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虎岗
(一)
小马虽然是丁喜的好兄弟、好朋友,脾气却不象丁喜。
他一向不肯多动脑筋去想,多用眼睛去看,多用耳朵去听。
他一向只喜欢动拳头,更喜欢跟别人拳头对拳头,硬碰硬。
拳头比他硬的人并不多,只可惜他今天遇着的人是邓定侯。
邓定侯虽然被人称为神拳小诸葛,“神拳”两个字显然还在小诸葛之上,可见他拳头上的功夫定很不错。
事实卜,他本来就是少林俗家子弟中,武功拳法最好的一个。
少林神拳本就以威猛雄浑见长,若讲究招式的变化,反而落了下乘。
所以他只要一拳击出,通常都是实招,花拳绣腿的招式,少林子弟从也不肯用出来的。小马也正好一样。
他的拳快而猛,只求能打着人家,打到人家后,自己会怎样,他根本连想也不去想。人个两—
上手,满屋的桌子椅子,满桌的大碗小碗,就全都遭了殃,只听“咯咯、哗啦、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椅子脚、桌子腿,破碟碎碗,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飞得一屋子都是。
比桌子椅子更遭殃的,还是张金鼎。
别人都可以躲,他却已被打得转动都动不了,只剩下
气的份儿。
别人在打架,他挨着的比打架的人还多,椅子脚、桌子腿,破碗碎碟,没头没脑的朝他打了下来,连气都已
不过来。
丁喜笑了,西门胜正皱眉。
以邓定候的身份与武功,本不该跟别人这么样打的,西门胜也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打过。
这实在不象是武林高手相争.简直象两个小
氓在黑巷子里为了争一个老子婊拼命。突听“砰”的一响,一声大喝,两条人影骤合又分,一个撞在墙上,——个凌空翻身,再轻飘飘地落下来。
撞在墙上的居然是邓定侯。
从墙上滑下来,他就靠着墙,站在那里,不停地
息。
小马却站得很稳,正瞪大了眼睛,瞪着他。
这愤怒的年青人,难道真击败了成名多年的神拳小诸葛?
邓定侯
着气,忽然大笑,道:“好,好痛快,三十年来,我有没都这么痛痛快快地打过架了,今天才算打了个痛快。”
小马又瞪了他半天,才一字字道:“好,老小子,算你有种。”
邓定侯道:“你服了?”
小马咬着牙,愿说话,刚张开口,一口鲜血就
了出来。
但他却还是稳稳地站着,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绝不肯倒下。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这小子挨了我两拳.肋骨已断了三
,居然还能站着,我倒也服了他。”
小马咬紧了牙,深深
口气,道:“你用不着佩服我,我打不过你。”
邓定侯道:“好,打不过别人虽然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能承认却不容易。”小马道:“可是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打得躺下爬不起来。”
邓定侯道:“我等着”
小马道:“现在你想样么怎?”
邓定侯道:“我要你跟我走。”
小马道:“走就走。”
要走就走。
要砍脑袋也不皱一皱眉头.何况走?
丁喜拍了拍小马的肩,微笑道:“好兄弟,我们一起跟他走。”
邓定侯道:“你也不问我要带你们到哪里去?”
丁喜笑了笑,道:“我们既然已答应跟你走,汤里火里一样跟你去.问个什么?”
(二)
这地方是家客栈,这家客栈果然已被五犬旗下的镖客们包围。
一辆黑漆大车停在大门外,赶车的一直在那里扬鞭待命。
他们早就算准丁喜和小马这次是跑不了的。
丁喜和小马也一点儿有没都要跑的意思,大摇大摆地坐上了车,就象是邓定侯特地来请去赴宴的客人”
西门胜一直沉着脸,邓定侯却一直盯着丁喜,直到大家都坐了来,车已前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有种。”
丁喜道:“你是在说我?”
邓定侯点点头.道:“我本来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种。”
丁喜笑了笑,道:“其实我也许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有种。”
邓定侯道:“至少你勇于认输。
丁喜道:“我认输,只因为我已发现自己犯了个该死的错误。”
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我本该想到你一定会找到张金鼎这条线。”
邓定侯道:“么什为?”
丁喜道:“因为道知你定一我急着要将这批货
手,能吃下这批货的人.只有张金鼎。小马冷笑道:“那姓张的王八蛋又是个为了五两银子就肯出卖自己亲娘的杂种。”邓定侯居然同意:“他的确是个杂种。”
小马瞪着他:“你呢?”
邓定侯微笑道:“至少我还敢跟你用拳头拼拳头。”
小马也只有同意:“这一点你的确比别的杂种强得多。”
邓定侯道:“在你眼睛里,保镖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不是杂种。”
小马道:“是其尤你们五个。”
邓定侯道“那么你很快就要见到另一个了。”
小马道:“谁?”
