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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岂有明珠投贼窟 忍挥宝剑
 段克如醉如梦,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不吃了一惊。原来他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香馥馥、软绵绵的上,看这房间的布置,竟似是什么千金小姐的香闺!他想跳起身来,却是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我怎么会在这儿?”他定了定神,渐渐恢复记忆,这才想起自己是中了儿的香,被那红衣番僧擒来的。

 段克正目惊疑不定,忽听得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一个少女走了进来,说道:“‮样么怎‬,这里还住得舒服吗?真对不住,令你受了惊吓了。不过,也要请你原谅,我是诚心诚意请你来的,只怕请不动你的大驾,只好出此下策。”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与丐帮石青这一派作对,字文垂叫她作“史姑娘”的那个女郎。

 段克道:“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你‮么什为‬要请我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那少女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客人,我也不怕对你说了。我名叫史朝英,史朝义就是我的哥哥。你不认识我,我哥哥的名字,你总听人说过了吧?我们此刻也是寄人篱下,没法子给你准备客房,这是我的卧房,让给你住的,你满意吗?”

 史朝义是史思明的儿子,他弑父自立为伪燕皇帝,段克是早已知道了的,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红衣番僧‮么什说‬公主,原来就是指她!”段克冷笑道:“我是一介草民,不敢妄攀金校玉叶,你费了这么大气力,将我拘来,是何用意?”

 史朝英嫣然一笑,说道:“你先别生气好不好?你的来历,我亦深知。说老实话,咱们彼此彼此,都是强盗。不过我的父兄胆子大些,他们敢造反称主而已。强盗造反,成则为王,败则为寇,那也没有什么稀奇。”她说得倒很直率,对段克也的确似是无甚坏意。

 史朝英又道:“至于我‮么什为‬要请你来,我当然要慢慢和你说的。先简单说一句,我是要请你帮忙一件事情。”

 段克之父段哇璋死于淮战役,那次战役,就是由史思明发动,史思明的大将令狐作贼军主帅来攻城的。段硅璋虽然不是直接死于史思明之手,但却也有多少关系,因此,段克一听得这女子是史思明的女儿,心中先自有了恶感,当下不假思索,便即说道:“不错,我是个强盗,但我不像你们,我是个无大志的强盗,我帮不了你们的忙。”史朝英道:“你未免大自谦了吧?”段克冷冷说道:“再说,我也‮意愿不‬帮你的忙。

 你高兴把我‮样么怎‬就‮样么怎‬吧!”史朝英忽然又哈哈大笑。

 段克怒道:“你笑什么?”史朝英道:“我笑你男子汉大丈夫,却恁地心狭窄!”段克怔了一怔,道:“我怎么心狭窄?”史朝英道:“‮道知我‬你‮么什为‬恨我,你还在记着淮之战的仇恨是不是?令尊在那次战役丧生,我爹爹那时正是你们的敌人,也难怪你心里记仇。但两军作战,难免死伤,何况我爹爹和令狐又都已死了,你的仇恨也应该消了。再退一步说,纵然你仇恨未消,也只能恨我的爹爹,我那时还是个来懂人事的小姑娘,却关我什么事?你如今迁恨于我,我好心好意将你请来,求你帮忙,你却冷言冷语的回绝我,襟不是太狭窄了么?”

 史朝英一下子就猜到他的心意,伶牙俐齿,说得居然颇有理由,段克也不暗暗佩服她的聪明,虽然对她恶感未消,颜色却已和缓了许多,说道,“我和你虽无冤仇,但也是风马牛不相及,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帮不了你的忙!”

 史朝英笑道:“我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帮不了忙?‮定不说‬咱们正是同道呢?”段克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好,那你就说吧,是什么事情?”

