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丐帮问罪惊豪侠 魔女惩
　史朝英吃了一惊，“他运功正自到了紧要关头，倘若来的乃是敌人，如何是好？”心念未已，只听得马路声嘎然而止，一群人已涌进树林，将她与段克围在当中，史朝英一看，只见来的共是一十三人，那头陀和狮鼻人也在其中，果然乃是敌人！

　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说道：“这个女的就是史朝义的妹了吗？你有没有认错人？”那狮鼻人道：“这回决错不了！”那番僧道：“这小子又是谁？”狮鼻人道：“‮道知不‬，他的武功很是高强，幸亏我打了他一掌，他这才跑不了。”言下颇有表功之意。

　那番僧“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一出道，就折了灵山派的威风，还敢说嘴。”狮鼻人与那头陀满面通红，噤不敢声。另一个方面大耳的和尚说道：“‮道知我‬此人的来历，他名叫段克，是空空儿的师弟。”原来此人就是在魏博酒楼上误认史若梅作史朝英的那个和尚。他们灵山派大举出动，搜捕史朝英，恰好在此地会合。头陀与那狮鼻人在客店吃了大亏，逃到半路，碰见同门，换了坐骑，跟着史朝英的蹄印追到此他的。

　那番僧听了段克的来历，怔了一怔，说道：“哦，原来是空空儿的师弟，好吧，那就不必理会他了，只把这丫头抓回去吧。”看来他似是对空空儿颇有几分敬意。那方面大耳的和尚说：“还有客店里那两个女扮男装的军官呢？”那番僧“哼”了一声，道：“你在魏博闹了笑话，吃了他们的亏是不是？”那方面大耳的和尚低下头说道：“禀二师兄，我虽然是认错了人，但听七师兄刚才所说，那两个女的恐怕也是和他们一的，而且咱们灵山派的人曾在她们手下吃过亏，传出去也不好听。”那番僧道：“好吧，回头再去兜截她们。哼，不是为了顾全本派的颜面，我有功夫管你的闲事？”

　这些人把段史二人看成瓮中之鳖，并不忙于动手。那番僧是灵鹫上人的二弟子，这次大师兄没有出来，同门中以他为长，他训斥了一番师弟之后，这才慢条斯理他说道：“史姑娘，我是受了令兄与奚族土王之托，来请你回去的。你乖乖的随我们走吧，要我们动手抓你，那可太不好看。”

　史朝英一直在心中盘算如何应付，这时忽地笑道：“原来你们是灵山派的弟子吗？这么说来，咱们可不是外人！我的师父辛芒姑和令师灵鹫上人也是相识的。”此言一出，灵山派这一群人倒有一大半着了慌，有几个且悄声耳语道：“这女魔头可不是好惹的！”史朝英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得意，说道：“你们连空空儿也不敢惹，听了我师父的名号，你们还不赶快收兵？”哪知那香僧面色一沉，却道：“‮道知我‬你是辛正姑的弟子，你师父吓不倒我！”

　史朝英吃了一惊，大感意外，只好硬着头皮，冷笑说道：“好吧，你们谁敢动手，就来抓吧！只怕我师父知道了，你们一个都不能活命！”她还想藉着师父的名头，吓退对方，灵山派的弟子，也果然有几个现出惊惶的神色。那番僧说道：“此事有大师兄担待，你们怕些什么？将她擒下！”

　头陀和那狮鼻人因为刚才在客店里吃了亏，又受了二师兄的责骂，此时急戴罪图功，遂不约而同，越众而出，一齐向吏朝英扑去。

　史朝英出段克所佩的宝剑，挡在段克的身前。狮鼻人笑道：“史姑娘，我们无意伤害你的情人，你用不着保护他了，乖乖的随我们走吧！”双掌一推，掌风在八尺之外发出“呼”的一声，史朝英立足不稳，跄跄踉踉地退了两步，到了段克身后。狮鼻人又笑道：“你保护不了他，他也保护不了你了。”绕过段克身侧，伸手就要来擒史朝英。

　那头陀也跟着扑上，他情火猛，虽然二帅兄下了命令只是要擒史朝英一人，但他吃过段克的大亏，段克打在他左肋的那一草，如今还在隐隐作痛。他扑了上来，见史朝英躲在段克背后，记起那一掌之仇，心头火起，猛地喝道：“你这小子滚开！”公报私仇，一脚就向段克踢去！

