跟她着相同血、有着相同的遗传基因,她们却从不晓得彼此的存在。

 纪亚把照片还给殷殷,蜂拥而上的思让她半晌说不出话。

 “爸爸把妈妈的照片丢掉了,我只剩下这一张。”说着,殷殷珍贵地把照片口。

 “爸爸很气妈妈?”纪亚问。

 她怎能搅进这团混乱?

 “妈妈回来就好了呀!慢慢的,爸爸就不生气了。”殷殷安慰她。

 会吗?她不认识这个男人,无从批评。可真要留下?这不在她的计画内,她只想来看看传闻中的姐姐,然后回老家探访叔叔伯伯,最后搭上飞机,花掉这些年汲汲营营攒下的每分金钱,哪知道变化永远走在计画之前?

 怎么办?她能不顾殷殷的伤心,按计画前行?或她能留在这里,把生命的最后一段,贡献给殷殷?

 突然,殷殷尖叫,纪亚忙低头,急问跳脚的她:“你怎么啦?”

 “虫!”她吓得缩进纪亚怀里。

 “虫?在哪里?”

 她指向身旁,半人高的柠檬树。

 纪亚松开殷殷,低头寻找虫踪影。“找到了,哇!是柑橘凤蝶的宝宝耶!我们来养它好不好?”

 “妈…”殷殷犹豫。

 “怎么了?你害怕?”她把虫攀附的柠檬叶,连同枝条一块儿折下。

 “妈,你不是很讨厌虫?”她不理解母亲的大转变。

 “‮么什为‬讨厌?它很可爱呀,来,我表演给你看。”说着,纪亚从草地上拾起一小树枝,刺刺虫颈后,瞬地,虫吐出一红色的。“殷殷,快闻一下。”

 殷殷表情嫌恶,却为了巴结纪亚照做了,下一秒,她弹开,捏着鼻子说:“好臭、好臭。”

 “说对啦,这是它的武器,当敌人来时,它就用这个把敌人薰跑,是不是很好玩?”望着殷殷,两人同时笑开。

 “妈妈…”抓抓头发,殷殷迟疑。

 “怎样?”

 歪歪头,她想半天,才挤出这句话:“妈妈变勇敢了。”

 “怎么说?”

 “你以前很怕虫。”

 “因为我长大了呀!”她的答案给的很搪,但五岁的小孩不会跟她计较。“殷殷,有没有饲养箱还是盒子?”

 “真要养它?”

 “你不想吗?”说着,她又把虫在殷殷面前晃两下。“它长大,会变成很漂亮的柑橘凤蝶哦!”“那…我进去找管家妈妈要盒子。”

 “好,我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虫。”她们分工合作。

 纪亚没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全落进世泱眼里,他在不远处的树下作画,在听见殷殷的尖叫声时放下画笔跑过来,然后她们的对话,一句句全传进他耳里。

 殷殷跑进主屋时,他从树后走出来,捡起殷殷掉在地上的照片。

 “你不是宋巧菱?”他说。

 相处多年,他清楚巧菱对昆虫有多感厌恶,昆虫、动物是促使她歇斯底里的重大原因。他相信人会演戏,但不信人会掩饰本能,所以,她对虫的表现让他怀疑起她的身分。

 耸耸肩,她回答:“我从来没说自己是,我叫作余纪亚,早上,我已经自我介绍过。”

 世泱低头看照片,再抬眉对照她的容颜。

 纪亚抢在前头说:“她不是我,我笑不出这样的万种风情。”

 “我同意。”世泱答。这是在观察她近十个小时后的结论。

 她们的确不太像,多数时候她正经八百,而巧菱的举手投足间总漫着一股娇媚风,她擅长沟通、假设、解释,而巧菱温柔安静,面对他时小心翼翼。

 “我本来以为是你恶作剧,你要求所有人陪你演戏,我以为你想创造一个『楚门的世界』,观察人类在掉进完全不同环境时的反应。”她笑笑。

 “然后?”世泱手横,专心听她。

 当他不再认定她是贼,她的眼光、她的举止、她的说话语态,统统不像贼了。人的主观意识很可怕,一个观念转变,他改变对她所有看法。

 “午饭后,我收到一封信,是给宋巧菱的,但我拆了。”说到这里,她叹气。突然出现的亲人对她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然后?”他冷淡口气中加了几分温度。

 “然后‮道知我‬事情始末,包括我‮么什为‬出现在此、‮么什为‬所有人会对我错认…”很扯、很戏剧、很不真实,却真实发生。

 “信呢?”

