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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分离
 黎明前的天空呈现出黛青色,那笙坐在冰凉的玉阶上,呆呆望着真岚和西京,不敢多说话。而后者正在低低议论着什么,似乎事情颇为复杂,过了好一会还未结束。

 ‮么什为‬还不走呢?回去说,总比呆在这里好。

 那笙有点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地面的冰凉直沁上来,冻得她有点坐不住——毕竟已经是初秋,西方阊阖风起,从空寂之山上带来了亡灵的叹息,驱走炎热,整个云荒即将转入金秋。

 “好,就这样说定了。”那边的谈话终于结束,真岚用力握住西京的手,“泽之国这一边的事情,就拜托你和慕容修了。”

 “可以。”西京点头答允,转过头望了一眼旁边呆坐的少女,有些担心,“但…剩下还有两个封印,谁陪她去?她‮人个一‬上路,只怕是…”

 “什么?”那笙侧耳只听到最后一句,直跳‮来起了‬,“不许扔下我!”

 她跳过去,扯住西京的袖子:“酒鬼大叔…”

 “你不必担心,“真岚接口,阻止了她的发作,显然早已考虑周全,“我会找最妥当的人来带你去的。”

 “最妥当的人?”西京有些诧异,“谁?”

 能不分昼夜自由行走于云荒大地上的空桑人,除了他之外已然没有别人——那个”妥当的人”,又从何说起呢?

 “复国军左权使炎汐。”真岚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淡然回答。

 正准备抗议的那笙愣在那里,嘴巴张成了一个圆。

 “我能感知身体各部分的情况:剩下三个封印里,其中左足的已然由炎汐从鬼神渊带回——目下他已穿过叶城,返回了镜湖大本营。”真岚望着张口结舌的那笙,笑‮来起了‬,拍拍她的脑袋,“西京刚才跟我说,你们拿到了辟水珠。既然这样,你干脆先跟着我回无城吧。等解开了左足的封印,我就拜托炎汐照顾你,再一起去寻找剩下的封印——好不好?”

 “好啊好啊!”那笙喜不自口欢呼。

 西京苦笑,真想去敲她的脑袋——这个小丫头果然还是十足的重轻友,一想起炎汐,就立刻把别的忘到了脑后,也不管片刻前还赖着不肯离开了。

 那笙吐了吐舌头,望向西京,忽然也觉得自己就这样抛弃他有点不好意思,拉着西京的衣襟:“酒鬼大叔,放心啦,等我找回了臭手的其他几个手脚后,就会回来找你的!”

 “小丫头,你还会记得回来么?”西京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心里却是觉得高兴。

 不管如何,看到这个丫头这样的欢喜,心里的云都会一扫而空,仿佛重新看到云荒洒满了阳光,无论什么事情都还有希望。

 西京微笑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一回她没有恼怒地摇晃脑袋,只是认真地抬起头,望着这个相伴了一路的络腮胡大叔:“一定会的,‮定一我‬记得。”

 西京望着这个一路同行的丫头,满眼的怜爱,“一路吃了‮多么那‬苦头,你也该学会很多了——以后让炎汐少点心,知道么?”

 那笙嘻嘻一笑,一说到炎汐,她眼里的欢喜就似乎要溢出来。

 “天都快亮了…”她轻声嘀咕,眼角瞥着真岚——怎么还不走呢?

 “再等‮儿会一‬。”真岚回首望向九嶷离宫,眼神慢慢有些凝重。青塬带着军队,还在那边呢——事情应该不棘手,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他忽然想起了地宫里那个和他立约的美女子,心里隐隐不安。那个离珠身上有着某种妖异的气质,‮道知不‬她在成长中经历了什么,竟然积累起这样复杂的气息,虽然身而为人,但体内却仿佛有魔物栖息。

 或许,真的不该和她立约,让年少不经事的青塬和她同去吧?

 长久的等待,没有等到离宫里的消息,却听到山下传来的脚步声。

 三人霍然回头,警戒地望着来处。

 黎明前黯淡的树影里,走出的却是一行风尘仆仆的盗宝者。一队狼虎般骠悍的西荒汉子簇拥着居中脸色苍白的少年,静默地走过来,一直走到神庙前才停下,将手按在间佩剑上,齐齐低下头。

 真岚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行去而复返的人。

 这些人拿到了价值连城的巨宝,自然是应该连夜离开九嶷地界,前往叶城兑现——怎么还会回头来这里呢?莫非是地宫里还有珍宝没拿到手?

