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怪人怪行径。
那个人,重复以前的动作,像一只弯
虾米似的,把身子向前俯了下来。
天色渐晚,由于岳
门地处荒野,倒不曾惊动什么闲人,在场众人目睹着掌门人的亲自出手,俱都沉寂了下来,人人心情紧张,对于眼前敌我的一番争执,实在难以预料。
李铁心正面对着轿子,在圈外站了一会,并不急着向圈内切人,他身子微转,绕到了另一个方向,再次站定。轿前的那个活死人也跟着这个动作,把身子转了过来,李铁心徐徐迈步,第三次换到了轿子的后侧方向。红衣人想是知道李铁心的意图,却也跟着把身子转到了后面。
就在这一刹那,李铁心已切身入圈。
他是侧着身子进来的,方一步进,已切入三尺以外,然后身躯猝转,滑到了另一个角度,再次侧身,又切入三尺,身法极为快捷,只是并不轻松,圈外的三位长老俱已看出了一些道理,发觉到掌门人这种奇妙的进身之法,是绝对有道理的,他们并且猜测出掌门人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在追循着一种旋回的气流,乘虚而入。
三位长老虽然身在圈外,却似能体会出圈内的波谲云诡,猜测到必有一种迫人气势,一种强力向外排斥着,是以掌门人才会以这种身法向内层切入,李铁心的进身方法,较丧生圈内的彭长老确实高明了许多,眼看着他转动的躯体似乎较前更急,更快,进退转侧之间翩若惊鸿!
圈子里的那个红衣人,显系因为李铁心的这种进身方法而大现紧张,只是他仍然保持着他的强者姿态,一颗头跟随着李铁心的身子不时地转动着,鹰样的目光,
织着机警和凌厉,酝酿着随时待机出手。
李铁心转动的身势快若流星,旋踵之间,又为他切进了一层,现在距离着当中的那台轿于只约莫有五尺光景,而他的身子却忽然慢了下来。他显然遭到了一种压力,一种极度向外推张的无形力道。
李铁心陡地站住了身子!动如风,静如山,俨然一派大家风范!
即使不明个中玄奥的人,现在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他们依稀看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团团地围绕在小轿的四周,缓缓向外扩散着。
李铁心显然就在这团雾气笼罩之中。
刹时之间,圈子里像起了一阵风暴般的疾劲,风力的起点,赫然也正是当中的那乘小轿,圈外人虽然难以体会出风力凌厉到如何程度,只是却有一丝蛛丝马迹可供寻索,首先他们看见地上的白雪自彩轿为中心点,渐渐向外拱起,扩散着。其次他们发觉到掌门人李铁心身上衣襟显明地向后扬起,一头长发也箭似地甩向脑后,非但如此,更似有难以想象的一种奇寒气流在圈内扩散着,这种现象只须由李铁心的发眉上即可以看得出来,只是极短的一刹,李铁心的眉、发上已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渐渐地,就连他的脸。手,也都似凝冻注了!
由于李铁心本身功力的抗衡,那些甫自他颜面上凝结成的薄冰,瞬息间溶成了水珠,点点滴滴地向下淌洒着,不明究竟的人,也许会以为他是在淌汗,只是这些“汗珠”尚不及坠临地面,却已经变成了一颗颗细小的冰珠,散发在地上珍珠有声!
这个时刻里,李铁心必然是十分痛苦的,只须看他不止一次地战瑟着身躯即可想而知。
看到这里,场外的三堂长老以及六名少年弟子内心俱不
浮现出一种失望与悲哀!然而,“强者”的姿态正在显示出难以为大多数人所接受或是想象的现实!
就在场外各人深深为之痛惜沮丧的一刹,那个看来几乎已将结冰的李铁心,突然闪电般地向轿前切入!也就在同一个时刻里,立在轿前的那个红衣红帽的活死人,依着同样快捷的速度向着李铁心面前扑到。
长剑如龙,竹竿更似点缀在龙身上的万点青鳞!
在极为短暂的一刹间,只听见一连串的叮叮脆响,双方至少已接触了十招以上的快攻。
紧接着在李铁心匹练般的一汪剑气之下,红衣人身子迅速地向左面
开来,一刹时,后者脸上已失去原有的矜持与骄傲,代之而起的,却是无比的惊讶与钦佩!也许他从来也不曾想到过岳
门里,竟然会有像李铁心这般身手的一位掌门人:无论如何,他确实已经尝到了厉害!
像是枭鸟般地发出了一声怪啸,红衣怪人身躯弓伸之间,蛇也似地再次向李铁心身边袭近,竹节杖幻成了一天碧影,幕天席地般向着李铁心全身卷来。
李铁心对于这位奇异的跟班儿,自一开始就深具戒心,现在事实证明对方比自己所想象的更要厉害得多,简直是他有生以来遭遇过的最最强硬的一个劲敌:眼前情势如此,李铁心如
揭开轿帘,面会轿中的主人,势必先要击退对方这个极具威力的跟班儿。奴才如此,主人可想而知!李铁心已经没有考虑思索的余地,事实上他恨恶这个红衣跟班更不下于轿内的主人。
这第二度的攻势,较前番更为猛烈。
青影银芒,汇集成一片猛涛骇
!
剑光如海,浩泛的剑气,恰似拍岸的
水,红衣人看来已被这片剑海笼罩住了,白光
噬了绿影,绿影突击着白光!
景象至为分明!