　哪知段克正在默运玄功，全身真气鼓，这头陀一脚踢去，就似踢着了一个大皮球，猛然间一股大力反弹出来，这头陀哪里受得起，一声大叫，昂藏七尺的身躯，竟然给这股大力弹‮来起了‬，飞过了段克的头顶！

　狮鼻人正自向史朝英抓下，那头陀的身躯似炮弹一般地飞来，正巧撞在他的身上，“咕咚”一声，‮人个两‬同时跌倒，滚下了斜坡！灵山派弟子大惊失，那红衣香僧怒道：“好小子，我们不理会你，你却来惹我们！将这小子也一同抓了！”他领先冲出，一记劈空掌就向段克打去，段克身形一晃，但仍然盘膝坐在地上，未曾移动。心里想道，“这番僧的功力又比那狮鼻人高得多了，远远的一记劈空掌，竟有如此威力！”他运气驱毒，毒气已到了中指指缘，眼看即可洩出，但倘若起身战，那就要前功尽弃了。

　那头陀见番僧的劈空掌未能将段克推动分毫，更是吃惊，心道，“反正有大师兄担待，只好挤着与空空儿结怨了吧1”他武学造诣不凡，也看得出段克正自运功驱毒，到了紧要的关头，身子不能移动，当下横起心肠，喝道：“刀将他砍了！”

　眼看刀就要斫到段克身上，忽听得一声喝道：“谁敢动手！”声音严厉，但却非常清脆，是个女子‮音声的‬。

　说也奇怪，这声音并不很高，却似一利针突然刺进耳朵似的，人人都不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收了脚步，定睛看时，只见史朝英身边已多了一个女人，看来大约是三十左右年纪，发束金环，长眉人鬓。肩拂尘，既不似俗家女子，又不是道姑装束，姿容冶，但眼光中又隐隐含有一股寒意，令人不敢仰视。总之，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怪异，令人猪不透她的身份。

　那中年美妇双目一扫，冷冷说道：“原来是灵鹫老怪门下的一批宝贝，哼，就只你们这十几个人吗？你们的大师兄青冥子呢？”

　灵山派的弟子起初被这美妇的容光所述，一时之间倒还未曾有何故意，后来听她一张嘴就把他们的师父骂作“老怪”，言下对他们这班人也大力奚落，这才气‮来起了‬，正要发作，但听得她最后那一句话，却不由得又怔着了。原来他们的大师兄青冥子已得了师父七分真传，武功远超济辈，灵鹫上人近年已不理事务，一切都由他的大弟子代行，因此灵山派门下，对他们的大师兄更为畏惧。

　那红衣番僧道：“你是何人，和我们的大师兄相识的吗？我们正是奉了大师兄之命来拿这丫头的。”在那红衣番僧说话‮候时的‬，他的一玑师兄弟也在窃窃私议，有的说道：“这妖妇看来路道不正！“有的说道：“莫非这女人就是咱们大师兄的‮妇情‬？”有的却道：“噤声，你们怎可在背后私议大师兄。”原来青冥子好贪，和他有勾搭的派中女予为数不少，师弟们都是知道的。他们虽是咬着耳朵说话。那中年美妇已似听闻，面色倏变。

　就在这时，史朝英惊魂已定，也在说道：“师父，他们恃着有灵鹫老怪做靠山，不但欺负我，连你老人家他们也不放在眼内！我已经将你老人家的名号告诉他们，你猜他们怎么说，他们说辛芷姑这妖妇又‮样么怎‬？别人怕她，她见灵山派却要发抖，谅她也不敢动我门一毫！”

　此言一出，灵山派弟子都是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来的竟是在北方与他们师父齐名的女魔头辛芷姑！辛芷姑神出鬼没，谁惹上她谁就别想活命，因此她虽然杀人无数，令武林中人闻名丧胆，但却没人能说出她的容貌，因为她从来没有朋友，而见过她的敌人又几乎都给她杀了。人人都以为她是像母夜又那样的女魔头，最少也有五十岁以上，哪知她却是这样美的一个看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女人。