 大大手掌伸到她面前,纪亚看见他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生命线,和一道弧度优雅的婚姻线,这种男人没道理失去婚姻。

 她从口袋里把信掏出,连同前一封,到世泱手中。

 展信,他看得很仔细,半句不遗漏,纪亚的恍然大悟同样地出现在他脸庞,他们一起掉进爱丽丝梦游仙境中。

 抬眼,他问:“你可以再自我介绍一次?”

 就这样,他接受这种荒诞故事?很显然,他适应意外的能力不坏。

 “我叫余纪亚,今年二十八岁,老家在台南玉井,我们家有很大的芒果园、文旦园和水稻田。我是典型的乡下小孩,所以虫吓不倒我,更正确的说法是…它们是我的童时玩伴。”她扬扬枝桠。

 “不是所有乡下小孩都喜欢昆虫。”宋巧菱就对它们痛恨无比。

 “或许吧,高中时期,我离家北上求学,毕业后我进入广告公司工作,我的工作能力不错,去年被升为企画经理。”

 “年纪轻轻就升到经理职位,你的前途看好,‮么什为‬要辞职?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妹?”这原因太薄弱。

 “辞职原因嘛…我想我们的情太浅,不需要谈得太深入。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叫余纪亚的话,我有驾照、身份证、健保卡和存款簿,来证明我的身分。”

 “我相信你不是宋巧菱。”不需要驾照身份证,他信了她,再不怀疑。

 “然后呢?”轮到纪亚来问“然后”了。

 “然后什么?”他不懂她的疑问。

 “在我…我姐姐离开之后…”说到姐姐两字,她很难习惯自然。“殷殷的情况真的很坏?”

 “比信上写得更坏。”

 “怎么说?”

 “殷殷天天哭闹,夜里常惊醒,偶尔还会梦游,我带她看过很多医生,才慢慢改善情形,但她还是经常吵着找妈妈。最后‮法办没‬,我只好每天带她到火车站等候。我实在不懂,宋巧菱这样对待她,‮么什为‬她非要母亲不可?”难道母女天,真是任何人都离间不了的感情?

 “然后?”纪亚又问。

 “什么然后?”

 “你还是想赶我离开?”

 这是个大问题,如果她会对殷殷造成伤害,他一定赶她离开,只是…她的表现不像伤害,反而是安慰,安慰殷殷对母爱的殷切。

 “你想离开吗?”他不回答反问。

 “留在这里,不是我的原订计画。”

 挪挪身子,这回他主动用高大身量,替她挡去刺目阳光。“你的计画是什么?”

 “我本打算来这里做客几天,见过姐姐就回乡下老家…”

 “回老家长住?”

 “不,待一两个星期吧。”

 “然后?”显然,两人都对“然后”两字有特殊偏爱。

 “我计画带着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周游世界各国,把它们花光光。”

 “钱对你失去意义了?”

 “钱对任何人都不会失去意义,我只是觉得自己蹉跎岁月,把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实在不够聪明。我要善待自己,要带给自己不同的视野和生命。”

 “说得好。”

 这是他放弃都市,选择乡村独居的原因,他再受不了大都会的生活节奏,彷佛每分钟都在为旁人而活,他不像人,反像机器。第一次,有个女人和他有相同的论点,真了不起。

 “你同意?”冰男也会同意别人?纪亚讶异。

 “你需要人家的同意?”她比他骄傲十分。

 他说完,她大笑、他莞尔,这天,他的冷峻不见,孤傲消失,悄悄地,寂寞整理行囊,不道别,静静离开。

 也在这天,他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爱上同她聊天。

 *********

 满山遍野的野花,红的黄的粉的紫的,串串朵朵,像极外国风景画片。

 远处,家庭教师的笑声似银钤,稚的童音唱和着儿歌,一下子尖叫、一下子大笑,这个下午,欢乐在文家后山散播。

 “我喜欢金黄的油菜花田。秋收后,爸爸会用耕耘机翻土,播下新种子,短短几个月,油菜花发芽穗,开出耀眼的金黄泽。春风吹来,花朵摇曳,我在金黄的花海里和堂哥堂弟玩躲藏,他们抓不到我,就说我是田鼠转世。”停下话,她回头望他。