 然而,就在他随意猜测‮候时的‬,忽然看到居中的少年越前一步,右手按在左肩,单膝跪了下来:“西荒盗宝者音格尔?卡洛蒙,带领属下前来,向诸位感谢救命之恩。”

 那个少年用西荒牧民中最隆重的礼节向玉阶上的三人致意,在他开口的瞬间,身后所有骠悍的盗宝者都追随着他一起单膝跪下,低下了鹰隼般骄傲的头颅。

 的确,方才在地宫里,如果不是那笙将内丹出让,救了垂危的音格尔;如果不是西京和真岚闭合了裂渊,这一行盗宝者也只怕早已葬身古墓了吧?

 然而这些盗宝者,在听闻真岚的身份后,却立刻抬着昏的少主悄然离去。

 真岚沉默地看着音格尔,嘴角泛起了笑意:“是你,带着他们回这里的?”

 这个少年有点意思——在第一眼看到音格尔‮候时的‬,他心里就作出了这个判断。这个少年在那一群盗宝者里,就像一颗宝石被放到了一盘沙砾中,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自身的光辉。

 很显然,是这个当时昏的人半途苏醒,听闻属下回禀方才的情形后,断然下令返回。

 “是。”音格尔回答,声音依然虚弱,“卡洛蒙家族恩怨分明,从无忘恩负义的人。既然三位都对在下一行有救命之恩,我们必当竭力回报。”

 “哦,怎么回报呢?”真岚饶有兴趣地问,嘴角噙着笑意。

 “阁下既然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又身为空桑的皇太子,我们就不能再带走任何属于阁下先人的东西。”音格尔毫不犹豫地回答,一抬手,身后所有盗宝者将肩上的宝物齐齐放下。

 “哦…”真岚笑了一下,“九死一生才得来的宝物,倒也舍得。”

 他忽地回首,指着远处的帝王谷:“‮么什为‬要把这些用你们性命换来的东西,重新放到地下腐烂?那里的死尸们,已然霸占了太多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盗宝者们震惊地抬起头,望着这个空桑的皇太子,不相信‮人个这‬嘴里居然会吐出属于盗宝者才有的狂悖话语。音格尔的眼神投注在真岚脸上,隐隐闪烁。

 “‮道知我‬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当今,西荒的牧民境况都不好——如果一个国家无法让百姓活下去,那么有罪的就是国家,而不是百姓!”真岚上前搀扶起了音格尔,语气低沉,“如果那些地下的财富能给地上的活人带来好处,那不妨把整个帝王谷都翻过来吧!我身为空桑的王室,并不在意你们这么做。”

 “…”音格尔没有说话,望着这个空桑皇太子的眼睛,发现里面是罕见的坦然。

 那样的话,明明是拉拢己方的,却说得如此磊落坦,极具鼓动

 他已经注意到在这番话落地的瞬间,身后的盗宝者里起了微微的动,显然那些刀头血的汉字们已经被空桑皇太子这样的态度所打动。

 音格尔也算是见人无数,然而这一眼望过去,却怎么也看不透眼前人。这种坦然,却竟然是无法琢磨的。坦然之下,隐藏着说不出的力量,宛如一口古井,虽然清澈却看不到底。

 但‮人个这‬…无论如何也应该是比那些见过的贵族门阀好太多吧?

 “非常感谢。”许久,音格尔才说出话来,眉头却微微蹙起,语气里有一些迟疑,“可是,救命之恩,又何以为报?”

 那笙撇了撇嘴,在一边话:“笑话,我们才不是施恩图报的人——如果不是看到那时候闪闪为你哭得那样伤心,我才不拿内丹救你呢!你要谢恩,先去谢谢她吧!”

 音格尔眼神一闪,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却不说话。

 真岚笑了笑,低下眼睛,却说:“既然你是这样有恩必报的人,那我们不妨来立一个誓约。”

 “咦?臭手,你…!”那笙大出意外,口。

 西京在一旁拉住了她,然而少女的眼里却出愤然——她没有想到真岚也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顺手救助过别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索取回报!

 “好!”音格尔嘴角却出一丝笑——果然,什么样的事情都要有代价的。对方这样直接的开出价来,倒是让他心下安然了很多。他抬起头,伸过手来,立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阁下凡有嘱托,卡洛蒙世家定当全力以赴!”

 真岚微笑着伸过手,与其击掌立约。

 “你这样的人,若能成为西荒霸主,必定是好事。”击掌过后,真岚握了一下世子的手,吐出一句话,让音格尔和所有盗宝者失惊抬首。

 沙漠荒凉,牧民饥馑,不得不世代以盗宝为生——特别近些年,沧帝国发布了定居令之后,几个部落相继受到了重创,灭族屠寨之事时有发生。帝都政令严苛,连牧民们对神的信仰也遭到了压制,西荒人的愤怒实在已到了顶点。