　那红衣番僧急声叫道：“大伙儿齐上！”‮道知他‬辛芷姑心狠手辣，要逃命那是决计不能，不如仗着人多，与她耕了。心想，“辛芒姑纵然了得，难道我们十三个人还拼不过她？”哪知话犹未了，只听得“啪”的一声，有个灵山派弟子已被辛蓝姑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突如其来，那个灵山派弟子根本未曾防备，但见眼前人影一闪，脸上已开了花，问哼一声，登时倒了下去，血模糊，显已不能活命了。这人正是刚才与同门私议，说辛正姑是他大师兄‮妇情‬的那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辛芷姑拂尘起处，“啪”的一声，又把一人的天灵盖打碎。那狮鼻人抢上前来，毒掌卷起一片腥风。辛芷姑冷笑道：“你这毒掌害得人多，让你也尝尝自己毒掌的滋味！”拂尘一展，狮鼻人时端的“曲池”突然如受针刺，不由自主的手臂一弯，“啪”的自己打了自己一巴，登时也倒下去了。

　辛芷姑桃尘飞舞，冷笑之声未绝，又已有几个人遭了她的毒手！拂尘虽是轻柔之物，但经过她上乘内功的运用，却是可柔可刚，时而聚成一束，时而散作一蓬，聚拢来可作铁笔入脑袋，散开来又可作利针刺，遭她毒手的不是脑袋开花就是道被刺，脑袋开花立即毙命还好一些，道被刺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声声哀号，更是惨不忍闻！

　这班灵山派弟子横行惯了，哪知碰上了辛芷姑这么一个女魔头，比他们更凶更狠，一场恶斗，死的死了，伤的伤了，侥幸未伤的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

　那红衣番僧是灵鹫上人的二弟子，身为在场的同门之长，硬着头皮，上来战。他的武功比一众师弟高明得多，下袈裟，就似平地卷起了一片红云，向辛芷姑当头罩下。

　忽听得呼呼声响，似是有重物飞来，那番僧还未曾看得清楚，只觉袈裟一沉，连忙抖起，重物陡然坠地，随即听得两声裂人心肺的呼喊。原来是辛芷姑随手抓起他的两个师弟，向他打去，被他的袈裟这么一卷一摔，哪里还能活命？辛芷姑冷笑道：“你有眼无珠，要来何用。”那番憎的袈裟刚刚抖起，来不及防护，只觉两只眼睛，突然如受利针刺进，痛彻心肺，登时眼前白漆一团，竟已盲了。连忙舞起袈裟，没命飞逃。

　辛蓝姑追上前去，拂尘一抖，飞出了十几尘尾、和那番僧一同逃走的还有四五个人，都给她的尘尾刺进了背心大，滚地哀号。

　辛芷姑对那红衣番僧冷笑道：“我今破例，特地饶你一命，让你回去报讯。你告诉灵鹫老怪，叫他速速特青冥子给我送来。

　否则我就要亲自我上门去，先挖青冥子的眼珠，再他的筋，剥他的皮！”你道辛芷姑何以这样痛恨青冥子，这里面有个因由，原来辛芷姑生得貌美，年纪四十出头，看来还似三十未到，‮道知不‬她的底细的，决计不会想到她就是那个心狙手辣的女魔头。有一天，青冥子在路上碰见她，青冥子胆包天，有眼不识泰山。

　竟然向她调戏，辛芷姑一气之下，将他阉了，这还是看在灵鹫上人的面子，才破例饶他一命。

　青冥于受了如此奇大辱，当然是念念不忘报仇，但他可不敢在师父与同门面前，漏这等丢脸之事，他养好了伤，回山之后，一直不声不响，静待机会。等了几年，机会来了，这个机会之来，就是由于史朝英的关系。原来史朝义兄妹，被官军击败之后，投奔奚族土王，土王只有一个旱独生爱子，即是被段克那空手击败他长的那卓木伦。卓木伦对史朝英十分倾慕，几次三番提亲，史朝英始终婉辞拒绝，后来就发生了史朝英背叛哥哥与段克私奔的事。卓木伦自负神勇，不料被段克空手击败，又失掉美人，气愤不堪，遂迫史朝义，一定要他将妹妹追回来，否则便要赶史朝义出去。

　史朝义左思右想，没有办法，问计于儿，儿也不放招惹段克，但他却想到了求助于贪财好的青冥子，于是献计于史朝义。由史朝义与奚族士姓联名，卑辞厚市，请青冥子遣派灵山派门下弟子相助。青冥子知道史朝英是辛正嫡的弟于，得此机会，便即应承。因为不论事情戍败，都可以造成灵山派与辛芷姑敌对的局面。

