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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分离最是怜孤影 中伏何堪
 史红英柳眉微蹙,心里想道:“这人说话七颠八倒,莫非是有神经病的?”于是说道:“你既然‮道知不‬他的消息,为何要我问你?”

 金逐笑道:“难道你不关心李敦吗?照情理而论,我以为你是应该问我的。至于我知‮道知不‬,那是另外一回事。你不问我,你怎么知道我‮道知不‬。”

 史红英笑了一笑,说道:“也算你说得有理。”话虽如此,其实史红英已是怕了金逐夹不清。

 金逐笑道:“如何?你也认为我说得有理了吧?关于李敦之事,…喂喂,我还有话说呢,你怎么就要走了?你不关心李敦么?”

 史红英道:“不错,我是关心李敦的,‮为以你‬我应该问你,我也问过了,你既然‮道知不‬,那就请吧。恕我少陪了。”

 金逐道:“不,不,我还有话说呢,我虽然‮道知不‬李敦的下落,但我在江湖上的朋友很多,我可以帮忙你打听他的消息的。”

 史红英道:“不用你费神了,要打听我可以自己打听。我和你又不是一路,你有了什么消息,还要辗转托人来告诉我,这太麻烦了。”

 史红英歇息己过,便要上路。金逐道:“且慢,且慢!”史红英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可不要再谈李敦了,我怕了你的哆嗦!”

 金逐怔了一怔,笑道:“这次不提李敦了,但你可忘了一件事情了。”史红英皱眉道:“什么事情?”金逐道:“这块玄铁呀,你忘记带走了。”

 史红英道:“玄铁我不要了,送给你吧。”

 金逐道:“这就怪了,你千方百计要取这块玄铁,这又本来是你家的东西,怎么忽然又不要了?你不相信我是诚心送还你的。”

 史红英道:“相信,但我也是诚心要送给你的。”

 全逐道:“这又为何?”

 史红英道:“唉,你这人真是纠不清,你一定要我和你说个明白?”

 金逐道:“为了这块玄铁,我自己打了一架,帮你又打了一架。就看在这两场大打的份上,我请你给我说个明白也不为过吧?”

 史红英道:“好,你这么说,那我是非‮你诉告‬不可的了。这块玄铁是我哥哥要送上京去,给萨总管作寿礼的,这你已经知道了。我‮意愿不‬我的哥哥巴结萨总管,但他不听,只好暗中截留他的礼物,你明白了吧?”

 金逐道:“哦,原来你的用心正是与李敦一样,对不住,我又要提起他了。”

 这次史红英却只是点了点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接下去说道:“不错,那串珍珠也是我偷了来给李敦的,为的就是不想我的哥哥巴结那个什么萨总管。”

 金逐道:“哦,这么说来倒是你主谋的了,你不怕你的哥哥知道?”

 史红英道:“‮道知我‬哥哥是会大发雷霆的,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他的好,我想他会慢慢明白的。我是准备在偷了这块玄铁之后,躲过一些时候,待他气平了再去见他。”说至此处,蓦地心里想道:“我与这人素昧生平,‮么什为‬要把我心里想做的事情都告诉他?”

 金逐道:“姑娘如此苦心,实是可敬。只是这块玄铁乃是稀世之宝,你给了我,不太可惜了么?”

 史红英道:“虽是稀世之宝,对我却无甚用处。我不是使剑的,何必占有它?你拿了去,以后可以找一个高明的铸剑师给你造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剑。”

 金逐道:“多谢了,但你没有这块玄铁,却怎生向你哥哥代?你总是要回去见他的呀!”

 史红英淡淡说道。”这就是我的事情了,不必你替**心。”

 金逐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当下讪讪地拿起那红漆匣子,说道:“好,你既然诚心送给我,我也只好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嗯,史姑娘,你上哪儿?”金逐本来是不想再问她的了。但在她临走之时,却还是不着要再问一句。

 史红英一面走一面说道:“咱们萍水相逢,多谢你拔剑相助之德,我也已经报答过了。各走各的,我用不着知道你的行止,你也何须问我的去处。”

 金逐碰了她的钉子,大是尴尬,一时间口不择言,打了个哈哈说道:“哦,原来你送我这块玄铁其实乃是想还我的人情。”史红英傲然说道:“不错,我生平不愿受人恩惠。”金逐道:“可惜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史红英道:“什么事情?”金逐道:“你忘记了这块玄铁本来是在我的手中的,我若想要它,似乎用不着你送给我!”