 史朝英道:“我想与铁摩勒、牟世杰结盟,平分唐室江山,你愿意替我转达么?”段克道:“不行!”史朝英道:“为何不行?”段克道:“不行就是不行!我的铁大哥是何等为人,谅你也‮道知不‬。”史朝英冷冷说道:“有什么‮道知不‬?铁摩勒曾做过唐明皇的侍卫,后来被臣排挤出来,但他仍然矢忠唐室,和安禄山,和我的爹爹打过仗,在他心目之中,是把我们看作反贼,因此你就以为他决不会与我们结盟了,是么?”段克道:“‮道知你‬就好!”段克以为史朝英该无话可说了,哪知史朝英又是哈哈大笑。

 段克道:“你又笑什么?”史朝英道:“我笑你一本皇历看到老,不识时务。”段克道:“我怎么又是不识时务了?倒要请教。”史朝英道:“此一时,彼一时。安禄山是胡人,他想做中国的皇帝,中原豪杰不肯服他,那是必然之理,我姓史的可是汉人,娩李的做得皇帝,姓史的,姓铁的,姓牟的以及你姓段的也何尝做不得皇帝?此其一。铁摩勒当年是唐皇侍卫,现在是绿林首领,牟世杰更是绿林盟主,牟世杰雄心,我是知道的,铁摩勒也许不想造反,但事到如今,只怕也由不得他作主了。他造反也好,不造反也好,朝廷总是容他不得,他的金岭已被官军波了,他窜四方,只怕也终难立足。与我们结盟,彼此有利,有何不好?”

 史朝英辞锋锐利,段克却不善说辞,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史朝英问道:“你‮样么怎‬?想清楚了没有?”段克心想:“安禄山。史思明虽然一汉一胡,却总是一丘之貉,谁做皇帝,对老百姓都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史朝义弑父篡位,人品更是卑劣不堪,这史朝英是他的妹子,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心里是如此想,对着史朝英却不好说出来。

 段克心意已决,当下说道:“你要我说实话么?”史朝英道:“当然。”段克道:“即使牟世杰愿与你们结盟,我也不愿替你们去做说客。”史朝英道:“‮么什为‬?你瞧不起我们?”段克道:“随便你怎么猜想,总之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就决不去做。

 你要派遣说客,另请高明吧。”史朝英谈谈说道:“倘若有‮人个一‬比你更适合的,我们也不必费如许心力,将你请来了。你不允帮忙,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是我们将你请来,也就不能容你随心所的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这层你可想到了吗?你想想吧,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段克冷笑道:“你要我假惫答允你么?我本来可以这样做,骗了你的解药,然后一走了之。但这样就是言而无信,非男子汉大丈夫所当为,所以我才‮意愿不‬这么做。你懂不懂?言尽于此,你要杀要剐,都任凭尊意了!”

 史朝英又哈哈大笑。段克奇道:“你又笑什么?”史朝英道:“这回不是笑你了。我是笑我的哥哥看错了人,我的眼力却一点不差!”段克道:“怎么?”史朝英道:“我哥哥以为威迫利,便可以将你收服:我则早就看出你为人耿直,风骨铮铮!

 你有什么话就‮么什说‬话,不骗自己也不肯骗人,好,真算得是大丈夫行径!”

 高帽人人爱戴,段克不自觉的为她惋惜,心想:“此女英气迫人,本来可以算得是女中豪杰,可惜如此佳人,甘心作贼。”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点极轻微的声响,段克香未解,武功消失,但他的耳目仍是极为聪敏,这点轻微的声响,倘若换了别人,决计察觉不来。段克好生骇异,“这是什么人,轻功如此了得,这史姑娘既然是‘公主’身份,若然是她的手下,决没有这样胆子前来偷听。嗯,难道是他们的敌人来了?”可是等一会,仍是毫无动静。

 史朝英亦似有所觉,忽他说道:“我给你打开窗子好不好?”倏地推开窗子,却什么也没有瞧见。但段克闭目听声,却已察觉就在她推开窗子的那一刹那,那夜行人已经飞走了。

 段克更是吃惊,暗自想道:“这人轻功如此高明,难道是我的大师兄来了?”忽听得史朝英幽幽叹了口气。回过身来,说道:”段公子,我‮意愿不‬勉强你,但也不能将你放走,你恨我么?”