这种情景,就像是一只
打旋转的陀螺,白光在外,绿影在中,只有这两种鲜明的景象,其它一切都混淆不清!白雪在急剧的旋风里,纷纷由地面上卷起来,更增加了无比的朦胧意
圈外各人,看到这里,只觉得心
紧扣,几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忽然,白圈里的绿影,异军突起,蛇跃青波似地突破而出!
红衣人狰狞的面相…狂啸着向李铁心递出了一掌,李铁心接着了这一掌,身躯却大大地摇晃了一下,他右子的玉龙剑由斜下方反卷上来,极其清楚地在红衣人右颊上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伤势不重,却足以使红衣人兢惊!
冷森森的剑气里,红衣人一连后退了三步,在他还来不及施出厉害的杀着之前,李铁心身躯猝转,以无比强悍的劲势已切至轿前,长剑探处,只听得“唰啦!”一声,已把深垂的轿帘挑了开来。
这一刹,无异是站立在圈外人个每所深深期盼的,各人的眸子就在轿帘扬开的一刹,只觉得眼前一亮!
想象中,这乘小轿里坐着的杀人魔王,不知该是如何丑陋恐怖的人个一物,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那个人非但不丑,而且极美,美得惊人!
长发披拂,蛾眉淡扫!
黑白分明的一双剪水瞳子,更是集“灵
”与“秀美”于一体,薄薄而略呈弧度的红
,与左颊上的一颗小小朱斑,陪衬得那么富有趣情!
总之,那是人见人爱的一张脸,但不知怎么回事,在你第一眼注视之下,却给人以无比“冰寒”望之生畏的感觉!
她那般安详,若无其事地坐在轿子里,鬓角上斜
一朵红梅,益增无比娇
,一袭湖青色的长披肩轻裹着她看似亭亭的娇躯,不过二十上下的芳龄,还是个姑娘人家!
圈外的人呆住了!
圈里的人也呆住了。
李铁心作梦也没有想到,这般凶神附体,杀人于无形之间的刽子手,竟然会是生具如此姿
的一个少女!即使是敌人,在目睹着如此旷世姿容、绝代风华的一刹那,也不由得你不怦然心动!“无双剑”李铁心怦然心惊之下,轿中女子已发出了一声清叱,翠袖轻挥,一只纤纤玉手夹附着凌人的破空之声,捷如电光火石般地劈轿而出。李铁心在目睹对方之初,万万不曾想到她会有此一手,等到那翠衣少女发出清叱声,才猝然发觉到不妙,肩头微晃,急向右闪,张惶之间、犹自不曾忘记出剑!玉龙剑一声龙
,抖出了一点寒星,直取少女印堂。
圈外各人看到这里,俱都不
惊出了一身冷汗!
事实上这一招,已决定了双方胜败生死的命运!
轿中女子身躯在整个动作过程里,不过仅仅微微欠起,遂即坐下,白
的细手上,己多了一口长剑。
李铁心的玉龙剑!
“剑”是拿在她左手上,她的另一只手,显然已完成了方才出击的动作,一出即现,其快无比!
这一掌不但震开了李铁心苦练多年的“血罩功”,也使得此一名闻四海的掌门人注定了必死的命运!在一个疾烈的翻仰姿态里,李铁心庞大的躯体,就像是一枚球似地被抛去出了,等到他由雪地里
身站起,才发觉到此身已在圆圈之外。
那扇先前为他长剑挑起的轿帘,即在那绝
少女发招之后,唰啦!一声,重复落下来。
李铁心只觉得身上一阵骤冷,由不住牙关“嗒嗒”战抖不已,一张脸刹时间泛出铁青颜色!
众目暌暌之下,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
李铁心怒吼一声,虎扑而前。
说也奇怪,刚才他并不十分费力地就踏进圈里,而此刻看似用尽全力,却反倒被格于圆圈之外!一连闯了两次,都未能进入,身形一跄,遂即坐倒在地。站在一旁的三堂长老俱不
吃一惊,慌不迭地扑过来,“香”堂堂主“混元掌”谢山探手将李铁心扶起,手触下只觉得对方躯体其寒如冰。
他打了个寒颤道:“掌门人你?…”
“云”堂堂主“摩云手”孔松与“采”堂堂主“醉八仙”段南溪,目睹及此,俱不
怒由心起,各自怒吼一声,待向圈内攻进,却有一人身法远较他二人更快。
人影一闪,那个红衣红帽的活死人已来到面前。
“摩云手”孔松一口剑方自撒出一半,已吃红衣人手上的竹杖点在了前心部位,前者只觉得身上一麻,掌中剑“呛嘟!”一声,已
手落地。“醉八仙”段南溪原待扑上的身子,乍见此情景,不
吓得怔了一下,顿时呆住!六名少年弟子耸动的身子,也都临时止住了!
那个红衣红帽的活死人,冷冷地好笑着,
出他白森森的一口牙齿,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在人个每脸上转了一下,最后注定在李铁心身上。
“掌门人请了!”他冷冷他说道:“叫你的人最好不要蠢动,否则,我是不在乎多杀几个人的。”
“醉八仙”段南溪住不忍手握剑把,只是在李铁心严厉制止的目光之下,只得又松了开来。李铁心这时脸色更为难看,青中透黑,那是一种惨灰的颜色。
他努力地
直了身子,道:“李某生平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你们主仆到底是哪里来的?么什为要对岳…
门下这个毒手?”
