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华紫蓉收拾完简单包袱,走出了那间她居住了半个多月的柴房。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调养,她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如今最大问题便是,她没有银两能差人告知家人及胡大哥,关于她落难之讯息。
一想到此,华紫蓉便不免有些气恼自己不像其他女子一样,会在身上披金戴玉的,否则如今至少会有点盘
在身哪!
不过,也幸好她身上没有任何金银首饰,否则盗贼为了抢夺那些财物,断臂伤人之举都有可能,她这条小命可能早就保不住了。
华紫蓉叹了口气,走出柴房。
朱大叔、朱大婶早已经守在前门等候。
此时,门前那条青绿河道间,小舟往返一如往昔热闹。河上小贩划浆,吆喝兜售菜蔬之声亦仍络绎不绝。然则,这份热闹这时却不曾让三人脸上展现一丝笑颜。
“蓉丫头,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朱大婶红着眼眶说道。
“谢谢朱大叔、朱大婶的救命之恩。”华紫蓉双膝落地,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快起来、快起来啊。”朱大婶大哭出声,连忙扶起她。
“大婶!”华紫蓉张臂拥住她,两人抱头痛哭来起了。
向来沉默之朱大叔,站在一旁猛擦着眼泪。他们儿子卧病已久,这几
和紫蓉丫头倒也培养出一些亲子之情了。
“是不要我们那儿子身子差,实在
不出多余银两来帮你,你也不用外出去帮佣…”朱大婶哽咽地说道。
“大娘,你千万别这么说。你们救我一命,又收容了我,对我已经是恩重如山了。”华紫蓉举起袖子擦着大娘的眼泪,自己泪水却还是一个劲地猛掉。
“你这双青葱十指一瞧就是没做过事,我是跟西门府管家说过你识字,又懂得算筹之事,可他们只缺厨房丫头,你到那里牙
可要咬紧一些,知道吗?”朱大婶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频频
代道。
“道知我。”华紫蓉点头,牢牢地握着朱大婶的手。在胡大哥那方等不到她的到来,沿路寻人找着她之前,她需要工作赚取银两,才有法子请人送信哪。
“还有啊…这西门府拥有两省数十家葯铺,在里头帮佣银两虽然多一些,可听说那西门主子喜怒无常,偏偏又长了张俊脸,女子若是贪恋了他那张脸孔,总没什么好下场…”朱大婶愈说,风干似的脸上皱纹愈是挤得更深了些。
“大婶,我现下哪来的心思,贪恋什么好看脸孔呢?”华紫蓉苦笑地说道,小脸在经过了这一回生死关头之后,瘦得只剩一道尖尖下颚和一双乌亮大眼了。
“河埠头接运船应当快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在天黑前到达西门家了。”朱大叔催促着,黧黑脸庞掩不去殷红眼眶。
“我一得空,就会出来看你们的。”
华紫蓉揪着包袱,在泪眼婆娑间一再地回头、一再地深深鞠躬,只盼得有朝一
能会机有好好地报答朱家人。
离开朱家,华紫蓉走到河埠头登上小舟。一个时辰之后,正好赶在黄昏
落之前,抵达了西门府。
一踩上西门家私人河埠头,华紫蓉马上被带到了耿管事面前。
“你就是华紫蓉?”耿管事问道。
“是。”华紫蓉恭敬地回答。
