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
谭啸点了点头,暗惊于这个姑娘伶俐的口齿。他用铁钳把炭火翻了一下,那姑娘本能地伸出手,在火上烤着,她瞟了谭啸一下:
“先生!你来到这里很久了?”
“不,没有多久。”
谭啸这么答着,显得很不自然,因为他觉得发问的应该是自己,而不应是她。
那姑娘听他这么回答,又天真地笑了,她那种直直盯视的眼光,几乎今谭啸不敢
视,她笑道:“怪不得呢!我从来没见过你。”
“从来?”
谭啸惊奇地问:
“莫非你时常来这里么?”
这姑娘害羞地笑了笑:
“是不也时常来,只是有时候…先生!那晏老头儿是你什么人?”
谭啸顾视了左右一下,确信这附近不再有任何人。才回答道:“他不是我什么人,我只是这家的一个客人。”
他
朗地笑了笑,认为自己该问她了:
“好了!你先不要打听我了,我应该先问问你,你一个大姑娘家,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么什干呢?还有…那晏夫人,又么什为要追你?”
姑娘的脸红了一下,低下了头。
“不要紧,你告诉我,我相信你绝不会真的是一个贼吧?”
谭啸微微笑着这么说,道知他,对一个少女,是不能不留些余地的。
“我…我…”
“不要紧,你说。”
“你不会告诉人家?”
“绝不会,姑娘!”
“好吧!”
这姑娘叹息了一声,才探手到那束在
上的鹿皮囊内,摸出了一个小口袋,还有一双绣花鞋,她讪讪道:“我只是拿了这么一点点东西,而且我还送了那女人一小袋沙金…”
她翻了一下眸子,羞涩地道:“先生,我不是贼!”
谭啸本以为她偷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此时见状,不由噗地一笑,那姑娘羞涩地翻着长长的睫
。
“先生你笑了?”
谭啸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道:“你要一双鞋干嘛呀?”
他一面说着,遂把那另一个小袋打开,这一次他却怔住了,原来那袋中,是满满一袋发着金光的小弹丸,每一枚,都有一道血红的红线印槽绕着。
这种奇异狠毒的暗器,谭啸虽是第一次见着,可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楚枫娘仗以成名的“红线金丸”他笑了笑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那姑娘含着笑,以二指自袋中捏了一枚,俏皮地笑道:“先生你看!”
她微微弯曲二指,谭啸会意,正要阻止“哧”的一声,一缕金光,接着“波”的一声,那一边几头上的一个杯子,已粉碎了。
谭啸口中“哦”了一声,倒不是为那杯子的破碎而惊异,而是为这姑娘熟练的暗器打法而震惊。因为她这种曲指、弹法,一切都太美了,想不到边疆一个哈萨克姑娘,竟会有此绝技,怎不令他惊异呢?
那姑娘嘻嘻笑了笑,又要伸手去拿第二枚,谭啸吓得后退了一步。
“啊!不要再打了,我已经了见看。”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姑娘,心中充满了
惑,那姑娘也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笑了笑,睨着他道:“你可了见看,多好玩!”
谭啸笑着点了点头:
“这种打法,是谁教你的?”
“咦!没有谁教我呀!”
那姑娘这么说着,嘴角微微上翘,显得很是得意。谭啸淡淡一笑道:“那道知我了,你是常常来偷看她们练功夫的是不是?”
谭啸果然猜对了,少女娇羞地笑了。她点了点头,目光微微朝着他转了一瞬,显得很不好意思。
谭啸追问道:“所以你就偷了这东西…”
“不是!我留下了沙金,这不是偷!”
谭啸微微一笑,他认为有纠正她错误观念的必要:
“姑娘!这种行为,在我们汉人还是认为偷的…”
他接下去说:
“没有得到人家的允许,拿人家的东西,那就是偷…”他举了一下手,制止了那姑娘急于想发话的动作:
“…虽然你留下了钱,可是你怎么知道人家愿意卖呢?”
那姑娘头低下去了。谭啸见她不好意思了,也不便再么什说,咳了一声:“你也许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姑娘抬头,惊奇地看着他,谭啸脸色微红道:“因为,我们总算有一面之缘。”
哈萨克的大妞儿羞涩地扭着裙角,虽然她一度是那么大方天真,可是当人家问到她名字或是年龄候时的,她显然是很不自然了。
在这一方面,姑娘家大都是如此的,并不仅限于这些哈萨克或维吾尔的姑娘。
她扭动身子笑了笑,
出雪白的牙齿:
“你答应不要告诉人家,我才你诉告…好不好?先生!”
先生这两个字,常常令谭啸很不自然,可是在礼貌上,却又没有纠正的必要。
他不知如何,竟觉得脸很热,也不知怎么,竟又点了点头。这姑娘妩媚地笑了笑,道:“因为拔
和西里加告诉我,叫我不要把名字随便告诉人…可是先生,你是好人…”
谭啸尴尬地笑了笑:
“拔
和西里加是你什么人?”
年轻姑娘瞟着他笑道:“先生!拔
就是爸爸,西里加…”
她笑了笑,秀眉微颦道:“怎么说呢?西里加…哦,是老师!”
谭啸笑着点头道:“我明白了,是你父亲和你老师说的,那么,你还是不要告诉我好了。”
“不!”
年轻的姑娘说:
“你是个好人,我可以你诉告,只是你不许对人说,好不好?先生!”
谭啸现在已觉得,和这个陌生的哈萨克姑娘谈话,非但得觉不困难,并且很有兴趣。
自从他来到了晏府之后,整天都是独自呆着,看书、画画和写字,这只能暂时给他一些精神上的安慰,但人们对这种安慰,显然是不会
足的。
那么在这愁苦的雨夜,能和这个年轻的不矫
造作的异族姑娘谈谈话,那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矜持的谭啸不再矜持了,他怀着喜悦好奇的心,重新坐下来,微笑道:“好!请你坐下来,慢慢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我很乐意听。”
那姑娘甜甜地一笑,又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眼睛微微眯了眯:
“先生,你的名字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
“当然可以。”
谭啸微微皱了一下眉,半笑道:“不过,是我先问你的!”
那姑娘又笑了,张开樱口,用很小音声的道:“依…一梨…华…”
说完后红着脸笑了笑,瞟着他:
“你听到了没有?我可不说两次!”
谭啸总算听清楚了,他欠了欠身:
“依姑娘!”
依梨华不由抿着嘴笑了:
“那么你呢?先生!”
谭啸微微皱了皱眉,笑道:“我名叫谭啸,今夜能和你见面,感到很高兴!依姑娘,你家就住在附近是不是?”
依梨华仍在重复念着“谭啸”这两个字,好像觉得很有趣,她抬起头谦虚地道:“那么,我该叫你谭先生了?拔
说,有学问的汉人,就是先生。”
谭啸微微一笑,对她这种称呼,倒也并不反对。她只管用一双黑亮的眸子,在谭啸身上转着。谭啸忽然发觉,和这个陌生的姑娘已经谈得很多了,可是又不便下逐客令,他便道:“姑娘你住在…”
依梨华笑道:“衣马兔!”
谭啸怔了一下,想不出会有这么一个地名。依梨华眨着那双美丽的眸子道:“我们家本来是在乌鲁木齐河的,后来那里被
回占了,拔
就带着我们搬到了甘肃。”
“于是就住在了一个叫衣马兔的地方?”