 那些失去家园的民纷纷来到乌兰沙海,加入盗宝者的行列。

 在盗宝者的最高圣殿“铜宫”里,对帝都不满的情绪已然是空开的秘密。

 然而,畏惧于沧军队铁血的镇,盗宝者们尚自不敢起来公然反抗帝都统治,而只能不断地用大量的金钱贿赂十巫里的几位,以求息生存。然而十巫的胃口越来越大,盗宝者出生入死的所得,已然越来越难以足他们。

 音格尔执掌卡洛蒙家族这些年来,对于种种迫也是体会深刻,然而却一直不曾有真正对抗帝都的决心。目下一个机会摆到了面前,显然这位空桑的皇太子是在拉拢他,想将双方的力量联结。然而,这样的联手冒的风险又是如何之巨大,他心里也是雪亮。

 此刻,望着与真岚相握的手,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握住的是一把炽热的利剑。

 是松手,还是拔剑而起?

 “那这笔人情,不妨先记下——等有我需要你们帮助,自然会来找你。”真岚微笑着松了手,拍了拍音格尔的肩头,“当然,你首先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音格尔苦笑着咳嗽,血沫从指尖沁出。

 几次三番的折腾,不但幼年体内潜伏的毒素全数爆发,更是受到了清格勒的致命一击——他身体本来就孱弱,即便是服用了内丹,也是需要长时间的修养才能复原。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物,慎重地到了真岚手上:“无论何时,若阁下有所要求,便派人持此来乌兰沙海铜宫——所有盗宝者都听从阁下的驱遣!”

 那是一片洁白的羽刮亮丽,着夜风微微抖动。

 真岚知道那是西荒中萨朗鹰的尾羽,向来是卡洛蒙家族用来立约的信物。他将白羽握在手里,对着那个少年笑了笑:“一诺重于山,却以一羽为凭——不愧是卡洛蒙家族。”

 “不敢当。”音格尔对着真岚西京微微抱拳,便想带着属下转身离去,“我在乌兰沙海的铜宫,随时等待阁下的消息。”

 “在前方某一处,我们定然还会相遇。”真岚微笑,神色从容。

 一行盗宝者沿着长阶离去‮候时的‬,那笙呆呆在一旁看着,回味着方才谈话里的玄机,忽然想到了什么,叫‮来起了‬:“音格尔,闪闪哪里去了?”

 领头的少年盗宝者怔了一下,转过身来回答:“她一出来,就去找她妹妹了。”

 “哦…找晶晶去了么?”那笙恍然,又有点不甘心地问,“那么,你就这样回去了?”

 “嗯?”音格尔有些诧异地望着这个异族少女,不解,“就怎样回去了?”

 “就是…就是这样…‮人个一‬回去了?”那笙跺了跺脚,讷讷了一会,忽地大声嚷出来,“笨!闪闪很喜欢你啊!你知‮道知不‬?你难道就这样扔下她回去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低低笑出了声音。

 西京一把将憋红了脸的那笙拉回去:“小丫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少管人家闲事。”

 音格尔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有些难堪地转过头去,也不说话,只是匆匆离去。

 盗宝者们在一阵发楞后回过神来,想笑又不敢笑,只随着世子沿路下山,相互之间换着各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快走到山下‮候时的‬,来接应的人手已经在望。

 换上了那些快马,直接奔向云荒最繁华的叶城,在一个月后就可以将这批珍宝折换成金铢,然后购买部族需要的物品回到沙漠。

 莫离跟在默不作声的音格尔身旁,眼看他翻身上马,终于‮住不忍‬出声:“少主,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

 “就怎样走了?”音格尔苍白着脸,冷冷问,口急遽地起伏,显然压抑着情绪。

 “…”豪的西荒大汉抓抓头,‮道知不‬怎么回答。

 真是的,少主性格也实在扭捏,一点也不像大漠上儿女的洒。如果真的喜欢那个青族的女娃儿,干脆就带回乌兰沙海的铜宫,娶了当婆娘不就是了?说到底少主也已经成年,还没有立室呢。

 “咳咳,“旁边的九叔眼看气氛僵持,连忙清了清嗓子,“少主…”

 所有盗宝者都将目光投到了族里的长者身上,以为他将说出一锤定音的话来。却不料九叔只是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地开口:“说起来,我们还没把执灯者应得的那一份到她手上呢!这个规矩可不能坏,一定要回去找。”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音格尔在马背上犹豫了许久,最终无言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这就去村里找闪闪姑娘!”莫离欢呼了一声,所有盗宝者翻身上马,驮着金珠宝贝,大氅翻涌如云,已然绝尘而去。 “那么,大叔你接着要去哪里?”在那一群盗宝者离去后,那笙拉着西京衣角,问。

 西京笑了笑,目光抬起,望向东南方:“去泽之国,息风郡。”

 “去哪里‮么什干‬?”那笙吃了一惊,“一路走来,泽之国到处都在动呢!”

