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年师友尽豪英(四之上)
汴京东南陈州门附近,玉仙观内,虽然下着小雪,但前来观赏观内那三块“万年松花石”和两段“龙牙石”的游人依然络绎不绝。与往常不同的是,虽然观外不乏宝马雕车,但所谓的“肩舆”和轿子,却几乎见不着了——汴京士林私下里所谓的“三公执政”以后,因为王、马、石对坐轿这种行为都深恶痛绝,因此政事堂颁布了一道严厉的敕令,凡宗室、官员、贡生,年七十以下、无重病而乘轿者,御史随时举劾,宗室降爵一等、罚铜十斤,官员责贬一级、罚铜三斤、十年内不得任亲民官,贡生十年内不许应考。敕令一下,上有所恶,下必甚焉,汴京城内,休说宗室、官员、士子,连商贾都不乐乘轿,原本就不多的各种肩舆越来越少,而各种马车、牛车、骡车,却越发的兴盛起来了。当然,也并非人个每都会支持这道敕令,汴京的好事士子,便编出来诸如“不管
子,却管轿子”之类的口号,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尽管汴京的官员与士子本来并不流行坐轿,但这句口号却迅速地流行开来——人们可能并不在乎轿子的问题,但却很愿意借着这句口号,表达对执政三公迟迟无法解决
钞危机的失望与不满。
不过,曹友闻对这句口号,显然是不以为然的。他与执政三公一样痛恨坐轿的行为,而且,他对
钞也没有切肤之痛——指望南海诸夷轻易接受
钞,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休说南海,即使是高丽国的商人,也不会接受
钞,但也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曹家的财产中,
钞只占到较小的部分,所以,若从他们曹家的利害关系来说,
钞废除与否,真的是无关紧要。倘若从短期来看,废除
钞曹家甚至可能获益更大。
但曹友闻从来都不是一个只看眼前的人。
而他也没有赌错周应芳的野心与能力——尽管周应芳骨子里有一点自大。但这无关紧要,真正有能力的人,谁骨子里没点自大?
所以,曹友闻与周应芳,的确是天生的盟友。
周应芳一心想取代唐家,坐上大宋钱庄业的第一把
椅;而曹友闻同样野心
——这次回京,本来不过为了游说朝廷,树立曹家在南海海商中的地位,但没有想到,无意中竟让曹友闻发现了一个可以让曹家有朝一
能与唐家分庭抗礼的机会。
这个想法完完全全只是因为灵光一现。
本来曹友闻只不过是想能不能找一个妥善办法,帮助朝廷缓解
钞的危机,以此赢得石越的信任和好感——而曹友闻首先想到的,就是动员南海的大海商们收购大量
钞。
南海地区,哪怕是在凌牙门和归义城,钱庄远不如本土发达——否则也不需要薛奕亲自出资来办钱庄;而相应的,
钞也极少流通。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尽管在凌牙门与归义城这样的大宋领地,
钞也是法定货币,但海外贸易要么以物易物,要么以金银或铜钱结算,兼之又缺少发达的钱庄体系,
钞自然不易流通起来。
所以,从理想状态来说,南海地区的确有可能
纳一大笔
钞。既使这些
钞最后无法在南海地区流通起来,至少朝廷也可以因此得到一大笔金银铜钱储备。不可能寄望南海海商们替朝廷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它能成为一大臂助。
不过这个想法马上被曹友闻否决了。
因为它在操作上是不可行的。
朝廷固守钞钱一比一的比价,决心无比坚定。这是曹友闻从陈良那里得到的可靠消息。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整个大宋,没一个商人有可能无条件的接受这个比价。他们肯以金银铜钱来换
钞,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投资了。
倘若要就此与朝廷谈判的话,这可是曹友闻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就在曹友闻否决自己这个想法候时的,脑海里充斥着金银铜钱换
钞画面的曹友闻,却突然意识到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机会——如果他能够争取到周应芳与朝廷的支持的话。
因为海上航行存在巨大的风险,到目前为止,在南海地区与本土之间,没有一家钱庄会承诺可以通兑。换句话说,如果有人拿着南海的唐家钱庄的存钱票据,在本土唐家的钱庄是取不到钱的,反之亦然。即使唐家这样的大钱庄,也只肯提供
钞的通兑。
所以,海商们必须带着大量的金银铜钱乘船出海、回国。一旦遇到风
、海盗,就可能血本无归。
所有的钱庄都知道其中存在巨大的机会,这十余年来,也的确有几家钱庄尝试过,但这些钱庄的东家现在全部都跳海自杀了。
但是,曹友闻突然发现,他找到了一条新路子。
这个想法几乎是有点突兀的冒了出来。
若能够与周应芳、
钞局联手,由曹家在凌牙门等地开设钱庄,请
钞局在凌牙门设立衙门,周家在本土东南沿海诸州增设钱庄——曹家用金银铜钱向凌牙门的
钞局购买相应的票据,海商们把金银铜钱存入曹家的钱庄后,就可以拿着这些票据,直接到本土周家的钱庄取钱,周家再用这些票据,到汴京
钞局换成钱钞。如此半年结算一次,金银铜钱的运输风险,全部转由
钞局承担——而朝廷不仅可以调动薛奕的海船水军运送,而且有此三家巨大的财力做为后盾,也完全可以自由的选择较好的季节与天气进行运送,风险将远远比民间的钱庄低得多。
在这个体系内,三家可以收取高额的手续费获利——曹友闻可以肯定,即使
取一成的费用,海商们也会趋之若鹜——当然,这还远远不是曹友闻的重点,只要
钞局肯许诺曹家、周家的钱庄为指定钱庄,手续费的九成,都可以全部让给
钞局,曹家与周家各要半成就足够。曹友闻看重的,是这种垄断地位背后带来的利益——在这个基础上,凭借着曹家在海外的势力,曹家完全可能迅速发展成为海外最大的钱庄;而周家能获到的利益,可能更远在曹家之上——倘若周应芳追求垄断地位,富贵钱庄很可能借此在东南形成与唐家分庭抗礼之势;若周应芳大方一点,暗中选择一些钱庄与自己合作,大宋钱庄总社知事局内的局势,就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背后的利润与深远影响,绝非是几十万贯铜钱可以相提并论的。
当然,这和解决
钞危机几乎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曹友闻又不是当朝宰相,是不那他的责任。
他真正担心的是唐家。
唐家是唯一在本土和海外都有钱庄的,而且,唐家完全有能力整碗端去。尽管曹友闻最先想出这个想法,但他却很担心这不过是为唐家做嫁衣裳。这也是曹友闻不去找唐家的重要理由——唐家一定会把他踢出棋局。而且,如果
钞局不给他们垄断地位的话,即使与周应芳联手,他们也是斗不过唐家的。
样么怎绕过唐家,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也是曹友闻与王六丈最困扰的问题。
来起看没有任何办法能把唐家踢出局。
幸运的是,曹友闻没有找错伙伴。
周应芳的确足够聪明。
曹友闻一提出他的设想,他不仅马上意识到了他面前有多大的一个机会,也马上意识到了唐家的威胁。
而且,最重要的是,周应芳还很快找出了办法。
一个叫曹友闻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办法。
李绾和吕彰明确的指出,在曹友闻的方案下,
钞局不可能给他们垄断地位。而周应芳却注意到了
钞局在兑换
钞时的窘状——
钞局人手紧缺。
他提出了一个新的修改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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