“是的,离这里不太远。”
谭啸微微一笑。
“你回去太晚,没有关系吗?”
“啊!谭失生,那是没有关系的,你可以放心。”
依梨华率直地笑着说。谭啸反倒微微有些发愁了。因为现在外面雨声已小了,通常这个时候,是常常有人来为自己送点心来的;要是这个场面,被雪雁或是别人发现,那就不知会如何谣传出去了。
他这到想里,心中不
动了一下。
这时,依梨华正在试穿那双绣花鞋。
那双鞋可能是晏小真的,所以她觉得小了一点,可是仍然穿进去了。
她含着极其喜悦的神色,低头看着脚上的这双鞋,不时地翘起放下,玩了儿会一之后,她才问谭啸道:“这双鞋,我可以带回去么?”
谭啸皱了一下眉,他想也只有如此了,否则自己是没有办法处理这双鞋的,于是点了点头:
“不过,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这样。因为你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要是被人家捉到了,那是很难为情的,人家会叫你贼,一个女贼。”
依梨华微微一笑,遂低下了头,当她再抬起头来候时的,谭啸不
吃了一惊,因为一刹那之前,这姑娘还是满脸笑容的,可是这时,她的眸子内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姑娘你…哦!”谭啸笑了笑:
“我只是给你说着玩的,你不要伤心。其实,每人个一,都会作一些错事的,何况你这种事,算不得…”
依梨华打断了他的话,颤抖着:“不要说了…”
水晶似的眼泪,由她那美丽的眸子里落下来,这使谭啸不
更惊诧了。
依梨华站起来:
“我本来以为你很喜欢我…可是现在,道知我我错了!先生!你很生我的气吗?”
她弯
鞠了一躬,黑长的辫子,如一条长蛇似的,垂
了下来,然后她
了一下鼻子:“谭…先生,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拿人家的东西。今天…”
她把已经放在袋中的那一小袋暗器,摸出来放在桌子上,一只手用力地去
脚上的那双鞋。
“依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实在没有责骂你的意思,更不会生你的气。”
依梨华已
下了鞋子,重新穿上她自己的翻
短靴,用白莹如玉的手,
了一下眼睛。
“谢谢你,谭先生!这两件东西,你为我代还给她们吧,我走了。”
她说着转过了身子,慢慢往门边走去,谭啸长叹了一声:
“依姑娘…”
依梨华回过身来,答应了一声,一面仍
着鼻子。谭啸反倒不知么什说好了,他勉强地微笑着道:
“没有什么…不过,这两件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好了,因为我也不知怎么处置它才好!”他说着回过身来,把两件东西又拿过来,微笑道:“只要以后你不再如此就是了,我很相信你,你拿去吧!”
依梨华还是摇头,可是她看着谭啸那沉着的目光,却感到有点怕他。谭啸再一劝她,她也就收下了。她低头问:
“那么,你不会怪我了?”
“不会的,我很相信你,是其尤你年纪轻轻,有这么一身好武功,更令我钦佩。”
依梨华听到以后,情不自
地笑了:
“真的?”眼泪还垂在睫
上呢!
谭啸轻叹道:“真的,我很佩服你。”
哈萨克姑娘感激地微笑着。
“那么,我…我走了!”
说着娇躯微扭,已腾身纵起,轻轻向前一抄一起,已点足在屋角尖上,回眸一笑,伸出玉手招了招,谭啸不自
地举手挥了挥,就见那姑娘一哈
,直向前院飞纵而去,转瞬之间已失去踪影。
谭啸怔了一下,心中感叹不已,他轻轻念着:“唉!真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啊!”今夜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想不到会有如此一番遇合,方才还在为晏小真而伤感的谭啸,此刻却又带着一番别样的心情,在为自己作安排了。
对于这个哈萨克姑娘,虽还是一个谜,不过凡是由她口中说出的话,都还是真的,他确信她是一个诚实的姑娘。可是…也可能就到此为止了,这姑娘来得是那么突然,走得又是那么干脆,今后…
谭啸对自己笑了笑道:“睡吧!天下怪事多的是…她永远不会再来了…”
谭啸这么想着,人个一转回到卧室之内,经过长时间的独处,他的感情已如同是一口古井,再不会轻易泛起波纹来了;除非是有人往里面扔石头,不过那井口常常是盖着盖子的。
一连过了三天,这三天全是平静的日子,他发现自己对于晏小真的态度果然有效。因为这三天她没有再来请教自己画画,他内心微微感到些轻松,却也有一点内疚。
他以为自己已完全摆
干净了,另一面,复仇的火焰,也更猛烈地在他内心燃烧着。
自从那晚上,他目睹了晏星寒的功力之后,他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只是眼巴巴地守望着一个机会,一个能一网打尽四个元凶的机会。
这个机会不久果然来了。
五天之后的一个傍晚,他正在伏案看书,忽然雪雁在门口轻轻叩门道:“相公!相公!”
自从那天得罪了晏小真,也就等于得罪了这个丫鬟。这几天谭啸很少看见她,此刻闻声,不由惊奇地走下座来,开了门。
雪雁匆匆道:“老先生请相公即刻去一趟!”
谭啸怔了一下:
“有事么?”
雪雁淡淡地道:“大概有事吧!在客厅里。”
说完请了个安,转身就走。谭啸忙唤道:“雪雁!”
雪雁回过了身子,
不耐烦地皱着眉毛:
“相公!小姐那边还有事情呢!”
谭啸见她竟变得如此冷淡,知道那天的气还没消,当时很不好意思地窘笑了笑:
“既如此,你去吧!”
雪雁皱着眉毛看着他,也显得不大好意思,半天才道:“你有事么?”
谭啸怔了一下,突有所悟似的摇了摇头:
“哦!没有什么。”
雪雁白了他一眼,就转过身子走了。谭啸等她走后,暗暗自责道:“唉!你怎么啦?这段情是法办没谈的呀!”
想着就进到房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戴上方巾,还拿了两张宣纸,一支画笔,因为他想晏星寒八成又是要他去画画的。
可是当他匆匆走到客厅门前时,他仿佛觉得客厅里有人在谈话,晏星寒宏亮的嗓门不时发出喜悦的笑声。使他奇怪的是,这宏亮的笑声里,还夹着一种极为刺耳的笑声,听起来很不顺耳。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遂举步入内,只见晏星寒正和一白衣老人对面坐着,当时不及细看那白衣人,只朝晏星寒微微欠身道:“东翁相召,有何见教?”
晏星寒含笑站起道:“相公不必多礼,快请坐,我为你介绍一个老朋友。”
说着用手向那白衣老人指了一下笑道:“这位是朱老先生!”
这时谭啸才会机有看清这位朱老先生的样子,他不由惊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位朱老先生,身高不过三尺四五,大概高矮不及自己
部,银发眼眉,一双眸子微微眯着,上眼皮过于下垂,看来是一对标准的小三角眼,只是开合之间锋芒毕
,令人只看一眼,已可判定此老有一身惊人的功夫,是其尤内功方面。
他身上穿着一袭白袍,长短只及膝头,膝盖以下是高筒白袜白履,一白如雪,不染纤尘,配合着他那瘦小的身材,看来倒是满相称;只是这种老人童相,看来很是好笑。
谭啸忍着心中的惊疑,欠身施礼,这矮小的老人,尖笑了一声,声如童音道:“谭相公,不要客气。”
他伸了一下手:
“请坐!”
