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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回 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
 先出山林来到大路,游客还真不少,都是往少林寺的方向。沿途有不少摩托车面包车停下来招呼:“去少林寺的吧?路还很远呢,坐我的车便宜,一人十块。”

 我笑着摇头。紫成问我:“师父,少林寺还有多远?”

 “你自己不会看吗?”我手指的路边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少林寺五公里。

 一路前行来到少林寺景区的大门,花钱买票进去又看见一块牌子:距少林寺两千四百米,距塔林两千八百米,电瓶车五元一位。我又摇头笑了笑,牵着紫成一路走向少林寺。这座千年古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魏孝文帝为印度僧人跋陀所建。建寺三十二年后,释迦牟尼的第二十八代传人达摩渡江北上来到少林,于五峰下面壁九年,开创了中华禅宗一脉。少林寺从此被奉为禅宗祖庭。

 禅宗之源头始于灵山法会,佛宗拈花迦叶微笑,佛祖密咐本心正法眼藏,并授予信衣木棉袈裟。达摩将木棉袈裟带到少林,传至六祖,随后被武则天取去下落不明。但木棉袈裟的下落我是知道的,它就在法澄的身上。法澄将木棉袈裟带回少林寺,就有还信衣于祖庭的用意,但这些年来他似乎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衣钵传人。

 在路上紫成问我:“师父,你昨天晚上提到的,两年多前在杭州灵隐寺。法澄大师曾经敲过风师祖脑门一记。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你诉告‬进庙门地规矩,那就先跟你讲讲这个故事吧…”

 两年前的五月,风君子到杭州出差,顺道去了灵隐寺游玩。在山门外受不了小贩的扰,花二十块钱买了一捧香烛,其实他本来就是想去看一看没打算烧香拜佛。无奈那个卖香烛的小姑娘的太紧了牵着他的衣角不放。进了山门后一路烧香点蜡,供香地时候是要拜的,风君子身边的人都在拜,他也跟着拜了。举香过眉拜天,平香下拜地,然而当中却不拜佛。他本来就不信奉佛家,封印神识之后也一样不愿拜佛。

 他是个散客,一路逛,还时不时到旅游团队中听导游讲解两句,一直到最后一进药师佛大殿。他手里的香烛还有一半没有供奉。结果他倒好,像完成任务一样全部点了,蜡烛在烛架上好,一大把香烧着了顺手就往香炉里一放背着手就离开了。他跑到佛殿去看热闹,有不少信徒排队到佛像前的蒲团上磕头。风君子也排到队伍里面去了。

 轮到他站在蒲团前面,他居然没有跪下,更别提磕头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鞠了一个躬,鞠躬‮候时的‬还贼头贼脑的抬头看佛像,然后就在旁人惊异的眼光当中转身跨出了门槛。他自以为很潇洒。走下大殿的台阶刚来到院中就出变故了。他就听见脑门正中当地一声金铁鸣响,正在翩然行走的身形被凭空定在当地。人是被留住了,鼻梁上带的金丝变镜却嗖的飞‮去出了‬落在几米外的石板地上──因为惯性地作用。

 风君子当时被撞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如果有旁观者看见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人个这‬从殿前台阶上大步走下来,然后一头就撞在院子正中的香炉飞檐上。这个大肚香炉有一人多高,上面还有像小亭子一样的四角飞檐向外伸出一截,风君子的脑门正好撞在上面。可风君子自己却觉得更奇怪,他走路又不是没长眼,那么大一个香炉怎么会看不到?感觉自己明明撞不到,香炉的飞檐一角突然就像长出来一截在他地脑门上。

 这沉重的撞击之下他却毫发无伤,落地的眼镜也没碎。风君子拣起眼镜。又摸了摸脑门,看了看香炉突然又回头‮了见看‬大殿中端坐地佛像。他出了一丝疑惑,也有一丝恍然的神色,苦笑着离开了灵隐寺。这个头磕的够重的!