红衣人冷冷地笑着,
出白森森的一口牙齿。
“岳
门?…”他哼了一声道:“岂止是岳
门…只怕普大之下…哼哼…”
说到这里连哼了几声,就不再说下去。
李铁心“闻弦歌而知雅意”,不
倒
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这么说尊驾台从莫非是针对…整个武林来的?”
红衣人斜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盯着他,“吃吃”地干笑了两声,是像不笑,倒像是往嘴里面喝风
气,说不出的一股子冷嗖嗖感觉,让人打心眼儿里不自在,有些畏惧!
“虽然不是针对整个武林,倒也差不了多少!”
垂下头他“吃吃”又笑了两声,道:“无风不起
,事出必有因,任何一件事的发生,当然都是有原因的…”
李铁心
息着冷笑一声,道:“什么原因?李某人自接掌岳
门,两年来,从来不曾结怨武林…”
他的话又为红衣人“吃吃”的笑声打断。
各人既惊又忿的目光,齐向红衣人脸上集中!
“掌门人,”红衣人极其冷漠地道:“你的时间观念有所偏差!”
李铁心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衣人“吃吃”笑了两声:“我们不算新账,只算老账!”
“算老…账?”
“不错!”红衣人一下子拉长了脸:“回去问问冼老头吧,告诉他说,四十年前他的老朋友,打发人来看他来了?”
“冼老头”不用说当然指的是“冼冰”,冼冰是岳
门的前掌门人,如今年事已高,垂帘坐塔,已不复再问本门与武林中事!想不到四十年前的一件悠悠往事,竟然又把他卷入到漩涡之中!“宿仇”是所有仇恨中最可怕的一种,“四十年”该是何等漫长的一段岁月。如果积四十年的悠悠岁月而不能忘怀的仇恨,必将是刻骨铭心、魂牵梦系,永生也忘怀不了的深仇大怨,即所谓的“宿仇”了。
李铁心与在场各人听到这里,俱都情不自
地打了一个冷战!一时作声不得。
良久,李铁心发出了一声叹息,苦笑道:“我明白了,这么说来人…也就是那轿中的女子,并不是这一件事的主人了?”
红衣人翻着白眼,道:“你想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一点,我顶多只能你诉告,我家姑娘姓甘,人以‘十九妹’称呼,这‘甘十九妹’四个字,也就是我们姑娘的名号,你记住就是!”
说时眸子在李铁心脸上一转,白卡卡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悲戾表情:“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回去见着冼老头,告诉他说,我家姑娘体念他是武林前辈,不
向他亲自出手,他如有自知之明,就该自己抹脖子一死,然不要,吃吃…”
才说到这里,只听得那乘小轿里传来了一声女子娇呼:“阮行,你过来一趟。”
红衣人正自“吃吃”笑着,乍然一惊,顿时面现肃容,应了声,“是!”
瘦躯转侧之间,快若旋风般已飘向轿前。
李铁心与一干同门虽然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是确知轿中女子对那个叫“阮行”的红衣人有所
待,只见红衣人不时躬身称是,遂即探出双手,自轿帘内接出一物:一口宝剑。
李铁心方自看出那口剑像是自己的玉龙剑,红衣人阮行身躯再转,去而复还,红影略闪,已来到了近前。
只见他冷笑一声道:“我家姑娘壁还你尊驾的宝剑,请小心接着。”
言罢双手把剑托向李铁心面前,李铁心冷冷一笑,伸手接过,待到接过手中,才不
吃了一惊!原来这口他最心爱的随身长剑,显然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由本来的灿烂银光变成了通体乌金之
!使李铁心更惊异的,乃是剑身平面上的三个清晰的指印,每一个都约有半分深浅,深深嵌入剑身。李铁心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剑横眼前,仔细地再看了一眼,一点都没错,非但指印实在,就连指印上的指纹也昭然若揭!
这一惊,有如兜心一捶,李铁心由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顿时作声不得。
他虽然不明白这口玉龙剑么什为忽然间会变了颜色,但是剑身上的指印,分明是轿中女子以极上内功指力留上去的。他分明记得刚才以此剑揭开轿帘的一刹间,即为轿中那绝
少女拿住了剑身。这时回想起来,那女子拿剑的手姿,正是三指在上一指在下。这到想里,他忙自将剑身翻转过来,果然不错,在剑身的另一面,清晰地留下另一枚拇指的指印。
武林中以指力称胜的名家,固然多不胜举,大不了练到穿墙
石,已是骇人听闻,如以眼前轿内这个绝
少女论,竟然能在百炼
钢的剑身上留下指印,这等指力,如非李铁心亲自目睹,简直是不可思议!他身边的三堂长老以及六名少年弟子看到这里,也都
不住赫然变
!
红衣人阮行冷森森地道:“拿回去给冼老头看,就说我家姑娘
待,孽是他造下来的,叫他自己看着办吧!天以后,我会来听回音的,候时到希望他不要叫我们费事。话说到这里为止,掌门人你可以回去了。”
说罢,他后退一步,把青竹竿
在雪地里,用力地拍了两下手,守在一旁的两名轿夫赶忙站起走过来。众目睽睽下,轿夫抬起了轿子,红衣人走在轿前,这乘彩轿就像来时一般,循着方才地旧路一径地去了。
目送着这乘轿影完全消失,玉龙剑
手坠地。
“摩云手”孔松距离他身于最近,慌不迭忙把他搀起来,“混元掌”谢山与“醉八仙”
段南溪惊吓得偎过来,只发现李铁心的一张脸,这时越加显得发黑!