好像这是他的家一样。晏星寒微笑着点头附和道:“相公不要客气,我和朱兄是六十年的老朋友了。”
他脸上带着兴奋的颜色,这句话显然是真的了。谭啸遂坐下来,那白衣老人嘻嘻一笑,
出一口白牙:
“谭相公,老夫方才正在和晏老哥谈到足下呢!足下这一手画,真令老夫叹为观止!”
他站起身来,背过身打量着墙壁上的“吴王后宫”背着手,叹息道:“画得太好了…太好了!”
谭啸浅笑道:“幸蒙谬赏,实在是不值一笑!”
白衣老人回过身来,眨了一下三角眼:
“相公你太客气了…”
他一面说着,目光在谭啸身上上下转着,他龇牙一笑道:“小兄弟!你的功夫也很不错吧?”
谭啸不由心中大吃一惊,可是他近来的生活,已能令他顺应突然的惊变,他假作不懂地怔了一下:
“什么功夫?”
晏星寒却在一边呵呵笑了,他代答道:“老朱!这一次你照子可空了,谭相公是标准的读书人,他可从来道知不我们这一行…哈哈…”说着仰天打了个哈哈。白衣老人后退了一步,闪着那双三角眼:
“不可能吧?”
谭啸心中暗暗佩服他的眼力,只是表情愈发装得漠然了,只张着一双眸子,不时在二人身上看着。
晏星寒拍了他肩膀一下:
“请坐吧!哈哈!”
他又对那姓朱的小老人道:“你看,你把他吓住了。”
白衣老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坐了下来。晏星寒笑看着谭啸,点首道:“在我初见他时,看法也和你一样,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完全是错了。”
他说:“只是凭双瞳和太阳
去评断人个一,是靠不住的。”
白衣老人仍带着些惊疑的神色。他耸肩一笑道:“我确是不行了,是其尤这两年,这双照子已不如当年锐利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对谭啸道:“相公既是读书人出身,我们老
说话,你可不要见笑。”
谭啸欠身道:“岂敢,还未请教朱老先生台甫…”
晏星寒呵呵一笑道:“谭相公,这位朱兄,正是数十年前,名噪三浙的白雀翁朱…”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一摆手道:
“得了!老哥哥,还提那干嘛呀!”
可是这几个字,就如同是十几支钢针似的,猛然地刺进了谭啸的心里。他脸色猛然一青,打了一下寒战,所幸二老没有注意到他这种表情,否则也定会大吃一惊的。谭啸倏地一抱拳:
“原来是朱蚕老先生,晚生真是失敬了!”
他这几个字,说得很勉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
里挤出来的一般,听着怪不舒服。
白衣老人怔了一下,用双眼乜斜了晏星寒一下。晏星寒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半笑道:“咦!谭相公,原来道知你朱兄的大名?”
谭啸暗责自己太冒失了,他随机应变地一笑道:“东翁你太健忘了,不是你老人家那天亲口告诉我的,竟忘记了?”
晏星寒张着大嘴啊了一声,遂自大笑来起了,他频频点头道:“是的!是的!是我你诉告的,我都忘了,那天我喝得太多了!”
白雀翁朱蚕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他尖声笑着道:“这么说,老哥哥,你倒是真心记挂着我这个老朋友了?唉!”
他摇了摇头,不胜感慨地道:“小弟哪有你这种清福好享?这多少年虽退隐深山,
夕仍不得不为着生活打算盘,哪里像你老哥,这么坐享清福,唉!我是太羡慕你了。”
晏星寒微微一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朋友,你羡慕我,我何尝不羡慕你!道知你在这种穷地方呆久了,连人味有没都了,一些旧
的老友,也都疏远了!”
他翻了一下眼皮,看着他的老朋友说:
“譬方说你,若非是我亲自下帖子,你会来这鬼地方么?所以,老朋友,你不要再羡慕我了!”
朱蚕冷笑了一声,用他惯于刻薄人的一张嘴,哼道:“得啦,老哥哥!你是怕我们这些穷朋友找上你的。其实说真话,这一次是不要看在你八十整寿的份上,兄弟还真不想来呢!”
晏星寒微微一笑:
“老朋友!那是么什为?我并没有得罪你呀!”
朱蚕嘻嘻笑了一声:
“十五年没有音信,只一张帖子,却令小弟跋涉千里,老哥哥,你算算,由衡山到你住的这肃州,要走多少路?”
他说着哈哈笑了一声,那声音真像是小孩啼哭一样地难听。他接道:“老哥哥!若非是你,我真不知谁有这么大面子!”
晏星寒红着脸哈哈一笑:
“所以这才显得我们
情不浅呀!”
朱蚕小眼一翻,看了一边的谭啸一眼,龇牙笑道:“好了!不要提这些了。老哥哥,我想老尼姑和裘胡子也快来了吧?”
天马行空晏星寒微笑着点头道:“应该是快来了。唉!老朋友们快二十年没有见了,朱兄你这些年可好?”
白雀翁朱蚕苦笑频频,他看了一边的谭啸一眼,道:“你是知道的,岳家祠堂事后…”
晏星寒脸红了一下,很快地打断他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啥…唉!老朋友,我已经把那件事忘了。”
谭啸心中不由大大地震动了一下,愈发注意地往下听。这时只见朱蚕一只小眼往上翻了一翻,冷冷一笑:
“我可没有那么健忘,这事情我一直牢牢地记挂在心里。”
晏星寒不由皱了一下眉,突然问道:“那么,你莫非有什么发现么?”
朱蚕龇牙一笑:
“那倒没有。不过,我内心总好像有个预感似的,是其尤每当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孩子时,我总会去加以注意…”
他笑了一下,用手一指谭啸:
“就好像这位谭相公,他的岁数不是和那孩子很接近么?要是他有一身本事,那就不得不令我们注意了。”
晏星寒睨着谭啸微微笑了。谭啸尽管心中紧张万分,表面却丝毫也不敢带出来。是其尤朱蚕的话,更不能不令他特别小心,只要有一丝异态,恐怕就逃不开这个危险人物的眼睛。因为他发现到,白雀翁朱蚕始终很注意着自己。这时,朱蚕又转过脸微笑道:“谭相公,府上也在甘肃么?”
谭啸摇了摇头。
晏星寒叹了一声。
“谭相公身世可悲,现在已没有亲人了。”
白雀翁灰白的眉毛敛了一下,口中嗯了一声,细目半瞟着谭啸,微笑道:“是么?”
谭啸不得不小心地掩饰自己,因为他发现,这个老儿太多疑可怕了,他苦笑道:“晚生身世可怜,晏老先生所言非虚。”
晏星寒叹了一声:
“他一个读书的孩子,漂落到这荒僻的地方,虽有一身抱负,一手文章,却也无用武之地。”
朱蚕耸眉笑了笑:
“不过,谭相公,恕老夫多话,足下如此人才,中原地大人多,莫非还不能一展抱负么?如何要跑到这荒凉的地方?先前听晏老哥说,足下还是一个举人呢!这是…嘻嘻!谭相公莫非还别有企图么?”
谭啸心中暗骂,好个
猾的老儿,你休想套出我半句真话来;于是表面上愈发装得一片茫然,低头叹息了一声。
“晚生来甘肃,本是想投奔凉州城的一个表叔的,可是来此以后,我那表叔却不知去向了,晚生盘
用尽,寸步难移,落得冻倒街头,若非…”
他深沉地看了晏星寒二眼说:
“若非晏老加以援手,此刻…”
言下颇有唏嘘之意,只是那眸子里的眼泪,却始终也落不下来。但如此已经颇能引起晏星寒的同情了,他苦笑道:“那是不错的,相公,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朱蚕睁着一双小眼,却是很注意地听着,他听到这里,淡淡一笑道:“可怜!”
