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中字
“嚓——嚓——嚓——”莽莽雪野,宁谧无涯。只有利器砍击雪块的钝浊声音,一片一片落下来,融化在苍白的地面上。林立的冰柱,在岩
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篱笆,夕阳下折
出一道道奇丽炫目的光彩。何观清眯着眼睛,从冰柱的
隙之间向
外探头张望,一动不动地,已经很长时间。一忽儿冰柱上的光线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换了个姿势,重又盘腿坐好,挥了挥手似乎想掸去新落在肩头的碎雪。
其时雪早就停了。
沉沉,大孤山灌愁海的山
南坡,笼罩在一片惨淡的雪光之中。崆峒派的弟子们,一个个东倒西歪,躺在这个小小的岩
里,时不时有人发出一两声呻
。何观清回头瞧了瞧这些负伤的人轻年,长叹一声。天快黑了,外面的山坡依旧空
的。出去探听消息的徒弟至今没见回来,少林、峨嵋、华山和武当等门派的同道们,也道知不都
落到什么地方。
只有一领青衫舞动。那个高挑的人影,是何观清的小徒弟黄损,正不知疲倦地挥舞长剑。岩壁上坚硬的雪块纷纷而落,
出一个张牙舞爪的“月”字。何观清瞪着这个“月”字,只觉得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昨天夜里那一场恶战,是雪
的惨白,也是血
的殷红。何观清今年六十三了,执掌崆峒一门也有二十三年之久。江湖上的大风大
见了多少,早修炼到心如止水的境地。但是,这场血战,几乎把他多年的信心给彻底地击碎。中原武林汇集精英,围攻大孤山灌愁海深处的揽月城,不想只是一夜之间,便被打得丢盔弃甲,四散逃亡。若不是黄损及时发现了这个幽僻的小岩
,崆峒一门上下二十来号人没一个活得下来。
世上难道有这样的武功么?何观清不相信。那个,恐怕根本就不是“武功”!对于西域雪山中的蛰人族,江湖上一向传说纷纭,不尽不实。但长久以来,蛰人只是蛰伏在大孤山雪山顶一带,与中原武林老死不相往来,是以没人把他们放在心上。可是这十几年来,江湖上连连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远的不说,一年前飞鱼寨寨主孙竹竿惨死在自家后院的水井里,尸身只剩了一张皮,一个月后飞鱼寨变成了一座空寨子,没有人个一知道孙竹竿手下那些杀手们都去了哪里。夏天里武当派大弟子刘振羽成亲,新婚之夜,在满堂宾客的眼皮子底下新娘失了踪,三天后的七夕,娘家人收到一只匣子,里面是小姐的一对眼珠。武当派十分震怒,却连那小姐的尸身都无处可寻。说起来都是些恐怖已极的怪谈,江湖上传来传去,人心惶惶。大家坐不住了,派出人去调查,查来查去,居然都与沉寂已久的蛰人有关。
没有人真正知道蛰人的底细。打探的人回来说大孤山一带很荒凉,从前似乎有过一些居民,但现在村子都空了,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高高积雪的山顶上,岩石累累,应该就是传说中蛰人的居所揽月城。据说蛰人的武功很好,甚至在某些谣传里,已到了半人半神的地步。对此中原武林名门的长老们虽不很相信,亦做了认真的准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各自带上了门中高手,一同上大孤山。不过话又说回来,再好的武功能好到什么地步?好得过少林方丈慈舟大师,还是好得过武当的掌门玄徽道长?
