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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回 恨别怅惘两依依
 江湍急。

 霎时间,已是百十丈外。

 前画舫,已是烟波浩渺,追寻已远,纵有万般不忿,亦是无可奈何。

 七老太爷这一掌堪称厉害之极,换在另‮人个一‬身上,怕是早已骨碎筋摧,真气涣散,如是便只有死路一条。

 简昆仑识得厉害,虽是在疾波浊之间,却强自把一口真力实丹田,左半边身子,既是无能动弹,只得拨动右腕,顺着水之势,取向岸边,再下去十数丈远近,总算攀着了江边石块,乃得定住了身子。所幸这一带,荒僻无人,岸边野草蔓衍,总有三尺来高,足足藏得下‮人个一‬来。

 简昆仑将长剑落鞘里,试着用半身移动,爬行上岸,小小一程,已痛得汗浃背。只得躺下来,频频息不已。

 这时的他,已不复先前之潇洒,十足的落汤之,全身水不说,再为地上泥沙一染,真是狼狈不堪,那样子简直像个鬼。

 仰视白云,朵朵洁白…除了隐约可闻的淙淙水之声,四周环境那么出奇的安静。但是,简昆仑的心境,却是无比紊乱。

 忘不了朱蕾临危一瞬间的那一声娇呼。忘不了惊鸿一瞥间,她所留下的袅袅娇姿。

 简昆仑恨不能立时跃身而起,追上那一艘船去…他却只能躺在这里叹气。

 便在这一霎,耳边上响起了一阵疾速的马蹄声,像是有十数骑之多,沿江而下,忽然停下来,简直就在身边不远。十数匹牲口的嚼环、响鼻…甚而骑在上面人手中兵刃的磕动之声,清晰可闻。简昆仑心头一惊,立刻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一霎对他来说,可真是性命攸关。当下一面运气活血,期能尽速打通左面半身血脉,一面凝神倾听,小心着眼前的动态发展。

 只听见一个壮声音道:“就在这附近一带,跑不了的,谢虎,你骑马下到江边看看去!”

 被称为谢虎的那个人答应了一声,立即策动坐马,蹄声得得地向江边移去。

 这一切就在简昆仑身边不远,马蹄声声在耳,估量着顶多不过十来丈远近。

 所幸是沿江一岸的野草杂花,简昆仑躺在那里,只要不出声音,一时还不致为人察觉。

 先时那个壮‮音声的‬,又继续道:“还能跑到哪里?一定在草丛里面,你们分头给我找去。”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策动坐骑,向着草地里一路巡行过来。简昆仑略略道了声:“苦也!”

 原指望真力运行之下,血脉可以畅通,却不知七老太爷这一掌,真力内聚,肩肿间气血已为他一掌拍散,以简昆仑功力,自是不难聚结恢复,却‮是不也‬马上立刻之事,偏偏眼前这步劫难,迫在眉睫,又将如何是好?

 耳听得蹄声震动,渐渐接近,贴耳地面听得更是清楚。简昆仑强支着半边身子,略略抬起头来,就着草隙向外张望了一下,立刻伏了下来。原来是跨马长戈的一行兵勇。分明是登舟之前所邂逅的一路人马,却不知怎地又回来了?抑或是根本就没有离开?

 自己此行原指望招来外敌,用以对付狡黠的七老太爷,迫使他现出本来面目,偏偏对方技高一筹,引来官兵,不但击败了万花飘香一面,更将自己与朱蕾上贼船,乃致于落得如此地步,想来固然咎由自取,七老太爷之老谋深算,却也不能不令人佩服。厉害之处,在于他不在大军围剿的那时拿下自己二人,偏偏绕上一个弯儿,使自己与朱蕾自行登舟,中了他的毒计。至于吴三桂手下的七太岁与他如何勾结?这个七老太爷又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仍然是昧于无知…

 这些念头,一时间纷至沓来,岔集脑海。却是,眼前可不是想这些劳什子‮候时的‬,一匹枣红大马,驮着个手持长戈的红缨官兵,一路挥戈斩草,渐行渐近,已来至当前不远。

 简昆仑陡然一惊之下,右手紧紧握住剑把。他虽左边半身不便移动,右边半身,却是不碍行事,况乎眼前经过一番真气调理,左脚已不似先时之麻木不仁。急发时之一冲之力,料是有的。

 眼前红缨官兵,手挥白杆长戈,一路在草丛里挑拨挥砍,忽地发现简昆仑探出草隙的一只脚。

 “啊!这里有人!”