 “‮么什为‬离开家乡?”他倒给她牛,她嫌恶地看一眼,摇头。

 “那是爸妈的希望,他们希望我到外头见世面,别像他们,一辈子待在乡下,当农夫农妇,做辛苦活。”

 “你不同意他们的看法?”

 “家乡已在我生命里扎了,拔除不去,不管身处再远,我总幻想着,将来存够钱,要回到老家,买一块地,种花种菜,种上满满的一大片油菜花海。”

 “不爱当经理,爱当农妇?”世泱爱听纪亚说话,她是个有内涵的女人,思想成,看法独特。

 “工作让我有成就感,我用心且卖命,若不是发生一点小曲,我想,我会继续待在工作岗位上,直到退休。”

 这个曲颠覆她的人生,她尚未想到解决方案,就被迫接受。咬,她发过誓不叹气,发誓要比意外之前更快意。

 把三明治递给她,那是厨师的精心制作,听说里面有“太太”最喜欢的鲍鱼块。

 余纪亚厉害吧,才当几天“太太”就和全家上下成了零距离朋友,对于太太的转变,下人们比他适应得更好更快。

 “你呢?‮么什为‬隐居山区?”纪亚问。

 咬一口三明治,果然是人间美味,很了不起的厨师,听说他之前是饭店主厨,但居然肯委身替文世泱工作,他到底是怎样的男人?

 “为了殷殷。”

 “不对,为孩子教育着想,你该留在有竞争的大都会而不是乡下山区。”她反对。

 “‮子辈这‬她不必和任何人竞争,我会留给她足够的资源。”

 世泱再拿一份三明治给她,他‮得觉总‬她太瘦,虽说流行骨感美女,但她的瘦看在他眼底,不顺意。

 纪亚摇头“吃不下。”

 “咬两口,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她依言咬两口,味道很好,但胃容量有限,把三明治递给他,他不多想,张嘴解决。

 她赧颜。

 几时起,他们那么熟悉?纪亚调开眼光,假装没发觉两人的“间接接吻”

 找来话题,她避掉尴尬念头“我妈妈很早就去世,爸爸把我当成妈妈的替身,加倍宠爱,他从没把我当女孩子看待。”

 “怎么说?”

 “他让我跟着他上山下田。”

 “上山?”

 “对,爷爷留给爸爸一块山坡地,爸爸在上面种芒果、荔枝和龙眼,还挖一潭水养草鱼。爸爸开货车上山时,我坐在货车后面吹风;爸爸施肥除草时,我坐在树梢拔龙眼吃,种子一颗一颗朝下吐,种子打到爸爸,他也不生气。我成天在外头野,太阳把我晒成黑炭,但在爸爸眼中,我仍是全村里最漂亮的小孩。”

 “很有趣。”

 “我喜欢站在稻田中间,风吹过来,一阵阵绿色海翻飞,我在绿波间游泳、畅快,爸爸由着我玩,不怕我把稻子弄坏,要是换了别人家小孩,肯定要挨骂。

 我记得稻子结成穗,爸爸常托起累累满的稻禾告诉我,越满的稻穗越往下垂,结不出好米粒的稻子才会直地与天争,爸说越丰富的人越懂得谦卑,我懂的大道理都是爸爸和大地教给我的。”

 “你有个好爸爸。”

 “你没有吗?”纪亚反问。

 “我印象中的父亲沉默寡言,很少对我说话,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书房。”

 “他是学者?”

