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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看似平常最奇崛
 北氓山冷静凄清。适才那五人一去无踪,韩锷惊愕之下,也不知他们口里所谓的主人是谁。难道,难道…?他心里迟疑着,犹不甘心,放步向那山上奔去。兜了好几转,犹没找到那五人身影,他心底废然一叹,立身在一个小山凹中,停住了脚步。

 那山凹中碑坟累累,如此深夜独处,韩锷心中也升起一分人世凄凉之感。他信步在那坟碑之间转着,心里在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洛王,北氓鬼,御史台,卫尉寺,轮回巷…,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关联?

 他忽隐隐听得似有什么轻轻磨擦‮音声的‬,开始没在意,然后才发觉:那象‮人个一‬磨牙切齿‮音声的‬。如此荒坟暗夜,他也不由一惊。那声音空空,绝不象生人发出的。难道:真的是鬼?

 韩锷心里虽哂笑了下,却也不由暗暗发,四处寻眼望去,却一无所见。原地转了一圈又转回原地后,那声音却已停了。他不由松了口气。忽然那声音又起,竟就在自己身后。他一转身,身后不足二尺之处竟就有‮人个一‬影,那人影蹲在地上,伸着一手在摸那坟头的石碑,另一手在碑上轻轻凿着。韩锷第一个感觉就是:鬼!他不自主地退后一步,喝道:“谁!”

 那人不答,只管用手中斧凿向那碑上刻着什么——原来适才那声音却是那空心凿子敲在石碑上的回声。

 韩锷心头一松——是人,可能是个碑匠。

 他低喝道:“你在‮么什干‬?半夜三更的,还装神弄鬼!”

 只见那人头也不回,轻轻道:“我没‮么什干‬,也没装神弄鬼。”

 他后退一步,似在鉴赏自己刻字的成绩:“我只是被迫无奈地出来做一点儿活儿。”

 然后他又凿了两下,似才满意:“总算改过来了,要怪,也要怪他们。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

 一股轻烟似从他身上升起——韩锷耳边一炸,当真是妖言鬼语!连胆识如他,也不由闻声吓得退后了一步。

 ——什么叫“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那碑上刻的该是死者的名字!难道他就是坟里的死者?

 他一惊之下,好奇之心大起,伸手一搬那人肩膀。那人却忽然一倒,似立时死去了般。那人披了件斗蓬,斗蓬上的头兜盖住了他的头脸。韩锷轻轻一掀那那斗蓬,只见那布一翻,出里面来,韩锷却更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腔子的上面居然没有头,而只是一具有身无头的身子!

 韩锷一个倒旋身子已然腾起,直翻飞了两转才远远立在两丈外的地上,这时他才来得及看得清碑上的字,只见那名字的第一个字已改,上面已划了个叉,在旁边另填了个‘余’字。

 那被改掉的字分明是“于”

 那三个字原文就是‘于自望’!

 ——已经身死、惨遭割头的于自望?

 韩锷出了一身冷汗,心头更升起一股凉气!

 那地上无头之人这时却象从腔中发出了声音:“他们不只要急急埋我,还不肯找回头来给我。就算我生前害过人,但死了真的就连头也不还给我吗?没有面目的人在间也无法投胎的呀!他们是想埋掉积了这么多年的一件冤案。可惜,他们忙之下,还刻错了我的名字。”

 他‮音声的‬忽转惨厉:“我要找回我的名字!”

 韩锷心头一惊,要知他人虽自恃,但从小也最是怕鬼。如今虽心胆成,但当此暗夜,遇此诡事,也不由不汗一竖。

 那个无头人却忽又坐起。韩锷勉强定住心神,那人却忽用凿子在自己手臂上一敲,自己在自己臂上凿出了一个里冒出了一蓬血。然后只听他腹中出声道:“你‮道知不‬我出身大荒山吗?大荒山的人,头可以没有,人并不见得就死的。”

 韩锷只觉喉中一阵发干。然后只见那人居然用一个小皮囊接住自己臂上冒出的鲜血,低声道:“送你。”

 手一掷,那个小血袋居然直向韩锷掷来,口里轻声道:“我死因在此。”

 韩锷心知关联极大,不由就冒险伸手一接。他久闻川西大荒山‘排教’中人最多幻术,难道自己今晚所见也是幻术?这一革囊血会不会隐藏着什么暗算?这时他心中忽有所念,忽颤声道:“殊儿,是你吗?是不是你?你是殊儿吗?”