谭啸自忖着,这样盘问下去,可难免就要
马脚了,当时窘笑了一下,对晏星寒道:“东翁见召,是否还有别的事呢?否则晚生想告退了!”
朱蚕尖笑了一声:
“谭相公是不也外人,何妨多聊儿会一,是嫌我这野老头子太失礼了是不是?”
谭啸欠身道:“晚生怎敢!只是老先生与晏老久别重逢,我这局外人颇不宜置身其内。”
他说着,不待晏星寒同意,自行站来起了,双手朝着晏老一揖。当他正预备向朱蚕抱拳为礼时,料不到白雀翁朱蚕忽然由位子上跳起,口中嘻笑道:“相公不必多礼,老夫不敢当!”
他口中这么说着,却猛然伸出双手,直往谭啸双腕上推去,看来似乎是要阻止谭啸下揖一般。殊不料他这一双手,方一触及谭啸双手,谭啸就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内力,由对方双掌掌心内传出,他不由大吃了一惊,方一提气,忽然想到了此老用意,不
往后一连退了七八步,口中“啊哟”一声,扑通一跤坐在地下。
白雀翁朱蚕不由怔了一下,他没有料到,对方竟是如此不济。
当时老脸一红,忙上前双手扶起他来,连连赔笑道:“起不对,起不对!唉,老夫真太冒失了。相公摔着了没有?”
谭啸装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半天才苦笑道:“还好,还好!老先生你好大的力气呀!”
白雀翁怪笑了一声,一只手摸着脖子,那一边的天马行空晏星寒,似乎颇不以为然,他冷笑了一声:
“老朋友,你也太多心了,你应该知道,他如是你我心中之敌,又怎会逃开我这一双眸子,我还会容他到今
么?”
朱蚕更加羞惭地红着脸直笑。这时晏星寒才含着微笑,对着谭啸一揖道:“谭相公请不要见怪,我这位朋友想是老酒多吃了几杯,我看他真有些糊涂了。”
他很关切地皱眉道:“样么怎,摔着了没有?要是摔坏了,老夫可真是罪不可恕了。”
谭啸一面拍打着身上的衣服,连连苦笑道:“东翁放心,晚生没有摔着…晚生还有一篇文章没有写好,不得不告退了。”
说着又朝朱蚕揖了一揖。这一次,老头子可不敢再冒失了。二老目送这位文雅的相公。一拐一跛地走出了客厅。
晏星寒在目送他走出以后,看着他这位老朋友微微一笑:
“你太冒失了,这地上若非铺有地毡,这一下岂不要把他摔伤了!你不想想,我这主人如何下台呢?”
朱蚕在他说话之时,却只管睁着一双小眼,看着墙壁发呆。晏星寒皱了一下眉道:“咦!你怎么啦?”
朱蚕这才惊觉,微微笑了笑:
“没什么,也许我太多心了。不过…”
他皱了一下眉:
“老哥哥,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你可知方才我出手的用意么?”
晏星寒微微一笑:
“这怎么会不知呢?你试他有没有功夫。哼!你这一手我早试过了,不过,我可比你高明多了。”
朱蚕嘿嘿一笑,一面点头道:“不错!我承认看走了眼,只是有一点,我方才出手是想拿他手腕子的,却被他后退着避开了两腕
门,这…”他挤了一下一双秃眉:
“他虽是跌了一
,可是避得倒是真巧,我总认为有一点蹊跷。”
晏星寒呵呵一笑:
“算了吧,你大可放心,这小子是一个读书的人,手无缚
之力,你别把他看得太高了。”
朱蚕眨了一下小眼,叹了一口气:
“唉!就算我多疑了吧!不过凡事小心点好…是其尤这人分明来得奇特,对这种人是应该特别加以调查考验的。”
晏星寒付之一笑,不再答理他。二人遂又畅谈起别后的情形,不再把那少年书生放在心上。
谭啸带着一身冷汗,出了客厅,暗暗庆幸自己方才总算没有
出马脚。那白雀翁老儿,真是太厉害了,他怎会如此留意自己呢?
想着他紧紧地互捏着双手,又恨又凉,是其尤目睹着杀害自己祖父的两个元凶大恶,却是莫可奈何;非但如此,还要极尽谦卑,他内心的愤怒火焰,几乎要从一双眸子里
出来。他暗暗地嘱咐自己道:“快了,再忍耐儿会一吧!没有多久,那个尼姑和道士也快来了,振作一下吧!”
他当然知道,这四个对手,是如何棘手的人物,当初祖父铜冠叟尚且不是他们的对手,自己若不用智巧胜他们,他就不用想报这个仇了。
想着,他紧皱着眉毛,内心就像是
着一块石头似的难受。
他匆匆回到了自己房中,把灯光拨亮了些,才坐下来,就听见房门“吱呀”的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娇脆音声的道:
“先生!我可以进来么?”
无疑,那个哈萨克姑娘又来了,这个声音他已很熟悉。他由位子上一跳而起:
“是依姑娘么?请进来。”
一个亭亭玉立的影子进来了,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怪异衣裳,那是她们族人的衣服,看来是那么美丽合体。是其尤在她美玉似的娇躯陪衬之下,就像是画上的月里嫦娥。
谭啸心中本在为方才的事而烦恼,这姑娘的到来,却给他带来了一些清新的快
,他含笑道:“姑娘请坐!”
可是这时依梨华脸上却丝毫没有笑容,她那密密的睫
上,似还挂着一粒晶莹的泪珠。谭啸不
心中一动,他由位子上站起来,剑眉微轩:
“姑娘你哭了,么什为?”
依梨华秀眉微皱,讷讷道:“先生,我来了很久了…”
“哦!起不对,因为晏老先生找我有点事情…”
他随即一笑:
“就为此,使你不快么?”
依梨华摇了摇头,低下了头:
“哦!先生!我了见看人个一…人个一到你房子里来了…”
谭啸微惊道:“谁?谁来了?”
依梨华抬起了头,
动着嘴
:
“是晏小姐!”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谭啸,像似要探测些什么秘密似的。谭啸先是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她到我房子里来了?”
“是的…”
“么什为呢?”
“我道知不。”
这个看来似乎很失意的姑娘接下去说:
“我看见她坐在你位子上…先生,她很美是不是?”
谭啸不
恍然大悟,现在他晓得这个姑娘伤心的原因了。他不由脸色微微一红,眸子里闪出异样的光彩,那是综合着惊喜、忧愁、新奇的神采。
望着这姑娘天真美丽的眸子,谭啸淡淡笑了,
出他藏在那薄薄有力的嘴
内的整齐发光的牙齿,他端详着这个羞涩的姑娘,沉
道:“也许是吧!”
“那么你…喜欢她么?”
依梨华单刀直入地问道。谭啸避开了她的目光,叹息了一声:
“姑娘你不要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我在此仅仅是一个客人!”
依梨华含情脉脉地道:“可是,她却到你房里来…先生!么什为?”