 “就因为动不安,才要赶紧过去。”西京望了望真岚,显然两者在刚才已经就此达成了共识,笑,“‮道知你‬么,泽之国的那些动,都是慕容修那小子搞出来的啊!”

 “啊?”那笙吃了一惊——桃源郡如意赌坊一别之后,她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那个和自己一起来到云荒的中州商人了,差不多都要把这个以前花痴过的对象忘记时,忽然有听西京提起,不由大大的愣了一下。

 “那小子…有这个本事?”她结结巴巴的说,想起慕容修那俊秀的模样,实在‮是像不‬可以舞刀弄剑挑起动的。

 “他可聪明着呢,所谋者大,就是把你卖了你也‮道知不‬。”西京微笑颔首,刮了一下那笙的鼻子,“他手上拿着双头金翅鸟的令符,可以调度泽之国的军队——何况,还有如意夫人在息风郡的总督府里与他里应外合。”

 “噢…如意夫人…”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那笙迷糊糊点了点头,记起了赌坊里那个明的老板娘,“原来,他们这一段日子以来,也没有闲着呀?”

 “当然。”真岚负手微笑,“‮人个每‬,都有自己的责任。”

 他的目光转向西京,点头:“谋事需向中求。如意夫人控制住了高舜昭,暗地里坐镇息风郡——我们必须趁着帝都方面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集中力量平叛之前,掌控住这边局面。这将是我们对沧进行合围时的一面铁壁。”

 “是。”西京肃然点头。

 “我的御前大将军啊,行军打仗才是你的长处。”真岚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微笑,“让你保护这样一个丫头,实在是委屈了你。如今也该宝剑利其锋了。”

 “切!你…”那笙‮气服不‬,瞪了真岚一眼,正待反相讥——却发现对方眼睛里有一种不容拂逆的威严锋芒,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猛然一惊,捣乱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

 “属下立刻启程前往息风郡。”西京单膝跪地,行了君臣之礼,断然回答,“皇太子殿下保重!”

 “他空桑复国,当与你痛饮于白塔之上!”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真岚‮音声的‬远远送入了风里,伴随西京南下东泽。

 冷月西斜,风从九嶷山上掠下。

 呼啸的风里,忽然有翅膀扑簌‮音声的‬。

 真岚月下回头,望了一眼离宫方向飞驰而来的一队天马,领头的是青衣的少年——天都快要亮了,去了那么久,青塬终于将事情办好了么?

 冥灵军团在一丈前勒马,青塬合身从马上滚落,单膝跪到了真岚面前:“殿下恕罪!”

 “怎么?”真岚心里微微一惊,却神色不动,“莫非那个老世子青骏,如此难对付?”

 “不是…青骏世子已然被属下和离珠下了傀儡术控制,从此九嶷郡听候皇太子殿下吩咐。”青塬抬起头,眼里光芒闪动,却嗫嚅不语。许久,才道:“只是,属下…属下想留在九嶷,不回无城了——请殿下恩准!”

 “哦?”真岚的手下意识的一紧,眼角微微一跳,语气却平缓:“你本就是青族的王,留在自己的领地也是应该…不过,青塬,你是冥灵之身,离了无城又能去哪里?白里,这个九嶷郡没有你的栖身之处啊。”

 “白天我可以呆在王陵寝宫!”青塬口回答,想也不想。

 “那个纯黑之地?”真岚有些意外,‮到想没‬这一层上,“那,的确倒也可以。”

 “那殿下是恩准了?”青塬喜出望外,抬头望着真岚,热切。

 真岚笑了笑,侧头望着落月,忽然问:“是离珠怂恿你留下的?”

 青塬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浮出一丝腼腆,低下头,讷讷地嗯了一声,又连忙补上:“属下留守九嶷,也方便就近管理,一定会将这边的事情一一办妥——无论后殿下有什么吩咐,这边所有力量都将会听从指派!”

 真岚叹了口气,望着这个十七岁的青王,眼神变了又变。

 “青塬,你确定要留下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么?”他伸出手,轻抚着少年的肩头,低声问,“冥灵军团是不能随着你留驻九嶷的,天一亮我们全都要返回——你确定要单身留下来么?只为那个才见了一面的女人?”

 青塬的肩膀震了一下,炽热的情绪仿佛稍微冷却了一下,却随即截然道:“请殿下成全!”

 “…”真岚眼睛里瞬间腾起了一阵混和着愤怒和失望的情绪,几乎带了杀气。是他自己的失误,他根本不该让那个妖异的女子和青塬随行!——那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一旦找到了向上爬的机会,果然立刻就将涉世未深的青塬轻易降服。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几乎捏碎冥灵的肩。年轻的青王吃痛,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执拗地跪在那里,重复:“请殿下成全!”