不,那根本就不是武功。何观清闭上眼,仿佛又了见看玄徽临死前那扭曲惊恐的面容。是的,连玄徽也不相信。当时他想让徒弟们快快
身,一人一剑留在后面抵挡。不料对手的动作那么快,他还没来得及咽气,已经了见看武当一门的灭顶之灾。何观清眼中的道道血丝,慢慢地凸来起了。
“师父师父——”有人叫道。何观清从沉思中惊醒,看见青衫的黄损拎着剑奔了过来,道:“师父,你看——”何观清顺着小徒弟的手指望过去,只见
的岩壁上,不知用什么利器刻成,两排扭曲的大字: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何观清浑身一颤,猛地站来起了,“劈劈啪啪”撞断了一排冰柱。黄损笑了笑,踢开了碎冰柱子。何观清顿时镇定下来。当着徒弟的面,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摇头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黄损看看一
的师叔师兄们,伤的伤,残的残,一个个都望着他。他捏捏手里的剑,转过身,坚定地向何观清点点头。何观清却不忍心再看爱徒的眼睛。瞥向
外,是那两行歪斜的大字。
月亮上来了,又是一个明霁如水的夜晚。大伙儿都闷着不说话。何观清盘着腿,闭目养神,耳朵里听得见黄损擦拭他那把洗凡剑音声的。过了儿会一,他的一个徒儿跟黄损搭起腔来:“小师弟,你倒是沉得住气。你人个这,难道是没有死
的吗?”
何观清听见这话,心里又是一浮。黄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亲如骨
。但年岁越大,却也越不容易明白他的心思。
远处的山坡上,扬起一阵雪白的齑粉。那是什么!何观清吩咐徒弟们藏好了,却扶了黄损走到
口。那边分明已有一场恶战,只见一个淡黄
的影子在风雪中来去纵横,周围几个缁衣人左支右挡,应接不暇。一片片缁衣和着红血纷飞四散。
何观清急道:“那是峨嵋派的宁山师太她们。她们碰上揽月城来的杀手了。”正说着,缁衣队里一个老妇清啸了一声,跃出丈高,剑锋下指做霹雳状,砍向黄衣人头顶。何观清看见宁山师太使出这样同归于尽的招数,不觉叹息。黄衣人不闪不避,两个指头伸向宁山的脖子。宁山似被烫了一下,浑身一震,居然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却被黄衣人的手指死死粘住,两人纠
在一起。
黄损提了剑就要跳出去接应。何观清忽然按住了他,摇摇头。黄损怔了怔,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却是不想援手。来人厉害,自己门中已是死的死、伤的伤,能躲就躲,哪里还能帮人家出手。正踌躇间,忽然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飞快地闪了过去,一剑砍向黄衣人的手腕。黄衣人猝不及防,手臂一震,宁山师太被远远的弹开,眼看要摔个粉身碎骨。
黄损箭步跨出,跟着宁山师太的身子连连退步,这才接住了师太。只是黄衣人力道太大,饶是黄损如此,两人还是一齐摔了个大跟头。爬起来回头一看,黄衣人停下了,在风中傲立,原来手里擒住了那个营救宁山的峨嵋派女弟子。黄损一见
不住“啊”了一声。黄衣人微微笑着,手指就探向那女弟子的脖颈。
“慢着!”宁山脸色发白,大声问道,“难道来的就是所谓揽月城惊鸿宫的宫主了?”
“哈哈哈哈…”黄衣女郎放肆地大声笑起来。
“即便是惊鸿宫主自己来了,难道贫尼就怕了你们!”宁山的喉音剧烈地震颤着。
黄衣女郎远远的笑道:“收拾你们这些残兵败将,哪里用得着我们宫主大驾亲临!”
黄损再也住不忍了,提起宝剑,冲了过去。黄衣女郎了见看,理也不理他,只是笑声越来越张狂。那缁衣的峨嵋女徒似已眩晕过去。就在这时,黄损忽然看见,远远的雪天相接的地方,飘出来一个珠灰色的人影,轻淡得仿佛一道
云。他心里猛地一震,就要示警。只是转瞬之间,那人影就闪到了黄衣女郎背后,影影绰绰之间,似乎朝女郎挥了挥手。
黄衣女郎忽然定住了,把峨嵋派的缁衣少女放了下来。珠光一闪,那人个两都消失了,只留下缁衣少女直
地躺在地上,止不住浑身颤抖。如果不是黄损一眼瞥见,几乎无人发现灰衣人的出现。
雪地上只剩下一片榴花灿烂的嫣红。黄损奔过去,搀起了那个缁衣少女。那少女的装束有点奇特,蒙着面纱,只
出秀丽的前额和一对幽幽的大眼睛。两人对望了一眼,默然无语。
“今天晚上,那些蛰人大概就是到此为止了。”宁山师太音声的异常低沉。她已经用峨嵋的灵药止住了手背上的血
,但脖子上那道紫
的指痕,仍是火辣辣搅得她气血翻转。她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强行运气压住了伤痛,一点不在门徒面前
出弱势来。
峨嵋和崆峒两派,三四十个人聚到一起,这个小岩
就显得分外狭窄起来。刚才袖手旁观,何观清很是抱愧,不得不岔开话头:“适才师太么什说惊鸿宫主,不知这惊鸿宫主又是什么人?难道和蛰人有关?”