 段克冷冷说道:“我是你的俘虏,你要‮样么怎‬便‮样么怎‬,我有什么好说的!”史朝英忽道:“段公子,要是我把你放了,你对我如何?”段克道:“我与你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你若不再与我为难,我也不会找你算帐。我一离开此地,这段过节,也便抹过不提。”史朝英道:“这么说,我放你走,你就只是应允不再记恨么?”段克道:“你还要我‮样么怎‬?难道要我向你屈膝求饶?”史朝英睨他一眼,笑道:“岂敢,岂敢。颠倒过来,我向你求情如何?”段克只道她仍是旧话重提,立即说道:“大丈大宁死不屈,我早已说过了,不管你放我也好,不放我也好,我决不能为你出力!言尽于此,随你处置吧。”史朝英秀眉微蹙,如有所思,过了半晌,忽地又叹口气,说道:“段公子,我倒很想放你,可惜我也不能完全作主。好,你再想想吧。我走啦。”

 段克起伏,但却不是想史朝英的话中之意,而是想那个轻功卓绝的神秘人物,他本来有点怀疑是大师兄,但倘若真是大师兄空空儿的话,谁人能够阻得住他?他又何须惧怕?为何直到如今,尚未见他再来?倘说这人是史朝英这边的人,却又没有下人敢去偷听“公主”说话的道理。段克想来想去,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丫鬟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盘中有一大碗稀饭,几式小菜,说道:“公主怕你饿了,请你先吃点东西。”段克心想:“她倘要害我,那也无须下毒。”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索就把那丫鬟送来的东西吃个光。

 那丫鬟走后,段克独坐房中,过了一会,外面仍是静悄悄的不见有任何声息。段克心想:“与其等人解救,何如自己设法。”当下盘膝静坐,默运玄功,他精神已好了一些,可是真气仍然艰难凝聚,过了一个更次,稍稍恢复了些,但也只是手足能够活动,要想施展轻功逃走,那还是万万不能。

 段克正在用功,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是一个男子‮音声的‬说道:“这小子答应了没有?”史朝英‮音声的‬答道:“我正在劝他。”那男子冷笑道:“妹妹,我看你也不必多费心机了。我早料到他不会答应的。”史朝英道:“不,再多看两天吧?”那男子道:“他和你说些什么我都已知道了。他已然一口回绝,你还有什么办法?嗯,难道你还想用美去引他吗?”史朝英怒声说道:“哥哥,你胡‮么什说‬,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段克听了他们的谈话,已知道这人是史朝英的哥哥史朝义,心里想道:“这史朝义的人品当真是卑下不堪,史朝英虽然‮是不也‬正派女于,但比起她的哥哥,却总是要好一些。”随即又起了一个疑团,“据史朝英说,她的哥哥是预料我会屈服的,但现在听了史朗义的说法,却又并非这样。那么将我捉来,想利用我作说客,这主意究竟是谁出的?”

 心念未已,已听得史朝义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这么说。妹妹,你并不是爱上姓段这个小子了?”史朝英嗔道:“我不过是想他作我们的助手,你想到哪儿去了?”史朝义道:“这小子武功很强,又是铁摩勒的心腹。只要他肯为我们所用,你嫁给他,那也不坏。”史朝英气道:“哥哥,你越说越下了,你再这么说,我只好不理你了。”

 史朝义又打了个哈哈,说道:“好,那么我说正经的了,你听着,这小子既然不肯为我们所用,你又不是要嫁他,那还留他干嘛?趁早把他一刀两段,免生祸患!”史朝英道:“怎么,你要杀他?”史朝义也冷笑道:“怎么,你要放他?你知‮道知不‬,捉虎容易放虎难?”史朝英道:“再等两天,待我再劝他‮样么怎‬?”