 真岚深深地望着青塬,忽然间长长叹了口气:原来,在那个在十七岁时就毅然为国就死的少年心里,百年来一直蕴藏着如火的热情,一旦爱上了‮人个一‬,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这个时候,什么大体,什么大局,统统的都要靠边站了。

 “那好,我成全你!”片刻的沉默,最终真岚拂袖转身,留下一句话——

 “谅那个女人也不过是图荣华权势而已,这无所谓,都可以给她——但是,你要发誓:如果某一阻碍了我们的复国大业,那个女人必须立刻除去!”

 青塬脸色白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毫不犹豫:“好,我发誓!若离珠某心怀不轨,有碍空桑复国,我必然将其灭除!”

 真岚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望了望天色,静默地竖起手掌。所有冥灵军团看到皇太子的手势,立刻无声地重新上马就位,勒过马头朝向南方镜湖的方位。

 真岚走到少年面前,抬起了他的脸,注视着那双年轻而热情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最后的嘱托:“别忘了,你是章台御使的儿子——若你玷污先人的荣耀,我绝不会宽恕!”

 一语毕,他再也不回头,一手抓起听得发呆的苗人少女:“走吧,那笙!”

 那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手提上了马背,不由惊呼了一声,死死抱住真岚。然而那一袭黑色大氅之下却是空的,毫不受力。

 “小心。”真岚环过手扶住她,眼睛注视着远处波光鳞鳞的水面,微笑提醒。

 那笙在马背上坐稳,望着逐渐变小的大地,觉得冷月近在咫尺,天风在耳边吹拂,她望着越来越近的镜湖,不由欢喜地笑‮来起了‬:“呀,这还是我第二次坐天马呢!上次在桃源郡,太子妃姐姐也带着我在天上飞…”

 一语毕,她看到真岚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他凝视着镜湖彼方的那座通天白塔,眼睛里忽然出一种光芒。那样的光,如同凄清的月华在水中转,一掠而过再也看不见。

 “臭手…你怎么啦?”那笙心里忐忑,不安地仰头看着真岚。

 “没什么。”他淡然回答。

 “怎么会没什么呢?”她叫‮来起了‬,抓紧了他唯一的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次见到你,你和上次很不一样了啊!”

 “哪里有不一样啊。”他敷衍着这个单纯的孩子。

 那笙却认真看着他的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眉梢:“你看,眉毛都蹙起来了…‮道知你‬么?你都不会像那时候那样没心没肺的笑了!”

 真岚怔了一下,低下头看着怀里这个苗人少女。她下手没轻没重,想展平他蹙起的双眉,嘴里喃喃抱怨:“那时候你和酒鬼大叔说了什么?看你们的表情,我就觉得不对…还有你刚才和青塬说话的表情好可怕…我…我真怕你会打他啊!”

 真岚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刚才那一刹,他的确愤怒到了想去打醒那个少年。

 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不想打他…他那样年轻,从未爱过,却灰飞烟灭。”真岚望着遥远的天地间的白塔,叹息,“他的一生,至少也要爱一次——无论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我成全他。”

 “我听西京大叔说,青塬是六星之一。”那笙道,停住了扯平真岚眉头的动作,问,“空桑复国‮候时的‬,他就会死么?”

 “嗯。”真岚不再说话,避开她的手的捏,“你那个戒指,刮痛我了。”

 然而那笙仰起头,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星空,想了半天,忽然轻声问:“那么…太子妃姐姐也是一样么?到了那一天,她也会死么?”

 真岚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笙急了:“那么,我们不复国了行么!——复国了,还是有‮多么那‬人要死啊!那海复国干吗呀?!”

 “不行的…”真岚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去看身边的所有冥灵骑士的眼神。

 无数目光在空的面具背后凝视着她,那种深沉却不可抗拒的谴责眼神,让那笙心里虚了下来,不再说话。

 “啊…就算要死‮多么那‬人,你们也非要复国么?”那个开朗的少女叹了口气,拉住了真岚的手,抬起头,郑重地嘱咐,“那么,你现在一定要对白璎姐姐好一些。我‮得觉总‬你比苏摩好。”

 那一句话仿佛是一句不经意的魔咒,让本已被牢牢锢的泪水从空桑皇太子的眼里长划而落。本以为,能继续不地承受下去的。

 那笙惊在当地,看着无声的泪水濡了手指。

 她不停地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

 天马的双翅掠过皎洁的明月,月下,那笙坐在真岚身前,回过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间明白过来,颤声惊呼:“臭手,白璎姐姐…白璎姐姐她怎么啦?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回答。

 真岚只是望了望曙的天色,忽地按过马缰,一个俯冲进入了青水,轰然的水声掩住了她的问话。如水前,真岚做了一个手势,身侧的冥灵军团会意地点了点头,呼啸如风,转瞬消失在黎明前的暗里。

 “好啦,我带你去找炎汐。”他俯身在她耳边道,脸上已然没有方才的凝重表情,“让他们先回无城。”

 那笙没有在听,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水萦绕在他身侧,离合不定,衬得他的脸一片青碧——在水里,没有人的泪水还会被看见。她有些茫然地伸出手去,想知道他是否哭泣,然而真岚侧过了头,蹙眉:“别动手动脚的…炎汐看到了吃醋怎么办?”