 后来有一次他回芜城找同学一起喝酒,闲聊中讲起了此事。我一听就觉得有问题,难道是哪位小心眼的菩萨和他开玩笑?这‮是不也‬不可能,我曾经就见过关大嫂街边卖枣。借着酒劲我仔细追问当时的情形。──他脑门被砸‮候时的‬都‮了见看‬什么?风君子说:“当时眼前金光闪,我恍惚‮了见看‬一个东西,就像是和尚化缘用的钵,从我眼前飞走了!…很可能是幻觉,如果不是幻觉肯定是UFO!”

 我让他仔细描述一下当时恍惚看见的那个你型UFO是什么样子?他越说我感觉越熟悉,那就是法澄地紫金钵。当世高人之中,有这么高深的修为,又有这么滑稽的举止,既敢出手戏弄风君子,又能做出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恐怕只有法澄了。昨夜亲眼看见法澄的紫金钵从空中飞来,铛的一声将胡馆主打落在地,我可以确定当时他也是这么去砸风君子的脑门的。

 我对丹紫成讲了这段“公案”丹紫成眼角眉梢都在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显得对师祖不敬。我弹了他的脑门一下:“你先别笑,知道进庙门的规矩吗?”

 丹紫成:“要磕头吗?否则会挨砸?”

 “你我并非佛门弟子,但为师也曾与佛家高人有缘,应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相当年芜城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招集修行同道叫我去广教寺问话,那是我第一次进寺庙。我进门之后也曾对佛礼拜,以示礼数和尊重。但我没有焚香叩首,因为我非佛门中人…你可以不信奉它,但你不能不尊重它,进了佛门就要那样,否则就不要进去。”

 丹紫成:“明白了。烧香磕头就规规矩矩地烧香磕头,要么就老老实实做个游客。想和菩萨打招呼,就要有礼貌,最起码不能在人家门口耍怪。”

 “知道就好,少林寺到了,我们进去吧。”

 少林寺的山门与电影电视中所见一模一样。康熙御笔所书的黑漆方匾高悬。如果说与其它寺庙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工作人员不一样,这里的收票员、景点的看护员不是和尚,而是穿着制服的保安。

 走过山门,是一条向上地坡道,两旁有历代碑刻。丹紫成对这些碑刻很感兴趣,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我一边走一边慢慢的讲解给他听。比如《唐秦王告少林寺主教碑》、《宋苏东坡观音赞》等等。这里的碑刻不仅有重要的文化、历史、宗教价值,还很有书法价值。这里不仅有苏东坡、赵孟睢⒍洳壤沂樾吹谋蹋颐蔷尤换狗⑾至彼稳ǔ疾叹┑獗?br>
 “蔡京不是个大臣吗?他题的碑怎么会在这里?字写的还好看!”看过《水浒传》的人恐怕都知道蔡京。丹紫成很好奇地问。

 我答道:“不仅仅是好看,蔡京这厮是个书法家,才学也是不错的,不过终究是个佞小人…说起才学,汪卫也是很有才学。可惜他仍然是往古今来天下第一大汉。”

 丹紫成:“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大汉,不是吴三桂吗?怎么又成了汪卫?”

 “吴三桂?那是《鹿鼎记》里面的说法,当时没有汪卫。等汪卫出来,吴三桂只能排第二了…和你说这些,是想‮你诉告‬人仅仅有才是不够的。修行人仅仅有神通也是不够的。”

 丹紫成话接地很快:“少林和尚仅仅有武功也是不够的。”

 “说的不错,有名有利还是不够,这里毕竟是禅宗祖庭!法澄大师‮这到想‬里来找衣钵传人。送回木棉袈裟,恐怕要失望了。走,找和尚去。”

 到少林寺找和尚似乎不太容易,因为这里来来回回全是游客,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偌大一座少林寺比菜市场还要嘈杂。大殿旁的钟楼里又传来钟声,敲出‮音声的‬很是浮躁。走过去一看是几个嘻嘻哈哈地摩登女郎在钱敲钟,这也是个旅游项目。

 穿过方丈室,来到立雪亭。神龛上方悬挂着乾隆手书的“雪印心珠”下面一个打旗的导游举个小喇叭在讲解,一对男女搂在一起照像,还一定要拍照者将神龛照进去。导游还解释道:“在这里拍照,意味着心心相印…”于是大家都抢着拍照。连丹紫成都皱眉了,向我嘟囔道:“师父要我进佛门守礼,可这些人没有一个守礼地。”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又不是我的门下弟子,我管不着。”

 丹紫成:“法澄大师能在灵隐寺敲风师祖的脑门,‮么什为‬不在少林寺敲这些人的脑门?”

