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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相属永无期
 一缕清凉在杨逸之体内缓缓运行,点滴汇聚起他消失已久的力量。

 杨逸之紧咬牙关,每聚起一丝力量,便将双手从银钉上离一寸。秘银长钉摩擦着破碎的骨,发出狰狞的脆响,但他却全然不顾。

 砰的一声轻响,他宛如一只茧而出的巨蝶,终于挣脱了银钉的束缚,紧紧拥抱着她。

 杨逸之跪倒在狰狞的蛇口中,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一字一字道:“我绝不会让你忘记这一切,绝不会。”

 他伸出手,雪白的衣袖上满是鲜血,宛如溅落了一地残梅。由于失血过多,他手腕上的创口已开始萎缩,只有淡淡的血迹出。

 他低下头,用力咬开创口,让更多鲜血涌出,滴入她口中。

 这些血中有忘情之毒的解药,也许能遏制蛇之涅磐之毒,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就算尽最后一滴血,枯槁了生命,只要她能重获生机,他便在所不惜。

 他将自己的手腕放到她边,任那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她的下颚。

 曙垂照在他脸上,这一刻,他所有的温文,从容,风仪都灰飞烟灭,痛苦扭曲了他清明如月的容颜,他紧紧拥抱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体纳入自己的血,嘶声道:“‮么什为‬,‮么什为‬会这样?”

 她静静沉睡,再也不能回答。

 他注视着她,全身轻轻搐,‮么什为‬会这样?

 他受尽折磨,以为能保护她平安离开,她却又回到了恶魔的宫殿,带着温婉的微笑,站在他面前。

 他以为她会留下来,和自己同赴黄泉,她却又救了他,温柔而坚决地说:“‮起不对‬,我不能爱你。”

 然后,她沦入沉睡,将他独自留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任他抱着她永不会醒来的躯体,心如刀绞。

 这是多么残忍的拯救。

 他埋下头,任泪水打了她的鬓发,嘶声道:“‮么什为‬这样做?我宁愿忘记一切的人是我。”

 她长长的睫垂下,覆盖着憔悴的容颜,却依旧无语。

 杨逸之霍然抬起头,绯红的泪水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凝结成一个悲痛绝的笑容:

 “如果注定失去,我宁愿从来不曾拥有。”

 他咬牙,一寸寸,撕裂自己的伤口。

 鲜血,一次次凝结,那是他身体的本能,在阻挡着他挥霍生命。但他一次次咬开血脉,任由鲜血出,直到她的口中浸满鲜血。

 他面色苍白,再也不能支撑,倚着巨齿缓缓坐倒,凝视着这个水红的身影,眼中尽是哀求。

 这一刻,他宁愿信仰天底下所有的神明;这一刻,他亦宁愿跪拜在所有恶魔脚下,奉出自己的灵魂。

 只求她能醒来。

 黎明的光芒在他与她的身上游移着,悄无声息,却是那么冷。

 没有半点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相思的身体痉挛般地搐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永夜之痛慢慢褪去,苍白的间终于点染上一抹淡淡的夭红。

 因为他的血。

 杨逸之怔怔凝视着她,脸上尽是欢喜。明月般的笑容再度在他满是血泪的脸上绽放,诸天救赎,就在这一刻来临。

 他努力微笑着,张开双臂,等着她。

 相思静静地坐起。

 她看着他,却是那么冷漠。仿佛陌生人一般。

 杨逸之的笑容,骤然凝结。

 相思站‮来起了‬。她的容颜笼罩在清晨的霞光下,是那么婉柔,宛如一抹同样漾着的光,显得有些不真实。

 她的目光掠过他,却没有丝毫波动:“我该去救荒城的那些人了呢…”

 她轻轻皱起眉头:“‮道知不‬重劫会怎样折磨他们…”她喃喃说着,踉跄地攀下了腾蛇巨柱。

 他的血还染在她身上,却再也没有温度。阳光将她的身影拉长,轻轻从他身上拂过,像是拂去一片尘埃。

 不留痕迹。

 杨逸之的心突然搐起来。

 她还记得荒城,还记得重劫,却忘了他!