“摩云手”孔松大吃一惊道:“掌门人,你觉得样么怎?”
李铁心此刻已在忍耐着一种侵体的酷寒,只见他全身抖动得那么厉害,牙关紧咬着,双目怒凸,分明在忍耐着强烈的内在痛苦!他生平要强惯了,更不愿在死前,示弱同门。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喃喃道:“暂时…无妨,我还忍得住!”
随在他身边的那个青衣少年,由地上拾起了那口玉龙剑还剑人鞘。不意,他手触剑身时即感觉到像是触了电般的一阵发麻,等到把这口剑
入敛鞘之后,已把持不住,膝下一虚,噗通!跪倒在雪地里。各人惊视之下,只见李铁心这名随身剑僮,眉剔目张,一张脸已变成黝黑颜色,忽然,大吼一声,脸朝下跌倒地上,顿时七孔溢血而死!
两名青衣弟子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搀扶。
李铁心叱止道:“慢着!”
二弟子顿时止步。
李铁心那双布满血丝。凸出的眸子在每一具尸体上转视一周后,脸上现出痛苦的一丝惨笑。
“你们暂时不要动…这些尸体上,都可能染有剧毒,我们回去…再说…”
在场各人聆听之下,益加惊心不已!
李铁心缓缓道:“我虽然还道知不…对方所施展的是什么样的…毒,但是…毒
剧烈,却是我生平所仅见…且容我…且容我…”
息一阵之后,他才继续道:“…且容…请示坐塔恩师之后…再听发落!”
说罢,他指了一下地上的那口玉龙剑。
一名弟子趋前,正要拿起,想到了毒,中途忽然住手,却回过头来看向掌门人。
李铁心苦笑道:“剑己入鞘,无妨…事了!”
那弟子仍是十分小心地轻轻托起。
各人在身经目睹本门如此大变故后,一个个心惊
跳,无比的惊惧
迫着,看上去都带着三分木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迟缓。
天黑,雪飞!
人个每咀嚼着死亡的阴影,更像断了魂似的落拓…
灯下,“一鸥子”冼冰正自展视着手上的那口玉龙剑。
他左掌轻
剑鞘,右手紧握剑柄,“虎口”与剑的白铜“
口”紧挨着,就这样缓缓地
剑出鞘。
虽说是上了八十的人了,看上去却并不十分显老!银发被一条宽约四指的青色缎带子轻轻扎着,缎带正中嵌有一块墨绿色的玉结。老人有着遗兴豪飞的一双长眉,含蓄着
经世事与几许沧桑的一对深邃眸子,白面,无须,看上去是属于文静一型的读书人。一袭灰衣,轻裹着他修长的躯体,细白的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每一枚晶莹的指甲上,都套着一截讲究的缕花竹丝指甲帽,整个的人个一,由头至脚,看上去的确称得上“不染纤尘”!
他,十分安详地跌坐在一个宽大的蒲团上,身侧左右,各立着一个古灯盏,灯
润着松子油,燃放出来的光彩一片碧光。
岳
门的掌门人“无双剑”李铁心就坐在他对面,其实不应该是“坐”,应该说是“倚”,甚至于“睡”,都比较恰当一些。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太师椅上,加有厚厚的褥垫,李铁心就像全身没有骨头似地半倚半躺在上面。他腿双平跷在一具矮几上,两膝的一双“犊鼻”
上,各
着一
银质的钢针,针尾上炙着艾
,袅袅的几缕轻烟向上散发着,空气是那么的沉寂!
三堂长老,六名弟子,连同老人身边的一个黄衣少年,一共是十个人,坐的坐,站的站,却是没有一个出声音的,人个每的脸,都似罩了一层霜般的寒冷。这些人聚结在一起,把老人的这问丹房挤得满满的,人个每的脸固然冰封了,心上却更似
了一块铅般的沉重!
剑光在青白的灯光下面轻轻颤抖着,老人一只左手微微抬起来,不时地向外轻轻晃着,嘴里连连吹着气。由于内心的震惊,已使得他苍白的面颊上,沁出了一片密密的汗珠。
“毒!”他喃喃他说道:“好厉害的毒气!”
接着他把剑拿远了,一双银眉频频眨动着,吃惊而战栗的口气道:“来人是用‘含沙
影’的惊人内功,将剧毒贯注入剑身的。”
“含沙
影?”李铁心痴痴地道:“弟子不曾听说过这门功夫。”
“一鸥子”冼冰怠滞的目光看着他,凄苦地道:“你当然没听说过…就连为师也是风闻而已…这种功力一但练成,可以本身内力,在百步之内取人性命,伤人元气
魄于无形之间!”
在场各人,聆听至此,无不心惊胆战,作声不得!
冼冰继续打量着剑身,苦笑着道:“至于剑身指印,显示出此女更擅‘五指灯’的惊人指功!”
李铁心喃喃道:“五指…灯?”
冼冰点头道:“就我所知,当今武林,还不曾有人擅施这种指力…噢…”
他似乎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一时面色骤变!
“不会是…她…不会…”冼冰喃喃地自语着,那双眸子,猝然间失去了光采,盯向李铁心:“那个姓阮的红衣人,是怎么关照你的?”
李铁心这一刻脸色泛红,只是那种红看上去很不自然,像是红中带黑,而且,他的
息,像是较诸先前更厉害了。老人微微一惊,提起手,为他把扎在左膝上的一
银针拔了下来!李铁心哼了一声,脸上泛起了一层虚汗。
冼冰关心地道:“你觉得哪里不对了?”