谭啸吃了一惊,因为这种瓜田李下的嫌疑,他不得不解释一下,他尽可能地放轻松些道:“姑娘,你不要误会,大概她是来向我请教功课的,我受她父亲嘱托,教她画画。”
依梨华默默垂下了头:
“难怪呢!”她说“我看见她手里好像拿着一卷东西;而且在你桌子上写了些什么…先生…”
她微微笑了,在这梨花似的微笑里,先前的一些阴影,已不翼而飞。她走到一张太师椅前,慢慢坐下来,弧形的嘴角,引逗得那一对浅浅的酒窝,更加
人了,她瞟着谭啸:
“我现在放心了!”
“那么,姑娘请喝茶吧!”
谭啸说着端上了一杯茶。依梨华抿着嘴笑了笑,接过了茶杯:
“谢谢你!谭先生,你高不高兴我来找你?”
她说着话,头又低下去了。对于这突然的一问,谭啸一时反倒僵住了,因为道知他,一句不算太多情的话,对于一个多情的姑娘,是很能起作用的。依梨华笑了笑又接道:“拔
说,一个女孩子是不能出来
跑的,可是先生…”
她脸色微红道:“这七八天,我实在住不忍了,因为你又不能来找我…所以…”
这个坦诚而丝毫不掩饰的姑娘所说的话,确实深深感动了谭啸。她这种坦率的美德.是中原女儿所没有的。他正
道:“姑娘,我很高兴你来看我;其实,我也很愿意去看看你,如果你父母喜欢我。”
他脸红了一下:
“我也很愿意和他们做朋友。”
依梨华猛地抬起了头,那是一种极为欣喜的表情:
“真的?先生!”
谭啸微微一笑。
“姑娘你记好了,以后不要再唤我先生。”
“么什为呢?”
“不么什为,只是我觉得听不大习惯,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谭啸。”
谭啸
朗地一笑,又
出了他整齐的牙齿。依梨华惊奇地看着他,点头笑道:“好,我就叫你谭啸…可是你也不要再叫我姑娘了,我也有名字呀!”
谭啸哈哈一笑:
“好!那么以后我们谁都不要客气了,好不好?”
依梨华笑着点头,一只手在小茶几上支着,微微嘟了一下嘴:
“可是我对道知你得却这么少。”
谭啸笑着看着她:
“我对道知你得也不多。”
那美丽的姑娘,作了一个令人难以觉察的微笑,瞟着他:
“你们汉人真会说话,我不和你说了。”
“可是哈萨克姑娘像你这么会说话的人,实在也不多。”
“拔
说,女人会说话讨人厌。”
谭啸不由噗地笑了,他说:
“你爸爸知道的真不少啊!其实不管是男是女,话多了都不太好,所以你看,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依梨华笑着睨着他,她确实觉得,这个年少俊秀的汉人,已深深打入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远处寺庙里传来了晚课的钟声,门忽然开了,雪雁托盘而入,当她的目光一和这个哈萨克的姑娘接触时,她就像一座石像似的呆住了。
依梨华也不
有些惊慌失措,可是谭啸倒显得比往常更为镇静,虽然他内心确实也很紧张。
他走过来,由雪雁手中把托盘接了过来,微微笑道:“雪雁!你没有见过这位姑娘吧?”
雪雁脸色微微变了变,不待谭啸解说,猛地转过身来就跑了。
谭啸不由怔了一怔,依梨华却红着脸笑了笑:
“我认识她,她是晏小姐的丫鬟,她也认识我,我们还打过架呢!”
“打过架?”
谭啸可有些吃惊了,依梨华抿嘴一笑,颔首道:“她和晏小姐,人个两打我一人,还是被我跑掉了。”
谭啸暗忖:糟了,雪雁一定去告诉晏小真了,她们既打过架,那晏小真还不马上就赶来了!
这么一想,不
吃了一惊。依梨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匆匆站起来叹了一声:
“我走了,那丫头儿会一一定会再来!”
谭啸心中正想着对策,依梨华又微笑道:“可是,你可不许…”
说着她羞涩地又低下了头。谭啸脸一红,就听见门“砰”一声霍然大开,雪雁疾装劲服地走进来,她一只手往依梨华一指,回头尖声道:“小姐快来,她还没走!”
谭啸情知不妙,忙一拉依梨华道:“快走!快走!”
可是依梨华反倒从容地一笑,双手往
前一抱,后退了几步,眸子一瞟道:“我倒看看谁敢把我样么怎!”
她这句话方一出口,一声冷笑传进来:
“无
的
人!”
跟着走进来一个蛾眉杏目的姑娘。谭啸惊道:“晏姑娘!”
晏小真含笑对着谭啸一躬:
“大哥!我想你无意介入我们之间的事吧?”
谭啸红了一下脸:
“哦…当然!当然!”
依梨华张大了眸子:
“什么?她叫你大哥!哦…那我也叫,大哥!大哥!”
然后她又后退了一步,双手仍然互抱着。这个哈萨克姑娘所采取的报复态度,竟是如此的奇特,以至于令小真和谭啸都吃了一惊。是其尤谭啸被弄得真是狼狈极了。
他频频苦笑道:“你们有话慢慢说好不好?我想…”
“大哥,这不关你的事,你刚才已经答应了,不管这事的…”
晏小真明眸闪闪,放着锋利光芒。谭啸讷讷道:“是…是!不过…”
这时雪雁上前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皱着眉小声道:“相公,这不关你的事,你请坐吧!”
谭啸苦笑着坐了下来。雪雁
着
,冷笑了一声:
“小姐,哪有这么多话好说,今天晚上看看她身上长翅膀没有?哼!”依梨华用手紧着
上的带子,越发显
出她那纤细的
。这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晏小真看着她,脸色微愠道:“我道知不你居然认识谭大哥,可是道知我你是一个女贼!”
依梨华嘻嘻一笑:
“女贼?我偷过你什么东西?你说出来听听。”
雪雁在一边小声骂道:“不要脸!还好意思说!”
依梨华回过头看着她,雪雁
了一下
:
“样么怎?你没偷我们小姐一双鞋?缎子的。”
依梨华脸红了一下:
“我留下钱了…”
才说到此,她面前“叭嗒”一声,掉下了一个小袋子:
“拿去!”
晏小真指了一下:
“这是你留下的臭钱,我们不要!我只是来与你比一比功夫,而且问问你,你凭什么老跑到我们家里来?”
依梨华挑了一下眉毛,用脚把那钱袋往一边一踢:
“我也不要!”
谭啸双手连摇道:“你们可不要打架呀!有话好说…”
晏小真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对依梨华道:“你敢出去么?”
依梨华笑了笑道:“笑话!拔
说过,哈萨克人,是不拒绝人家的挑战的!”
她说着娇躯一塌,嗖一声已站在了窗台上,回过身来对谭啸媚笑了一下,似乎对于眼前这种场面,很不放在心上。晏小真冷眼旁观,心中更是充满了怒火。雪雁这时转身由门口出去,一面说:
“我先出去看着她,她跑不了!”
晏小真忍着气,含笑对谭啸道:“大哥请恕我无礼,这不关大哥的事,请你还是安静地待在房里吧!因为刀剑是没有眼睛的…”
才说到此,依梨华音声的,已由窗外传进来:
“咦!你把我叫出来,你自己却在里面说话,好没羞!”
谭啸不由脸一红,晏小真清叱一声:
“臭丫头,你真是找死!”