 史朝义道:“不行!这小子本领高强,难保不出岔于。况且哈哈,哈哈,哼!”史朝英道:“况且什么?是不是信不过我?”

 史朝义道:“不错,我就是信不过你!你明知他不肯归顺我们,为何又舍不得将他杀了?”

 史朝英气得声音颤抖,说道:“你信不过我,何不将我也一井杀了!”史朝义冷笑道:“你不肯让我杀他,好,你就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史朝英冷笑道:“你连爹爹也敢杀,岂有不敢杀我之理!但只怕你要想杀我,决不能像杀爹爹那样容易吧!”

 史朝义大吼道:“你要做孝顺的女儿,给老鬼报仇是不是?看刀!”只听得“喀嚓”一声,史朝义大叫道:“来人哪!”原来史朝英拔刀比他更快,她的武功胜过哥哥,而且又是先下手为强,一刀就砍伤了她的哥哥!

 段克听碍他们兄妹火拼,暗叫“不妙”,就在这时,窗子突然无风自开,‮人个一‬跳了进来,冷笑说道:“段克,你一向不把我这二师兄放在眼内,可休怪我心狠手辣了!”这人正是儿,说时迟,那时快,他揭开帐,拔出金短剑,一剑就向段克下!

 这一瞬间,段克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在外面偷听的那个夜行人就是儿,想必是他将偷听到的都告诉了史朝义,故而史朝义迫不及待的要来杀他。可是此际段克明白也已经迟了,儿的短剑已到他的前!

 忽听得“铮”的一声,儿的虎口突然一麻,金短剑拿捏不住,竟然跌落地上。原来段克已恢复了一两分功力,他将积聚起来的全身气力都运到中指指尖,蓦地里施展“弹指神通”的功夫,中指一弹,恰中儿的虎口。

 这一招得手,实是机缘凑巧之极,一来是因为儿太过粗心大意,他以为段克中了香,已是毫无抵抗的能力,根本就没有防备对方反击;二来也是因为段克所处的位置占了便宜。段克躺在上,形势原是极为不利,但他以逸代劳,却巧妙的将不利化为有利,要知儿的武功与他相差不远,他只恢复了一两分功力,倘若是正式手,他怎打得过儿?根本就无法近身,当然也决弹不中儿的虎口;但儿揭开帐,只伸一只手进来用剑刺他,这就给了他有利的机会了。他有备而战,以逸代劳,儿从亮处走进暗处,身子又站在帐外,看不见段克的动作,段克却看得见他的动作,这么一来,儿当然要吃亏了。

 儿大吃一惊,心想:“莫非是他已得了解药,故意用敌之计来暗算我?”他武功高强,应变极速,一吃了亏,本能的就向后退开,防备敌人攻击。其实这时段克正是险到了极点,他气力都已运到中指指尖,其他部份,当真是毫无抵抗的能力,儿只要大着胆子,再给他一掌,不论打在任何部位,都可以要了段克的性命!但儿深知这小师弟的厉害,宝剑又已手,怎会有这个胆子。

 儿退后几步,却不见段克跳起来,正自思疑,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史朝英的三支甩手箭已经到,怒声喝道:“儿,你好大的胆子,胆敢闯进我的房里行凶?”

 儿何等机灵,一听史朝英的骂声隐藏惧意,心中已是想道:“倘若史朝英己把解药给他,她就无须这么着急赶来救人了。”史朝英那几支甩手箭怎伤得了儿.只听得铮铮铮三声响过,三支甩手箭都已给儿弹落。

 儿笑道:“请公主恕罪,我师弟在你房中,我要管教师弟,那也只好无礼了。”史朝义受了他妹妹一刀,在外面暴跳如雷,大声叫道:“儿,你尽管把这人和那小子都一剑杀了!