 随着他的一声喝叱之下,快速催马上前,手上长戈倏地直向着简昆仑身上扎来。眼前情形,简昆仑倒不对他出剑了。红缨官兵长戈一刺不中,却为简昆仑反手一攀,抓住了长戈的木杆,就手一抡,空中飞人似的,已把这个红缨官兵给抡起当空。

 噗!一头栽下来,便昏死过去。

 却是眼前已惊动了多人。嚣声里,十数名官兵纷纷策马,自四面八方一拥而上一齐集而来,十数把闪灿刺眼的长戈,布成了一片光网,齐指向简昆仑全身各处。他却偏偏不甘服输,虽说是半身不便移动,却也骁勇可贾。借助于右面腿肘的一弹之力,呼!飞身而起,同时间长剑出鞘,挥洒出一天银霞。

 一片叮当响,多人长戈为之生生折断。马叫嚣声里简昆仑已飞身跃起,一跃三丈落身于战圈之外,身子歪斜着一连踉跄几步,却又倒了下来。

 再一次的呼啸声中,大队人马又赶了过来。

 简昆仑身子虽倒卧地上,却也余勇可观,即在他长剑运施之下,一连三个长戈官兵,俱为他劈落马下,各自负伤不轻。

 终是他行动不便,落在对方官兵第三度围杀之下。那是一面丈许方圆,棉绳编织的巨大绳网,原来用做两军对仗时飞擒对方主将的,韧柔有力,一经网中,十九无能身。

 简昆仑虽有一身盖世神功,奈何半身瘫痪无力,无异废人一般,一经为对方飞网罩中,真个是一筹莫展,挣扎半天,却也身不得,一霎间,众兵勇虎扑直上,刀之下,终使他无能施展,动弹不得。

 一身五花大绑,简昆仑被置身一辆双辕二马的车厢里。

 随行除了两名持刀武士之外,便是一个留有山羊胡须,年在四旬之间的矮壮军官,此刻他模样极其得意,正反复观察着手上的战利品…长剑月下秋

 冷森森的剑光,映照着他犷却十分狡猾的脸:“好剑…嘿嘿…好好…”赞了几声,便自还剑于鞘,向自己身上。

 “小兄弟,冲着你送给我的这把好剑,刚才你砍伤我手下的这笔仇,咱们就一笔勾销,一路之上,‮你要只‬乖乖听话,不跟我们捣蛋,我绝对不为难你,要酒有酒,要…”

 说着说着,他便像是鸭子那样呷呷有声地笑‮来起了‬,打着一口湖北腔调道:“等着地方一到,把你一,你是你,我是我,该是多好。要是你不听话,像刚才一样给我捣蛋,那可就‮起不对‬你啦!嘿嘿…”车声辘辘,顺着眼前这条官道,直向下走。

 矮子军官似乎对于这件差事极为得意,话也就不打一处来。

 “听说你是打前面七老太爷那号官船上跳下来的,什么人你惹不行,单单要去惹他?”

 于笑了几声,他翘起了二郎腿,频频摇动着道:“这个老东西,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王爷都怕他,也不知他是打哪里钻出来的?还真有办法,喝五哈六的,要什么有什么,王爷他老人家都听他的,你看,连心爱的座船都借给了他,这个老狐狸…”

 说到了七老太爷,简昆仑情绪一时大为激动,实在难以保持缄默,破格便自搭上了腔:“他难道不是吴三桂手底下的人?”

 “不是,不是…哦…”矮子军官忽然板起了脸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王爷的官印?不过…”一下子他又缓和了下来,拍拍简昆仑的肩头:“幸亏这里也没有外人,老弟…‮你要只‬路上好好的,别跟我捣蛋,让我了差,咱们什么都好说。”

 简昆仑冷冷一笑:“我们现在是去什么地方?”