 忘情之毒,蚀骨销魂。中毒者将从最不愿忘记的人开始,一件件忘却,直到成为毫无知觉的行尸走。如今,他的血融化了解药,解开了她体内的剧毒,却已经太晚,来不及救回她所有的记忆。

 ——她已经忘掉了这些日子来,她最感念的人。

 那便是他啊!

 她口口声声,说不能爱他。但她最早忘记的,的确是他。

 忘记了森严军营中,他白衣尽染血,跪倒在营帐前,向她托起那带血的雕翎。

 忘记了煌煌冠冕下,他的面容逐渐归于寂静,温柔地伸出手,抚在她的发上。

 忘记了腾蛇巨柱上,她的笑容满是悲怆,轻轻抬头,吻上他的双

 忘记了他和她共同经历的所有。

 天长地久,他将永远承受这份痛苦,孤独‮人个一‬。

 他却无法忘记她,忘记这朵水红的莲。那是刻在骨中,印在心底的相思。

 只有他‮人个一‬记得,那是怎样的痛苦?

 又是怎样的惩罚?

 他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血与泪的痕迹,却‮道知不‬何去何从。

 ——如果注定失去,他宁愿从来不曾拥有。

 但,又如何向轮回问讯、何者才是注定?

 他跪倒在冰冷的大地上,血泪迸落。破碎的双拳一次次捶打着地面,直到溅出最后的血迹。

 那一刻,他忘记了温文如玉的君子之行,忘记了白衣不染的谦谦风仪,忘记了他灵魂中所有的光芒。他疯狂捶打着大地,似乎要穿这冰冷的世界。

 他要斩破这夺目的阳光,他要击碎这命运的戏弄,他要撕开这神明的伪善,叩问这错了轮回的万千因缘!

 他忽然抬头,看到了卓王孙。

 隔着百丈的距离,洁白的祭台上,卓王孙飘然而立,青色的衣衫划过皎洁的玉石,粲然生辉。

 他像是已在这里站立了千年,身上的衣衫已被晨雾打

 他冷冷地看着杨逸之。

 仿佛毁灭之神,与创始之神,隔着他们命运纠结的世界,相互凝视。

 那么冷,那么肃杀。

 杨逸之忽然感受到一丝锋芒。

 贯天地而来,一直灼入他的腔。

 婆之弓,在卓王孙的指间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这柄依照大神婆手中的兵刃打造的神器,有着世人所不能想象的巨大威能,顷刻之间,就能令三连城毁灭。

 杨逸之苍白如纸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渐渐恢复了平静。他站直了身体,站在腾蛇之柱的枢纽前。

 这是他们早就约好的。

 他选择了毁灭,亲自攀上这黄金之城,为他指出蛇柱的枢纽所在。

 他轻轻展开白衣,接着这迟来的毁灭。

 忽然,他的心悸‮来起了‬。

 他猛然想起,相思正在黑铁连城中解救荒城百姓,如果卓王孙出这一箭,那么,两万百姓连同她,都将与这座城一齐灰飞烟灭。

 那是他绝不能、绝不能容许发生的事。

 而在此时,卓王孙冷冷地,一字一字道:

 “让开。”

 铮然声响,婆之弓跳跃入掌。三枚婆之箭中的一枚,已然挂在了弓弦上。这重新打造的神器已不仅仅是一张弓,它其中蕴含着无限的力量,在卓王孙弯弓搭箭的瞬间,便暴散而出,化成一道道璀璨的氛,旋绕在卓王孙身周。

 刹那之间,组成祭坛的皎洁大理石阶纷纷崩坏。卓王孙那恢宏的力量在这柄神器的助长下,被无限放大,宛如一条奋迅飞舞的神龙,将要手而出,直擘苍天!

 没有人能怀疑,这一箭将穿螣蛇巨柱,令伟大的三连城顷刻崩坏。

 但他不能让开。

 杨逸之的目光掠下,他能看到,相思正打开囚笼,率领荒城中的百姓们冲出三连城。他们的足迹刚刚踏出这座城池,一旦三连城崩坏,他们将全部罹难。

 他不能任由卓王孙出这一箭。

 他要成全那抹水红,成全她所有的心愿。

 他轻轻摇头。

 卓王孙目光一冷,弓弦倏然拉紧!