 朕决不怪你。”

 儿对史家兄妹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他对这两个失势的伪“皇帝”伪“公主”根本就不怎么尊敬,因此无须史朝义下令,他一打落了史朝英的甩手箭,就立即再向段克奔去。

 史朝英虽然不及儿,武功亦非泛泛,儿打落她那三支甩手箭,虽是不费吹灰之力,毕竟也阻迟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史朝英已是及时赶到。

 儿脚步刚到前,忽觉金刃劈风之声已到脑后,儿反手一招“弯弓雕”,点史朝英臂弯的“曲他”,史朝英一步不让,左手刀径劈过来。

 这一刀势猛力沉,正是一招两败俱伤的刀法,儿倘不缩手,纵然用重手法点中史朝英的道,最多不过是令史朝英一手残废,但史朝英这一刀劈下,却势必把儿的一条臂膊硬生生的切下来。儿哪肯牺牲一条臂膊?他的身法也的确快得惊人,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斜身滑步,史朝英那一刀便劈了个空。

 可是史朝英这一刀的目的也正是要他闪开,糕儿一闪,她立即填上了儿刚才所站的位置,拦在前,忽地双刀于一手,腾出一只手来,摸出一包东西,“噗”的抛进帐内,叫道:“这是解药,赶快服下!现在是我救你,等下我可要你救我了!”

 儿大吃一惊,连忙来抢解药,史朝英已先了上去,唰唰唰连环三刀,每一刀都是不顾自身的拼命招数,她的双刀互为呼应,左手刀未收,右手刀又上,首尾相接,连环滚研,不比使单刀的有换招的空隙,儿展开空手人自刃的功夫,却也只能免于受伤,决不能把她的双刀同时夺下。

 段克服了那包解药,如同喝了醒洒汤一般,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片刻间全清醒了。可是功力还未能即时恢复。他试用吐纳功夫,导引真气,只觉气血虽已畅通,但真气仍是未能凝聚。原来服食了解药之后,若是运功得法,也还要半个时辰,方能完全恢复功力。

 史朝英似是知道他的心意,连忙叫道:“你现在不可下来,现在下来,只是多赔你一条性命。你好好运功吧!”儿当然知道这解药的致力,急着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史朝英击败,可是他越急就越不行,史朝英双刀封得极是严密,几若是冒险进招,至多可以夺下她一柄刀,却难免受她另一柄刀斫伤。

 其实儿若是不急的话,和她消耗气力,要打败她,还真用不了半个时辰。儿一怠,却反而险些为她所伤,好几次要退开避她,待到儿觉察战术错误,已又拖延了一些时候。

 那柄金短剑在地上闪闪发光,儿猛地一省:“我真是打的昏了,怎的忘了拾起自己的宝剑?”

 那柄短剑距离史朝英较近,史朝英何等机灵,一见儿目光注视这柄短剑,便知其意,儿身形方动,史朝英已是抢先一步,猛地喝声:“着刀!”反手一刀劈下,儿慌忙缩平,只听得“叮”的一声,那柄短剑已给史朝英踢开。

 短剑刚好落在前尺许之地,儿一个鹞子翻身,伸手便要抓到,这时是他距离短剑较近,史朝英情知抢不过他,嗖哩嗖立即又发出三支油箭。

 这三枝油箭,两支是儿,另一支却从侧边那短剑,儿虽然不惧,却也总得腾出手来,这三支袖箭方向不同,儿接了向他的那两支,另一支从他侧边过去的却接不到了。

 这支袖箭正中剑柄,本来箭从上面下,很难推动物体,但史朝英用的乃是巧劲,袖箭触着剑柄之时,略成斜角,短剑被这股力道一碰,贴着地面的剑脊又磨得很是光滑,登时向前方“滑”出,虽然不过向前移动三四尺地,却已到了底。儿要把这短剑抓到手中,除非钻进去了。

 儿大怒,索不抓剑而抓人,猛喝一声,反手弹出两支袖箭,随即撕开帐子,一抓就向段克抓去,段克正在打坐运功,哪能出手相抗?史朝英格开儿弹过来的这两支袖箭,已是慢了一步,只见儿已向中抓下,吓得魄散魂飞,要救已来不及,心里只是叫苦。