宁山师太浊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络烟!”那个缁衣少女正抱膝坐在岩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听见师父叫她,猛然从沉思中惊起。师太道:“把你那些话再对崆峒的同道们说一遍。”梅络烟抬起面纱上的眼睛,环视一周,一时间
中的人都静了下来,她轻声道:“惊鸿宫是蛰人秘密培养的杀手组织。”
黄损独自蹲在
口,那里光线暗,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脸。他本来一直在悄悄地注视着梅络烟,而梅络烟也知道他在看自己。只是人个两躲得远远的,并不说话。这时黄损听见梅络烟忽然开言,觉得又像被她音声的狠狠扯了一下,满喉的苦涩。
“蛰人那种武功,到底是哪门哪派?”黄损的师叔左观虚打岔道。
“也说不上哪门哪派,”梅络烟淡淡地说,“他们当中有些人来自中原武林,也有西域的胡人,更多的是苗疆的妖人。那些功夫都是杂七杂八,
门歪道,本身也不足为惧。但是他们个个另有一番功夫致人死命,——不见被他们粘过的人,没一个活的下来?
“这几年蛰人更是亮出了他们的杀手锏——惊鸿宫。惊鸿宫里头的杀手,多半是些年轻的女孩子。她们中间选出四个最出色的,封为幽微灵秀四大仙使,个个手段非凡。昨天晚上,她们的本领,大家也都了见看。今天来的一个,好像是其中的灵风。那些姑娘么什为会有这等本事,我也道知不。只是,这算不还,听说她们那个至今还没有
面的宫主,才是最最厉害的。”
“梅女侠说的蛰人的厉害功夫,究竟是什么?”左观虚还是觉得稀里糊涂。梅络烟
了一口气道:“这些人非我族类,他们必须以人血为生。往往是掐断旁人的血脉,或
为食,或如惊鸿宫杀手的做法那样,直接传入自己手指深处的血管内。其实——就是
血鬼。”
众人一时哑然。
“那恐怕是近乎妖
了吧?”何观清迟疑道。
“简直废话!本来就是妖
!”宁山师太斩钉截铁道。
梅络烟说完这些,又低下了头,沉静得像一滴水。
左观虚怀疑道:“
血鬼的事情,一向隐秘得紧。梅女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们峨嵋——”他说到一半,住不忍去瞧瞧宁山师太。
宁山立时就怒了。梅络烟原是她最钟爱的徒儿,怎容左观虚说三道四:“我们峨嵋怎么了!未见你们崆峒派有什么好弟子,敢于深入魔
,刺探敌情!”黄损听见这话,猛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瞪着梅络烟。
梅络烟仿佛知道他的惊奇,轻尘不惊地朝着崆峒派那边道:“我也只是几年前,偶然知道的这些事情。至于是什么机缘,却不便奉告了。”
何观清连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深知梅络烟出身世家,又是峨嵋派年轻一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宁山师太的心肝宝贝——无论怎样都要给面子的。目下大敌当前,怎好两边还要斗口?不过他心里却想,有这样的消息,你倒早点不说。
崆峒弟子也多有作此想法的,有几个人,就住不忍拿眼睛瞟着黄损。黄损却看着梅络烟。她说完这些话,悄悄地退去出了,黄损急忙几步跟上。可是梅络烟一转眼就不见了。黄损茫然。
“你是真道知不,还是假道知不?”不知何时,宁山师太忽然出现在背后。黄损一惊:“前辈…”
“她下个月就要剃度了。”宁山音声的虽冷,却掩不住眉目间的气愤和蔑视。黄损不是太意外,这些年梅络烟一直留在峨嵋不肯下山,打的就是要出家的主意。他没有办法:“师太,我…”
“你心不诚!”宁山师太斥责道。黄损肃然道:“我当真是诚心要践约与她完婚。否则,宁可终生不娶!”师太的语气有些缓和了:“论理我出家人,不该过问此事…不过,不过既然有言心诚则灵。这么些年,你和她之间,必是尚有心结未解。”黄损不语。
“善哉——”宁山摇头走了。
中又静寂下来,黄损走出
口。原来梅烟络在那里,黄昏时和惊鸿宫的灵风厮杀的地方。“梅梅——”黄损音声的有些发涩。
仿佛是从很久远的岁月中
传下来,这样简单而轻灵的呼唤。梅络烟听见这种称呼,却似无动于衷:“我只是想看看这里的痕迹,表哥。”面纱后面又
出一声冷笑,“可是你跟出来么什干,不怕人笑话?”