 一阵猛烈的嘶啸声自婆之弓上响起,那是毁灭前天地最后的呜咽。

 卓王孙面容冷肃,劲气飞舞,入了婆之弓中。这柄神器将他的劲气增十数倍,几乎化为实体,龙蛇飞舞,鳞甲凌乱,缭绕在他身前。

 卓王孙手指猛然放开。

 纯青色的婆之箭,带着厉啸之声,飞窜向三连城!

 箭身化成一道冷的光芒,疏忽之间,直掠向螣蛇之柱!

 杨逸之望着悠远的天际,轻轻叹息一声。

 他身负重伤,心血几尽,此时心中却忽然空青一片,不染渣滓。他双袖轻轻举起。

 黎明那清澈灿烂的光辉,忽然一黯。

 满空光,刹那间消失。

 却全都聚在他掌心,指尖盛放着一抹清光。

 那么柔和,温暖,如遥远上古神祗,完成了创生世界的伟业,即将沦入沉睡的一瞬,为苍生留下的一声悠长叹息。

 随着杨逸之衣袖轻拂,清光倏然出。

 婆之箭猛然在空中停住。长鸣声轰啸不绝,宛如一尾巨大的神龙,被猛然扼住。然后,轰然消散。

 巨大的爆炸声裂空响起,漫天烟尘蒙,炸响在杨逸之眼前。

 他衣衫落落,飘然若神。

 望着漫天轻尘萎落。

 一尘不染。

 卓王孙双眉淡淡挑起。

 盛怒。

 刷的一声轻响,第二支婆之箭已然搭上了弓弦!

 狂放的真气飙而出,更猛、更强、更狂悍!

 缭的龙形飞舞在他身侧,他就像是御龙而行的上古魔神,傲岸地鞭挞着世人。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人敢违抗,没有任何人敢陵犯!

 箭尖怒指,直杨逸之。

 “让开!”

 字字凌厉,肃杀而坚决。

 杨逸之举袖,轻轻拭去嘴角的血痕。

 ——那是他体内最后的一抹鲜血么?

 他还有什么能抗衡这位毁灭之神的呢?

 方才抵挡第一支箭,已然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风月之剑,空清灵变,宛如仙圣,但可惜的是,他只能发出一剑。

 他的身体,已经化为一具空壳,拿什么来抵挡第二箭、第三箭?

 但他不能退却。

 荒城的百姓,已然逃出了三连城。重劫打算与三连城同归于尽,已遣散了铁骑兵、猛犬兵团。只要打开牢笼之门,就可以带着他们逃出,没有任何阻挡。

 他仿佛能看到,相思正扶老携幼,带着他们拼命往前跑去。

 只要多阻挡一刻,他们就能逃出去。她的脸上,必会绽开欢喜的笑容。

 他便已足了,无论她忘不忘记他。

 他摇了摇头。

 卓王孙冷冷一笑,弓弦猛放。

 婆之箭穿破寂静的光,向着螣蛇巨柱怒飙而来。

 这一次,不再有风月之剑的阻挡。

 似乎注定,三连城,将在这一箭中陨落,纵然神明都无能为力。

 箭势劲急,飙舞怒前。

 这座城,在陨落的恍惚中颤栗着。宛如众神听到了末日的黄昏号角。

 凄厉的鸣啸声划破了晨空,却倏然噎住。

 仿佛寒冰坠入了水。

 三连城依旧静静矗立,宛如被遗弃的古迹。

 箭,深深进杨逸之的身体里。

 他跪倒在蛇首中,身子向前倾斜,宛如一缕弯折的月光。银白色的婆之箭从他肋下穿透。他似是要用所有生命、所有努力去接这一箭。

 箭身上凝结的末日力量重创了他的身体,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他全部的精力都似乎在这一箭中被毁坏,挣扎在垂死的边缘。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箭。