她口中这么说着,身子却如同一只大雁似地霍然腾起,足尖一踏窗口,翩若惊鸿似地已翻去出了。谭啸方一
身,忽然想到了自己怎可展
功夫呢?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匆匆夺门而出,只见草坪中,两个姑娘已打作一团。晏小真是一口霞光耀眼的长剑,依梨华却是一支二尺左右的绿色短杖。
这种兵刃,谭啸还是首次看见,不由十分惊奇。这短杖长有二尺左右,通体深绿,看来非金非玉,一头蟠着一条青蛇,蛇口张开,舌吐二寸;另一端是一个如意把柄,
如核桃,舞动起来,绿光闪闪,煞是好看!
晏小真早已经见识过她这兵刃,所以动手很是从容,一口剑白光耀眼。
、吐、点、挑、扎、崩、斩,一招一式,都极见功夫。
谭啸来晏宅已两三个月了,虽然心知这位晏小姐身怀绝技,可是始终没有见过。此刻这一近看,不
暗暗惊心:女儿如此,父亲可想而知。他心中不
为自己复仇之事,隐隐发起愁来。
雪雁手握凤翅刀,杏目圆睁地站在一边,时刻防备着依梨华再度
逃,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一把铁莲子,只要依梨华一有逃意,就老实气客不地赏她一把!
可是她想错了,今天晚上,这个哈萨克姑娘,非但没有一丝逃意,反而处处卖弄绝招。
二女几乎怀着同一样的心情,都想在谭啸面前展
一下自己的本事。
晏小真展开的是一套“越女剑”施展得得心应手,那森森的剑气,如一条银蛇似的,舞上盘下,时如闹海银龙,时如奔雷疾电。她的长处是身剑合一,剑到身到,每一招剑尖点处,必是依梨华全身三十六处
道之一。
可是这哈萨克姑娘是不也弱者,她掌中这一管绿玉杖,所施出来的招式,多是怪异无比的手法,身形飞舞,起落轻盈,杖头上点、挑、砸、崩、扫,带起了呼呼的风声,足以令人想到,她这支绿玉杖,确实得过高人传授!
七八个照面之后,她们彼此都知道了对方虚实。这时晏小真娇躯向下一塌,冷芒的剑刃用“秋风扫落叶”招式,直向依梨华腿双斩去!
依梨华整个身子一个轮转,掌中绿玉杖用了一招“盘打”之式,呼的一声,直向晏小真当头打下。可是二人招式方一发出,各自也都知道不理想,因为这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晏小真一声清叱,倏地一拧掌中剑“怒剑狂花”剑尖上点起一朵银花,直向依梨华面上点来。
谭啸不由吓得口中“啊”了一声。
可是依梨华早有防备,所以当晏小真剑尖快点在她脸上的刹那,这姑娘霍地向后一倒,掌中绿玉杖“长虹贯
”两般兵刃一交接,发出了“呛”的一声,黑夜里清晰地看见
出的数点金星。然后两人又像彩蝶似的,倏地分开到一边去了。
谭啸惶急地扑了过去,双手连摇道:“哎呀!可不要再打了,这太可怕了…”
晏小真银牙一咬,一跺小蛮靴道:“大哥你闪开!”
依梨华脸上带着薄怒,用清脆的嗓子道:“你不要叫,我可是不怕你…”晏小真一腾身,已由谭啸头顶上掠了过去,向下一落,已到了依梨华身前,掌中剑“秋水试寒”直向依梨华腹上扎去。依梨华“凤凰单展翅”向外一扬,绿玉枝猛然往对方剑上磕去。
二次动上了手,可就比先前更厉害了。晏小真安心是要把依梨华折在手下,以雪她连番来宅窃物戏侮之
。当时把掌中剑一紧,施出父亲秘授的一套“残
十七剑”一起式“紫焰穿松”紧
着剑刃向外一抖!依梨华收身不及“哧”的一声,裙角竟为剑尖划开了半尺长的一条大口子,幸未伤及皮
;可是这已够她吃惊了,不由吓得惊叫了一声,倏地向外一挣。可是晏小真这丫头也真狠,她决心不叫依梨华逃出手去。
依梨华向外一闪,晏小真冷笑了一声:
“你还想跑么?”
她口中这么说着,左手剑诀一领,右手长剑“玄马划沙”跟着依梨华身形向外一展,剑光一闪,依梨华再想逃开她剑下可真是万难了。
旁观的谭啸看到此,不由大吃一惊,当时想不出如何解救,只急得出了一身冷汗;而在此千钧一发之间,忽然当空一声长笑:
“小女孩不可伤人!”
惊魂未定的依梨华,本来是抱定同归于尽之心,掌中绿玉杖正施出救命招术“西天一雷”;道知她这一招,必能给对方带去同样的命运。只见她玉腕一抖,绿玉杖已
手而出,直朝晏小真面门上飞来。
她们彼此距离不及一尺,任何一方,要想从容避开对方的招式,都将是万难了。
可是当空这声长笑的同时,一个灰衣人挟着极大劲风,已如同大星殒沉似地落了下来!
这人用左手的袖沿,把晏小真的剑锋卷开,右手只向外一伸,又把出手的绿玉杖接在手中。
二女都不由大吃了一惊,目光一齐注定在这人身上,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位年已耄耄的老尼,黄焦焦的一张素脸,颧骨高耸,两道细眉八字形地分搭在眼皮上,
出了细目一双。
这老尼一身肥大灰色尼衣,
系丝绦,颈上的那一串念珠,每一粒都有蚕豆大小,红光闪闪,非金非玉。虽是这么大岁数了,可是
杆笔也似的直
着,丝毫不显伛偻之态。
她先朝着晏小真一笑:
“姑娘,晏星寒是你什么人?”
晏小真不由一怔,听老尼口气,自不敢失礼,当时欠身道:“是家父…”
老尼呵呵一笑,翘了一下大拇指道:“好!强将手下无弱兵。”
依梨华见来人竟是对方朋友,心中方自惊怒,有心想跑,奈何师父的绿玉杖,却在来人手中。正感无奈的当儿,这老尼一颗蒜头脑袋已转向了她,先望着她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绿玉杖:
“小姑娘!你是北派天笠门下弟子吧?”
依梨华面色惊异地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的…你怎么知道?”
老尼哈哈笑了两声,目光向一边的谭啸和雪雁扫了一眼,自语道:“我怎么知道?这话多妙!”
她又回过头来,翻了一下眼皮:
“太阳婆是你什么人?”
依梨华睁大了眼睛,惊道:“那是我西里加!”
老尼一展细眉哈哈笑道:“是了,西里加就是师父,那就更不是外人了。”
她把手中绿玉杖向外一丢:
“拿去!这是你师父随身的玩意,是概大送给你了,是不是?”
依梨华忙接了过来,满面喜容地道:“谢谢!”
老尼这才含笑向晏小真望了望道:“你们应该是朋友,么什为打架呢?”
晏小真仍在生着闷气,一句话也不说。依梨华笑了笑道:“我也道知不,是她要找着我打…不过,老尼姑,我和她不是朋友。”
谭啸在这老尼陡一现身,已猜出了来人是谁,不
大吃一惊,愈发装作无可奈何似的,在一边看着。此时听依梨华竟
口唤她老尼姑,不由点一差笑了出来,一方面却也为她担心,因为剑芒大师已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那是不会受人轻侮的。
晏小真本来微低着头,此时也不由一怔,那老尼先是皱了一下眉,遂又嘻嘻一笑:
“小姑娘,你大概不是汉人吧?你师父太阳婆,对我也要礼让三分…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依梨华耸了一下眉毛,正要开口,却见谭啸微微对她摆了摆手,当时不由望着这老尼姑直翻眸子。此刻晏小真向老尼拜了一拜道:“尚未请教大师法号,弟子也好见礼!”