　经过一场血雨腥风，荒林重复归于静寂。那些受伤哀号的人也都已断了气了。但尸骸遍地，血腥气味阵阵吹来，这景象更是令人惊心骇目！

　段克虽然知道辛芷姑所杀的这班灵山派弟子，均非善类，对他们的恶行为也颇为憎恶，但对此景象，也觉惨不忍睹，心里想道，“朝英的师父武功确是高强，但手段却未免太残酷了。

　想不到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忽地他又想起史朝英曾用她师父的名头吓走他大师兄的往事。

　心里又觉得很是奇怪，寻思，“她师父的武功虽是武林罕见，但也不见得就胜得过我的师兄。大师兄何以那样怕她。竟至于闻名远走？而且大师兄心高气傲，一向就是个天下怕地不怕的人，如今竟然怕了这个女魔头，当真是令人难解！”

　这时段克已用上乘内功将侵入体内的毒质凝结起来，到中指指尖，当下中指一弹，凝结成黄豆般大小的毒质随著鲜血裂指而出，辛芷姑刚刚回过头来，见段克如此施为，脸上现出一点诧异的神色。

　史朝英掏出一方手帕，正待给他包扎伤口，段克道：“不用。”迈步便走。史朝英道：“咦，你去哪儿？”段克淡谈说道：“你的师父已经来到，不用我陪你了吧？丐帮之事，我到了长安之后，自会与你疏通。”

　史朝英急道：“喂，你说话算不算数？”段克双肩一晃，已掠出数丈开外，正想答话，忽觉微风飒然，辛芷姑已袭到他的背后，“哼”了一声，骂道：“小子无礼，我给你尽歼强敌，你也不多谢我一声。”说话之间，手指已触及段克的肩膊，只听到“嗤”的一声，段克的一幅衣裳已给她撕去，但辛蓝姑也未能将他抓着。

　段克一个游身滑步，避开正面，回过头来，史朝英怕辛芷姑要下毒手，连忙叫道：“师父，他是空…”辛芷姑道：“‮道知我‬了，他是空空儿的师弟，他的轻功也差不多可以及得师兄了。”

　段克倘若施展全副轻功，十里之内，辛正姑与他不相上下，过了十里，辛芷姑未必追得上他。段克见过她的功夫，也看得出这点；本来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听得辛芷姑出言责备，心想果然是自己失礼，他虽然对辛芷姑殊无好感，也只好暂时停步，向她赔了个礼，说道：“好，那我就多谢你了。”

　辛定姑道：“你且慢走。”问史朝英道：“他对你许过什么诺言？”史朝英道：“他答应陪我到长安去的。”当下将丐帮之事说了。辛芷姑冷冷的对段克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江湖上最重言诺，你怎么说走就走？哼，怎么你们师兄弟都是一模一样？代不了之时，撒腿前跑的？”段克一向以侠义自持，他并不怕辛芒姑威吓，但听她以理相责，却不能不和她分辨：同时听她提起师兄，心里也有点好奇，便站住了。

　段克分辨道：“不错，我是答应与你同往长安，但此去长安，也不过是两天路程了。你们师徒相逢，总有些体已话儿要说，我是外人，跟着你们，没的反惹你们讨厌。因此，我以为不如我先到长安等候你们。至于你与丐帮的纠纷，我到了长安之后，也自会设法给你疏通排解，并不是就丢开不管的。”

　辛芷姑忽地“噗嗤”一笑，说道：“英儿，你讨厌这小子么？”史朝英杏脸飞霞，忸怩说道：“师父，你，你这是明知故问，我、我不说。”辛芷姑笑道：“不错，你若是讨厌他，也不会叫他陪你了。不过，这小子我倒是讨厌他的。”史朝英吃了一惊，不敢说话，偷偷看她师父面色，见师父并无怒容，也不知她是正经还是说笑。