 那是他最后的武器。

 他垂下头,缓缓将箭从体内掣出,轻轻抛开。他的身体在剧烈搐,但鲜血却似乎已经尽,不再随之涌。

 他用尽一切力量,一寸寸站直了身体。

 只要再挡一箭,她就能逃出去。那水红的莲花,就会永远绽放,再也不会枯萎。

 他笑了,笑容是那么蒙。

 不再有痛苦,他不会再感知到痛苦。

 第三支箭,搭在了弓弦上。

 这是最后一支箭,黄金之箭。

 它必须要命中。华音阁主之威严,与卓王孙之怒火,命令它必须要命中,让这座城在崩坏中毁灭。

 绝没有第二个选择。

 卓王孙搭弓,引满。

 冷肃的目光,紧黄金、白银中那一抹淡淡的身影。

 冰河解冻,寒鸭戏水。

 潜虬媚渊,飞鸿远音。

 梦花照影,见月芳。

 曲渡舟横,小浦渔唱。

 绿黛烟罗,红霓云妆。

 饮虹天外,怀珠沧

 十二式剑法,代表着十二种力量,是十二番不同的剑心,为卓王孙而狂舞。此时,他如龙一般,张开了他被冒犯的逆鳞。

 蒙蒙青气,在他身周缭绕着,渐渐化成无数细小的剑芒,一柄柄,没入了婆之弓那巨大的弓身里。卓王孙心境在逐渐变化着。

 欢喜,焦虑。快乐、忧愁。怜惜、哀伤。愉悦、悲戚。珍爱、盛怒。牺牲、怨恨。

 每一种心境泛起,都化为力量,沉淀在暴躁的心脉中,鼓涌而出,化成霸悍绝伦的真气,疾冲婆之弓。

 然后,一心皎洁,宛如天心红,照耀万物。

 那支箭,亦不再有任何锋芒,只带着毁灭的肃杀。

 凛凛直指三连城中的杨逸之。

 杨逸之蒙的目光已无法锁住这点肃杀的光芒。他嘴角绽起一丝笑容,却也不再恍惚。他努力睁开被鲜血沾的双眸,想看清楚眼前这狂傲如天一般的身形,却发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不能再守护了么?

 他与他,本不该对决的。

 是宿命么?

 他要守护,而他,却要毁灭。

 他心底感受到一丝凄绝的痛苦,‮住不忍‬轻轻问道:

 “我们还是朋友么?”

 轻轻‮音声的‬,穿过了百丈的雾,传到他耳畔。

 朋友。

 卓王孙控弦的手指猛地跳动了一下。

 嵩山大会,他与他惺惺相惜,约定天下武林,从此不再争斗。

 御宿峰顶,他衔杯执酒,待他三月之后同饮。

 谁也没有想到,那一次订立的约期,已过去了如此之久,他们才再度相会,却已是这般模样。

 若天下只有‮人个一‬能做他的朋友,那只能是这个白衣落落的男子。

 辉煌的曙照进他的眼睛,带来一丝刺痛。

 他却不能认这个朋友。

 冷风重,他站在祭台之顶,已经足够久。足够透过百丈的距离,看到他和她的一切。

 那一刻,他惕然而惊。

 只因为,他惊愕地听到,自己冰冷的心中,竟然也会传来破碎‮音声的‬。

 从此,他便不再要朋友。

 “茫茫天下,任何‮人个两‬都可以是朋友,但唯独你我,不是。”

 “永远都不是。”

 杨逸之掩住创口,猛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与他,终究要做敌人的么?终究要他站在三连城头,接他这一箭?

 为江湖正义、为天下苍生、为了她?

 卓王孙目光冰冷,手指在弓弦上缓缓游移着。

 “今这一箭你若不死,我当与你约战圣山岗仁波吉峰。”

 “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他手臂猛然张开,双目中透出慑人的寒芒!

 尽是杀意!

 杨逸之勉强站直身躯。

 他要接这一箭,一定。

 那是他最后的守护。

 猛然,一股妖异的力量袭来,他的身体被撞开。。

 非天之王的华丽衣衫,将他环绕住。重劫那颤抖‮音声的‬宛如一抹创伤,自背后传来:

 “让开!”他用力将杨逸之拉向后方。

 “只有我,才有资格与这座城同归于尽,只有我,才有资格毁灭这座城!”