 “这个…‮候时到‬你就知道了。”矮军官摸着下巴颏儿,贼忒忒地笑道“反正,再想过以前那种搂着大姑娘的日子,怕是不容易了…”

 车行颠簸,蹄声得得,感觉速度甚快,聆听着对方俗的谈吐,‮是其尤‬面对面打量着对方那张嘴脸,真是比什么刑罚都难受。

 简昆仑一面运功活血,期能尽速把身上关节打通,身上五花大绑的绳索,连同着一道绞骨网索,捆扎得他连气都透不过来。为此,却不能不给他打个商量。

 “咱们说句私底下的话,老弟,你可别唬我!”矮子军官把头凑近了“说是那个大姑娘…是什么公主…化装的,到底是真是假?”

 简昆仑心头怦然一惊,冷笑道:“什么公主,谁是公主?”

 矮子军官先是一愣,立刻世故地呵呵笑道:“得啦…你就别给我装蒜了,‮然不要‬七爷那个老狐狸会对她下手?说是皇上悬赏好几十万两银子呢,活该那个老小子走运,叫他发了一笔大财。”

 简昆仑心里由不住暗暗地叫了声苦,原来朱蕾九公主的微妙身分,终为对方所打探清楚了,怪不得七老太爷苦心设计陷害。如今朱蕾落在了他的手上,如归为永历帝一案办理,料将是没有活命之机,凶多吉少了。这么一想,真个心似刀扎,简直坐立难安,却也由此可以判定,自己终不会与她同囚一处,若是听令眼前这个小武职解押返回,多半是将落在军方手里,此事既然自始即为那个狡黠的七老爷所安排,以他之老谋深算,焉能留得自己命在?看来亦是凶多吉少,无论如何,第一步是得先逃过眼前劫运之难,才得另做打算…

 偏偏这一身五花大绑,要想从容挣脱,谈何容易?

 “‮起不对‬…”简昆仑注目当前矮子军官道“我口渴了,给口水喝吧!”

 矮子军官一笑说:“行,小事情,来,伙计,弄口水给他喝喝!”

 坐在简昆仑身边的一个红缨官兵,立刻将随身的一个竹节水壶解下来,拔开子就往简昆仑嘴里送。

 却不知车行颠簸,或是简昆仑动过剧,一竹筒的水全都淋在了脖子里,较诸先前更是狼狈不堪。

 “混蛋!”矮子军官瞪着一双大牛眼“不会干事的家伙!”便自拿起一块布巾,亲手在简昆仑脖颈上揩拭。

 简昆仑一笑说:“不要紧,只是里面得难受,若能里面也擦上一擦就舒服了。”

 说时,简昆仑一面运息,将身子向内收缩。经过了半天调息,左面气血也已大致通畅,以他气功真力,猝然运施之下,一身棉绳,或可挣断,只是那道钢索却万万挣脱不开,为此,便设下了这个苦之计。

 矮子军官试着想用手探进他的里衣,却因一身索子捆绑得过紧,不由皱起眉头。

 “这个…算了吧,老弟,就忍忍吧!”

 “把绳子解开些也就行了!”

 “啊!不行,不行…”

 一听要他解开绳索,矮子军官头摇得跟小鼓似的。干笑着便把拿有干布的一只手,硬生生进简昆仑脖子里,这么一来,便中了对方之计。

 原来简昆仑早已蓄气内腹,收势以待,料定了矮子军官有此一手。眼下矮子军官一只左手,用力探进了简昆仑捆有钢索的里衣,简昆仑不动声地运气向外一,这一下子可好了,矮子的手拔不出来了。

 岂止是拔不出来,简直连动都不能动了啦。

 “咦…啊呀呀…这是怎么回事?”

 又急又使劲儿,越急是越拔不出来,弄了一身的汗。

 “这…玩意儿…***…这是怎么回事?他***…咦?”越来越紧,累得矮子军官一头大汗,头上青筋暴跳,那只手简直就像是被铁给焊住了,哪里移动得了?