头发花白、识人已多之耿管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回。
这就是豹爷那
要他派人去救、并要他给份工作之小丫头哪!模样虽清瘦了些,一身朴实打扮也无法遮掩去那一对明眸所透显出的聪颖不凡。
只不过,这倔强小娃引起了豹爷注意,可不见得是件好事啊!雹管事在心里低叹了口气后,开口了…
“朱大婶说你识字,懂得算筹之术,但我们帐房向来不聘生人。待得哪
你在西门府做得上手了,葯铺缺人手时,我再差你去帮忙。我们宅里按月计俸,没出大差错的话,一个月可以有一百钱的薪俸,主子赏钱另计…”
华紫蓉听着耿管事的话,心思却渐渐飘开了。
这西门府确实慷慨,她们华家待下人算是和善的,一个月也不过是七十钱,而她从前裁一件新衫便不只一千钱哪…
不能
气!华紫蓉很快地掩去心里落寞,振奋起精神。她有手有脚,还能做事挣银两,没啥好抱怨。
“府里人多嘴杂,多做事少说话这原则,用不着我多说吧。”耿管事说道。
“道知我。”她只想赚足银两,快点离开。
“还有,在这宅子里,主子便是天,主子么什说,都不许顶嘴。知道吗?”耿管事厉了声
,谨慎地
代着。
“是。”华紫蓉抿紧
,硬生生
下一口气服不。
他们华家可不会这般待人,是以他们主仆之间向来感情甚笃,因此夏儿当时才会拚了命地要护她啊。
华紫蓉低头,忍住一阵心酸。
“好了,带她去灶房做事吧!”耿管事唤了人,将她带至灶房。
华紫蓉才进灶房,马上便就被灶房管事赵嬷嬷派去挑水,一
扁担与两只大桶旋即就被甩到了她面前。
华紫蓉虽然习武多年,可毕竟没做惯
活。
不过才在灶房、后院井里来回了两趟,那一
扁担就在她肩上烙出了一道火烧痕迹般,痛得她连走路都颠簸。
第三趟挑水时,她使劲握着系桶
绳的一双细掌已经磨出血来,而赵嬷嬷要她装满之大圆缸,甚至还盛不满一半。
第四趟,华紫蓉脸色发青,但她咬紧牙关撑着,不许自己于工作首
便倒下。
“叫你挑个水,你当成我要你去做苦工不成吗?一脸病容臭脸!”赵嬷嬷回头看到她,啐了一声。“牛娃,你去接手这丫头的工作。”
牛娃从捆柴工作上起身,一把抢走华紫蓉的水桶,还忿忿瞪了她一眼。
“赵嬷嬷,我还可以帮忙做些什么呢?”华紫蓉站到赵嬷嬷一步之外,低声地问道。
赵嬷嬷瞄华紫蓉一眼,见她没想乘机偷懒,面团似脸庞这才和缓了些。
“去给我帮忙端菜到主子院落里!傍我留神点,要是洒了一点汤汤水水,当心主子剥了你的皮。”赵嬷嬷拧了下她手臂,推她到一旁。
“是。”华紫蓉被拧得倒
了口气,却还是乖乖点头。
她跟随在几个丫头后头,以木盘端起一碗白瓷碧玉羹,走出了灶房。
虽然一只花梨实木盘及一碗碧玉羹,和方才那两桶水之重量比较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华紫蓉方才用力过度的手臂,其实仍在颤抖中。
她吃力地捧着木盘,跟着前人走过一处梨木长廊。长廊右侧婉蜒着一处水池,
水盈盈,廊间系着十余个造型精美鸟笼,鸟声啁啾。
“新来的,进大厅时,眼睛可别
瞄。万一惹得王子或是夫人们不开心,倒楣的总是我们这些奴婢,知道吗?”走在华紫蓉前方的女子回头
代了一声。
“别连累我们,也别妄想耍什么把戏,好让豹爷注意到你,除非你活不耐烦了。”站在华紫蓉后方的丫头也出声说道。
“道知我了,谢谢大家。”华紫蓉挤出一抹微笑,不得不注意到这些女子全薄施了胭脂,一个个鬓发亦都梳得油光水亮,和她现下蓬头垢面模样实在大不相同。
莫非这些女子都想借着端菜之举,好让豹爷注意到她们吗?