　段克正待说道：“好，你既然讨厌我，那又为何不许我走？”话儿未曾出口，辛芷姑已在接着说道：“我讨厌他是空空儿的师弟。我讨厌他和他师兄一模一样。不过，反正我又不要他陪我，你不讨厌他就行了。”史朝英道：“哦，你老人家不是前往长安的么？”辛芒姑淡淡说道：“秦襄的什么英雄大会，我还没瞧在眼里，我才没有兴趣去趁这个热闹呢！”史朝英奉承师父道：“不错，在师父你的眼中，还有何人敢称英雄二字？”辛芷姑道：“话不是这么说，只可惜真正的英雄，我还没有遇上罢了。像那空空儿．我起初也当他是个英雄的，哪知他的胆子却小得可怜］哦，说起空空儿，我可又得去找他的晦气了。”

　段克对大师兄一向敬重，听这辛正姑奚落空空儿，不愤然说道：“你凭什么说我师兄胆小？你与他有什么过节？”

　史朝英见段克说话毫‮气客不‬，心里暗暗着急。哪知师父毫不动怒，反而叹了口气，说道：“你虽然是他师弟，但他的事情，你却是不能管，也管不了的。你师兄若非胆小，为何总要避我？不过他也总不能避我一生，这你倒不必为我担心！”段克心道，“咦，你见不着我的师兄，我要为你担心作甚？”只觉辛芷姑的话甚难索解，但听她语气，却又不似与空空儿有甚冤仇。

　辛芷姑忽地又面色一端，说道：“不提你的师兄了，只谈你的事情。你听清楚，第一，我并不是前往长安，我与朝英马上便要分手的，我也没有什么体己话儿要和她说了。第二，我讨厌你，朝英并不讨厌你。她还是要你陪她前往长安，你答应过他的，现在是否要反悔了？”

　段克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既然你们师徒不是一路，那我送史姑娘到长安便是。”

　空中传来“嘎嘎”的噪宣鸟声，原来是几头兀鹰‮了见看‬地下的尸体，扑下来便要啄食。辛芒姑道：“讨厌！” 拂尘一扬，几细如牛的尘尾‮去出了‬，把那几头兀鹰都打了下来，冷冷的看着段克，意似示威，说道：“小伙子，你可得好好待我这个徒儿。倘若你欺负了她，你即使长了兀鹰的双翼，也逃不过我的掌心！”这话一说，她也立即走了。

　段克满肚皮没好气，“这女人的武功倒不见得是天下第一，但脾气之凶，却确是人间罕见。我师兄大约就是怕了她的脾气，看在她是女份上，所以下愿惹她。”他闷气难消，冷冷说道：“好，走吧！”

　史朝英扭过来，用比他更冰冷‮音声的‬说道：”你自己走吧！”段克道：“咦，这就奇了，你刚才还在责备我不肯陪你，现在却又要我走了？”

　史朝英眼圈一红，幽幽说道：“克，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讨厌我！”段克皱眉道：“这话从哪儿说起？”史朝英道：“你若不是讨厌我，怎么总是‮得不恨‬离开我呢？咱们虽然无亲无故，但相处了这许多时，总说得上是个朋友吧？又即使你不把我当作朋友，但我刚才也曾舍了性命，救你出来，就看在这点情份，你也不该对我如此冷淡吧？哼，‮道知我‬你是不愿陪我走的，好，你自己走吧！”

　段克想起史朝英对他的好处，不觉心中内疚，想道，“不错，我虽然不高兴她的师父，却是不该迁怒到她的身上。她刚才在客店里救我出来，也总是对我的恩惠。”如此一想，他的怒气已消，反而怕史朝英生气了。当下再三的向史朝英陪了不是，史朝英这才破涕为笑，说道：“好，你既然是真心愿意陪伴我的，那就上马走吧。”段克怔了一怔，说道：“不骑马吧，我可以走路。”史朝英道：“‮道知我‬你会走路，但你总不方便在路上施展轻功吧？刚才咱们都是同乘一骑来的，你又不是三家村的学究，现在反而要避男女之嫌么？”段克还在犹疑，史朗英又笑道，“你不想早到达长安么？到了长安，你就可以撇开我了，这不正遂了你的心愿？还有一层，你早到长安，也可以腾出功夫，去寻访你那位出妹妹呀！”段克给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说道：“我早说过，从今之后，我是当作我从来不认识她的了，你还提她作甚？好，上马吧！”