 两个兵弁见头儿这般狼狈,一时也都急了,纷纷站起来,合力帮着他向外拔手,却是一任使出了全身之力,也不能拔出分毫,惹得矮子军官哇哇大叫。

 “咦…了,了,真他***门儿…”

 一时口不择言,什么脏话都出来了。

 三个人使出了浑身解数,连吃的力量都用完了,那只手偏偏就是拔不出来。

 “慢着…慢着…伙计…”

 阻止了两个兵弁的继续用力,矮子军官脸色惨变,再用力拉扯下去,他的那只胳膊非得臼不可。

 “这…兄弟,别是你跟我闹着玩儿吧…得!哥哥我认栽了,就别耍着我玩儿啦…你就饶了我吧!”

 矮子那张脸,虽是在笑,可比哭还难看。

 简昆仓冷冷说:“是你在耍着我玩,怎么说我在耍你呢!你们自己捆绑得这么紧,又怪得了谁?”

 矮子军官又用了半天力量,仍是没有用,想想确实也别无良策,只得挥动左手,由身上取出了钥匙,交给身边手下,眼睛却看着简昆仑,冷冷笑了一声。

 “兄弟,你可是给我想明白着点儿,要是想玩什么花招,可怪不了我手下无情!”随即面色一沉,向着手下大声叱道“他要是敢有任何行动,只管给我下刀,格杀勿论!”

 两名弟兄各自大声应了一声,倏地亮出了刀。

 这般情景看在矮子军官眼里,一时平添了无限信心,随即试着用手里钥匙,打开了简昆仑身上的锁链,试了一下,仍然还是拔不出手来。这都怪刚才捆绑时候,惟恐不够紧,现在却苦到了自己头上,可真是始料未及。当下,即由一名手下兵弁动手,为他解开简昆仑身上绳头,却不知简昆仑早已蓄势以待,绳头儿才一解开,他的一双手,已怪蛇也似地了出来,其速度更不知较诸矮子军官要快了多少。

 双手同施,快如疾电。

 矮子军官哎哟了一声,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的当儿,背在背后、方才到手的那口月下秋,连着一片衣衫,已为对方一把抓了过去。

 几乎在同时之间,他的另外一只左手,有如分花蝴蝶,却是兰花妙指,只一下,已拿住了兵弁之一的钢刀。

 这口刀原是以奇快速度,直奔他顶门而来,却不知也早在简昆仑的算计之中,随着简昆仑一个飞快的转身之势,一条右腿已飞踢而出。

 这一脚更是奇妙,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了另一名兵弁的眉心,后者一口朴刀才递出了一半,却只觉眼前一黑,一个倒翻筋斗,已自马车上翻‮去出了‬。

 一霎间,好生热闹。正在奔驰的马车,忽地收住了缰绳,车轱辘团团打转,喧腾起半天的黄尘。

 大群兵勇,四面八方齐涌而上。

 随着另一扇车门的敞开,那个先时递刀的兵弁,连人带刀,戏台上大趴虎的姿态,一家伙也给摔了出来。

 各方叫嚣声中,简昆仑才自缓缓由车厢步出,可不是他‮人个一‬,同行的还有个矮子老总,哭丧着一张黑脸,矮子军官可是再也神气不起来了,一面下车,着个肚子,却是因为对方手里奇光灿眼的一口长剑月下秋,就指着他的后眼儿上,生怕被扎着了,才致有眼前的一副怪相。

 四面簇拥而来的马队,人数不少,足足有二三十个,刀在手,弓箭上弦,原待有一番厮杀,只因为头儿落在了对方手里,一时可也就傻了眼。

 “别…别…”

 矮子老总跳舞也似地摆着两只手。

 “你们都…退下去!”

 大家伙还是按兵不动。

 矮子老总还待大声吆喝,却为简昆仑的一只手搭在了肩上:“用不着,老总,你送我一程就行了!”

 “送…”

 “只一小段路就行了!”简昆仑冷冷地说“叫他们都退后!”

 虽然说左面血脉已通,身子骨却仍然有欠灵活,要想全然复元如初,却还须一段时间的调养。是以,眼前对方这个小小阵仗,对他却也不无威胁,说不得要劳驾他们护送一程了。

 矮子军官在简昆仑长剑使之下,哪敢不依?嘴里唯唯称是,向着四面手下,一时大声喝斥起来。

 前行一程,眼前来到了一片桃林。简昆仑回头看了一眼,幸而不见有人跟随,这才略放宽心,矮子老总却是心里发,怕得紧。

 “老弟…还不行么?”