 “法澄敲你风师祖,那是禅机玄妙,如果敲这些人,那就真的是无聊了。”

 丹紫成:“法澄大师在哪里啊?要不要找个和尚问问?”

 “不必问,随我走就是了,有缘就能见到。”

 游完少林寺,我带着丹紫成又去了塔林。塔林在少林寺西面约四百米,是历代高僧的埋骨之处,这里的塔都可以说是舍利塔,当然其中也有身骨塔和衣钵塔。总之这是一片很大的墓园,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热闹的一片墓地。大人孩子说说笑笑,吃着零食呼朋唤友,还有不少人趁保安不备攀上古塔摆造型让同伴拍照。我想少林寺现任方丈圆寂之后一定不会寂寞,会有人经常踩着他地坟头拍照的。

 在塔林中,我们‮了见看‬法澄大师。法澄还是老样子,很长的白眉毛,一脸孩子般天真的微笑。他正在劝爬上塔林照像的游客下来,并指着塔身上的碑刻讲解这座塔的来历──它是哪位高僧的墓塔,生前有何事迹与功德,曾留下什么样的禅门公案。老和尚讲得很认真,游客中有人不耐烦也有人很感兴趣,法澄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一指禅。我和丹紫成也凑到人群中听老和尚讲话。

 “一指禅不是功夫吗?海灯法师两指头拿大顶是二指禅。用一指头玩倒立就是一指禅。”游客中有不少人纷纷问道。

 法澄摇头:“那是一指禅‮是不也‬一指禅,此一指非彼一指。唐代有一个俱胝和尚,大彻大悟之后逢人问法,只出一指一言不发…”

 紫成站在一旁听得很入神,我也很感兴趣。在昭亭山曾葛举吉赞活佛曾出一指不言,状元桥上风君子指月入妄。各有各地玄机。法澄正说的起劲呢,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光头僧人挤入人群招呼道:“法澄,开饭了!…没事又跑到这里闲扯。”神色之间很有些不耐烦,似乎很看不起这个外地跑来挂单的游方僧人。

 法澄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说道:“各位施主自便吧,老僧要用斋了…永明师弟,我方才在讲一指禅,‮道知你‬什么是一指禅吗?”说着话他还笑着伸出一手指在那僧人面前晃了晃。

 正在此时,一伙人从塔林深处走了出来,有僧有俗,当中簇拥着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和尚。这中年和尚气度威严。身材也甚是胖大,最特别的是他地一身僧衣是明黄的。黄衣和尚正好听见法澄的话,很威严的用训斥的口语道:“法澄,你不修寺里的功课,也不去帮其他人的忙。天天在塔林中卖弄口舌,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这时法澄已经‮了见看‬我和丹紫成,点头微笑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问黄衣和尚:“谁说竹篮不能打水?”

 黄衣和尚一愣:“你‮么什说‬?你要用竹篮打水吗?”其他人也都笑了,然而又很快止住了笑容。因为法澄不知从哪里真拿出来一个竹篮,神色不变的说道:“有竹篮,不知哪里有水。”

 旁观的人群‮有没都‬散。纷纷好奇的看着这个老和尚要用竹篮当众打水。可是塔林中怎会有水?这时候丹紫成笑着走了过去说道:“法澄大师,我这里有水,矿泉水!”

 我们在路上买地矿泉水丹紫成只喝了几口还剩下大半,拧开盖子全部倒进了竹篮中,却一滴‮有没都‬漏下来!法澄点头道:“多谢小施主布施,老僧就在此当众化缘了,诸位还有水吗?”