 “大学教授。”世泱折下一朵紫花,递给她。

 收下花,她直觉地闻了一下,没味道。

 “你的功课一定很。”

 对于她的直觉,他莞尔,并不是美丽的鲜花都有香味,这是人类的主观与偏执。就像当年,他看见面容姣好的宋巧菱,便认定有这种容貌的女,肯定有一副好心灵。

 “他不帮忙我的功课,他认为那是我的人生,要有本事自己走。”

 “你母亲呢?”

 “她是传统妇女,一生中有三分之二的时光在厨房度过,她疼我,却不敢当着父亲面前表现,父亲对她非常吝刻,于是我常告诉她,等我长大,要赚大钱,给她过贵妇生活。”

 “听儿子这么说,所有母亲都会很开心。”

 “对,她笑眯眼,为我煮一玉米,她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

 “现在呢?她没有和你住在一起?”

 “她在五年前往生了。”世泱又折下野花,这回他不交给她,直接替她在鬓边。

 她没推开,歪着头,对他说一声:“‮起不对‬。”

 “没关系。”世泱摇头,事情过去很久了,悲伤情绪不再。

 伸手调整她耳边红花,他只注意到鲜花美人相得益彰,却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称得上亲昵。

 “你父亲呢?”纪亚问。

 “他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去世,出殡当天,学校的校长、老师、学生全来了,我和几个学生谈过,在他们眼中,我父亲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在父亲正式离开我们那天,我重新认识父亲。”不胜唏嘘呵,倘若时光转,他希望重头来过,认识父亲除严肃之外,令人钦敬的一面。

 纪亚听完,自己接道:“我爸爸很爱妈妈,他常说我有双和妈妈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说我遗传妈妈的聪明,只是妈妈失栽培,才会嫁给他这个乡下农夫。现在我才知道,我哪里能遗传到妈妈的聪明,我又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垂眉,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讯息。

 握握她的手,他说:“他是在鼓励你,想好好栽培你?”

 “对,国小时期,爸爸就替我请了家教,乡下地方找不到好老师,爸爸找来同村里很会念书的姐姐教我注音符号,厉害吧!季末,收了米、送到农会换到钱,爸爸就带我走一趟农会,要我自己把钱存进去,他说,那是要让我念大学的钱,他希望我将来念美国阿佛。小时候不懂,阿弥陀佛怎么跑到美国办学校,后来才晓得,他要供我念的是哈佛。”曾经,她羡慕父母的感情,盼望自己拥有同样的婚姻。

 “你念了?”

 “爸爸得到肝癌,过世前把土地卖给叔叔伯伯,然后把钱存进农会交给我,他要我尽全力读书,将来光耀门楣。

 十六岁时,我离开家乡进入北一女,后来考上台大念企业管理,哈佛很贵,听说每年学费至少要一百万元以上。我计画过,工作几年存够钱,再到哈佛念研究所,但现在…”语顿,现在的她不能朝这方面做规画。

 “还想念?”他很乐意资助。

 “不想!等我进天堂,见到父母亲,再对他们负荆请罪吧!”

 “希望你能给出漂亮解释。”

 “放心,天下父母亲都会对儿女妥协,哪个小孩子刚出生时,爸妈不是希望他成为伟人或总统?等孩子上了国小,父母觉得当银行家、音乐家不坏;念国中之后,心想孩子要是能当上老师、护士、电脑工程师就行了;大学毕业后,孩子找不到工作,父母还不是一样展开双臂,笑咪咪对孩子说:『乖孩子,家是你永远的避风港。』”

 纪亚的话惹出他一阵笑,没错,所有父母都在作梦和梦碎间学习成长。

 “我只要殷殷在我替她搭起的城堡中,当个温室公主就行了。这样的梦,总不会破碎了吧!”瞧,他多不替孩子预设目标。

 “殷殷慢慢长大,她会发觉外面的世界虽然需要冒险,但却有趣得很。你希望她快乐,却难保不会有个男人来伤她的心。你的梦早晚要碎的,放孩子自由吧,承认他们是不同于你的个体,给他们天空,别想用自己的希冀绑住他们的羽翼。”她做出总结。

 “你真残忍。”他斜眉看人。

 “生命本来就是一连串残忍的过程。”扬眉,欺负他,她得意。

 “我觉得你不该念企管,应该念宗教,你善于同人说教。”

 “我说动你了?你愿意让殷殷学习独立,不依赖你给她的财富?你愿意教导她解决问题,不伸手为她推开问题?你愿意培养她勇气,让她即使失去你,仍然活得采?”