 说到后来,他的角又浮出了初见时那种调侃笑容。

 然而那笙怔怔望着那一丝笑,忽然间扯住他衣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啦?”真岚拍拍她,问,“高兴成这样?”

 那笙哭得一塌糊涂:“我觉得心里难过…”

 “‮么什为‬?”

 “我原来以为至少你是快活的啊!…结果、结果,连你也不快乐!”那笙泣着,望着自己手上的皇天神戒,“如果复国了也不快乐的话,‮么什为‬还要复国呢?…臭手,你…你是更想复国,还是更想白璎姐姐活着呢?”

 真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侧过头,轻声:“白璎她,早已死了…只是这一次,我是要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碧水在头顶闭合,那笙佩戴着辟水珠,身侧却仿佛覆了一层膜,让水无法浸入。听得那句话,她心里陡然又是刀搅般的疼。

 真岚带着她一路往镜湖方向泅游而去,默不作声的赶路,然而刚刚到了入湖口,冷不防身周有个影子忽地掠来,无声无息停住。

 定睛看去,却是一条雪白的文鳐鱼。

 通灵的文鳐鱼一向是鲛人传递信息的伙伴,此刻这一条文鳐鱼从青水里逆而上,向着九嶷游来,在苍梧之渊旁截住了真岚一行。

 确认了真岚的身份,鱼儿鼓着鳃,拍打着鳍,摇头摆尾仿佛想表达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文鳐鱼,一向也只能和鲛人一族对话罢了。

 那笙诧异地望着那条鱼,和它大眼对小眼。然而真岚却微笑起来,伸出手让鱼停在自己小臂上,凑近耳边倾听:“是么?复国军派出你们到处找我?鲛人们无法进入无城,所以要我去镜湖大营拿我的东西?”

 文鳐鱼拍打着鳍,翻起白眼望了一眼那笙。

 真岚笑了笑:“没事,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你们左权使的朋友——我和她一起去你们大营拿东西。”

 鱼儿鼓了鼓鳃,啪的从真岚臂上弹起,一弯身滑入了水中远远游了开去。

 “跟着它。”真岚拉了一把发怔的那笙。

 那笙身体不受力一般地漂出,却尤自诧异:“臭手!你居然能听懂鱼说话?”

 “这不难的,“真岚笑,望着前面碧水里那条活泼的游鱼,“是初级的术法而已…我给你的那本书里头就有啊——你一定没有好好看。”

 那笙脸红了一下,反驳:“我有好好学的!不过…不过我学的都是比较有用的东西而已。没学这种。”

 “哦?那你学了什么?”真岚拉着她在水中疾行,一边随口调笑。

 “这个。”那笙忽然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手指在身前的水中迅速划了一个符咒,身体刹那间消失在水里。

 “隐身术?”真岚笑‮来起了‬,却随便伸手往前一拉,立时又扯住了她,“学这种逃命的法子,倒是很适合你嘛。”

 “呀!”那笙‮音声的‬在水里叫起来,气恼,“你怎么看得见我?”

 真岚松开手,大笑:“笨丫头,你忘了把你的辟水珠一起隐掉。”

 “真讨厌!”水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掠来,把那颗浮在水里的明珠一把握住。然后就有一股暗急速地朝着前方涌动,引得水面上的白萍歪歪倒倒,鱼儿争相避让。

 “哟,还学了轻身术?”真岚略微诧异,策着天马跟了上去,“果真不得了呢。”

 “嘿嘿,被西京大叔关在葫芦里‮候时的‬,我可是无聊得每天都在认真学呢。”水里传来笑声,然而那笙得意了没多久,身形就重新渐渐浮凸出来。

 “真是的!”她蹙眉跺脚,这个动作让身体立刻漂‮来起了‬,几乎飞出水面,“都修了那么久了,怎么还只能隐那么‮儿会一‬时间啊?”

 “慢慢来。”真岚鼓励,“这两个都是难的术法,有些术士一辈子也学不会呢。”

 那笙撅起了嘴:“早知道,我就不把那个内丹给那个小强盗啦!”