邓定侯道:“福星高照归东景。”
(三)
归东景的年纪并不象别人想象中那样老,最多不过三十五六。
第一眼看过去,你一定会先看见他的嘴。
他的嘴长得并不特别,可是表情却很多,有时歪着,有时呶着,有时抿着,有时还会做出很多让你想不到的样子。
那些样子虽然并不十分可爱,也不讨厌.我可以保证,你绝未见过任何男人的嘴,会有他多么那表情。
这是他第一点奇怪之处。
他的脸看来几乎是方的,胡子又
又密,却总是刮得很干净。
江湖中留胡子的人远比刮胡子的多几百倍,所以这也可以算是他第二点奇怪之处。他这人看来也是方的,方方扁扁的身子,方方扁扁的手脚,全身除了肚脐之外,很可能没有一个地方是圆的。
这是他第三点奇怪之处。
他不但是中原镖局的大豪,也是两河织布业的巨子,家财万贯,可算是他们那些兄弟中的第一位豪富,但是他看来却一点也不象,反而象是从来不用大脑的小工。其实他的脑筋动得绝不比任何人慢,能工巧匠有够让别人去做的事,他绝不肯自己去做,能哆答应别人的事,他绝不会拒绝。
若遇见了不能答应的事,他说“不行”这两个字,说得纟谁都快。
他说得比谁都坚决,绝不给别人一点转借变的余地,就算来求他的人是他的兄弟,也绝没有例外。
虽然他有这么可怪的地方,可是无论谁看见他,都会认为他是个庆恳的人,而且很够义气。
这种人岂非正是一个成功者的典型。
所以他也象其他那些成功者一样,也有他的弱点一一女人。
这里没有女人。振威法局里里外外,绝没有一个女人。这一点是归东景一向坚持的。女人是他的弱点,是他的嗜好,是他的娱乐,绝不是他的事业。男人做事时,绝不能牵涉到女人一一这就是他一向坚守的原则。丁喜第一眼看至他,就知道人个这远比想象中的任何人更难对付。也许归东景对这年青人的看法也一样,所以他一直在盯着丁喜。丁喜笑了笑,道:“你好。”归东景也笑了笑,道:“你就是那计人喜欢的丁喜,对吗?”丁喜道:“我就是。”旭东景道:“看来你果然很讨人喜欢。”小马忽然道:“你就是老归?”归东景道:“我姓归。”小马道:“你明明是个老乌
,么什为偏偏要反自己当做狗?”归东景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大笑道:“说得好,有赏。”邓定侯微笑道:“你准备赏他什么?”归东景道:“酒。”
是好酒,也是烈酒。
好酒岂非通常都是烈酒。
归东景是好酒量,西门胜的酒量也不差,邓定侯当然更强。
三个人居然都陪着丁喜和小马喝酒,居然真的象是请他们来赴宴的。
喝完了第六杯,丁喜忽然放下了杯子,道:“你们当然知道三次劫镖都是我。”邓定侯微微笑道:“我们都知道讨人喜欢的丁喜,又叫做聪明的丁喜。”丁喜道:“你们当然也知道我们要专门对付开花五犬旗。”
邓定侯道:“嗯。”
丁喜看了看他们三个人,道:“你们有毛病没有?”
邓定侯道:“没有。”
丁喜道:“有没有疯?”
邓定侯道:“也没有。”
丁喜道:“你们既没有毛病,又没有疯,我劫了你们三次镖,你们么什为反而请我饮酒?”
归东景还在盯着他,忽然道:“你有没有上过别人的当?”
丁喜道:“无论谁都难免要上别人当的,我也是人。”
归东景道:“你是在什么时候上的当?”
丁喜道:“在我十二岁候时的。”
归东景道:“你今年贵庚?”
丁喜道:“二十—。”
归东景道:“这十年来你有没都上过别人的当?”
丁喜道:“没有。”
归东景盯着他,不说话了。
丁喜笑道:“我上了别人一次当已经觉得足够。”
归东景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最好也不必想要你上当了。”
丁喜道:“最好不必。”
归东景道:“所以我们最好还是说老实话。”
丁喜道:“不错。”
归东景道:“那么我你诉告,我们请你喝酒,只因为我们想灌醉你。”
丁喜道:“么什为?”
归东景道:“因为我们想你说出一件事。。
丁喜道:“什么事?”
归东景道:“这次我们走镖的
程路线、接镖的地方都是秘密.甚至连我们保的这趟镖,也是秘密。”
丁喜道:“我明白的。” 归东景道:“这秘密你本来绝不该知道的,但你却知道了。”
丁喜微笑,归东景道:“是谁把这秘密你诉告的?”
丁喜道:“你们要我说出的,就是这件事?”
归东景道:“也只有这件事。”
丁喜道:“你们以为我被酒醉了之后,就会说出来?”
归东景道:‘酒后吐真言,喝醉的人,总比较难守秘密。”
丁喜道:“可是这次你们错了。”
归东景道.“哦?”
丁喜道:“我喝醉了之后,只会做一件事。”
归东景道:“什么事?”
丁喜道:“睡觉。”
归东景又笑了,道:“这毛病倒跟我差不多。”
丁喜道:“只有一点不同。”
归东景道,“那一点?”
丁喜道:“你要找女人睡觉,我却是人个一睡,而且一睡就象死猪,敲锣打鼓都吵不醒。”
归东景道:“所以你一醉之后,非但不会说真话,连假话都不会说了。”丁喜道:“一点儿也不错。”
归东景道:“我们有没有法子要你说真话?”
丁喜道:“有。”
归东景道:“什么法子?”
丁喜道:“这法子已经用出来了。”
归东景道:‘哦?”