老尼慈善地笑了笑道:“还是你有礼貌,走!带我见你父亲去,我是由千里以外来为他祝寿的。我是剑芒老尼。”
晏小真不由惊喜道:“哦!原来是剑芒老前辈,我父亲天天都在念叨你老人家呢!白雀翁朱老前辈已经来了。”
剑芒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说,你快带我去吧!”
她说着目光往旁边扫了一扫,却落在了谭啸身上,笑问晏小真道:“这是令兄么?”
小真脸一红道:“不是…这是谭相公。”
谭啸不得不忍着内心的气愤,勉强欠了欠身道:“大师!”
剑芒那双锐利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转,立刻皱了一下眉,心中暗忖道:“咦!好
的一张脸,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
她含笑合掌道:“少施主不要客气,晏施主乃贫尼方外至
,故此贫尼托大了些,施主贵姓大名…”
谭啸微微一笑:
“晚生谭啸,在此忝任方案工作。”
剑芒大师颔首笑了笑,她脑子里仍在追忆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可是一时却不易想出,当时欠身笑了笑,目光视向依梨华:
“小姑娘,见了你师父,代我问候一声,我和她也是多年未见了。”
依梨华点头道:“道知我!”
老尼这才执起晏小真一只手,微笑道:“好孩子,我们走吧!你几岁了?”
小真目光羞涩地瞟了谭啸一眼,害羞地道:“十九了…”
这时,那边的雪雁,仍然
着
看着依梨华,频频冷笑不已。依梨华嘟了一下嘴道:“你不要这么看我,我走还不行么?我是来看他的,然不要,哼!我才不来呢!”
说到“他”字时,还用手指了谭啸一下,剑芒大师本来已和小真转身而去,闻言后,回头笑了笑,目光又在谭啸身上转了一转,才又拉着小真去了。
依梨华隐隐听到,晏小真在么什说贼呀贼的,气得她往地上直跺脚。
她看了谭啸一眼,又斜眼望着雪雁,故意装成笑脸道:“谭大哥!我先走了,过两天我还会来,我还要请你教我画画呢!”
然后她望着气得脸发红的雪雁,格格一笑道:“样么怎,气死你!”
她又用尖尖的手指,指了雪雁一下,咬着牙发狠地说:
“你这个鬼丫头最坏,专门找我的茬儿,有一天,我叫道知你我的厉害!”
雪雁气得往前一纵,落在了她跟前。依梨华一
道:“样么怎?”
雪雁这丫头倒也真
,知道连小姐还不一定打得过她,自己一人,更是别想了。当时不由吃了一惊,马上退后了好几步。依梨华娇笑了一声,身形一拧,已腾身上了屋檐,又格格笑了两声,向着谭啸招了招手:
“再见了!大哥!大哥…”
说着一只手反
在
上,在瓦面上扭了好几步,又回头睨着雪雁扮了个鬼脸。
雪雁气得直想哭,跺了一下脚,大骂道:“不要脸,野丫头…我打死你…”说着猛然抖腕,把掌中铁莲子全数打去出了。依梨华正在扭
作态,忽然吓得怪叫了一声,猛然纵身腾起,一路疾如电闪星驰般地翻去出了。
雪雁那一掌铁莲子,叮叮咚咚全数打在了瓦面之上。因为用劲过大,大概打碎了不少瓦,哗啦啦直响,她一面还哭着骂道:“不要脸,有本事不要跑!”
可是那哈萨克姑娘,早跑得没有影子了,雪雁愈想愈气,一时气得呜呜哭来起了。
谭啸见依梨华在瓦上扭
摆
,那种天真之态,本住不忍好笑;可是这时见雪雁哭,又觉得不大忍心,当时上前劝道:“好了雪雁,别哭了,何必呢!”
“何必!何必!”
雪雁抬头看着他:
“你明明相顾她,欺侮我,还当我道知不呢!我真不明白你,好好的相公,怎么会喜欢一个女贼,我们小姐哪点待你错了?你…谭相公,好没良心!”
她说着捂着脸就跑了。谭啸不由一时愣在了当场,良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房中。他的心情很是沉闷,并不是为着晏小真和依梨华给他带来的不安;而是剑芒老尼的来到,令他感到眼前的任务,似乎应该开始了。
他目睹了这个老尼姑身手是那么的矫健,当她那奇异的眸子在自己身上转动时,谭啸真担心她锐利的目光,把自己的一切伪装都看穿。
他紧紧地用手撑着头,闭上眼睛,内心痛苦地叫道:“爷爷!你么什为留下这么强大的仇敌,要我来为你报仇!在他们四人面前,我是多么的渺小!我又有什么能力,完成这个任务呢?啊!爷爷,您的仇,看来我是报不成了…”
这到想里,这可怜的少年,眼泪连成一线,由他的手指
里成串地滴了下来。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苍老音声的:
“孩子!你能为我报仇的,你要只有决心…记住,最重要的是不可轻举妄动…”
谭啸吓得由位子上跳来起了!那个响在脑子里音声的立刻消失了。
可是他案头上的灯光,在这一刹那,竟变成了绿色,那灯焰似较平
大了一倍还要多。
谭啸虽有一身奇技,可是目睹着这种情形,也不
吓出一身冷汗。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口中叫着:
“哦…爷爷…爷爷…”
“孩子…我来了…”
那个声音又开始响了,谭啸听着那声音,直觉得全身
骨悚然。
他发觉案头那个灯
,愈来变得愈大了,绿光莹莹,映得全室青蒙蒙的。
谭啸只觉得腿双一软,扑通一下坐在了当地。
“孙儿!别怕…爷爷来看你了…”
“爷爷…”
谭啸哑着嗓子叫道:“你有什么事,
待孙儿,你快说吧!”
那苍老音声的,如同一只震动翅膀的蜜蜂,在他耳边继续响着:
“好孩子!注视着那盏灯,爷爷就要出来了…”
谭啸只觉得,这一刹那头脑几乎要涨开了,他目光本能地视向了灯
!
千真万确,他看见一颗大大的怪头,在绿色光圈的当中出现了。
那是一个满布皱纹的苍老的人头,七孔满是鲜血。谭啸不由吓得大叫了一声。
可是他张着嘴,却一点儿也听不出自己音声的,他神情恍惚,就像是吃醉了酒似的。现在,他只能听见那个老人音声的了。
“记住!”那个人头说“你不可轻举妄动,眼前不是时候,速速迁地为上…速…速…否则大祸将临…”
谭啸
了一口冷气,口中“啊哟”了一声,身子由不住向前猛然一栽;正在这时,大风吹开了窗子,案上的灯光也随之熄灭,室内立刻一片黑暗。
“哦…鬼…鬼…”
谭啸由地上猛然爬起,大声地叫着。
当他又听到了自己声音候时的,他才突然感到一切的恐怖都已过去了。
他跑到窗前,只见一天星月,洒下了满地如银的光华,何曾有什么风!
惊魂乍定的谭啸,长长吐了一口气。
“哦!太不可思议了…太可怕了…”
他回过头来,又喊道:“爷爷!爷爷!”
他所听到的,只是自己音声的,不再有那个可怕音声的了。
谭啸踉跄地走到了桌旁,又重新点上了灯,他用手摸了摸正出着冷汗的额头,暗忖道:“这不是个梦吧…啊!不!不!我并没有睡着呀!”