 杨逸之再也没有力量抵挡。他看着重劫,看着那孱弱的身躯披起华裳,看着那妖异的面容笼罩上圣洁的光辉。

 ——亦是如此庄严而高贵,威严,宛如苦行后的第一代非天之王。

 他本是非天一族最后的王裔,是执掌征战与厮杀的王子。他亦应该秉承光荣而生,纵然诸天神祇,都无法遮蔽他之光辉。

 重劫笑了。

 那是温和的,宽容的笑。

 他捧起头上的秘银孔雀之冠,轻轻放在杨逸之头上。

 他从身后猛然拉起一物。

 那是一只机关做成的蛇,巨大的蛇身蜿蜒着,肋下生出两只铁铸的翅膀来,与螣蛇巨柱上画的图腾一模一样。重劫抱起杨逸之,将他放在蛇身上。

 “记得我说过么?蛇若是飞上天,就会化成龙。”

 他向杨逸之一笑。那一刻,他苍白的脸被晨曦染红,通透的眸子褪去了所有霾,变得无比清澈。

 谁也不会想到,他的笑容亦会有那么一刻,如明月一般动人。

 他轻轻一按。

 机关螣蛇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啸,铁翅一飞九丈,疾飞而出。

 重劫望着渐渐远去杨逸之,目光中尽是痴痴的眷恋。

 “相信么,在很久以前,我很像你…”

 “曾像你一样,相信光明。”

 “你便是我的光明。”

 “所以,请一定,代我活下去…”

 “活在永远的光明之中。”

 他微笑着,轻轻躬身,向杨逸之行永诀之礼。

 与此同时,卓王孙一箭轰然怒发,向三连城‮去出了‬!

 重劫看着这一箭,他面上浮出一丝微笑。

 “没有人能毁灭三连城,只有我…”

 他抓起一个巨大的机关,猛然折断。

 轰隆巨响,三连城上猛然炸起冲天的火光,就在婆之箭中前的一瞬,崩坏,瓦解。

 重劫仿佛听到杨逸之的惊呼从远空传来,他的心无比宁静,再无牵挂。

 他缓缓坐倒,感受到冲天而起的火光将他包围,炼化。

 黄金、白银、黑铁,三座城池,三种光荣,混搅在一起,搅成一团浓重的赤电火团,燎烈成惊天动地的一场大爆炸。地底的火脉被这场爆炸完全惊动,瞬间出万道烈焰,长的火苗直掠三千丈,将天空都炙成了一片火烈!轰然崩塌声震耳聋。

 这一刻,宛如末世。

 天灭。

 重劫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温暖涌了过来,瞬间将他没。

 他的意识倏忽间化为一片混沌,但他并不惊恐,只感到一种真正的大欢喜、大敬畏、大庄严。他感受到自己的心逐渐平静,越陷越深,陷入了温暖、光明的怀抱中。

 一大片光从宇宙深处滋生,将他环抱住。

 再无需永远居住在那断绝生息的废城,承受无尽的孤独。

 再无需忍受那昏黄的尘雨,与没有四季、没有夜的天空。

 再无需面对那一张张失去瞳孔、含责问的脸孔,再无需夜夜聆听每一块砖、每一处石柱发出的哭泣。

 这道光明将永远陪伴着他,直到诸神的黄昏将一切摧毁。

 恍惚之间,一个巨大的人影从光明中走出,向他伸出了手。

 那是伟大的创世神祇梵天,终于感动于他之苦行,从辉煌的神殿中走出,接他加入永生者的行列。

 重劫发出一声欣喜的啜泣,猛然跃起,紧紧握住了梵天的手。

 神祇带着他,向光明的源头行去。他能看到自己的每一个脚印,都化为光明。

 他抬头,神祇在向他静静地微笑着。他霍然发现,那笑容竟是如此熟悉。

 一如地宫中跪倒的月光。

 他笑了,无比愉。

 原来,他不曾被抛弃。

 他的神祇一直都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三连城焚灭,一切化为劫灰,永远地埋在地底。

 无论神谕还是妖魔,都将化为永恒的记忆,不再留下只言片语。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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