李铁心是在以本门“血罩”功,抵抗着攻心的毒气,那双膝银针似乎对他帮助不大,只是他仍然倔强地忍耐着。
轻轻哼了一声,他咬着牙道:“还好…弟子还忍得住…那个红衣人让弟子转告你老,说他们是来向你索讨四十年前的一笔;
账来的。”
冼冰突地呆住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只是两眼发直,不说一句话,人个每的心情也就越加地感到沉重。
良久,冼冰才像是转过念头来,他点了一下头道,“这应该就不会错了…是她!‘丹凤’水红芍!”
一刹时,他面色如土,舌桥不下,“丹凤”水红芍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
瞠!
往事如
,在他追忆四十年前的那件痛心往事时,犹不
使得这位岳
门的前掌门人不寒而栗!
丹房里静俏悄的,在突临大敌的此刻,每人个一都不啻死了半截,在魂飘魄离的梦境中生存着,多么那双眸子,居然再也看不出昔日所含蓄着的锐气
芒,只是沉沉垂死,一番暮气!
“一鸥于”冼冰像是三魂悠悠地又回到了现实。
“谢师弟。”冼冰转向身侧的“混元掌”谢山,喃喃他说道:“你应该还记得人个这吧?‘丹凤’水红芍…”
“混元掌”谢山打了一个冷战,躬身道:“属下不敢忘怀…”
“那么你看…可是此女?”
“这个…”谢山不寒而栗地道:“属下不敢断定,经师兄这么一提,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个女人,如今还活…着吗?”
冼冰惨然道:“愚兄既不曾死,又何怪她尚在人间?”
另一位长老,“采”堂的“醉八仙”段南溪,聆听到此,住不忍趋前一步,
口道:
“老宗师…你们说的莫非是数十年前,凤凰山遇害的那个女魔头…水红芍?”
“一鸥子”冼冰目光一转,看向他,苦笑道:“段师父…你也知道人个这吗?”
段南溪道:“属下怎能不知?…如果属下记忆实在的话,尚还记得当年老宗师你老曾偕同当年六位故友,你们七个人,不是在‘凤凰山’火焚了这个魔头,怎么又会?…”
冼冰喟然长叹一声道:“段师父你的记忆不差,这件事情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段南溪一怔道:“这么说,‘丹凤’水红芍火焚丧生这件事是真的了。”
冼冰颓然摇了一下头:“那是假的!”
能够听得懂他们之间这番对话的,也只有在座的三堂长老,而此刻,三堂长老却都怔注了!“混元掌”谢山与冼冰乃是同门一系,谊属师兄弟,故此以兄弟见称,“醉八仙”段南溪与“摩云手”孔松却是同宗不同门,故而以“宗师”见称。其实“混元掌”谢山较这位退休的前掌门师兄要小上十五岁,一身武功半成于这位师兄的调教,嘴里虽以师兄见称,事实上却敬其胜于师尊!听了冼冰的话,谢山不
也怔住了!
“师兄…”他喃喃地道:“这话到底该怎么说?”
“一鸥子”冼冰苦笑道:“这件事莫怪你们不清楚,事实上悉知当年凤凰山实情的,仅仅只有我们七个人而已…
“武林七修?”段南溪冒了这么一句。
冼冰点点头,没
打采地道:“不错!‘武林七修’这是当年江湖上对我们七个人的称呼…”
“师父!”无双剑李铁心
息着道:“这件事…弟子从来不曾听你老人家说过…请即赐告,以释愚昧…才好!”
冼冰“啪”一声合起了手上的玉龙剑,瘦削面颊上,带出了无比的凄苦表情!
“我会你诉告们的…”
显然是一件令他极为痛心、也是极难启口的一件往事,只是被眼前情势所迫,他不得不吐出实情。
冼冰又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才喃喃地道:“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为师也不例外!
这件事是为师生平所干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现在追忆起来,仍然使我后悔沉痛不己…
也可能是我的一念之仁,才会留下了今
的后患,我固咎由自取,却害了你们…
说到这里,由不住语气哽咽,竟自落下泪来!
“无双剑”李铁心痛心地道:“你老人家何必这么说,这件事只怪弟子无能…不足维护本门,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弟子起不对你老托咐之恩,更起不对我岳
门历代宗师…”
说者伤心,听者动容。想到了临身的大祸,人个每更不
由衷地兴起了悲哀,一时垂首落泪,伤心不已。丹房里,传出了一阵呜咽之声,宛若楚囚对位,哪里看得出半点生气!悲惨的气氛继续蔓延着,人个每都陷于恐惧的沉思里,空气阴沉得可怕。一种大难临头的不佳之兆笼罩着,想到切身处,人人都木讷三分。
“老宗师。”说话的是侍立冼冰身边的一个黄衣少年,他并且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咳嗽。
这声咳嗽,不啻黄钟大吕般地在人个每耳鼓震撼了一下,所有的目光,几乎在同一个时候,齐向着这个黄衣少年集中。说来奇怪,居然有一半以上的人,对这个少年感到生疏,甚至于连他的名字也叫不上来。也难怪,说起来他只是派来服侍冼冰起居静坐、本门中的一个末代弟子而已!
尹剑平!
他来本门似乎为时不长,不足三月。掌门人李铁心第一眼看上了他的文静,他虽然不是本门嫡系,但却是来自第一高门“双鹤堂”的门下。双鹤堂堂主修书推荐,李铁心也就破格把他留下来,要他在“白塔”先敬师八月,再观后用。
尹剑平在众人目光
视下,并不拘涩,他向着当前的冼冰深深一揖,道:“老宗师,你老人家还没有说出当年肇事之因…弟子愚昧,以为眼前时间宝贵,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共图良策的好!”