 忽听得一声尖叫,奇怪,却不是段克‮音声的‬。原来段克儿抓下之时,身子一侧,儿一手抓下,抓裂了褥,段克那柄宝剑正是藏在被中,而且是已退了鞘的,儿的手指刚触着剑锋,他一觉寒气沁肌,便即缩手,但饶是他如此机灵,两只指头己给剑锋划破。

 史朝英还未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儿既尖叫而又缩手,便知有了变化,立即一跃而前,双刀齐着沿劈下,儿无可奈伺,只好跟睁睁的看看段克端坐在他的面前,先避开这疾风迅雷般的两刀。

 段克运功正到了紧要关头,若是此时跳起,一口气运歪,那就不但前功尽弃,而且还有走火入魔之险。史朝英也是行家,深知其理,连忙叫道:“段公子,你闭上眼睛!”她是怕段克看着她在战,触目惊心,会‮住不忍‬跳下来。幸而儿双指受伤,擒拿手的威力减了一些,史朝英拼命进攻,将他一步一步从前追退。

 正在这紧张‮候时的‬,忽见那红衣僧人已走到房中。史朝义在外面叫道:“大师不必留情,尽管给我把这小人毙了!”

 史朝英也叫道:“师父,这老猴儿欺负我,你快来帮我。”原来这红衣僧人法号幻空,本是青海鄂克沁寺的主持,史思明当年驻军青海,为了讨好他,曾叫一双儿女拜在他的门下,不过,当时史朝英还小。却没有跟他学过武功。只能算是他的记名弟子。

 鄂克沁寺本是西藏白教在青海的产业。后来因为西藏几个教派纷争,白教无暇兼顾,才给幻空强占去的。幻空霸占寺产十多年,西藏教派之争己息,白教教主派人重回青海,索回鄂克沁寺,幻空势力不放,只好出走。其时史思明已死,史朝义请他来当国师。史朝义和史朝英是异母兄妹,他比史朝英大五岁,当年他倒是曾跟幻空学过半年武功。史朝英另有师父,不过幻空到来之后,她也多多少少得过他的指点。

 若论师徒之谊,幻空和史朝义自是要厚一些,但因为史朝英的资质远胜她的哥哥,幻空对她却是更为爱惜。这次他奉召而来,事先并‮道知不‬是他们兄妹对敌,只道是来了什么刺客,故而匆勿赴至,待到知道真相,不觉进退两难。

 他想了一想,说道:“自家兄妹,有什么好争的?公主,你就向你哥哥赔个罪吧!”史朝义在外面大呼小叫道:“这人勾引外人,反叛于我,师父,你把她毙了吧。我不认这个妹妹。”

 史朝英道:“师父,你听到了没有,他定要杀我,你叫我如何赔罪。”幻空道:“皇上是气头上的说话,待我劝劝。”史朝英道:“师父,他连生身之父也敢杀的,何况于我?你劝也没有用的。”

 史朝义弑父之事,幻空还未知晓,他虽然是个恶人,听了也不觉骨悚然。史朝义大叫道:“师父,你别听她胡说,快快将她毙了!”史朝英道:“师父,你听到了没有,他是要你赶快杀人灭口!”幻空见史朝义只是催他快杀妹妹,对史朗英的话更相信了几分。当下说道:“我不能眼看你们骨相残,我只好两边不帮了!”

 儿叫道:“我也无意伤害公主,但这小于乃是叛徒,公主和皇上就是为了这小子伤了和气的。幻空大师,你把这小子杀了,那就两全其美了。”幻空一想,也是道理,正要出手打段克,座朝英叫道:“师父,你别上当,这姓段的是他的师弟,他的大师兄空空儿和他情最好,这老猴儿却是背叛了他本门的,你杀了这姓段的,不过是替这老猴儿报了私怨,但空空儿却怎能与你干休?”幻空大吃一惊,心想:“不管是真是假,空室儿总是以不惹为妙!”于是一声不响,便即跑了。

 史朝英刚松了口气,不料幻空前脚刚刚走出,宇文垂后脚又跟着来进!