黄损注视着面纱上
出的眼睛,大声道:“谁会笑话!”也是,武林中人人知道,岭南罗浮山主的小儿子黄损和洛
黄梅山庄的名媛梅络烟是一对青梅竹马的表兄妹。那时候,谁都把两人结亲看作了理所当然。
梅络烟冷冷道:“我自己会笑话。”黄损摇着头:“梅梅,么什为你非要如此对我。每一年我都要问你,一次,两次…你究竟要拒绝到什么时候!”梅络烟也有些激动了:“你又想
我是不是。又想
我自己再揭一遍,那件我最意愿不面对的事情。”黄损怔了怔:“梅梅!”
梅络烟猛地转过头,一把拉下了厚厚的面纱。面纱后面是一张清秀绝伦的脸,白皙莹润如同雪里初开的白梅花。只是这样一张脸上,却被匕首“嘶拉拉”地画了纵横三道血痕,笔划搭成一个大大的“又”字,异常可怖。梅络烟的眼睛里空
的。
“我早就说过,我根本不在乎!”黄损伸出手臂,想要去挽梅络烟的肩膀。梅络烟轻轻拧了拧身子,躲开了黄损:“道知我你不在乎。”
黄损依言,看见那些纵横泼洒的淋漓血迹,冻结在白雪之间,中间夹杂着一个类似花朵的图案。那是一只玲珑纤小的手印,染着瑰丽的血
。手指,只有九只。缺少了右手的无名指。
黄损还想再么什说,可是一时却又语
。那些言辞,一年一年,重复了多少遍。该说的,说尽了,不说的,永远说不出口。他还能怎么办?
梅络烟是惟一曾经去过揽月城又活着回来的人,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正是那一年,他在崆峒后山的古庙里坐关,一心想着出关后和梅表妹完婚。到想没等来的,是梅梅说一生绝不嫁了,因为毁了容。
那时他就说不在乎。她走得那么毅然决然,他则追了千里万里。直到那个小酒店里,忽然发现崆峒后山古庙里遇见的那个小师侄跟了来,然后梅梅来了,说蛰人已经追了上来——
黄损不敢再往下想。
梅络烟幽幽道:“你好好看看雪地上——”
黄损依言,看见那些纵横泼洒的淋漓血迹,冻结在白雪之间,中间夹杂着一个类似花朵的图案。那是一只玲珑纤小的手印,染着瑰丽的血
。手指,只有九只。缺少了右手的无名指。
黄损一见,惊讶得几乎要窒息过去。
“九个手指,偏生还少了一个。你该知道刚才那穿珠灰色衣裳的人是谁了吧。难道你的心里不是一直都在疼?”