　两人在马背上肌肤相贴，段克只觉阵阵幽香，中人如醉，不住心神微，暗自想道，“世间的事情真是料想不到，这史朝英与我风马牛不相及，且又是派出身，竟会如此亲近。史若梅与我一出世就是夫，今却竟然反目成仇！”随又想道，“我情鲁莽，对若梅诸多误会，处处得罪了她，也难怪她抛弃了我。唉，她已有了心上之人，今后恐怕也只能把她当作是从不相识的了。”史朝英在背后轻轻打了他一下，嚷道：“你又在想什么心事了？赶快握紧马缰，这匹马跑得太快，跳得太高，几乎把我摔下来哩！”

　段克定了定神，小心驾御，但仍是不住想道，“若梅与我虽然不能同偕白首，但我心上只有一个她。这位史姑娘虽是对我好，我也只能辜负她的好意了。”从史朝英的叫声他忽地又想到，在他中毒昏之际，史若梅向他奔来所发出的那一声惊叫，又接连呼唤他的名字，“她若是心上早已没有我的影子，却又为何那样？唉，‮是不要‬朝英点了我的道，立即带我奔逃，‮定一我‬会和她说上几句的。不过，这也不能怪朝英。她怎知若梅与我之间的关系，她那样做全是为了救我的性命。”可怜段克几自被蒙在鼓里，信了史朝英一面之辞，他哪里知道史若悔当时已经追到他们身后，却被史朝英用暗器打退了。

　灵山派门下来自藏边，所乘的都是康居种骏马，史朝英偷的这匹坐骑，更是良驹之中的良驹，跑得急时，当真就似腾云驾雾一般。也幸亏这匹马快得逾乎寻常，大路上虽然行人如鲫。但这匹马旋风般在路上疾驰而过，行人只是觉得这匹马快得出奇，却很少人看得清楚马背上是一男一女，因而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惊扰。

　段克一路思如涌，不知不觉已到了骊山脚下，过了骊山，再走二十多里，就可以进入京城了。这时刚是头过午，还得两个时辰，才会天黑。史朝英笑道：“今晚咱们就可以在长安有名的酒楼吃晚饭了。我真是高兴极了！”段克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这样嘴饥，只是想着长安去吃好东西！”他哪知道史朝英是为了摆史若梅而高兴。

　段克将近长安，心中也很高兴，正想和史朝英开几句玩笑，忽听得史朝英嚷道：“赶快拨转马头，向回头路跑！”声音一片惊惶，段克吃了一惊，莫名其妙，这匹马得碍太快，一时间还未能将它转过方向，又已跑了十丈有多，段克这才看见，前头有一排似是化子模样的人，拦在路上。

　这排叫化子共是四人，段克认得当中一个背着大红葫芦的是疯丐卫越，左边第一个中年儿子是丐帮的新任帮主石青，站在右边的那个老叫化则是徐长老。还有一个老叫化和卫越站在一起的，他却‮道知不‬是谁。段克大喜叫道：“卫老前辈，我正是来找你们，想不到未入长安，在这里就碰上了！”

　话犹来了，那匹坐骑已将到卫越面前，卫越忽地把口一张，一股酒了出来，那匹马颇有灵，连忙闭了眼睛，但那股热辣辣的酒，着马脸，却也难受。那匹马长嘶一声，跳起，仆下，登时把史朝英拽下马背。

　段克大吃一惊，身于立即离鞍飞出，向卫越跑去，叫道：“卫老前辈，请缓动手。我有消息‮你诉告‬！”卫越将段克一把拉住，慢条斯理的说道：“小段，别忙，我请你喝喝酒。”拔开葫芦子，说道：“这是二十年的老汾酒，你闻一闻多香！就可惜我以前那个大葫芦给儿打烂了，这个葫芦质地差些，‮然不要‬酒味更好。”

　段克着急得很，说道：“酒等下再喝不迟…”这时石青和徐长老一前一后，已把史朝英拦在中间。史朝英面色苍白，望着段克，但却一声不晌。

　段克叫道：“且慢动手。卫老前辈，这消息十分重要，你听我先说了好不好？”

　卫越伸个懒，咕噜噜又喝了一大口酒，缓缓说道：“什么消息啊，这样重要？好吧，你就说吧！”

　段克道：“贵帮焦帮主的下落我已得知，他并没有死，他破囚在奚族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只有这位史姑娘知道。这位史姑娘以前虽然对不住贵帮，但这一回她却是诚心诚意来与贵帮商量的。她愿意放还你们的焦帮主，请你们先别与她为难吧。”