 简昆仑也不吭声,用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掌,强迫他走进了树林。

 “这…你要干…什…么?”

 “不‮么什干‬,咱们摘桃子去!”

 “摘…桃子?”

 说话的当儿,‮人个两‬已进了树林。树上果然结满累累桃实,只是青青的还不到成时候,自是吃不得。

 践踏着一地的残枝败叶,又走了一程,简昆仑霍地定下了脚步,叱了声:“滚吧!”矮子老总直似皇恩大赦地应了一声,回身撒腿就跑,跑了一程,容得双方不复再见,才自站定,回身破口大骂起来,想到走了人犯,眼前的不能差,矮子老总的气可大了,一时连对方的祖宗八代,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

 简昆仑只当未闻,继续前行。

 矮子老总越骂越火,先是数说对方的不够义气,让他回去不能差,什么英雄,狗都不如,接着甚而更脏更下的话,一串串蹦豆儿似地大举出笼,言词之污秽,简直不忍卒听。

 他这里叉着,泼妇骂街也似地正自向天发,猛可里一只沉重的手掌叭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啊!”只当是简昆仑地去而复还,矮子老总突地收住了嘴,一时直吓得魂不附体,‮点一差‬躺了下来。

 那只手仍然落在他肩上,却是分量越来越沉,看看吃受不住,矮子老总才自抖颤颤地转回头来。

 林子里光度不强,‮人个这‬脸上更蒙着块布,只出一双光灼灼的眼睛。

 “我的爷…”

 瞧着那身段眼神儿,还真跟简昆仑差不多。矮子老总惊叫一声,直觉着这就要下跪了。

 “无之尤!”那人沉下了声音冷冷说道“人家放了你,你反倒神气了,却是饶你不得。”

 话声出口,那只落在他肩上的手掌,忽地一紧,直似一把钢钩,深深地陷进了矮子老总肩上的皮之中,直疼得他杀猪也似地叫‮来起了‬。

 紧跟着这人五指着力之下,耳听得咯咯骨节声响,矮子老总整个右肩骨节,竟为之生生折碎。

 随着这人松开的手,矮子老总惨叫连声,便自歪身沉肩一溜烟也似地跑了。

 林子里黑得紧,那人脚下不复再停,一只手拿着满结桃实的树技,缓缓前进。走了一程,霍地停下了脚步。

 简昆仑却已在眼前等着他了。

 双方距离丈许,隔着一丛桃叶树枝,却无碍彼此的视觉,四只眼睛甫一接触,便自紧紧地在一块。

 “矮子可恶,终是小人,为此脏了足下的玉手可谓不值!”简昆仑抱了一下拳,说声“谢啦!”

 那人一双俊朗的眼睛,在简昆仑身上转了一转,有些迟疑地说:“刚才见你出手,想着你会来此,便先一步在这里等你,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来了!”

 语气斯文,吐字清晰,话声一落,‮人个这‬陡地跨前两步,与简昆仑正面相接,显示出强力的敌对之势。

 简昆仑瞧着他微微一笑。

 “贵门真个消息灵通,无孔不入,看来我已是无能摆。眼前狭路相逢,李七郎,你又如何打算?”

 那人呆了一呆,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就势抬起了手,拉下了脸上黑巾。一张姣好俊秀的脸,随即现了出来。

 可不是李七郎,又是哪个?

 即见他俊秀的眼睛,颇是有情地在简昆仑身上转了一转,轻轻颔首道:“怎么你的耳朵就这么尖,一听就知道是我?”

 “七郎兄别来可好?”简昆仑随着又哈哈一笑“此番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惶恐万状,那是因为,这个李七郎,一身武功剑术,颇是了得,较之时美娇等一高手,绝无稍让,且为飘香楼主人柳蝶衣身边第一爱将,为何连他也差了出来?

 仅仅是为了对付自己?九公主?还是…这些念头,一经岔集,顿时难以持平,而显现出急躁不安。但是大敌当前,却使他不得不强自镇定。

 对方李七郎,一派斯文地微微笑着,显示着他惯常女孩儿家那般的神采韵致…

 “这还要问么?”他说“当你离开飘香楼,柳先生气死了,是他老人家颁下了旨意,无论死活,都要抓你回去,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也放不过姓朱的!”