真是一针见血的金玉良言。
话是再简单不过,道理更是人人懂得,谁都会说,只是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可就大不简单!
“一鸥子”冼冰枯涩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频频点头道:“剑平,难得你这个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尚能临危不
,你说的不错,老夫却是眼前方寸已
,那是因为老夫是此一事件的过来人,深深体会出此一劫难的不能幸免与可怕!”
他顿了一下,接下去道:“四十年前,武林中曾经出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人物,人个这,就是刚才我所提到的那个女人‘丹凤’水红芍!”
冷笑了一声。他娓娓道来:“这个水红芍的出身来历,江湖上传说不一,有人说她是来自青海‘达里木’,有人说她是来自西昆仑,总之,这些都无关宏旨,令人不解的是她的武功怪异惊人,大大有别于各门派,尤其惊人的是此女独擅一种怪异的毒功!”
“七步断肠红!”说话的是“采”堂堂主段南溪。
“一鸥子”冼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七步断肠红,这不是一种毒酒,而是一种骇人的毒功,这种毒功如果混合我先前所说的那种‘含沙
影’的内功共同施展,其效力则更为显著,能使人身中此毒后,七步之内七孔
血而亡,故名‘七步断肠红’,直到如今为止,武林中甚至于还不曾有人考究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毒?更逞论防止之法了。”
“无双剑”李铁心听到这里,
不住发出了一声嗟叹,在场各人,凡是目睹着方才门外那一场怪异之战的人,无不心内雪然。至此,那轿内神秘少女,与冼冰口中所说的这个“丹凤”水红芍,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甚为明显,那致人于死地的玄奥功力,无疑的已是昭然若揭。
“七步断肠红”!人个每心里,都不
重复地念了一遍,‘情不自
地浮现出一种
森的恐怖!
“一鸥子”冼冰在先前的一度惊惶失措之后,现在又复变得惯常的冷静!
他冷冷地接下去道:“但是,你们绝不会想到,这个水红芍她最厉害的地方,并不在她奇异的武功和无人可以化解的‘七步断肠红’,而是…”
冼冰不胜叹息地摇着头。
掌门人以次,人个每都凝神倾听,无疑的,那个叫“丹凤”水红芍的女人,已紧紧扣
住了他们的呼吸。
冼冰脸上现出了一些不自在,他喃喃地道:“…那是她的美
!”
女人的美,在任何场合里提出来,都应该是属于轻松一面的,然而此刻,由于心情的
异,在大家聆听之下,居然没有一点点轻松的感觉,反倒更为沉重!
“一鸥子”冼冰看了各人一眼,轻叹一声道:“…那是一种出奇的美,美到使任何男人在第一次看见她候时的,都会情不自
。”
下面的话,他却是碍于出口,顿了一下,才喃喃地接道:“…因此,江湖武林中,许多人都沉
于她的美
,陷泥足而不克自拔,毁家毁身,而甘心充作她为害江湖的奴役…
此女貌美如仙,但心如毒蝎,一旦达到目的,即翻脸无情,对其面首任情杀戮,形成当时最可怖的粉红色陷阶,这才有后来的武林七修
身而出,为江湖主持公道。”
掌门人和三堂长老俱都知道这位前掌门人早年义结江湖,风度翩翩,美如子都,正是“武林七修”之一。似乎听到了这里,才有些眉目。
“一鸥子”冼冰表情至为沉痛,苦笑了一下,脸上现出至为尴尬的神态,顿了一下,才接道:“那时我年事尚轻,阅历不深…竟然…为她所乘,如非事后觉悟得早,险些做了岳
门的罪人!”
话说得很含蓄,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很明显的,这位前掌门人当时也着了那个女魔头的道儿,为她的美
所乘,本门中人俱都知道这位前掌门人是本门振衰起疲,建功至伟的人个一,本门之所以有后来的声望,也多得力于他的坚定和威望。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来,任何人也难以相信他的早年,竟然还隐藏着如此不足为外人道及的一段隐秘。
故事的发展,显然已迫近眉睫。
冼冰冷冷地接道:“…我当时确是鬼述了心窍…主要也是由于水红芍看来对我的情有独钟,我当时总以为她并非是一个如外界所传说那般行径的女人,因此迟迟不肯对她下手,这件事颇不为其他六位兄弟所谅解,闹到后来几至于起了内证!”
他轻叹了一声,摇摇头,颇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感伤,银色的双眉频频颤动着,细长的一双眸子,蕴含着无比的沉痛,似乎到现在,他还弄不清昔年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段情爱的真伪。
“直到有一大,我们兄弟里的二人先后遇害,验尸证明是丧生在水红芍的‘七步断肠红’下,才使我醍醐灌顶,决心为二位已死的拜兄复仇雪恨!因为只有我与她最接近,当时就决定由我出面设计约她中伏。”冼冰缓缓地接道:“那一天在凤凰山,我们五人布下了大罗地网,在迂回曲折的地道里布满了引火之物,地道一端的出口,也都先行设法严密封锁,遂即由我出面
她入
。”
说到这里,冼冰住不忍长叹了一声,道:“…水红芍活该有此一难,她平
为人最称精细,想不到这一次竟是大大的失察,而着了我们五人的道儿,直到发觉不妙时,已是进退维谷,大拜兄石子奇一声令下,各人皆将事先藏置的火种引燃地道里的干柴,大火顷刻而起,火龙也似地蔓延开来。”
冼冰呆住了,不再出声。
“香”堂堂主“混元掌”谢山住不忍道:“师兄…这么一来,那个水红芍焉能有活命之机?”