丁喜道:“别人跟我说实话,我也一定对他说老实话。”
他微微笑着,拍了拍归东景的肩,道:‘你刚才已经愿我说了老实话,你一定早就明白,要别人对你诚实,只有先以诚待人。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你的运气么什为总是那么好.总是福星高照,现在我才知道,你的运气是怎么来的。”
运气当然绝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归东景大笑,道:“我是个
人,我不懂你这些道理,可是我总算懂了一件事。”丁喜道:“道知你我已准备说实话。”
归东景点点头,道:“所以我已在准备听。”
丁喜道:“将秘密
给我.是个——”
归东景道:“死人。”
振威镖局的大厅里,忽然变得没有声音了,归东景,邓定侯、西门胜.三个人全都板着脸。
他们瞪着眼,盯着丁喜。
只有丁喜人个一还在笑,笑得还是那样讨人喜欢。
他忽然发现归东景不笑候时的,样子变得很可怕,很难看,就象忽然变了人个一。归东景道:“我说的是老实话。”
归东景冷笑。
丁喜道:“那个人本来当然没有死,但现在却的的确确已是个死人。”
邓定侯抢着问道:“是谁杀了他?”
丁喜道:“我。”
邓定侯道:“他把我们的秘密
给你,你反而杀他?”
丁喜道:“我非杀了他不可。”
邓定侯道:“么什为?”
丁喜道:“因为这也是我们以前谈好的条件之一。”
邓定侯道:“什么条件?’丁喜道:“三个月前,有人送了封信来,说他可以将你们的秘密
给我.条件是我劫镖之后,要分给他三成,我若肯接受他的条件,就得先将送信来的人个这杀了灭口。”邓定侯道:“你接受了他的条件?”
丁喜点点头,道:“所以过了不久,就又有人送了第二封信来。”
邓定侯道:“信上是不是你诉告.我们从开封运到京城那趟镖的秘密?”丁喜道:“不错。”
邓定侯道:“所以你就设计去劫下了那趟镖?”
丁喜道:“我当然还得先把送信来的那个人杀了灭口。”
邓定侯道:“你劫下的那批货,是不是分了三成给那个写信来的人?”
丁喜道:“我虽然有点不甘愿,可是为了第二次生意,只好照办。”
邓定侯道:“你是怎么送给他的?”
丁喜道:“我劫下了那趟镖之后.他又叫人送了封信来,要将他应得的那一份.送到他指定的地方去,送走之后,立刻就得走,假如我敢在那里窥伺跟踪,就没有第二次生意了。”
邓定侯道:“所以你不得不听他的话。”
丁喜道:“嗯。”
邓定侯道:“所以你直到现在为止,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丁喜道:“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道知不。”
归东景道:“到现在为止,他是不是已送了六封信给你?”
丁喜笑道:“你果然会算帐。”
归东景道:“六个送信给你的人,全部已被你杀了灭口。”
丁喜道:“我虽然没有自己去杀他们,但他们的确是因我而死。”
归东景看了小马,小马冷笑道:“你用不着看着我,那些人还不值得我出手。”邓定侯目光闪动,道:“看来写信给你们的那个人,非但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对我们的行踪,也知道得很清楚。”
丁喜道:“我们一向东游西
,居无定处,可是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他的信都从来也没有送错过地方。”
邓定侯皱起了眉,他实在猜不出这个神秘的人物是谁?
归东景和西门胜当然也猜不出。
丁喜笑道:“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所以你们请我喝这么多的酒.实在是浪费…”
邓定侯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至少还知道一件我们道知不的事。”丁喜道:“哦。”
邓定侯道:“你当然一定知道,那六个死人现在在哪里?”
丁喜承认。
邓定侯道:“还有那六封信。”
丁喜道:“信也就与死人在一起。”
邓定侯道:“在哪里?”
丁喜道:“难道你还想去看看他们?”
邓定侯笑了笑,道:“老江湖都知道死人有时也会
出一些活人道知不的秘密。”丁喜道:“你想要我带你去?”
邓定侯目光炯炯.
视着他,道:“难道你不肯?”
丁喜笑了,道:“谁说我不肯,只不过…”
邓定侯道:“不过想怎样?”
丁喜微笑道:“我只怕我纵然肯带你们到那里去,你们也未必有胆子去。”邓定侯也在微笑,道:“那地方,难道是龙潭虎
不成?”
丁喜淡淡笑道:“虽不是龙漂却是虎
。”
邓定侯微笑道:“那里真的有虎?”
丁喜笑道:“不但有虎,而且是饿虎。”
邓定侯失声笑道:“饿虎岗?”
丁喜大笑道:“不错,就是饿虎岗。”
屋子里忽然又静了下来,因为人个每都知道,那饿虎岗是多么危险、多么可怕的地方。据说大江以北、黄河两岸,黑道上所有可怕的人物,几乎已全部囊集在饿虎岗。因为他们也正在计划组织一个联盟,以对付开花五犬旗。
开花五犬旗下的人,若是到了那里,岂非正像是肥猪拱门,飞蛾扑火。
西门胜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瞳孔已在收缩。
归东景已站起来,背负着双手.不断地绕着桌子走来定去。
邓定侯拿起杯酒,准备干杯,才发现杯子是空的。
丁喜看着他们,悠然道:“只要三位真的敢去,我随时都可以带路。”
归东景忽然笑了笑.道:“我们并不是不敢去.只是不必去。”
丁喜道:“不必去?”