 “你在给我出难题?”不,他折下十几朵小花,全数进她的秀发。

 她由着他去玩,不拨开。

 “再难,你都必须学会解题。‮人个每‬都是从当了父母之后,才学习如何当父母亲。”

 “你要留下来帮助我学习如何当父亲?”

 一句话,打断纪亚的理直气壮,她有什么能力帮忙?最需要帮忙的人是她自己!别开眼,她尴尬起身,奔往家教和殷殷的方向,回避他的提议。

 世泱凝视纪亚远去背影,淡淡的甜晕染心田。

 三天,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满一百个小时,说过的话却比他对任何‮人个一‬讲得都多,他不明白这种情绪,因它来得太莫名。

 不过,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她是一家人。

 *********

 “小兔子,像不像?”纪亚问。

 “像,太阳花呢?像不像?”殷殷把面团花挪到兔子身旁。

 “像,我们做一大堆太阳花好不好?”

 “把太阳花吃下去,我们肚子里就有很多颗太阳。”

 “太阳在我们肚子里烧啊烧、烧啊烧,好热哦!”纪亚顺着殷殷的想像力延伸。

 “好热好热,热到肚子爆开了,砰!”殷殷抓起面团往上丢,瞬间,面粉撒得她们满头白雪。

 看着对方的狼狈,她们大笑。

 “别怕,妈妈拿针线来酚谇皮。”纪亚用面团出一针,凑到殷殷肚子前,起她的衣服。

 “不要、不要,好…”殷殷尖叫,把手中的面粉四处抛。

 下一秒,厨师厨娘加入战争,厨房里,大伙儿玩得好起劲,笑声、叫声,热闹非常。

 纪亚的存在,驱散了城堡里的沉闷寂寥,偶尔,笑容爬上人们脸上,朝气活力慢慢滋长。

 “你们在做什么?”世泱开完视讯会议,走进厨房,皱眉,不到十二月,家里居然堆起雪人!

 “我们在做饼干,太阳花的哦!厨师伯伯说,烤起来会比外面卖的味道更好,我们拿去市场卖,好不好?”殷殷捧起仅存的太阳花说。

 世泱走近,替纪亚抓起发尾的小面团。

 “爸,里面有加小别花,很香哦!”她把饼干凑到世泱鼻尖,饼干未烤好,殷殷先学会推销,这女孩,将来肯定是做生意的料。

 “桂花谁种的?”纪亚趁机教育。

 “园丁叔叔种的。”

 “面团谁的?”

 “厨师伯伯。”

 “殷殷有好吃的饼干要感谢谁?”捧起殷殷的脸,她问。

 “厨师伯伯、园丁叔叔,还有种麦子的农夫、磨面粉的工人、卖我们材料的商人,我们必须对整个世界感恩。”殷殷的一大串句子,像从书上背下来一般。

 “你开始教育她了?”世泱问。

 “我的作法和你不同,我要她学习感恩,要她有能力和人们和谐相处,我不希望她只能活在安全天空下,当个不解世事的『温室公主』。”她强调了温室公主四个字。

 “你不赞成我的教育方法?”斜眉,他佯怒。

 挑眉,对于他的假装,她更加嚣张“我有更好的方法。”

 “你确定自己的方法是『更好的』?”长手搭到她的肩,他想用气势凌人。

 “没错,我的教育方式『才是』王道。”挥开他的手,在嚣张之后,她加入摇摆。

 “骄傲。”他被打败了,亲亲殷殷的额头,他说:“钢琴老师在等你了。有没有练琴?”