冼冰苦笑了一下,冷冷地道,“你说的不错,她原是不应该再活着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在她临危之际,打开了地道的出口,她必然是死定了!”
“师兄…是你?”谢山瞠目结舌,百思不解地道=你老…么什为要这么做?这么一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冼冰缓缓垂下头来,他轻抬袍袖,在眼角上揩了一下,各人才忽然警觉到这位前掌门人,被誉为本门“宗师”的老人,竟然不胜伤情地淌出了眼泪!
微微摇着头,冼冰惨笑着道:“大火引燃时,我清楚听见她痛苦的呼叫声,并且不时地叫唤着我的名字,诉说对我的真情…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才为她打开了地道的出口…
可怜她虽然逃得了活命,却将一张闭月羞花的玉貌,烧得惨不忍睹,一头秀发也付之一炬而化为飞灰,就那样,她象鬼也似的凌厉,叫嚣着冲门而出,一去不返…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踪影了。”
空气短时间呈现出一片静寂,各人这才明白此一段事件的本末。
冼冰苦笑道:“道知我她恨我…虽然事隔四十年,只是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时,内心总会兴起无限的内疚,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奔出地道时的狼狈凄惨情景,忘不了当时她注视我的眼神,虽只是匆忙中的一瞥,也令我永世不能忘怀。这些年来,我也常为这事责怪我自己,直到如今为止,我还不知我是否错了!”
“无双剑”李铁心
息着道:“这是她为害人间自落的下场,师父己对她网开一面,她焉能…责怪你老的不当?…更没有理由,在事隔漫长的四十年之后,兀自上门复仇…
太不应该了…”
各人都抱持与掌门人同样的看法,纷纷随声附和。冼冰却独持异议地摇着头,他是这一事件的当事人,自有排斥众议的理由。
“不!是我错了!”冼冰沉痛地道:“你们不能怪她向我复仇,只能怪我当时狠不下心来,如果我听令她的哀求呼唤不理睬的话,或是与四位拜兄一样,引火之后即行离去,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呼叫也好,偏偏只怪我对她难忘故情…
“你们都不是女人!”他继续道:“所以你们不会了解女人,尤其不会了解一个很美女人的内心思维。事实上,一个很美的女人,她所爱惜美容的程度,可能有甚于生命,所以,我在水红芍遭受毁容之后才救她出困,本身就是一项极大的错误,还有…”
冼冰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如果当时水红芍在地道被焚烧时,所说的都是实情的话,我的这种作为,在她看来,便是忘情薄义!一个女人,最不能容忍的是男人的欺骗无情!我何不幸,却把这两种女人视为十恶不赦的大罪,都集于一身。所以,水红芍苟活人世一
,她必然不会放过我的,不幸的却是连带地害了你们,害了我岳
门数百年来相承不断的千秋大业!”
说到这里,语音哽咽,不觉老泪纵横,婆娑滴下。
李铁心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咳声,他这时看上去很不好,一张脸想系因为过久闭
的结果,已经变成了猪肝颜色!只见他上
剧烈地起伏着。
“师父!”他频频
息着道:“本门三百年基业,不能…就这么毁了…你老人家务必要想一个法子拯救本门这步劫难…弟子…弟子…只怕…”
冼冰只顾追叙着那段痛心往事,倒不曾注意到眼前李铁心的情形,这时乍然惊觉,不
猝然一惊!
他身躯前探,一把抓住了李铁心手上脉门,惊惶地道:“不要开口出声!”
五指触处,只觉得对方脉象宏大,跳动剧烈,身上奇寒似冰,分明已现危急,情急之下,正思以本身内力贯人,以补充他亏损的元气,但其势已是不及,只见李铁心嘴张处,一口鲜血箭也似地
了出来,身躯一歪,全身顿时萎缩下来!各人目睹及此,俱不
大吃一惊,纷纷趋前,“一鸥子”冼冰惊呼一声,左掌探处,已按在了李铁心顶门之上。在他真力灌注之下,李铁心全身起了一阵疾烈的颤抖,霍地睁开了双目,像是忽然振奋了一下!无奈伤毒过重,眼前已是回天乏术。
紧接着,数股紫黑的血
分别由他七孔内淌了出来,眼看着他怒凸的一双眸子,几乎是要夺眶而出,一滴滴紫黑色的血
,却是由瞳子里向外滴出!看到这里,即使是最能自持的人,也不
为之
发耸然,打心眼儿里滋生出一片寒意!
“一鸥子”冼冰悲惨地叫着:“徒…儿…你死不得…是为师害了你…”
他原想以本身真力补足李铁心元气所耗,却不曾料到反而加速了对方死亡!目睹着自己最心爱的衣钵传人,本门中最具前途的一位掌门人,在死亡瞬息间的痛苦挣扎,冼冰整个的心都碎了。
“徒儿…”他嘶哑地叫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死”字刚出口,“无双剑”李铁心忽然大吼一声,足蹬处,一具香炉“哗啦啦”倒翻在地,他魁梧的躯体一下子变得了毕直,直
地躺了下去。各人目睹及此,俱不
发出了一声惊呼!纷纷围拢上去。李铁心眉剔目瞪,面如墨金,已是一命呜呼了!