 只听对面那人声音一滞,竟似有些慌乱。

 只听韩锷道:“要不,你是阿姝?别跟我闹了,我听说你们中有一人到了北氓山来,但我没有搞清到底是谁。到底你是阿姝还是阿殊?”他声音忽转柔和:“‮道知你‬我不住吓的。”

 那“鬼”的心情却似已瞬间凝定:“可笑,可笑,我是于自望,世上之人难道真的要当面才能相识吗?”

 他腔中惨笑一声:“可惜我已没有头面了。”

 说着,那无头之尸忽又站‮来起了‬,向那碑前晃了两晃,似要钻入那坟中。这荒坟间蓦地升起一片烟霭。韩锷一跃而近,拍拍那人的肩,道:“你别走,我不信你不是阿姝,咱们先聊聊。”

 那人身形却一僵,双膝忽直直地一跳,已跳到另一个碑头。惨月微光下,他就那么无头抱膝冷冷地坐着,诡异道:“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这副情形当真诡异,只见荒凉坟地里,一个外乡子弟和一个无头之人相对闲话,胆小之人见了,只怕不免当场惊骇而毙。

 韩锷心中疑惑,叹道:“难道你真的是于自望?就当你是于自望吧,那于婕到底为了什么要杀你?你的死又跟这城中形势有何干联?——这洛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可以告诉我吗?”

 ‘于自望’脖后的斗蓬兜头忽自己卷起,盖住了他的头,却没有什么支撑,突兀地竖在那儿,里面却是空空的。

 “洛城?洛是个腐臭之地,是所有力弱者葬身的去处,是豪强们倚马而歌的所在。你不该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韩锷一叹,已不是第‮人个一‬和他说这句话了。

 然后只听‘于自望’轻声道:“如果你‮道知要‬洛城具体的情形,那么我‮你诉告‬两句话,你记好了,等你彻底都见过他们后,也就知道这洛城中大体的局势了。”

 然后只听他低道:“龙门异、白马僧,洛王、震关东”

 他‮音声的‬凄凉,顿了一顿,又道:“城南姓、北氓鬼,河洛书、定舆图。——真正的洛是分为一层一层的:有的是明媚鲜亮,有的是权谋暗斗,有小老百姓血汗求生,也有达官贵人樽酒千金…这是一个极擅内媚的城市,也是个藏污纳垢之处。你不该来的,不知是谁勾引你来。我想,他们是想凭你命相中的清刚之气来一冲浊,以为这世上只有你可以一破这内媚之术。”

 他叹了口气:“可惜他们也许错了。”

 韩锷看了看手中那个血袋,思量了下,开口道:“如果你真是于自望,明知我是为了于婕才手此案的,你‮么什为‬还要助我?难道她杀了你,你就不恨她?”

 那人影喟然一叹:“恨?我‮么什为‬要恨?她只是割了我的头吧。那天你不是也在桥上?其实,在她杀我之前,我可能已经死了。割不割一个头,旁人看来虽惊骇,对一个死者却又有什么不同?——她再杀不杀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头罢了。”

 韩锷一愣,知道那人已讲到重要关节之所在。却只听那人幽幽渺渺地道:“那血,那血,你只注意那血好了。”

 他声音忽转凄历:“毕竟那血——曾经是热的!”

 韩锷还在等他说下去,可半天不闻人声。他走过去一看,只见那人影已经软倒在地,一丝生气也没了。那不再象是什么幻术,而只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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