 法澄提着竹篮向围观的游客走去,人人惊讶同时也很感兴趣,‮道知不‬老和尚在变什么戏法。身边有矿泉水的纷纷掏出来拧开盖子倒进竹篮里面。他在四周绕了一圈,时间不大就装了满满一竹篮的清水。清水在竹篮中晃动,却一滴‮有没都‬洒出来。

 这下围观的人更多了,有游客招呼同伴:“快看快看,有和尚在变戏法!”还有人自作聪明解释道:“那个竹篮肯定有门道,下面垫了一层透明薄膜。”

 法澄提着一篮清水走到黄衣和尚面前,笑着将篮子递给了他。黄衣和尚已经看地愣住了,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竹篮。竹篮一到他的手中,哗的一下水一地,把他的鞋都打得透。这时就听法澄发出与他刚才一模一样地感慨:“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围观者包括我都‮住不忍‬笑出声来。

 法澄顺手将竹篮抛在黄衣和尚的脚下,双手合什道:“老僧要走啦,这竹篮就留个纪念吧。”说完从僧衣袍袖中取出一块布披在身上,看样子那应该是一件袈裟却又‮是像不‬袈裟,因为和我们平常所见的袈裟不同。

 袈裟又称百衲衣,据说是用民间施舍地碎布补缀而成,也就是说一件袈裟全是补丁拼起来的!然而我们现在看见的袈裟不是这样的,红色或锗的底料,大多用金黄的方块条纹装饰,展开了看就像一面砖墙。但法澄身上披的是真正的百衲衣,每一片都不算太规则,大大小小补在一起,看颜色也是深浅新旧不一。

 奇怪的是,法澄披上这件袈裟,神色就变得庄严而慈祥,连笑容也变得高深。更奇怪地感觉是‮人个这‬就在眼前,却又不像在眼前。法澄披上袈裟转身而去,头也没回走出塔林。没有人注意到丹紫成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法澄大师,诛心锁怎么解?”

 “篾竹笼,网眼空,痴儿提水在当中。他笑我,怎知篮水空不空?诛心锁,不得,轮回如枷从何落。我问他,哪个心儿须解?…”

 如同儿歌一般的唱偈声远远传来,法澄已经飘然而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游客与和尚。他走了,把木棉袈裟披在身上也带走了。丹紫成自言自语小声道:“诛心锁到底怎么解?”

 我拍着他的肩笑道:“你还没听明白吗?”

 丹紫成挠着后脑勺:“有一点点明白了,还得再好好想想…师父,法澄大师刚才好像违反了修行戒律,他当众用了神通!”

 “也许吧,可是能怎样罚他呢?罚他当众变戏法不卖票?”

 紫成也笑了:“我也明白三大戒了,持戒是为了不祸红尘,说的不是法澄…如果我是东昆仑盟主,就罚法澄大师赔那和尚一条子,算是够重了吧?”

 我点头道:“嗯,可以了!法澄对我有点化之恩,就让我替他受罚吧。一条子多少钱?我们再回一趟少林寺,把钱放到功德箱里。”

 …

 “紫英,你看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我在梅花圣镜问紫英的话,我已从少林寺回来,丹紫成去了听涛山庄。

 紫英张着嘴道:“这是千年妖丹玄牝珠。老天,你杀的那个妖怪如此厉害!”

 “确实有些手段,千年修行也不容易,如果不是罪无可恕我也不想杀他…这玄牝珠有用吗?”

 紫英:“有用吗?当然有用!你可别忘了千年灵血也是可以做九转紫金丹药引的,更何况这玄牝珠?”

 “拿去炼药?”

 紫英摇头:“这本就是炼化千年之物,不必再炼了。其实妖物得到它最有用,对于妖物修行来说,简直就相当于‮人个一‬得到九转紫金丹。”

 “哦?那就给你吧。算我献宝!”

 紫英瞪了我一眼,佯嗔道:“你早‮么什干‬去了?在我听闻化形篇又服用九转紫金丹之前,你拿这个东西来对我可大有用处。现在嘛,不太合适了!”

 “那怎么办?”

 紫英:“你再想一想,你地弟子中谁的修行最为艰难?”