归东景道:“对死人我一向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无论是男死人、女死人都是一样。”西门胜道:“我——”
归东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非但不必,也不能去。”
西门胜道:“么什为?”
归东景道:“因为我们这里刚接一下批重镖,明天就得启程。”
他紧拍着西门胜的肩,笑道:“我这镖局全靠你,你走了,我怎么办?”邓定侯霍然长身而起:“我可以走,我去。”
江湖豪杰们在押解犯人时,从来不用会脚镣和手拷。
因为他们有种更好的工具——点
。
点
的手法有轻重、部位有轻重.重的可以致人于死,轻的也可以叫人失去行动自由。无论是轻是重,人个一若是被人点中了
道,那滋味总是很不好受的。
小马现在的滋味就很不好受。
他想骂人,却张不了口,他想挥拳,却动不了手,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绑得紧紧的,连血脉都被绑住。他整个人都将爆炸。
邓定侯看着他微笑道:“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被人点住
道?”
小马咬着牙,只得不恨咬他一口。
——这乌
明明知道我说不出话,问个什么鸟?
邓定侯又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的,因为你现在来起看很难受,而且很生气,等你以后习惯了,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小马简直得不恨一
把他的鼻子咬下来。
无论什么事都不妨养成习惯.这种事一次就已嫌太多了。
邓定侯道:“点住你们
道的人是西门胜,你们也总该知道,他的点
和打
手法,可算是中原第一,别人根本解不开。”
他忽然又笑了笑,道:“幸好我不是别人,恰巧是少林门下。”
佛门子弟本应以慈悲为怀,讲究普渡众生,救苦救难。
所以少林门下点
的手法虽不高明,可是对各门各派的解
手法却都很熟悉。少林本就是天下武术之宗。
邓定侯又道:“你们一定不相信我会替你们解开
道,因为我实在不是你们人个两的对手.你们的手脚一松,很可能我就要遭殃了。”
小马的确不信,一千一万个不信。
可是就在他又想咬这乌
一口时,邓定侯居然真的把他们的
道解开了。丁喜还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小马也没有动,别人刚为他解好
道,他显然总不能立刻就动拳头。
但他却忍不问道:“你这是么什干?”
邓定侯淡淡道:“我也没有么什干,只不过人个一闲着无聊.想找你们聊聊而已。”小马瞪着眼道:“你不是想我们把你的骨头拍散?”
邓定侯笑着道:“你们是这种人?”
小马说不出话了。
他们的确不是这种人。
邓定侯道:“你们是强盗,也许会杀人.也许会抢劫,但我却知道你们不会做这种食言违信、忘恩负义的事。”
他微笑着,看着丁喜,道:“我也知道,你既然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找那死人和六封信,你就一定会带我找到。”
小马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老小子对人的确有两套。”丁喜微笑道:“看来好象不止两套。”
邓定侯大笑。
现在他们是在归东景自备的马车上。
归东景吃得不讲究.穿得不讲究,除了女人外,最讲究的就是马车。
他用的马车,永远是最舒服、最豪华、设备最齐全的。
邓定侯大笑着,打开了车座下的暗门,拿出了一坛酒。
这坛酒当然是好酒。
邓定侯拍开了泥封.就有一股强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小马立刻道:“这是泸洲的大曲。”
他虽然不喜欢用眼睛看、用耳朵听,鼻子却很灵,是其尤对于酒。
邓定侯道:“旅程寂寞,酒可忘忧,我们饮两杯如何?”
小马道:“好。”
丁喜道:“不好。”
邓定侯道:“么什为?”
丁喜道:“我喝酒不但要人对、酒对,还得要地方对。”
邓定侯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对你的口味?”
丁喜道:“杏花村。”
(四)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
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是首家喻户晓的诗.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在曼声低
。
所以每个地方也几乎都有杏花村。
这地方的杏花村是在远山前的近山脚下,是在还未被秋
染红的枫林内,是在附近全无人家的小桥
水边。
没有杏花,甚至连一朵花都看不见。
可是这酒家的确就叫做杏花村。
杏花村是个小小的酒家,外面有小小的栏杆、小小的庭院,里面是小小的门户、小小的厅堂,当炉卖酒的.是个眼睛小小、鼻子小小、嘴巴小小的女人。
只可惜这女人年纪并不小,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最少已有六十岁。
六十岁的女人你到处都可以看得见。
可是六十岁的女人身上还穿着红花裙,脸上还抹着红胭脂,指甲上还涂着红红的凤仙花汁,你就很少会机有能看得见了。
丁喜刚穿过庭院,她就从里面奔出来,象一只依人“老”小鸟一样,投入了丁喜的怀抱。
邓定侯看得呆住了,直到丁喜替他介绍:“这就是这里的老板娘红杏花。”邓定侯才勉强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他忽然发现这“聪明的丁喜”在选择女人这方面,实在一点也不聪明。
丁喜道:“你听说过红杏花这名字没有?”