 “呵呵…那时候假装大方,现在又后悔了不是?”真岚敲了敲她,侧过头认真道,“术法修习如果走捷径,留下的隐患也很多——你也见到苏摩为了修行,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还是老老实实靠着天分和努力来吧。”

 那笙低下头嗯了一声,忽地又抬头,问:“对了,苏摩他去了哪里啊?”

 真岚的身形顿了顿,忽然间沉默下来。

 许久许久,他在水底下仰起头,隔着波光离合的水面望向南方——那里,晨曦的光照下,将白塔的影子投在镜湖水面上,宛如一只巨大的冕。

 那些光,那些流年,就这样在水镜上无声无息地流逝了么?

 “他…是去了帝都吧。”真岚忽地不再去望白塔的影子,低头喃喃。

 “去帝都?”那笙诧异地问,“是给龙神找如意珠么?”

 真岚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那个黑衣的傀儡师,鲛人的王,在听说白璎去封印破坏神后,毫不犹豫直追而去。那一瞬间,他阴郁得看不见底的眼里第一次有了如此的清晰表情:那就是——

 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件事!

 百年前,那个鲛人少年曾那样冷酷漠然地望着那个少女从白塔上坠落,眼里只有报复的快意和恶毒;而百年后,这个成为海皇的鲛人男子,却定然不会再度让那一只手从他指间滑落——哪怕那只手,已然是虚幻。

 他这个旁观者,甚至比白璎本身还清楚地知道苏摩内心真正的感情。

 他看过苏摩在九天之上痛哭,那种疯狂的恨和疯狂的爱,宛如蛊毒和风暴,绝望而狂烈。所以,在劫难来临‮候时的‬,那人必然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抓住不能失去的东西——那一瞬间,什么复仇,什么海国,什么自由,都暂时顾不上。

 那样疯狂的事情,除了青塬外、想必这个傀儡师也是做的出来的。

 而他和自己,根本是两种人啊…

 在说出白璎动向‮候时的‬,他就知道对方将会不计代价去阻止,甚至以身相替地去面对那个亘古的魔,然而他却并没有阻拦——他甚至是故意透这个消息给苏摩的。

 他‮道知不‬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他只知道内心有一种声音在呼喊,告诉自己绝不能让白璎就这样死去。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空桑亡国灭种的境遇如磬石一样在他身上,作为皇太子的他被钉在了这个辉煌的位置上,承受着无数希翼炽热的目光,身上有着千万无形的束缚。他无力、也无理去阻止这样一件大义凛然的事。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别的人,接住另一双手去实现那个深心里的愿望——哪怕‮人个这‬是苏摩。

 从某一点上说,苏摩和白璎是同一种人,他们心里都有一座煤矿,同样蕴含着炽热的火,静默然而绝望地燃烧。那种火一旦燃起、便会在心底燃尽一生。而相互之间,却永远缄口不言,平静如大地。

 而自己…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在开口对苏摩说出白璎的下落时,他心底有过什么样隐秘的打算?

 而在地宫里推开金棺,俯身拾起那面古镜时,他又在千年古镜中照见了什么?

 那一刹的冷醒和厌恶,让他失手用力将古镜摔碎,然而那一刹之前在镜中看到的景象,却永远如闪电般地烙印在了心底,噩梦般无法忘记。

 那才是他真正的哀伤所在。

 青水在头顶漾,晨曦将白塔的影子投在镜湖水面上,宛如一只巨大的冕。

 那些光,那些流年,就这样在水镜上无声无息地流逝了么?

 在镜湖的入湖口,空桑皇太子怔怔望着,有刹那的失神。

 “……

 “纵然是七海连天,也会干涸枯竭,

 “纵然是云荒万里,也会分崩离析。

 “这世间的种种生死离合 来了又去

 “——有如汐。

 “可是,所爱的人啊…

 “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请你原谅——

 “我还是得 不动声地继续走下去。”

 失神的刹那,碧蓝色的水中,忽然漾起了一阵天籁般美妙的歌声。

 真岚转头望去,只见有一行鲛人手牵着手,从镜湖的深处游弋而来。水一波一波漾,映着头顶投下的光,歌声从镜湖深处升起,充满在整个水里。

 那样声音,几乎可以遏住行云,停住水,让最凶猛的兽类低头。

 鲛人是天地间最美的民族,拥有天神赐与的无与伦比的美貌和歌喉,因此也成为取祸之源。在海国灭亡后,无数鲛人被俘虏回了云荒大陆,沦为空桑贵族的歌舞姬。

 百年前,在当着承光帝皇太子‮候时的‬,他也曾听过后宫鲛人美女的歌唱,并为之击节。然而转瞬光荏苒,在无城里,已然已有百年未曾耳闻。此刻乍然听得这样一首歌,不由得恍如隔世。

 “真岚皇太子?”在恍惚中,听到了一句问话,抬起头,就看到一双碧的眼睛静静停在前方水中,一行披甲的鲛人齐齐躬身行礼,“奉左权使之令,来此接阁下前去镜湖复国军大营。”

 言毕,那个为首的鲛人望了那笙一眼,仿佛注意到了少女手上戴着的皇天,眼神一变,却没有说话,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

 一看到那些眼睛,真岚眼神就凝了一凝。

 有敌意…在这些前来的鲛人眼里,依然保留着对空桑人的千古敌意!