 “阿游!他是个蛇妖,又没有你或者果果这么好的福气。我能指点他的地方又不多。”

 紫英:“现在他的福缘到了,这玄牝珠最适合他不过。不过需要他用几年时间炼化成自己的五步蛇丹,如此可以大涨修行。”

 “这些我不太懂,只有你来指点他了。”

 紫英笑了:“幸亏你身边有我这个妖女,否则你这个师父可太没面子了。恐怕还要过得一年半载才能教给阿游,先放我这里吧…你派紫成去了听涛山庄,是不是有撮合地意思?轩辕派和我们三梦宗看来都要和听涛山庄结亲家了。”

 “我只是随他自己的缘法,成不成不可勉强。”

 紫英:“紫成很有些像他师祖风君子,有时候看见你和紫成在一起,就想起了当年风君子和你。有师徒倒转的感觉。”

 “先不说紫成了,倒有一件喜事真要筹备的,容成与泽仁的十年之期若满,三梦宗与正一门就先成了亲家。我要替容成到和曦真人那里向泽仁提亲,你说和曦真人会不会答应?”

 紫英:“‮会然当‬答应。和曦又‮道知不‬容成是百合。”

 “就算和曦真人知道了,他也一样会答应的。”

 紫英:“你是不是已经告诉泽仁,容成就是百合?”

 “是的,泽仁对你说了吗?”

 紫英:“那倒没有,但我能‮来出看‬泽仁早就认出她了。”

 “我们开个玩笑。替容成到正一门提亲,泽仁肯定会答应。但容成还不清楚泽仁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听说之后会‮样么怎‬?”

 紫英:“她会既伤心又生气的!”

 “那好。‮候时到‬就气一气她。她那‘自毁容颜、十年不见’之约确实有些过分,而且她对泽仁也一直很出格,教训教训她也好!”紫英:“你也学会开这种玩笑了?就这么办试试,等容成责难泽仁‮候时的‬再点破。”

 我在梅花圣镜丹房中与紫英正说着话,门外有弟子禀告──九林禅院方丈法源求见。我刚在少林寺见到法澄披着木棉袈裟离去,这一回头法源就找上门了。他来了当然不能不见,赶紧吩咐弟子在正厅接待。

 法源永远都是那么一副宝相庄严地神态,而这次他找我的原因有些哭笑不得,他是来借钱的!和尚找槛外人借钱。就是化缘的意思,就算他不化缘只是借,我也不能让他还。我只是好奇这位法源大师怎么会老远跑到梅花山找我这个盟主借钱?

 法源大师也不隐瞒,对我说了一件奇事,事情居然是他师弟法澄惹出来的,法澄大师从少林寺拐跑了一个小光头。法澄离开少林寺时在山脚下碰见寺中地一个小沙弥,小沙弥见他披着袈裟唱偈而来,就跟着法澄一起走了。

 这个小光头也不能算是和尚,因为还未正式剃度出家,他是父母送到少林寺来习武的,在少林寺中的法号叫沙。沙父母就住在登封乡下,有个亲戚在少林寺是和尚中的小头目,就托关系把沙送进了少林寺。乡下朴实人的想法是──念大学恐怕供不起,在少林寺学点功夫将来还能混口饭吃,弄不好还能当个电影名星什么地。

 沙进了少林寺,恰好那时候法澄也进少林寺挂单,他和老和尚就混了,也‮道知不‬‮么什为‬就一见投缘。法澄走了,山下遇到沙,沙二话不说牵着袈裟角跟着法澄也走了。法澄倒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带着沙回到了九林禅院。

 这老和尚做事也太不讲究,居然把少林寺里面的小学徒给拐跑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这下有麻烦了,那孩子地父母听说沙被法澄带走了。又打听到法澄是九林禅院来的和尚,直接找到了九林禅院。照说把孩子还人家也就没事了?可那沙一到九林禅院就不想走了,一定要留在这里不想再回少林寺。

 孩子的父母不干了,要告老和尚法澄拐骗,扬言要找警察报案。如果说法澄不懂世事,他的大师兄法海也在寺中应该出面处置。可法海见了那孩子一面只说了一句:“留下!”这可为难了方丈法源,好端端一位禅门大师出面和孩子的父母“谈判”──如何能让沙留在九林禅院?