邓定侯道:“没有。”
他不是不会说谎,是不也不会在女人面前说谎,他不肯说谎,只不过因为这女人实在太老。
丁喜笑道:“你没有听说过这名字,也许只有两个原因。”
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若不是因为你太老实.就是因为你太年青。”
邓定侯道:“我…我并不太老实。”
他又说了实话。
因为在这女人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还很年青。近二十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丁喜道:“你若早生几年,你就会知道保定城附近八百里之内锋头最健的女人是谁了。”
邓定侯只有苦笑。
他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老太婆,以前也曾经是个颠倒众生的名女人。
这位“名女人”居然还在朝他抛媚眼,居然还像个小姑娘般嘻嘻地笑。
邓定侯住不忍问道:“这位红杏花姑娘,是你的老朋友?”
丁喜道:“不能算老朋友。”
邓定侯道:“是你的老相好?”
丁喜道:“更不能算是老相好。”
邓定侯道:“那么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丁喜道:“她是我的祖母。”
邓定侯怔住。
他若骑在马上,一定会一个筋斗从马上栽下去,他若正在喝酒,这口酒一定会立刻呛进他的喉咙里。
现在他虽然并没有喝酒,是不也骑在马上,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好象已跌了七八十个筋斗,喉咙里还呛进了七八十斤酒。
“红杏花”用一双手捧着肚子上,已笑得直不起
。
她哈哈的笑着.指着邓定侯,道:“人个这是什么人?’丁喜道:“他叫做神拳小诸葛。”
红杏花道:“就是五犬开花里面的一个?”
丁喜道:“嗯。”
红杏花忽然不笑了,反手一个耳光掴在丁喜脸上,掴得真重。
丁喜却还在笑。
红杏花又是一个耳光掴了过去,大声道:“你几时肯认这种人做朋友的?”丁喜道:“我从来也没有认过。”
红杏花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丁喜道:“我是不也他的朋友。”
红香花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丁喜道:“犯人。”
红杏花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道:“你也有被人抓住候时的?”
丁喜叹了口气,苦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红杏花“哼”了一声,忽然一拳打在他肚子,怒骂道:“你这小王八蛋真没出息。”
丁喜只有笑。
红杏花道:“你既然已做了他的犯人,还到这里来么什干?”
丁喜道:“来喝酒。”
红杏花道:“滚!”
丁喜道:“我们是来照顾你生意的,就算你是我祖母,也不能叫我滚。”红杏花道:“我叫你滚,只因为你是我孙子。”
丁喜道:“么什为?”
红杏花用眼色往里面一瞟,道:“我叫你滚,你最好就是赶快滚。”
丁喜眼珠子转了转.道:“难道里面有个人是我见不得的?”
红杏花道:“不是人。”
丁喜道:“不是人?”
红杏花道:“里面连人个一有没都。”
丁喜道:“里面有什么?”
红杏花道:“有一杆
。”
丁喜道:“
?一杆什么
?”
红杏花道:“霸王
。”
(五)
霸王。
力拔山河今气盖世。
,百兵之祖是为
。
也有很多种,有红缨
、有钩镰
、有长
、有短
。
有双
、还有练子
。
这杆
是霸王
。
霸王
长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重七十三斤七两三钱。
霸王
的
尖是纯钢,
杆也是纯钢。
霸王
的
尖若是刺在人身上,固然必死无疑,就算
杆打在人身上,也得呕血五斗。江湖中其至很少有人能亲眼见到这霸王
。
可是江湖中人个每都知道,世上最霸道的七种兵器,就有一种是霸王
。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霸王
。
现在,这杆霸王
就摆在丁喜面前的桌子上。
杏花村虽然又叫做不醉无归小酒家,地方却并不小,靠墙的三张桌子已拼来起了,上面铺着红毯,垫着锦墩,还缀着有鲜花。
这杆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长的大铁
,正摆在上面,就象是人们供奉的神祗。它的
尖虽锐利,线条却是优美丽柔和的,经常被擦拭的
杆,闪耀着缎子般的光泽.显得既尊贵.又美丽,又象是个美丽而骄傲的女神,正躺在那里等着接受人们的膜拜。丁喜走过去,摸了摸柔软的红毯和锦墩,嗅了嗅新摘下的花香,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杆
日子过得简直比人还舒服。”
红杏花瞪着他,冷冷道:‘因为它的确比大多数人都有用。”
丁喜瞪了瞪眼,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它也比我有用?”
红杏花道:“哼。”
丁喜道:“它会不会替你捶背,会不会替你端茶倒酒?”
红杏花虽然还想板着脸,却还是住不忍笑了。
她笑候时的,一双远山般
朦的眼睛,忽然变得令人无法想象的明亮和年青。在这一瞬间,连邓定侯都几乎忘记了她是个六七十岁的女人。
丁喜拍了拍光滑的
杆,道:“无论你日子过得多么舒服,我也不羡慕你。”他走回来自己替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微笑着道:“你至少没法子自己站起来自己倒杯酒喝。”
红杏花忽又叹了口气,道:“所以它也不会为了一杯酒就做出比猪还蠢的事。”丁喜道:“我做了比猪还蠢的事?”
红杏花道:“我警告过你,叫你不要进来的。”
丁喜道:“现在我已经进来了,好象也没有么什出事。”
红杏花又叹了口气,道:“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事,可是我保证你以后一定会后悔。”丁喜道:“么什为?”