可瞧她们表情个个戒慎恐惧的,又岂有一点搔首弄姿模样?这位豹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华紫蓉间时没多想,便已经踏入了一处植满了葯草之庭园里。庭园焚烧着一股淡然香气,闻之让人心
酥软,情不自
地微笑。
华紫蓉怕失神,不敢多闻,连忙低头跟紧前面的人,走入主屋。
主屋内香气更浓,华紫蓉垂眸而行,只依稀晓得主位长杨上依偎着一对男女,几名乐伎则或坐或卧地倚在榻前。
“豹爷,请用膳。”为首捧着菜肴的奴婢大声说道。
“嗯。”男人闷哼一声,什么也没
代。
一排奴婢于是站到了厅堂两侧,个个手捧着佳肴,目不斜视地看着地板。在豹爷没让人离开之前,没人敢擅自妄动。
华紫蓉能感觉到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着,只得更加使力握紧木盘,免得砸坏了东西。
男人无视于那一排奴婢,依然斜躺在宠妾苗芊芊怀里,让她纤纤玉手剥着葡萄伺候着。
苗芊芊将葡萄去子后,放至他
间。
男人咬下了多汁葡萄,同时扯着她的纤白十指,
着其上的葡萄汁
。在她娇
地红了脸面之际,他扯下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述说着今间要如何用她的身子品尝着葡萄汁
之点滴…
苗芊芊动了情,身子更挨向男子肆无忌惮的挑逗大掌,柔荑也随之抚上他结实
膛摩抚着他,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璀眸在她一厢情愿的碰触下早已变冷。
“我饿了。”他将苗芊芊推到一旁,翻身坐起,一身莺黄绸衣翩然若飞。
几名壮汉马上上前,抬来一张镶银嵌玉之乌木长桌,让婢女们逐一放下佳肴。
华紫蓉松了口气,在瓷碗终于落到桌上时,颤抖双手不慎发出了过大的碰撞声响。
榻上男子不悦地朝她瞥去一眼,原本要斥喝之薄
,却在一瞬间发出了冷戾笑容。
“豹爷,人家最爱的这道芙蓉
是怎么做的?”苗芊芊以银箸挟了块香
入口,柔若无骨的身子再度偎至他身侧。
“你们谁来说说这道芙蓉
是怎么做的?”西门豹往奴婢们看去一眼。
一排奴婢全都低下头,无人敢开口。
“全都道知不吗?那全都带下去,喝个几天的哑葯吧,反正你们什么也说不出口。”他讥讽地笑着说道。
华紫蓉后背蓦泛起一阵寒颤,不明白这人怎么有法子做出这般残忍之事。
强灌奴婢哑葯,是一般主子会做之事吗?
“我…奴婢知道这道菜的做法。”华紫蓉握紧拳头,低声说道。
男子瞥向她,冷眸于瞬间璀变出万道光芒。他就知道她会有些意思。
“说。”他命令道。
“这道芙蓉
得先选取
一斤。先以清酱腌制后,风干一个时辰。其后,再选取大虾四十只放于猪
之上,敲扁之俊,以滚水煮
。之后,熬煮菜油半斤,将
片放至铜制漏勺里,在滚油锅里…”华紫蓉仔细地将娘生前极爱的这道菜,说了个仔仔细细。
“唉呀,我还道知不这菜这么麻烦呢!”苗芊芊掩着
笑,眉宇之间尽是得意神色。
“你这张子邬爱吃,我就天天让灶房烧给你吃。”男子握起苗芊芊下颚,重重
吻了一回后,这才抬头再次看向“她”“你到前面来领赏。”
“谢豹爷。”华紫蓉上前一步,依然没有抬头。
他从一旁藤篮里随手拿了一串铜钱扔到地上。
是一百钱!
华紫蓉看着那串铜钱,心里倒
了一口气,小脸激动地泛了层红晕。只要存够了一千钱,她便能让人通报家人她落难的消息啊。
她弯身拾起那串铜钱,手指颤抖着。
突然,另一串铜钱从空中而落,重重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华紫蓉痛得缩了手,手里铜钱就这么叮叮当当地砸落在地面。
“不过一点小钱,也值得你双眼发亮?我再赏你一串,不过我想要你先抬头看着我。”男人倾身向前,黑眸炯炯地盯着她。
华紫蓉一怔,却还是缓缓地抬起头。
“是你!”她惊呼出声,脚跟一时没立稳,整个人便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西门豹低笑出声,起身往前一站,居高临下地睥睨望着她。
“又碰面了,我们真是有缘啊。”西门豹长发随之拂到
前,俊美脸庞因此染上几分旁若无人的傲慢。
华紫蓉咬紧牙
,完全到想没自己竟会在这儿遇见那个视人命如草芥之男子!