 史朝英喝道:“宇文垂,你意何为?你别忘了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孔却哈哈笑道:“宇文垂,你瞧谁躺在她的上?你这天鹅是吃不成了。”

 原来宇文垂之所以背叛师门,阴谋篡夺帮主之位,这都是出于史朝英的怂恿的。史朝英是想藉丐帮之力,助他对抗唐军:而宇文垂也想藉她之力,登上丐帮帮主的宝座。但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垂涎史朝英的美,只因令智昏,否则他也不敢如此大胆。

 儿知道他的心事,一说就说中了他的要害。宇文垂妒火攻心,杀机陡起,说道:“公主,我绝不敢与你为敌,但我为了你身败名裂,却绝不能让这小子引你上钩!”史朝英斥道:“你胡‮么什说‬?给我滚出去!”儿又冷笑道:“宇文垂,你还有一点男子气没有?”你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子安然的躺在她的上,你却要夹着尾巴滚出去?”

 宇文垂大吼一声,举起杆就跑到前,怒气冲冲他说道:“公主,请恕我不能从命,我非把这小子毙了不可!”史朝英要待回刀劈他、却被住,力不从心。她的武功本来就与儿相差甚远,这‮急着一‬,刀法散,被儿一连几招进手的招数,迫得她离开那张更远了。

 段克运气正自到了紧要关头,不能出手招架。只听得“卜”的一声,宇文垂一打下,正中他的肩头。段克身躯一转,将背脊对着他。宇文垂第二又用力击下,这一他是想打碎段克的头盖的,段克霍的一个“凤点头”,背脊向后一拱,这一就打中了他的背脊。只听得声如败革,宇文垂虎口发热,杆几乎拿捏不住。原来此时已过了一炷香的时刻,段克虽未打通十二重关,亦已恢复了六七成功力,虽然不能出手,真气已能勉强运用,他一口气运到背心,字文垂这一焉能伤得了他?史朝英听碍声卜卜,却是胆故心惊。她只知道解药要过半个时辰方能生效,半个时辰约相当于两炷香的时刻,现在只过了一炷香的时刻,段克不能抵抗,自是危险之极。她却还未料到段克的内功深厚,远在她估计之上。

 儿是个武学行家,听得声有异,已知不妙,比史朝英更要吃惊,急忙全力进攻,一招“排云手”推出,史朝英临敌经验远不如他,这时心神慌乱,招架不住,左手刀的手柄给他拂中,登时手飞去。

 史朝英双刀缺一,哪里还能阻得了儿?幸而儿心目中的大敌是段克,却也无暇去伤害史朝英。

 儿身法何等迅捷,一个滑步回身,已到了前,推开了字文垂,“呼”的一掌就向段克劈下,就在这一瞬间,段克忽地似皮球般弹起来,只听得“乓”的一声巨响,儿这一辈没有打中段克,却把大打塌了。段克那柄宝剑跌落地上,儿那柄金短剑则被住,剑柄在外面,说时迟,那时快,史朝英一刀劈到,儿“听风辨器”,头也不回,反手一弹,就把史朝英的单刀弹开,另一只手已把金短剑抓‮来起了‬。

 史朝英奋不顾身,向儿连劈数刀,儿喝道:“宇文垂,快抢宝剑!”史朝英的快刀劈到第四刀,儿已将金短剑抓到手中,回身就向史朝英硕去。

 宇文垂得儿一言提醒。迅即也把段克那柄宝剑捡‮来起了‬,心中大喜,想道:“纵然你有护体神功,也总是血之躯,难道还能够刀不入?”眼光一瞥,只见段克身形已落在地上,仍然是盘膝而坐,姿势未改。