红杏花也倒了杯酒喝下去,她喝酒的速度居然不比丁喜慢。
一口气喝了三杯酒之后,她忽然问道:“你知道知不这杆霸王
的主人是谁?”丁喜道:“我听说过。”
红杏花道:‘你说给我听听。”
丁喜道:“霸王
的主人姓王,也就是大王镖局的主人、“一
擎天”王万武,据说人个这不但脾气刚烈,而且是姜桂之
,老而弥辣.这次联营镖局成立,他说不加入,就是不加入,甚至不惜跟他的老朋友百里长青翻脸。”
邓定侯忽然也叹了口气,在旁边接着道:“他甚至还拍着桌子,叫百里长青滚出去。”丁喜笑道:“王老头子脾气之坏,早就天下闻名。可是这件事他倒没做错。”红杏花道:“但你却错了。”
丁喜道:“我错了?什么地方错了?”
红杏花道:“你说错了。”
丁喜道:“难道这杆
不是王万武的?”
红杏花道:“以前是的。”
丁喜道:“现在呢?”
红杏花又倒了杯酒,好象想用酒
住自己的嘴。
难道她心里还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个每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只要这秘密不危害公益,谁也没有权
他说出来。丁喜还很小候时的,红杏花就常常告诉他这道理。
现在他当然不敢再问。
邓定侯却住不忍问道:“这杆
怎么会在这里的?”
红杏花朝他翻了个白眼,才冷冷道:“因为它的主人马上就要来了。”
邓定侯道:“到这里来?来么什干?”
红杏花道:“你是来么什干的?”
邓定侯道:“我是来喝酒的。”
红杏花冷笑道:“你能到这里来喝酒,别人么什为不能来?”
邓定侯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忽然觉得这老太婆的脾气,和那王老头子倒是天生的一对。
他也看得出.这老太婆不愿说的话.只怕天王老子也休想叫她说出来。
所以他只有坐下来喝酒。
他们坐下来候时的,才发现小马么什为会一直有没都说话。
小马的嘴正忙着喝酒。
刚开封的一坛酒已经快被他喝光了,他的眼睛已经有点发直。
邓定侯住不忍悄悄道:“你能不能劝他少喝点,别喝醉?”
丁喜道:“不能。”
邓定侯道:“你喜欢让他喝醉?”
丁喜道:“不喜欢。”
邓定侯道:“可是你也不劝他?”
丁喜道:“他清醒候时的.我不许他喝酒,他绝不会喝,可是现在…”他看了看小马的眼睛,苦笑道:“现在只怕连天王老子都劝不住他了。”邓定侯叹了口气,也只有苦笑。
他实在不懂,么什为这些人全都是这种连天王老子都无可奈何的脾气。
现在第二坛酒也快被他们喝光了。
红杏花一直手叉着
,在旁边盯着他们,忽然道:“你们
也看过了,酒也喝够了.现在你们总该走了吧。”
丁喜道:“你真要赶我走?”
红杏花冷冷道:“难道你真想看着小马在这里醉得满地
爬?”
丁喜还没有开口,邓定侯已站起来,笑道:“我们应该走了,再喝下去,很可能连我都会醉得满地
爬。”
他刚想去拉小马,外面忽然闯入了十七八个人.看他们的装束打扮,就知道他们不但全是在江湖中混的,而且混得不错。
这些人一进了门,就抢着问道:“决斗开始了没有?”
红杏花又翻了翻白眼,道:“什么决斗?”
一个锦衣佩刀大汉道:“金
银梭徐三爷,今天要在这里决斗霸王
,你难道道知不?”
红杏花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没有开口,别的人已抢着道:“这杆
一定就是霸王
。”“
既然还在这里,我们就一定没有来迟。”
“听说这里的酒还不错,我们先喝它几杯,等着好戏开锣。”
“不管样么怎,这次决斗我们绝不能错过,就算要我等三天三夜,我也一定会等的。”邓定侯看了看丁喜,丁喜看了看邓定侯,人个两全都坐了下去。
红杏花走过来,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你们现在是不会走的了。”丁喜笑道:“现在你就是用扫把来赶我们,也赶不走。”
邓定侯笑道:“用鞭子
也
不走。”
红杏花看着他,又看看丁喜.忽然又笑了,道:“老实说,我若是你们,用刀砍都砍不走。”
她自己也坐下来,跟他们坐在一起.喃喃道:“但我却还是不懂,那边的那些小兔崽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刚才进来的那些人,现在已开始喝酒。
若有十七八个江湖人已开始在一起喝酒,旁边就是天塌下来,他们也不会注意。丁喜看了他们一眼,道:“我看他们一定是金
徐找来的。”
红杏花道:“哦?”
丁喜道:“有胆子找霸王
决斗,不管胜负,都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金
徐当然要找些朋友在旁边看着,
后也好替他在外面宣扬宣扬。”
邓定侯道:“所以我正在奇怪。”
丁喜道:“奇怪什么?”
邓定侯道:“我想不通金
徐怎么会有胆子找霸王
决斗的?”
丁喜道:“也许他胆子本来就很大,也许他这几年忽然得了本武功秘笈,练成了种独门
法。”
邓定侯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看传奇故事看得太多了,这世上哪里来的许多武功秘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有人找到过?”