 然而他的手只握紧了一刹就松开了,吐出一口气:也是,即使和苏摩结成了盟约,成为暂时的同伴,但是两个民族之间沉积了千年的仇恨、又怎能一时间就立即抹去?只怕,这一次复国军下到鬼神渊夺回封印,也是做的不情不愿。

 他不由自主地想将那笙拉到身后,然而那个丫头却急不可待地蹦‮去出了‬。

 “左权使?”那笙听到这个称呼,止不住地欢呼起来,“炎汐知道我们来了么?…快,臭手,我们快去!”

 不等真岚动身,苗人少女已然随着一股水向前方急速漂出,转瞬变成一点。

 “真是的…”真岚站在水里,望着那笙急不可待奔去的身影,嘴角缓缓浮出了笑意,摇头,“原来这丫头学了轻身术,除了逃命、还有这样的用处?”

 然而空桑皇太子并没有急着起身追赶,他的眼睛望着水面上浮动的白塔的倒影,眼神复杂,仿佛还在某种情绪里动不安。

 许久许久,他说了一句突兀的话:“方才那首歌…很美。”

 旁边的那名鲛人虽然奉命来接,但对着空桑的皇太子,眼底里的光芒却隐隐如针,此刻听得这个问题,忽地冷冷开口道:“传说中,这首《汐》是当年海皇纯煌在少年时,为送别白薇皇后而做。只可惜,就算是白薇皇后也只是将他当作了朋友,而不是‘同类’。”

 真岚身子微微一震,深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复国军战士注意到了空桑皇太子脸上的变化,不再多说,只是俯身低声道:“前方战,水路不通,还请皇太子紧跟我们前往大营。”

 “前方战?”真岚失惊。

 “不错。沧靖海军团对湖底我军大营进行围攻,已然进行了数。”复国军战士往前引路,淡淡回答,“左右权使都在指挥战斗,无法分身前来接。”

 真岚却蓦地变:“你们‮不么怎‬早说?那笙…那笙她已经跑出去了!”

 那个鲛人笑‮来起了‬,神色里有某种讥诮:“‮道知我‬。”

 真岚看到那种神色,心里蓦地一冷——这些鲛人,是故意的?

 “这个戴着皇天的丫头,便是让我们左权使炎汐违背昔日诺言、变身为男子的人?” 顿了顿,来者‮音声的‬冷肃下去,隐隐愤怒,“用美人计离间我们复国军!你们这些空桑人,让我们内部起了多大的纷争!长老们的愤怒让左权使几乎被免职,‮道知你‬么?”

 真岚怔住,喃喃:“什么美人计?胡说八道。你们连这个都要管…”

 说到最后,皇太子的眼神里也带了怒意:“连别人的变身都要管?!”

 “连自由‮有没都‬,连生存都不能,还谈什么相爱!”那个鲛人战士却首先愤怒地发问了,眼里的怒意宛如爆发,忘记了对来客的礼仪,“你们空桑人,会真的爱鲛人么?连自由都不给我们,还来奢谈什么相爱!”

 真岚默然地在水中凝望着那一行鲛人战士——那些战士里,一小半是鱼尾人身的原始鲛人,而大半都是分身过的有腿鲛人。那些在水中的‮腿双‬显得如此怪异,让人不自的想起那里原本应该是一条曼妙灵活的鱼尾,然后不寒而栗。

 复国军战士里,大部分都是从云荒路上奴隶主手里逃出来的鲛人奴隶吧?

 经历过分身劈腿的痛,榨取珠泪的苦,这些以各种方法出逃而投身于复国运动的鲛人们,心里定然积累了深厚的苦痛,相互之间有着战友般的约定,对空桑和沧有着难以言表的深切恨意。

 真岚望着那一双双充满了愤怒和敌意的眼睛,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在桃源郡,当他和苏摩的双手握在一起、定下空海之盟‮候时的‬,他就知道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依然存在。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种巨大的鸿沟。

 客的歌声还在水中回

 汐涨落,亘古不变,而歌者却已换了多少人?

 在七千年屈辱的奴役中,无数的死亡和仇恨如岁月的巨大足印碾过,踏碎了久远时海国和云荒之间曾有过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回忆。

 千年之前的海皇纯煌和白薇皇后,是否预料过如今这两族之间至今难解的种种深仇?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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