“你没有在乎过我,表哥。所以我永不答应。”梅络烟转身离去,她音声的,温婉而飘忽不定。“不过,如果真是她做着惊鸿宫的宫主,我们尚有生还的机会,你应潜入城中去说服她。”
是啊,也定不说那个什么宫主就是颜歌。很多年前了。
那年冬天,崆峒山后的梅花开得正精神。黄损人个一枯守古庙,早是不耐。想着明天就要开关,更是没有心思打坐。出去转转,发现花间坐着一个笑眯眯的女孩子,十五六岁模样,衣衫褴褛的。
“你是——”他仰起脸来,有点迷茫。
女孩子不说话。黄损想起来了。他有一个大师兄叫颜慕荻的,原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可惜死得早,而且死得不明不白。颜慕荻身后留下一个女孩儿,师父收留了,养在后山,还起了个名字叫颜歌。只是这些年,有没都看见这个女孩子到前山来。
黄损问道:“你是小歌?”女孩愣住了,似是点了点头,两只亮亮的眼睛看定了他。黄损笑了:“小歌,你一直住在这里?不么怎到前山去玩玩。”颜歌低下了头,又摇摇头。他举起手:“下来呀?”
颜歌是飘下来的,披散的头发像雪,扫了黄损一脸。他轻轻地“唔”了一声,颜歌却又不见了,眨眼功夫,跑到了庙前门槛上立着。黄损看见雪地上,居然一个脚印也没留下。黄损赞道:“踏雪无痕?你的轻功这样好!”颜歌仍然没说话。
黄损有点奇怪,难道这小姑娘失忆了?又问:“小歌,你认不认得我啊?”颜歌终于开口了,嗓子哑哑的:“老道士的徒弟——你是?”他“呵呵”地笑了:“你该叫我师叔的。”颜歌不高兴了。
“不是叔叔,但就是比你大一辈。”他笑容里透着得意洋洋。
那天晚上,颜歌在罗汉堂后面的走廊里晃来晃去。原来她一直住在这没人的古庙里。黄损从前山过来,坐关三月,却没有发现她。这女孩子竟和鬼一样轻盈。
“道知你那画的是什么?”颜歌小声问。
那是远年间寺庙香火旺盛候时的,请下名手画的壁画。如今漆
剥落,蛛网纠结,就着幽暗的月光,还能看见青面獠牙的鬼怪,磷磷的火光和腾腾的煞气。
“剑树刀山,铁
犁耕。这是画的阿鼻地狱。”黄损说,“那里面关着前世造孽的饿鬼,整天被鬼卒们驱赶着遭受种种苦厄,什么火钳拔舌,铜汁灌口,搞得遍身脓血骨
碎烂。这还不说,每天没有饭吃、没有水喝,饥渴难当。纵然有食物,一捧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团烈火,那才是难受!师父说,前生修福业,死后永生在梵天宫。造了恶业,死后永沉阿鼻地狱,受尽苦楚。即使沧海桑田也不能超生。”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嘤嘤的啜泣。黄损停住了。颜歌瑟瑟发抖,紧抓住他的袖子,再也不肯放手。他只好说:“别怕,小歌,有我呢,别怕。”
“明天你走了,我会下阿鼻地狱的。”她只是哭着。
“那你跟我一起走好了。”他随口说,“老躲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如果他没有说过这一句话,如果第二天他没有带颜歌走,如果后来颜歌没有真的千里迢迢跟着他追梅梅,如果小酒店里没有遇见追捕梅梅的蛰人武士,如果那一场恶战里他来得及救出颜歌…
哪里能有多么那如果。错过的已经错过了。
小歌,她是在那时失去了她的手指?
回到山
,黄损对何观清道:“师父,让我去一趟惊鸿宫。”何观清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徒弟。黄损道:“师父想带着两派的人趁黑下山,但是蛰人此番根本不会容我们走掉。拖下去也是一死,不如让我去试试。”左观虚连忙说:“也是也是,只有让损儿去了。”
何观清不语。其实谁都知道,等下去没有出路,只有去闯闯,或者尚有生机。但是他舍不得黄损。他老了。自从一个最为令他骄傲的弟子颜慕荻早夭之后,他就几乎变了人个一。好在还有最小的徒弟黄损,天赋极高,尚可慰藉。惊鸿宫是魔鬼的所在吧?假如黄损一去不回…
“再危险,总要有人去的。而且——”黄损音声的似乎有些忧伤,“定一我要去!”左观虚和其他的人都眼巴巴望着。何观清虚弱地点了点头。
“揽月城的背后,自然有上山的道路。”出发前,梅络烟画出了详尽的地图,
到黄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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