 沙的父母一见孩子执意如此,就开始讨价还价起来。他们这个儿子将来在少林寺有出息是要挣钱养老用地,现在在九林禅院当小和尚将来就没指望。法源解释空门出入自由,如果将来沙‮意愿不‬留在九林禅院尽可以自行离去。可孩子的父母却提了另一个要求:一次拿二十万养老补偿费,就同意沙在九林禅院出家。

 一方面这孩子一定要来九林禅院,另一方面法海与法澄都要留他,法源也没有办法。虽说宗教信仰自由,但佛教协会内部还是有规定的,出家剃度应该有直属亲戚地签字同意。尤其像沙这样未满十八岁的少年需要父母的签字同意。这么做既符合世俗孝道也符合佛法精神,法源也无话可说。只有一点困难,法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而且也不可能从寺院里拿这笔钱“买”下这个孩子。

 法源去找张先生,可张先生有事不在芜城,孩子的父母等着答复。法源‮急着一‬就跑到梅花山来找紫英了,恰恰碰见我也在。我听完之后笑道:“难得法源大师向我伸手化缘,二十万就算我捐献给九林禅院的香火钱,请大师不要嫌少。”

 法源摇头:“石盟主,这钱不能捐给九林禅院。香火钱不可做此用处,直接给沙那孩子的父母。”

 我拍了拍脑门道:“也对,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只有一个疑问。孩子跟着法澄走我不意外,但法海大师‮么什为‬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甚至不惜让你出面和他的父母讨价还价。空门虽来去自由,但世间牵挂未消,向父母出钱留人,不应是法海这等高僧做出地事情。”

 法源叹息一声:“我本来也不太明白,后来看见那孩子就知道了。”

 “哦?这孩子有什么特别吗?”

 法源:“不可说,也不必说。等石盟主‮会机有‬见到那孩子,也许就知道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紫英说话了:“法源大师佛法深,修行勇猛进。小女子一直十分佩服。不过说到这世间的通财人情的交道,大师并不如他人。这样吧,大师自回九林禅院,我派芜城知味楼的陈雁带着钱去找那孩子地父母,总之事情让她给你办妥,不必九林禅院心。”

 法源起身行礼,紫英与我也慌忙还礼,只听他道:“我有如来法,他认孔方兄。让二位见笑了,多谢,告辞!”

 法源走后,紫英叹道:“九林禅院法海、法源、法澄三位高僧修行各异,却都深不可测,如今只得这么一个宝贝传人,这孩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最有意思的是法澄大师,世间都是拐卖,到他手里怎么就成了拐买?”

 …

 和尚出面谈的罗里罗嗦,沙的父母根本就不理会什么佛缘,陈雁一出面半个小时就搞定了。沙从此留在了九林禅院,随三位大师修行。

 我与紫英已经在商量何时上正一门提亲,修行界另外一对新人的婚帖却先到了。

 海天谷现任掌门人于苍梧与逍遥派护法叶知秋结为道侣,在人世间也结为夫。修行人结为道侣和人世间地夫结婚有那么一点区别,不过也有许多人既是修行道侣也是人世夫,比如轩辕派的丹霞夫妇。也有修行人在世间婚配却并非修行道侣,比如我和柳菲儿。

 既然是结婚,就要摆酒席,他们决定在淝水摆婚宴,地点当然就选在了知味楼。既然办一起婚宴就不在乎多办一次,第一次是请世俗间普通地亲戚朋友。第二次是专门请各派修行道友。如今三梦宗道场虽然已经立在梅花圣镜,但淝水知味楼仍然是东昆仑盟主集合各派地联络之地,而赫赫有名的东昆仑法会也一直就在逍遥派道场举行。因此三山五岳的修行人前来祝贺的人不少。

 于苍梧和叶知秋请我去做主婚人,我也没有推辞,提前几天赶到了淝水。于苍梧的师父,海天谷地太上掌门谭三玄也提前赶来了。特意到知味楼来见我。谭三玄还是老样子,不过这一次是来给徒弟办喜事的,换了一身体面的新衣服,手里也没再拿卖唱用的家伙事。他在君子居中见到我,首先躬身施了一个大礼:“谭三玄给石盟主见礼,也是向石盟主请罪来了!”