丁喜笑道:“其实我也没有听说过。”
人个两同时大笑,又同时停住,人个两的眼睛都在瞪着门外,瞪得很大。门外正有两顶轿子停下来。
轿子很新,装饰得很华丽。
可是无论多华丽的轿子,都不会很好看,他们看的是人个两。
人个两刚从轿子里走下来——当然是女人.很好看的女人。
(六)
桌上有一壶茶,一壶酒。
轿子里的女人现在已坐下来,一个在喝茶,一个在喝酒。
喝茶的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很美、很害羞,只要有男人多看她几眼,她就会脸红。有些女人就象是精美的瓷器一样,只能远远地欣赏,轻轻地捧着,只要有一点儿粗心大意,她就会碎了。
这女孩就正是属于这一类的。
喝酒的女孩子来起看也很文静,也很美,甚至可以说出她的同伴更美。
只不过她的美是另一种美。
若说她的同伴美如新月,那么她的美就像是阳光,美得令人全身发热,美得令人心跳。她们穿的都是一身雪白的衣服.既没有打扮,也没有首饰。
喝酒的女孩子脸色好象有点苍白,喝茶的女孩子却一直红着脸。
因为屋子里所有的男人的眼睛,都在瞪着她们.丁喜也不例外。
邓定侯叹了口气,喃喃道:“难怪有很多女人都认为,天下男人的眼睛都该挖出来。”丁喜笑道:“其实说这话的女人,心里一定最喜欢男人看她。”
邓定侯道:“看来你好象很了解女人?”
丁喜道:“自己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的男人,若不是疯子,就一定是笨蛋。”邓定侯道:“你既不是疯子,是不也笨蛋。”
丁喜道:“我不是。”
邓定侯又看了看那两个女孩子,忽然笑了。
丁喜道:“你笑什么?”
邓定侯道:“我在笑她们。”
他微笑着悄悄道:“这两个女孩子一个喝起茶来象喝酒,一个喝起酒来却象喝茶。”丁喜大笑。
他们说话音声的本来很低,笑音声的却很大。
喝茶的女孩子头垂得很低,喝酒的女孩子却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没有人能形容她的眼睛。
丁喜被这双眼睛瞪着候时的,竟也忽然觉得全身发热,心跳加快。
他今年已二十二岁,见过的女人已不少,可是他从来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他赶快喝酒。
小马却反而不喝酒了。
别人看的是两个女孩子,他的眼睛却始终盯在其中一个女孩的脸上。
喝茶的女孩子脸红的原因,很可能是不也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他。
男人都喜欢看女人,却很少有人曾象他这样看法的。
他已不仅是用眼睛在看,他看着这女孩子时,就好象在看着他童年梦境中的女神,又好象在看着他相思已久的情人。
一个女孩子被一个英俊的青年人这样看着,心里会有什么感觉?
那高大的锦衣佩刀客忽然笑嘻嘻地走过来,挡在他和女孩子之间。
小马抬起头,瞪着他。
他也笑嘻嘻的看着小马,眼睛里也有了酒意,忽然道:“你不认得我?”小马摇摇头。
这人道:“我姓郭,叫郭通。”
小马道:“我不认得郭通。”
郭通道:“我也不认得你。”
小马道:“你来么什干?”
郭通道:“来看你。”
小马道:“看我?”
郭通笑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看过象你这样盯着女人的男人,我特地来看看你,是不是得了花痴。”
他的同伴们都笑了,大笑。
丁喜却在叹气——人个这当然是来找麻烦的,可是他一定想不到,他找上的这麻烦有多大。
所以他还在笑,笑得很得意。
一个男人若能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侮辱了另一个男人,总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总会认为那女人也会觉得他很了不起,甚至会看上他。
也许就因为这原因,所以女人们才会觉得大多数男人都很愚蠢可笑,郭通还在笑,还没有笑够,他的脸上已开了花.人也飞去出了。
飞出去三四丈,越过了那两个女孩子,“砰”的一声.跌在他自己桌子上,桌子上的一碗红烧狮子头正好
在他
股下.被他
得稀烂粉碎。
他自己的脸却已跟这碗红烧狮子头差不多。
没有人看见他是样么怎飞起来的,也没有人看见小马出手。
小马还是痴痴地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那喝茶的女孩子。
郭通的同伴们怔了半天,才跳起来,有的卷袖子,有的拔刀。
“这小子敢打人,咱们先去把他一双招子废了再说。”
十六七个人大叫大骂,摔杯子,踢椅子,已准备冲过来。
没有人阻拦他们。
小马好象根本道知不世上还有别的人,红杏花也不见了。
自从这两个女孩子一进门,她就已人影不见。
丁喜叹了口气,道:“你想不想打架?”
邓定侯道:“不想。”
丁喜道:“我也不想。”
邓定侯道:“只可惜看样子我们已非打不可。”
“呼”的一声响,那些人还没有冲过来,已有三四个碗飞了过来。
丁喜还没出手,突听“叮.叮,叮”三声响.三只碗在半空中就已被打得粉碎。破碗的碎片和三样打破碗的暗器一落在地上,赫然竟是三枚发亮的银梭。“金
银校徐三爷来了。”
一个瘦削长头、高颧鹰鼻、穿着很讲究、气派很大的中年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进来,顾盼之间,棱棱有威。
两个劲装急服的彪形大汉,扛着个很长很长的布袋,站在他身后。
布袋的份量很沉重.里面装的,显然就是他的金
。
本来已准备打一场混战的江湖人,了见看他,居然全都安静下些。
金
徐成名多年,称霸一方,凭掌中一杆金
,囊中一袋银梭,也曾会过不少高人,一向很少遇过敌手。
在这些江湖豪杰心目中,他一向是个很受尊敬的人物。
“徐三爷一来.这件事就好办了。”
金
徐沉着脸,冷冷道:“这件事是什么事?你们是来看我打架?还是打架给我看的?”