 “朱由榔?”

 “嗯?”李七郎眨了一下眸子“还有他那个妹子:九公主…朱蕾。”

 简昆仑固是闻声而惊,李七郎脸上的笑却透着神秘。‮人个这‬非只是外貌有女子的娇娆,即使内心,也有少女一般的纤细。

 “啊…”他随向简昆仑微微一笑“说到这个九公主,简兄,你可认识?”

 简昆仑凌厉的眼神,直直向他视过去。这个问题,不屑置答。李七郎的明知故问,正自说明了他不正常的心

 突然,他兴起了一个意念,倒是为着朱蕾暂落身于七老太爷之手而不无庆幸,若是落在了这个李七郎的手里,不知将又是一番如何情景?

 “简兄,你似心有所思!”李七郎娓娓道来“莫非在想什么人?”

 他随即又一笑接道:“其实你大可不必,眼前落在那个老不羞手里,应是再安全也不过,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所谓的老不羞应该指的是七老太爷。一切的讯息若出自李七郎嘴里,应是深深可信。他们万花飘香一门,对于江湖事简直无所不知,一些所谓的古怪、奇怪人物,在他们那个庞大的组织刺探之下,简直无所遁形,势将现出庐山真面目不可。

 那么,七老太爷究属何方神圣?

 他的眼睛已代表他的询问。

 李七郎却又是体察入微…

 “那个老不羞如今气焰极高,就连平西王吴三桂,也要让他三分,你可知他的真实身分?”

 “‮道知不‬…”简昆仑摇摇头,他真的‮道知不‬,便自实话实说。

 “外面只知道他是一个阔气的珠宝商人,哼…”李七郎脸上现着不屑“我们把他摸得清清楚楚,他真正的身分是:当今皇朝顺治跟前的一个大红人,皇朝十三飞卫的头子,九翅金鹰口锡,却是化了个七太爷的名字,招摇各处。”

 简昆仑这才心里明白,一时愧恨集,作声不得,其实这一点,他也曾怀疑到了,总是七老太爷诡谲深沉,掩饰得体,才自着了他的道儿,现在由李七郎嘴里说出,证明他来自大内出差,九公主朱蕾不慎落在了他的手里,下一步当为解押进京,以此老之狡猾深沉,料当有一番隐秘部署,如何能由他手里把朱蕾平安救出,该是当前之急,刻不容缓之事了。

 偏偏万花飘香一面,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也来凑趣,眼前的李七郎,更是诡异莫测,亦不容掉以轻心。

 简昆仑心里真个苦也。

 “承情你具实相告!”简昆仑目光冷冷向对方望着“七郎兄你请示行止吧!”

 虽说是左面半身行动不便,他却也不愿向对方示弱,说话时右手已紧紧握住了长剑剑把。他甚至已考虑如何先发制人,便是在对方未发之前,陡然以长剑制敌右侧,对方稍有疏忽,便可就势进身,以无比剑气,使之重创。此举虽稍嫌不光明磊落。用于出手一向对自己示惠留情的李七郎,更似过于无情。但是,处非常之境,当施以非常身手,不如此不足以身成事,虽落薄幸之名,也说不得了。

 一霎间,眼前充斥了森森剑气。

 李七郎却望着他神秘地笑了,一面挑动着长长眉毛:“你的心意我清楚得很,别忘了在飘香楼一段相处的日子…虽然只是短短几天,我对你却心有灵犀!”

 简昆仑陡然吃了一惊,终不成自己此刻所想,亦为他所测知!

 李七郎冷冷说道:“你想攻击我的右侧一方,出其不意向我侧面出剑,可是?”

 简昆仑看着他呆了一呆,一时无以置答。

 李七郎笑了一笑:“认识柳先生的人,都应该知道,他的剑术非但奇妙莫测,更奇妙的却是他对敌人的感应,你此刻身势虽然没有移动,可是心催气施,剑气已有所趋施…我仿佛已觉出你将要出手,却又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么什为‬?”简昆仑心里不深深折服,毕竟自己对于飘香楼主人柳蝶衣的认识,只及于肤浅一面。姑不论柳蝶衣之神奇莫测,只是这个李七郎,就非比寻常。看来他已尽得柳蝶衣心法传授,再无置疑。

 难在眼前的被他看破心机,终不好重施故技。就动手过招来说,显然在未战之先,自己已屈居下风,却是如何是好?