“不是说我会有报应吗?怎么今
仍是我为主,你为仆地跪在我脚边,等待着我的施舍呢?”西门豹挑眉一笑,斜飞上勾之杏眸漾着笑。
华紫蓉想撑起自己,但颤抖的双臂一时之间却无法使力,只得在他面前,让他看尽她咬紧牙关挣扎之一面。
好不容易起身了,她转身便要往外走。
“原来你傲骨也就这么一丁点,不过也是个成不了气候之丫头…”
华紫蓉回身,瞪着他脸上轻佻笑意,得不恨伸手抓烂他
边那道讥讽笑意。
她痛恨他,但她确实还不能走!华紫蓉看向地上的那两串赏钱,她握紧拳头,昂起下颚问道:“敢问豹爷,我还能拿回我的赏钱吗?”
“没问题。况且,我现下心情太好,还能再多赏你一些。”西门豹再拿出两串铜钱,直接扔在长靴边。
华紫蓉瞪着他脚边那两串铜钱,心情水深火热里走了一遭。
事有轻重缓急,为了能筹足银两,卑躬屈膝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华紫蓉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那两道如影随形之戏谑目光,她弯下身,先拾起他原先给的两百钱铜钱,才又面无表情地伸手去取那两串置在他靴边的铜钱。
“拿了赏,不用道个谢吗?”西门豹一脚踩住铜钱,眉眼漾着笑,心情大好地逗弄着她。
“谢豹爷赏赐。”华紫蓉凛着脸说道,拾起了铜钱。
也愿你的报应早一
到达…她在心里诅咒道。
“你的名字?”西门豹语气懒洋洋,瞿铄眼里显然兴味十足。
“华紫蓉。”
“大胆,竟敢在豹爷面前直称自己名字,你该自称是奴婢!”苗芊芊心里不是滋味,尖声斥责道。
“还是我的芊芊懂事。”西门豹长臂一揽,将苗芊芊整个儿揽进怀里。
苗芊芊丰
脯经此一拉扯,几乎快跌出
口。她巴着西门豹手臂,媚眼一眯,很快地将那女孩仔细打量了儿会一。
那女孩若非蓬头垢面,姿容面貌当在一般之上;而那双倔亮明眸,一看就是豹爷会中意之模样。她可得小心防范才是…
“拿了赏钱,还不快滚起来!”苗芊芊怒声说道。
华紫蓉将铜钱揽在怀里后,慢慢从他们脚边站起身来。明明该是卑微姿态,可那对不驯水瞳却让她像个宁死不屈之将军。
“有过一面之缘,咱们上回搭船出游时,她溺水求我救她哪,而谁都知道我不救人的。”西门豹斜眼睨着华紫蓉,眼神带着傲慢笑意。“我不过是到想没,她终究还是落到我手下讨生舌哪。”
华紫蓉站在原地,假装自己的心是一堵利箭不穿之铜墙铁壁。
“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大胆跟你顶嘴的姑娘。”苗芊芊低呼一声,对华紫蓉之敌意又多了几分。当时在舟上替华紫蓉求情,而被赶下船的舞伎,可是她的好姐妹哪。
“请豹爷允许我告退。”华紫蓉低声说道,小脸极力地毫无表情。
“先下去吧。”西门豹手一挥,染着琥珀
烛光的眼瞳锁着她的眼。“明
起,你就到我房里来伺候。”
华紫蓉心一沉,脸色霎时一变…
这头该死的西门豹,竟把戏弄她当成趣事吗?
华紫蓉紧咬牙
忍住一声咒骂,她瞪他一眼,脚跟一转,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她现下居于劣势,可这不代表
后也是如此。总有一
,她会让他尝到屈于弱势之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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