 宇文垂挽了一个剑花,唰的一剑刺去,他这一剑意刺穿段克的琵琶骨,段克身形一侧,只听得“嗤”的一声,剑锋穿破衣裳,剑身却贴着段克的肩头而过。段克用了个“卸”字诀,字文垂这一剑被他摇肩带动,劲力卸失了一大半,收势不住,几乎撞在段克身上。

 宇文垂也是个武学行家,到了此时,当然亦已知道段克已是能够运用上乘内功,大吃一惊,怕他反击,他一手持剑,一手提,剑招已老,未及收回再发,连忙再一打下。

 这一又打中了段克的肩膊,这一次反弹之力更大。只听得“喀嚓”一声,那条杆已断为两戮,宇文垂也给震退数步。他右手牢牢抓着剑柄,宝剑却还没有手。

 宇文垂大喝道:“看你能避开几剑?”这一剑径刺段克的后心,教他避无可避。哪知剑锋堪堪刺到,段克忽地一声喝道:“撒手”,他双指一夹,已把宝剑夹着,就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拿捏得准确之极,双指夹着宝剑,连一点点皮也没有被剑锋割破。宇文垂吓得慌了,先软了一半,竟给段克以双指之力,把宝剑夺到手中。段克倏的跳将起来,喝道:“你们欺负我也欺负得够了,看剑!”字文垂提起半戳杆挡剑。段克一剑就把他的杆削得只留下手中的短短一截;‮是不要‬他缩手得快,几乎连手掌也要割了下来。

 原来宇文垂刚刚狠狠打那几,非但对段克毫无伤害,反而帮了他大大的忙。段克运功正到了紧要关头,借了这几的力道,加促气血的运行,十二重关顿然贯这,无需半个时辰,功力已是完全恢复。

 宇文垂的杆被段克一剑削平,吓得魂飞魄散。这时,段克只要再发一剑,就可取他性命,忽听得“当”的一声,却原来是史朝英的右手刀,也给儿削断了。

 史朝英此刻已是与段克化敌为友,史朝英遇险,段克岂能袖手旁观,同时段克心里也在想道:“宇文垂毕竟是丐帮的弟子,不必我来越俎代庖。”

 段克心念一转,身法如电,倏的已欺到儿眼前,儿短剑一翻,一招“流星赶月”,抖出了三朵剑花,左刺“白海”,右刺“”,中刺“璇玑”,这一招三式,乃是他本门的杀手绝招,厉害无比!

 段克儿如此凶狠,亦自怒气陡生,大声说道:“儿,你既立心要取我性命,可也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从今以后,咱们师兄弟之情一笔勾销!”横剑一封,但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就在段克说这几句话的当儿,双方的宝剑已是碰击了数十下!

 儿的金短剑,剑质倒并不输于段克的家传宝剑,但他的功力终是稍逊一筹,在这片刻之间,双剑碰击了几十下,段克并未觉得怎样,几却已感到虎口发热。

 儿不敢硬拼,改用游身斗的小巧功夫,他们是同门兄弟,彼此知道对方深浅,段克寻思:“我可以胜他,但却要百招之外.敌众我寡,对方强援一到,身可就难了。”当下一招“神龙入海”,长剑抡圆,使出了八九分气力,剑光椅掠,迫碍几不迭的后退。段克道:“对不住,我可要走啦!”一记劈空掌打碎了窗子,便要跳出。

 史朝英叫道:“喂,难道我还能留在此地么?”段克半边身于已穿出窗外,听得史朝英这么一叫,硬生生的将身形煞住,脚尖勾着囱户边缘,回头一望,只见史朝英正跟在他的身后,而儿的短剑也正向着史朝英的后心刺来。

 段克本来以为儿不敢杀害史朝英的,但一看他的剑势,竟是毫不留情,这一瞬间,段克想道:“不错,大丈夫理当恩怨分明。此女虽然未必就是好人,但她总是救了我,我岂能丢开她不管。”段克的身法剑法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当下脚尖斜挂窗缘,左手拉起了史朝英,右手长剑亦已同时刺出。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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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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