 李七郎说:“那是因为我终不相信你会是无情之人,而且这种出手方式,也大欠光明磊落。”

 简昆仑一笑说:“说到光明磊落,贵门时姑娘,当如何迫使我束手就擒,想必你也有个耳闻,而此剑主人崔平,崔老义士的死,也就更…”

 他的眼睛不自地落在了手上月下秋这口吹气断发的古剑上。

 一霎间,他想到了玉剑书生崔平崔世伯的死,内心如同刀扎,下意识里兴出了无比仇恨。

 不只是柳蝶衣‮人个一‬,整个万花飘香都当是自己的仇人。

 李七郎忽似吃了一惊,他的感觉确是微妙之极。

 斜着身子,他向左面跨出了一步:“简昆仑,你出剑吧,看看是不是能胜得过我?”

 说着李七郎脸上弥漫了甜甜的笑容,总让人感觉着,如果这么美而甜的笑靥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脸上,该是如何人了,而他…李七郎,却是个男人。

 “我们总是没有好好的比过…”

 一面说时,他随即掣出了身后长剑…一道漾漾青光,闪在当前。陡然使得简昆仑认出来,正是当柳蝶衣假手李七郎与自己搏斗时所持用的那口名贵的宝刃。不期然,如今这两口宝刃又相逢了。

 简昆仑剑吐中锋。

 李七郎剑腕底。

 双方对面而立,目光凝视。却有一团徐徐的风,起自二人身前脚下,在眼前缓缓打转,惹得地面上落叶刷刷作响。

 一霎间这片林子显得出奇的安静。

 李七郎微微一笑说:“接剑吧!”

 便自递出了手里的长剑,这一剑极是缓慢,直取向简昆仑前心要害。

 看来虽是如此,简昆仑却不真以缓慢视之!随着李七郎递出来的剑势,森森剑气直溢向四面八方,此时此刻,只要任何一方有所反应,他缓慢的剑势,都可能在一霎间变为雷霆万钧之势。

 简昆仑曾两度与他过手,多少知悉一些他出剑的路数,只是眼前这一式中手,却显然大异寻常,看来确是实力的一击。

 似乎也只有实力的一拼。两口剑看来一样的缓慢,渐渐居中而近。闪烁的剑光分外刺眼,看看已几乎接触到一块,蓦地却分出了高低之势。

 简昆仑的剑居高,直刺李七郎眉心。

 李七郎剑居低,扎向简昆仑下腹丹田。

 ‮来起看‬势子一样的猛,一样的狠。

 却不知怎么一来,双双都走偏了,却是疾如旋风,各走偏锋。

 叮!叮!宛若银铃也似的两声脆响,显示着双剑的两度锋,便自一个半圆的弧度,双双拉开了剑势,绕向另一个方向,展开了另一个回合的手。

 李七郎长剑直劈,取向对方后背。

 简昆仑反臂以,当!架开了他的剑锋。便在这一霎,李七郎猛地袭身向前,扑向简昆仑右侧方,长剑运施内气,化为大片光雨,在他抖动的剑势里,简昆仑右面七处大,俱在他的照顾之中。

 这一次出手,大大显示着李七郎的功力不凡。

 简昆仑心中一凛,却也发了他的雄心壮志,用一面斜剑势,与对方极具实力的一接。不意转动的当儿,才自觉出左面半身,大是有欠灵活。非仅如此,即使真力运行也力有未逮。

 一惊之下,吓得他打了个冷噤,脚下由不住一个踉跄,只觉着肩上一阵奇寒刺骨,只以为被对方剑锋所刺。

 却是险到了极点。

 随着剑尖的微微一偏,改刺为,按动之间,李七郎颀长的人影,已拔起来丈许高。

 一起又落,飘身于丈许以外。

 一丝惊吓,显示在李七郎脸上:“你身上有伤?”

 简昆仑哼了一声,颇是有些意外地向对方望着,想不到对方在足以取胜、性命攸关的俄顷之间,竟然对自己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却是为何?一霎间,简昆仑面现悬疑,却是迟迟不语…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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