一个
壮的小伙子大声道:“我们并不想打架,可是我们也不能看着郭老大被人欺负。”
这少年叫曹虎,是郭通拜把子的老么,郭通挨了揍,最火的就是他。
金
徐道:“你是不是想替你们的老大出气?”
曹虎握紧拳头,道:“这口气非出不可。”
金
徐道:“那么你最好先去找坐在那里的那个穿宝蓝色衣服的人。”
曹虎道:“动手的并不是他.咱们么什为要找他?”
金
徐淡淡道:“因为你们既然想找死,就不如索
快点死,你们找上了他,我保证你们一定可以死得很快。”
曹虎动容道‘“他是什么人?”
金
徐冷笑道:“他是不也什么了不起的人,只不过是个保镖,叫邓定侯。”曹虎的脸色变了。
人个每的脸色都变了。
“神拳小诸葛”的名头,他们当然也不会道知不。
近年来正是“开花五犬旗”风头最劲,势力最大候时的,若有人去惹了他们,简直就象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些刚才还威风十足的江湖人,忽然间就变得象
了气的皮囊。
金
徐连看也不再看他们一眼,走过去向邓定侯抱了抱拳。
邓定侯也站起来抱拳还礼,他一向是个很随和的人,一点儿架子也没有。金
徐道:“多年不见.邓兄风采依旧,可贺可喜。”
邓定侯道:“一别经年.想不到徐兄居然还记得我,只不过以后若有人想找死,徐兄最好莫再劝他们来找我。”
他微笑着,又道:“因为我可以保证,人个一若想死得快些,找我绝不如找我这两位朋友。”
金
徐道:“这两位朋友是…”
丁喜道:“我姓丁,丁喜。”
金
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道:“讨人喜欢的丁喜?”
丁喜笑道:“有时也叫做倒霉的丁喜。”
金
徐道:“阁下既然是丁喜.这位想必就是愤怒的小马了。”
他转头看着小马,小马却没有看他。
除了那个喝茶的女孩子外,他根本就没有把别的人看在眼里。
金
徐的脸色沉了下来。
邓定侯立刻抢着道:“听说徐兄今
要在这里约战霸王
。”
金
徐道:“不是我约他,是他来找我的。”
邓定侯皱眉道:“他会来找你?”
金
徐冷笑道:“邓兄也许会认为我根本不值得他出手,我自己也自知不敌,可是他既已找上我,我就万无退缩之理。”
他脸上
出种奇怪的表情,接着道:“使
的人,能死在霸王
下,岂非也是人生一快!”
丁喜立即拢起拇指,道:“好,好汉子。”
金
徐看着他,冷酷的眼睛里已有了温暖之意,缓缓道:“象我们这种在江湖中混的人,岂非本就该死在刀
之下,以草席裹尸。”
丁喜微笑道:“我死后若能有条草席裹尸,已经很不错了,要能做几件大快人心的事,就算抛在
沟喂狗,我也毫无怨言。”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是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悲哀,却是微笑也掩饰不了的。那喝酒的女孩子居然回头来瞟了他一眼,眼波居然也变得很温柔。
金
徐也挑起了大拇指,大声道:“好,好汉子。”
丁喜道:“你既然来早了,为何不先坐下来喝两杯。”
金
徐道:“我来得并不早,我已迟到了半个时辰.因为…”
他脸上又
出那种奇怪的表情,慢慢的接着道:“因为我还有些后事要料理清楚,我来得干净,去得也要干净。”
人个一明知必死,却还是要来应约,这种勇气绝不是那些住在高楼上的人们所能了解的。
能活着固然好,死了也只不过脖子上多了个碗大的疤口而已。
那又算得了什么?
丁喜脸上也
出种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问道:“霸王
呢?”
金
徐道:“道知不。”
丁喜道:“你愿他有仇?”
金
徐道:“没有。”
丁喜道:“你以前没有见过他?”
金
徐道:“素不相识。”
丁喜道:“但他却找上了你。”
金
徐淡淡道:“这也许只不过因为我用的也是
。”
丁喜冷笑道:“除了他之外,难道别人都用不得
?”
金
徐淡淡道:“就算要用
,也不该太出名。”
丁喜眼睛里似已有了怒意,对人世间所有不公平的事,他都觉得很愤怒。金
徐又道:“我只不过在奇怪.既然是他约我的,他自己么什为还不来?”这句话刚说完,他身后就有个人冷冷道:“我早已来了。”
说话音声的虽然很冷.却又很娇脆、很好听。
说话的竟是个女人。
金
徐霍然转身,就看见一双令人心跳加快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她手里还拿着杯酒,一双手柔若无骨。
就凭这么样一双手,也能举得起七十三斤七两三钱的霸王
?
金
徐皱了皱眉,道:“这位姑娘莫非是在开玩笑?”
喝酒的女孩子板着脸,脸如秋霜。
她不是在开玩笑。
金
徐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大铁
,道:“难道你就是…”
喝酒的女孩子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字道:“我就是霸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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