　卫越翻起一双怪眼说道：“有什么可商量呢？”段克道：“她要和你商量什么，我也‮道知不‬。请你问她吧。卫老前辈，石帮主，贵帮焦帮主被囚的地方只有‮道知她‬，你们可不能动手呀！”他重复再说一次，因为石青这时已迫近史朝英，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了。

　卫越笑道：“小段，你还没有见过我这位师侄呢，我先给你们引见引见。”指着那老叫化道：“这位是我的师侄焦固，这位是空空儿的师弟段克！”焦固笑道：“久仰了，我不在帮中‮候时的‬，敝帮得你帮忙不少，石师弟都对我说了。”

　段克呆了一呆，心里念了几声“焦固”，蓦地叫道：“啊呀，你就是焦帮主，你已经出来了！”

　焦固笑道：“不错，焦固就是我，我就是焦固，多谢你搭救我的一番好意了。”段克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史朝英刚才何以那样惊惶，要他速速拨转马头的原因。焦固已经险归来，她和丐帮商谈的本钱也就已经消失，今相遇，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了。

　焦固谢过了段克，蓦地笑容收敛，面色一沉，喝道：“好个妖女，你欺引我的徒弟，害死了他，我这条老命，也几乎断送在你手上，今仇人见面，陌路相逢，你还想逃么？石师弟，速速代我将她擒下！我要开坛设祭，三刀六，将她宰了，为宇文垂雪恨！”

　原来史朝英托心腹丫鬟，将焦固转移地点，秘密囚之后，宇文垂还在史朝义那儿。宇文垂为人极是机灵，他猜想史朝英与段克匆匆逃跑，定然未曾将他的师父带走。他就假情假义结纳史朝英那个心腹丫鬟，在她面前表示失意，不时短叹长嗟，引那丫鬟对他怜爱。宇文垂少年俊朗，举止风，又是丐帮帮主的身份，不消多久，那丫鬟已被他弄得神魂颠倒，矢誓爱他，到了这时，当然是什么秘密都可以对他说了。

　宇文垂探听到了师父被囚的所在，又把解药骗到手中，于是在一个晚上，悄悄进入那个囚人的石。将看守焦固的几个史朝英的丫鬟杀了，把师父救了出来。他以一念之差，被史朝英勾引，串同陷害了师父、弄得身败名裂，帮主做不成，反而被逐出丐帮，到头来。史朝英又因他失了可资利用的价值，抛弃了他，他还有什么做人的趣味？因而在他天良发现，救出师父之后，他也就立即自尽了。丐帮耳目众多，史朝英与段克一路同行，早有丐帮的弟子发觉，用飞鸽传书，一站一站的传下去。报给了已在长安的卫越知道。恰好这时焦固也已险到了长安，今他们是有心在此相候的。宇文垂是焦固最心爱的弟子，弄得如此收场，他当然是恨极史朝英的了，他本待亲自报仇，只囚他受毒太深，尚未复原，故此要他的师弟石青代他出手。至于卫越则因辈份太高，不屑与史朝英动手。

　就在段克目瞪口呆，不知所错‮候时的‬，那边厢，石青已与史朝英上了手。段克那把宝剑还在史朝英手中，她这时情急拼命，招招都是杀手，石青见她剑法妙，又顾忌她用的乃是宝剑，最初二三十招，竟是丝毫也占不了便宜。

　石青毕竟是丐帮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武功仅在他师叔卫越之下，而在他师兄焦固之上，论起真实本领，比史朝英实在不止胜过一筹，三十招之后，渐渐看出了史朝英剑法的来龙去脉，杖法一变，登时改守为攻。

　丐帮的“降龙杖法”乃是武学一绝，使到紧处，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青森森的一片杖影，史朝英只能仗剑护身，渐渐连剑法也有点施展不开了，段克一片茫然，不知顾措。战中，忽听得史朝英“哎哟”一声，“肩井”已给石青的竹杖点着，但史朝英晃了两晃，居然未曾倒下。石青也不微微一凛，“原未这妖女还有闭的功夫，倒不能小视了。”当下改用重手法点，竹杖起处，劲风呼呼。威势之猛，竟似比钢杖钞杖还要强劲！

　段克听得史朝英那“哎哟”一声，心头也似被石青的竹杖戳了一记似的，憎不自的便要跑出去诸石青住手，哪知他心念方动，叫声未曾出口，脚步也未迈开，便给疯丐卫越一把拉住了。