 “有,妈妈说我弹得很,对不对?”她仰头问纪亚。

 “嗯,殷殷是天才宝宝。”

 纪亚的夸奖足她,于是她洗手离开厨房。

 接着,世泱也把纪亚带离厨房、走入庭园。园里有一组秋千,那是纪亚最喜欢的地方,秋千常让她想起父亲在大树下为她绑的轮胎,想起夏日黄昏,她在上面,以为得够高,便能飞上天堂,她要找到母亲,告诉她,纪亚很乖很好。

 “明天,我们回你老家。”世泱宣布。

 “台南?”停下秋千,她转头望他。

 “‮是不那‬你的计画之一吗?”他笑笑,把她的头扭到正前方,把停下的秋千重新推出弧线。

 “计画…”她为殷殷,已暂停下所有计画了呀!

 “我订了饭店,这次陪你回南部,顺便度假,到府城玩几天再回来。”他爱上这种生活,她像他真正的子,像殷殷真正的母亲,他衷心希望日子持续。

 “你要跟我一起去?你的工作没问题?”一天当中,他总有七、八个小时关在大房间里面,不晓得在做什么,只听殷殷讲过,爸爸在里面工作,不能打搅。

 “都安排好了,不必替我担心。”他决定的事,不更变。

 “你的工作是什么?”纪亚问。

 看吧,就说她像个真正的“子”巧菱从不过问他的工作质,只要求他提供无上限的金卡,其他的事,她不关心也不在乎。

 “我开几间旅行社、饭店。”世泱轻描淡写,没提到自己的饭店单位是以“百”做计算。

 “‮么什为‬你不必镇守饭店、旅行社?”

 因为他没有几百个分身,最后他给了敷衍答覆:“我信任我的员工。”

 “你不怕他们卷款潜逃?”纪亚越问越心惊,哪有人用这种态度经营事业?

 “在你当员工‮候时的‬,你有过这种念头?”

 “我是诚恳正直的好员工,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她离开秋千,站到他面前。

 “那么我的运气不错,聘了一群品德守和你相当的好员工。”抓起她的发丝,她的头发够长够黑,也够柔顺。

 “人的运气不会永远优秀。”她反对他的过度乐观。

 “至少眼前,我运气不错。”不错到能在火车站里绑票到余纪亚,把她变成一家人。

 他真固执,不过…她也真是的,别人的事业她那么热衷做什么?

 纪亚拉回原话题,她问:“殷殷要去吗?”

 “你希望她去?”他的指头在她额上刷一刷,拂去她刘海上的面粉。

 “当然。”她抓住他的手,不爱黑影在眼前晃。

 然,碰触瞬间,她松手,因为…触电感觉很诡谲…

 “我会带她去,也请林老师同行,我们回你家时,由司机和林老师陪她去悟智乐园玩。”他对她的反应感到好笑,反手,她不牵他,由他来握,他才不管她触不触电。

 “你不希望殷殷见我的亲戚?”纪亚想回自己的手,又怕太刻意,她僵在原地,红悄悄爬上脸。

 “我不希望她听见我们讨论的事。”听过习惯成自然吗?现在起,他要她习惯自己。

 “你要她一直误认我是她的亲生妈妈?”

 “没什么不好,这星期是殷殷从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宋巧菱从没对她好过。”推她坐入秋千,他摇晃起“他的”第一次他觉得婚姻美丽。

 他的温柔教人好贴心,当纪亚确定病情,她遗憾自己没有走入婚姻,没有热爱一个男人,没有生一个宝宝,享受身为母亲的乐趣。

 “晚上我们来烤放烟火好不好?”她临时动议。

 “‮么什为‬?”很久…他忘记热闹的味道。

 “今天是农历十五,月亮很圆很美。”每次找藉口,她总是敷衍得很糟糕。

 “再美都不是中秋节。”他不爱被敷衍。

 “‮么什为‬非要中秋节?难道情人‮在能只‬七夕送花、‮在能只‬圣诞传递情意?文世泱,你太迂腐。只要值得珍惜的人在身边,天天都是中秋节;只要情爱在,不用鹊桥,你也能横渡银河,寻找爱人的行踪。”她说得振振有词。

 “你说服我了,好吧!晚上举办烤大会,明天清晨,你会在边收到一束玫瑰。”

 “我又不是你的情人。”

 跳下秋千,她带着笑意,心情愉悦。

 他追上前,在夕阳余辉中,长长的影子罩上她的身子,他乐于当她的伞,为她护起白肌肤。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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