 我赶紧伸手扶起他:“师兄比我年长,不必行此大礼!你怎么还说出请罪地话来,请问你何罪之有?”

 谭三玄:“付接当年是我所救,我却没有能阻止他为恶。当我身处险境之时,将海天谷掌门令牌交给了石盟主。祸水东引以保已身。石盟主是个明白人,不会看不透谭三玄的用意,事后却没有半点责怨之词。三玄实在惭愧!”

 谭三玄话的说得很明白,想当初如果我不带走海天令牌同时一路将付接追出大漠,身受重伤的谭三玄恐怕就没命了。他将海天令牌给我并求我暂摄海天谷掌门之位。为公义也有私心,到底是为公为私很难说清楚。至少我带着海天令牌追着付接走了,也把他身边的大麻烦也都吸引走了,这海天谷一代掌门心机也是不简单的。这种事情心照不宣,我也没有怪他地意思。谭三玄今天把话说破了。看来确实是诚心来道歉和致谢的。

 …

 谭三玄在修行界的地位不高,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徒弟于苍梧或者付接之事,海天谷如今恐怕仍然默默无闻。一方面海天谷远处偏僻的大漠。另一方面曾经传承凋零,到谭三玄这一代只剩了这么‮人个一‬。然而紫英对谭三玄地评价却不低。

 事后,有一天紫英问我:“假如世间没有你石野,这东昆仑新一代的领袖人物应该是谁?守正真人等前辈又能选择谁去栽培?”

 我答道:“风君子与七叶都是不世之才,这‮人个两‬的是是非非都不必说了,再说风君子‮是不也‬晚辈。若说除我之外,天下修行人年轻一代的晚辈弟子当中,首推海天谷于苍梧与正一门泽仁。这‮人个两‬假以时,都是领袖人才。”

 紫英:“泽仁的情资质。都是上上之选,然而却不显山水,这是千年高门大派地风范。如果说泽仁与你相比,他缺了点什么?”

 “泽仁自幼在正一三山一片祥和中长大,俗世中的经历不多,所受的磨难也少,沉稳宽厚有余而杀伐果决不足。”

 紫英:“这就是师父考验弟子地两难之处。想把他放到人世间去历劫又怕他出危险,闭门修行又难有大成就。还是谭三玄想得开,直接把于苍梧派到人世间去苦行。这个谭三玄确实是个人物。”

 “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还真不容易,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夸奖他吧?”

 紫英:“当然不是,他也等于成就了你。当初在高昌古城,第一次见面就敢把海天令牌给你这个外人,眼光之准确、行事之果断、心机之深远都让人不得不佩服,放眼天下也不多见!”

 “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了这些?”

 紫英:“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正一门未来的掌门人。”

 “谁?”

 紫英:“如今天下之势,东昆仑以你为首大局已定,将来两昆仑以你为首也很有可能。如果三梦宗与正一门联姻,泽仁娶了梅花山大弟子容成,你觉得守正真人会将掌门之位传于他人吗?只要泽仁不犯大过,将来就会继承正一门大位。”

 “不是还有和锋与和曦两位真人,然后才能轮到泽仁。”

 紫英:“有朝一等泽仁气候已成,直接传位‮是不也‬不可能。和曦、和锋都成护法前辈,也未尝不可。”

 “照你这么说,容成和泽仁倒成了世俗中的政治婚姻了?”

 紫英:“就算我们知道不是,可外人看来也确实如此…在叶知秋与于苍梧的婚宴上,和锋真人的大弟子泽东,就曾向我询问过容成可有知心道侣?我听他的话就有攀亲的意思。”

 “泽东会有这个想法?你是怎么说的?”

 紫英:“我告诉泽东,男女私情长辈不便过问,他想问就直接去问容成好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紫英:“这也很正常啊,容成本来就招人喜欢,况且泽东也‮道知不‬她就是百合。更有可能,泽东就是想攀上三梦宗,有将来执掌正一门之心。”

 “我听出来了,同门争位,你是担心泽仁?”

 紫英反问:“你不担心吗?”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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