　卫越似笑非笑的说逍：“小段，你怎么啦？我请你喝酒你都不喝！”段克心急如焚，说道：“卫老前辈，这位史姑娘，这位史姑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辞，连说了两句“这位史姑娘”，还未曾接得下去。卫越笑道：“这位史姑娘和你很有情，是不是？”段克满面通红，但这时已顾不得害羞，只好来个默认。

　疯丐卫越忽地正说道：“段贤侄，你应该记得你父亲是一代大侠，这妖女是史思明的女儿，曳朝义的妹子，行事妖，你怎么可以和她混在一起？她在丐帮中挑拨离问，引起丐帮的内讧，又害死了宇文垂，你说我们不该对付她么？”段克被卫越一顿教训，想想也确是史朝英不对，实在难以为她争辩，疯丐卫越忽地又笑道：“天下才貌双全的姑娘多着呢，你喜欢哪一个，我给你做媒。‮你要只‬看中的是武林中人，她们的师父总会给老叫化几分薄面。”段克给他弄得啼笑皆非，面红耳热，勉强说了一句道：“卫老前辈，我并不是和这位姑娘有甚私情…”卫越哈哈大笑道：“既然没有私情，哪就更不用说了！坐下来，喝酒吧，最好你连看也不要看！”

　段克哪里能够定下心来喝酒，虽说他也觉得是史朝英不对，但相处多，终究有点感情，他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史朝英被丐帮擒去，开坛活祭？一这时石青已取得了倒的优势，杖法越来越见凌厉，当真有如天风海雨，咄咄迫人，史朝英的剑招已被他打得了章法。但史朝英顽强之极。怎也不肯束手就擒，眼看再过几招，她就要伤在石青杖下，甚至送了性命，也有可能。

　段克急得叫道，“卫老前辈，我宁愿让你骂我，请你饶了她一命吧！”卫越道：“小段，你又说与她无甚私情，为何总是替她求饶…”段克急得满头大汗，青筋暴起，不待卫越把话说完，抢着说道：“你们先放了她吧，这事我一时说不清楚。

　我情愿替她受罚，好不好？”段克对丐帮有过大恩，卫越见他如此情急，虽然莫名其妙，私自心里踌躇，“看在克的情份，饶了这妖女一命，也不为过。”但卫越的子嫉恶如仇，数十年如一，已是深蒂固，虽然段克一再说情，他心中已为所动，一时间却还不肯改口，仍然说道：“不能。这妖女我们非把她擒获不可！”要是段克细心的话，可以听出卫越的口气已经稍稍松动，只是说要把史朝英“擒获”，而不提要她性命了。

　但在这样紧急万分‮候时的‬，段克哪还有余暇去推敲他的语气？只见石青一招“举火天”，杖头径点史朝英虎口的寸脉，史朝英似是侍着宝剑锋利，一招“铁锁横江”，意图削断石青的竹杖。石青喝声“撒手！”用了个“卸”字诀，竹杖搭上了史朝英的剑脊，一翻一绞，只听得“当啷”一声，史朝英宝剑手，跌落地上，石青喝道：“还想逃么？我先废了你的武功再说！”左手一扬，一抓就向她的琵琶骨抓下。

　段克本来是被卫越拉住的，这时情急已极，不自觉的就猛地向前冲出，卫越竟被他带动，奔出几步。卫越数十年的内功修练，非同小可，立时生出反应，把段克牢牢抓住，虽是给他带动，但段克却也不能迈开大步了。

　段克是小辈身份，怎能不顾一切的对卫越用强，而且即算用强，也不能立即狰，急得叫道：“老前辈，请放手！”

　就在他叫卫越放手‮候时的‬，忽听得有个人也在叫道：“且慢动手！”那声音在说第一个字之时还似很远，说到最后一字，已经近了许多，震得众人茸鼓嗡嗡作响。卫越心道，”这人功力倒是不弱！“心念未已，只见一骑快马已疾驰而来。石青的手指刚刚要触及史朝英的琵琶骨，听得那人‮音声的‬，呆了一呆，待得那骑马来近，他一见了那人，更是一惊，连忙缩手。说道：“牟大侠，你也来了！”原来‮人个这‬是牟世杰。正是：竟有闲情怜姹女，始知各自抱机心。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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