他呆呆地又坐了下来,让头脑充分地冷静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道:“莫非我那可怜的爷爷,竟是死得这么惨么?莫非方才就是他的灵魂?”
这到想里,他觉得眼睛有些酸酸地,不知何时,眼泪已
出来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眼前不是时候…迁地为上?哦!爷爷你错了,我好容易来了,岂能这么就走!不!不!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怔怔地站来起了,跺了一下脚:
“不行!我是不能轻易离开这里的,除非…”
他痴痴地又坐了下来,方才那可怕音声的,令他回想起来不寒而栗,他疑惑地想道:“那只是一个幻觉吧?是的!是的!这个世界怎会有鬼呢?太不可能了!我绝不能因为只凭这个幻觉,就动摇了我来时的意志和勇气!”
这到想里,他立刻振作了一下,仔细地盘算着那个复仇的计划。
剑芒大师有一对深邃的眸子,锐利的目光,其实这些都不足为奇,最令人吃惊的是,这老尼姑的记忆力,几乎可说是过目不忘。
当然这句话的意思,包括她对于一生之中所见过而需要记忆的任何一人,凡是一经这尼姑认识而放在脑中之后,哪怕十年二十年,甚或终身,都不会忘记的。
她一面踽踽地随着晏小真行着,脑子里仍在努力地追忆着方才她所见过的那个少年的熟悉面孔。可是她所要捕捉的这张面孔,距离现今实在太远了;而且一个孩子长到成年,脸型五官上多少总是有些变化的,因此剑芒大师尽管搜索着桔肠,亦难以猜出一个结果来。
她住不忍问身边的晏小真道:“那位谭相公,已经来了很久么?”
晏小真不由脸一红,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到谭啸,她都会有这种感觉,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她讷讷道:“嗯!不太久,大概两个多月!”
“才两个多月?”老尼皱了一下眉:
“可是他并不是本地人呀!”
晏小真心内暗暗奇怪,她不明白这老尼姑怎会这么去打听一个陌生的人,她看了大师一眼:
“是的,他不是…”
“那么,他的家也不在此了?”
“大师,谭相公身世很可怜,他没有家…”小真回答着,谭啸昔日冻卧雪地的影子,不由自主地又浮上了她的眼帘,她叹了一声,继续说:
“他是一个可怜的读书人,有一天冻倒在我们家门口,天上下着大雪…啊!大师,那时候他真可怜,已经快冻死了…”
她忽然红着脸看了老尼一眼,尴尬地笑道:“大师!你不愿听这些吧?”
“不!”剑芒摇了摇光头:
“你说下去,谭相公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晏小真微笑了一下,耸了一下眉毛:
“是的!他是一个才子,写一手好字,画一手好画,能文能诗,只是…”
她笑了笑:
“只是手无缚
之力,如果他再会武功,可就真是一个全才了!”
剑芒笑了笑:
“你父亲对他好么?”
晏小真点头笑道:“不么怎好呢?只是谭相公在这里并不快乐!”
“啊!那是么什为呢?”剑芒突然站住了脚问。
晏小真心想:
“真怪,我怎么会知道呢!”
当时皱了一下眉道:“我道知不。”
她看了眼前一下,用手一指前面那间亮着灯光的大厅道:“大师!我爹爹正和朱老前辈在里面说话呢,我去通禀一声吧!”
剑芒呵呵一笑道:“不必通禀了,你领我进去就是了!”
晏小真点了点头,领着她推门入内,厅内燃着一排十支明烛,天马行空晏星寒正和白雀翁面对面地坐着谈话,闻声一齐举目望来。剑芒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无量佛!”微笑道:“二位老友,还认得我这老尼姑么?哈!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晏、朱二老,不由惊喜地由位子上跳来起了。晏星寒慌张地跑过来,欠身道:“大师何时来的?怎不通知一声呢!未曾远
,这太失礼了。”
剑芒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转,微笑道:“老朋友了,还客气什么?”
她转向朱蚕手打问讯道:“朱施主也来了,幸会,幸会。”
白雀翁朱蚕嘻嘻一笑:
“老尼姑还是当年老样子,一点也不显老,我可是老多了!”
晏星寒微笑道:“大师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快请坐吧!还未用过晚膳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扭头对晏小真道:“你快去关照一声,为大师备素斋一份。”
剑芒摇手笑道:“不用!不用!我早已经吃过了。”
她说着遂大步进入厅内,忽然她觉得眼前一亮,目光立刻被墙上的壁画
住了,她
了一口气,赞美道:“啊!太妙了!太妙了!晏施主,这壁画画得太好了!但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晏星寒欣慰地一笑,看了朱蚕一眼道:“你们倒都有同爱。哈!这人待明
再为大师引见吧!”
晏小真却小声道:“大师,这画就是方才那位谭相公画的。”
剑芒老尼口中啊了一声,当时走至壁边,细细地观赏着,赞不绝口。晏星寒奇道:“怎么,大师已经见过谭相公了?”
剑芒回头颔首笑道:“贫尼来时,在前院已经见过了。哦!真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智。”
晏星寒不由微笑道:“这孩子还能写一手好字,的确是人个一才。”
剑芒微笑着坐下身来,下人献上了香茗,她捧起来呷了一口,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二位老朋友,感慨地叹了一声:
“二位施主一向可好?我们快二十年没见了,若非晏施主投帖相邀,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呢!唉!时间太快了。”
晏星寒
手笑道:“老夫
辰,本不敢劳动几位老友大驾,只是想借此机会,与老朋友们握聚一番,互道别后经过,再者…”
他笑了笑,又说:
“此处虽地处偏僻,却清静安宁,如老朋友们高兴,寒舍倒有静室数间,亦可作长时居住,故人话旧未始不可大慰生平。”
剑芒垂眸微笑道:“如此岂不太打扰了?”
忽然,她那双半垂的眸子,猛然一翻,目视窗外道:“窗外哪位朋友?”
晏星寒、朱蚕同吃一惊,双双按几腾身,往窗前一落,却见月
下,谭啸正背手
哦,他口中低低念着:
“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夜风飘起他那袭湖青色的直掇,看来真是不胜单寒,言中更不胜唏嘘。
晏星寒看了朱蚕一眼,微微一笑。可是,朱蚕小眼睛里却充满着疑惑之
,骨碌碌地转着。
晏星寒出声招呼道:“谭相公还没睡么?”
谭啸作惊觉状,回身一怔,欠身道:“今晚夜
很好,晚生不觉信步至此,却打扰东翁了。”
晏星寒呵呵一笑:
“相公何妨进来一谈,剑芒大师也在坐。”
谭啸微笑道:“不敢!晚生不便打扰。”
说着遂转身自去。晏星寒看着他微微一笑,才一回头,却见剑芒大师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这老尼姑一双眸子,正惊奇地看着谭啸背影,神色仓惶地道:“哦!这相公好一身轻功。”
晏星寒不由一怔道:“大师为何作此说?他…他…只是一个读书人啊!”朱蚕不
冷冷一笑:
“如何?老晏,你是看走眼了…此子大不简单!”
晏星寒不
面色突变。这时剑芒大师单手微提灰衣,纵身上了窗台,抬头往上一看,伸二指摸了摸窗框上一支极细的支栏,口中笑了笑:
“这就是了!”
说着飘身而下…
m.iSJ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