值此同时,只听见“一鸥子”冼冰发出了悲怆的一声呼叫,整个身躯立时向后倒仰了下去。侍立他左右的那个黄衣少年尹剑平,慌忙纵身扑前,大惊道:“不好!老宗师昏过去了!”
面临着此一刻惊地动天的大变,岳
门老少两代弟子,俱都吓傻了!黄衣少年尹剑平,不顾一切地抱起了冼冰的身子,平放在丹室内的石案上,谢山,段南溪,孔松,七名弟子,全都拥了过来。
谢山老泪婆裟地重重顿足道:“这可怎么好,怎么好?”
段南溪力透双掌,倏地向着老人两肋气海俞
上一挤,后者就像猝然为雷电击中了般的一阵子急颤,倏地睁开了一双眸子,紧接着,他大咳了一声,呛出了一口浊痰,瘦削的面颊上,起了一阵红
。
“混元掌”谢山住不忍痛声位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一鸥子”冼冰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泪泪淌下来。
“摩云手”孔松悲切地道:“老宗师请以本门为重…千万珍重!”
年轻的一代弟子,在目睹本门连番大变之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惊魂甫定,悲从中来,都不
悲泣起来!在一片哭声里,冼冰缓缓睁开了眼睛。想是内心过于悲痛,以至于引起了急发的症状,看上去他那张脸,似乎变得扭曲了,自眼角以下,半边脸斜斜地向下用力拉着。
他语无伦次地断续道:“岳…
门完了…我不行了各人头上就像是响了一声焦雷。顿时作声不得,倒是那个黄衣弟子尹剑平,尚还能勉强自持住,他上前一步,力扣着“一鸥子”冼冰的脉门,后者在内力灌输之下,似乎精神微微一振!
尹剑平涕泪交流着,道,“老宗师.请你告诉我们,岳
门今后将何以自处?”
冼冰扭曲的脸上,带出了无比的凄惨,微微摇了一下头,他缓缓地道:“覆巢之下…
岂有完卵…岳
门完了,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混元掌”谢山热泪迸落着道:“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跟他们拼了!”
“那是没有用的。”冼冰惨笑着道:“来人如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个水…水红芍的弟子,那就不得了,只怕今后整个武林都将要遭劫受害…”
黄衣弟子尹剑平注意地聆听着,他虽伤心,但表面上却不十分显著,他也震惊,但不失理智!
“老宗师!”尹剑平沉声说道:“照你所说,这个世界上莫非再也找不到人个一能够是那个水红芍的敌手了?”
“难…”冼冰有气无力地摇着头:“太难了…我不敢说没有…但就我所知…还不曾有人个一…孩子…你死了这条心…你们…”
他的眼睛转向三堂氏老以及七名弟子,扭曲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死灰色!
“听我的话…忘了这件事,”他喃喃地道:“逃…命去吧,晚了怕来不及了…”
各人脸上情不自
地现出了一片阴影!
“一鸥子”冼冰
息着,作出一个想要欠身坐起的姿态,尹剑平忙把他身子扶起来,用自己半边身子抵住他的背,只觉得宗师整个身上,俱都为汗水
透,分明真气已散。在一个终身修为武功的人来说,“真气涣散”就是命丧黄泉的前奏,换句话说,这位老宗师眼前已注定了必死的命运!对尹剑平来说,这一个发现,真使他大吃一惊,内心尽管惊恐万状,外表却越加的沉着,他想到冼冰的忽思坐起,必然有重要的话要关照,此刻如把冼冰伤情道出,必然徒增混乱。却是与事无补!定不说更加速了冼冰的死亡,是以尹剑平不曾道出。
“一鸥子”冼冰一双眸子,先注视着三堂长老,遂即又移向七名弟子。他
息着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在每人个一的脸上都逗留了一刻,仿佛急
要观察出一些什么似的,看着,看着,他不
又淌出了眼泪!
“混元掌”谢山似乎由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不妙,他惊异地道:“师兄,你有什么话要嘱咐吗?”
“一鸥子”冼冰颤声说道:“不…不…是我的眼花了…我的眼花了…这是不可能的事,不可能的事…”
各人俱吃了一惊,感觉到一派
森!
谢山汗
耸然地道:“师兄,你看见什么了?”
冼冰全身颤抖着,那双
离的眸子不停地在人个每脸上观察着,形态越加的惊吓,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见了鬼!
“不…不…我看错了…”他不停他说道:“是我的眼花了,我的眼睛花了…”
忽然,他眼睛接触到了身后的尹剑平。
人个这,居然使他紧张的神态忽然定了下来:
“噢!”他长长地吁了一口长气,说道:“剑平,你过…过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尹剑平顿了一下,心知冼冰这么做必有原因,当下应了一声,把身子转向老人正面。两张脸至为接近,冼冰的那双眸子,在一阵震惊之后,忽然展示无比的喜悦!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欣慰,和先前的那种惊恐截然不同。面对着他的这个少年尹剑平,有着沉毅的一张脸,发黑而浓,目深而邃,在举座皆惊的现场,只有他还能够保持着原有的一份镇定。然而这些似乎并不是冼冰所要观察的,他流离的目光,只是注视着他开朗
出的印堂,继而观看他遗飞的双眉…看到这里,冼冰脸上的喜悦,益加显著表
出来,他抖颤着伸出了一只手,扳在了这个一向并不十分重视的弟子肩上,这时他
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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