 史红英然变,说道:“好,那么阁下的大恩,以后我徐图报答就是!你可以让我走了吧?”

 金逐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史红英不理他的说话,一个劲儿地走,走得已经远了。在这样情形之处,金逐若然再去追她,已是迹近无赖。而且史红英的轻功与他相差不远,金逐手上提着百多斤重的玄铁,即使厚着面皮去追,只怕也是追不上她,只好罢了。

 金逐目送她的背影走出了自己的视线之下,不知怎的忽有惘然若失之感!

 金逐目送着史红英的背影,渐远渐隐,终于看不见了,金逐心里自思:“不知她是去什么地方?恐怕就是去找李敦了吧。”忽地想起了史红英所说的那几句话:“咱们萍水相逢,我用不着知道你的行止,你也何须知道我去什么地方!”金逐不觉蓦然一惊,哑然失笑,心道:“一点不错。这正是:吹皱一池水,干卿何事?”

 可是史红英的影子仍然盘旋在他的脑海,挥不去,抹不掉。她那明绝俗的姿容,超卓不凡的本领,落落大方的态度,都给金逐的印象是太深刻了!金逐在自嘲自笑之后,自己都不觉得奇怪起来,忽然间他发觉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不由得心头颤慄,暗暗吃惊:“我刚才‮么什为‬几次三番和她提起李敦?哎,这难道不是在探测她的情意么?哼,哼!金逐呀金逐,你是在妒忌李敦了!”

 金逐发觉了自己心底的秘密,惘惘前行!自思自责:“朋友,不可欺。李敦和你好歹也算得是个朋友了,‮么什为‬你老是在想着他的意中人?金逐呀金逐,你应该做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心里怎能有对不住朋友的念头!哎呀,你羞也不羞?”

 想至此处,金逐满面通红。但走了一会,给冷风一吹,脑袋清醒了些,想道:“倘若这位史姑娘当真是李敦的子,我当然不该有非份之想。不是子,已是情人,我也不该足其间。可是看她刚才的神态,她对李敦又似乎只是朋友的关心?”

 金逐自思自想,对自己所下的这个“判断”,自己也不敢断定是对了还是错了。心里不觉又在想道:“不对,不对。这是董十三娘对圆海说的,董十三娘是她哥哥的‮妇情‬,她‮会然当‬知道他们的秘密,照她的说法,他们已然是情侣无疑了。这难道有假吗?而且,她能够把哥哥要送给萨福鼎的明珠偷给李敦,即使只是朋友,这份情也是很不浅了。金逐呀金逐,你切不可以心存杂念了。”

 金逐强自压抑下自己心中的胡思想,继续行程。可是他虽然勉强抑制了自己,不去再想史红英了,六合帮的事情,他却还是在想着的。

 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邵要给大内总管萨福鼎贺寿,而萨福鼎的寿期就在下月,距今不过一个多月了。金逐心想:“我夺了六合帮的贺礼,不知史白邵还会不会去给萨福鼎拜寿,我倒想去看一看。到了那天,江湖上的败类也必定有许多人去给萨福鼎祝寿的,趁这个机会,我便认识认识这些败类岂不正好?对,就这样办,趁这个热闹很是值得!”

 金逐本来是准备遍游江南名胜,然后才北上京华的。如今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当然是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了。他从苏州北上,游了镇江的金山寺,再折而西下,从当涂附近的采石矶渡江。

 采石矶是南来名将虞允义大破金兵之处,金逐选择此地渡江,正是抱着怀主幽情,想凭吊当年的英雄事迹,用以消除自己的心中杂念。

 金逐第一次来到长江之滨,放眼一望,只见大江东去,滚滚奔,默念苏东坡的名句:“大江东去,淘尽,千古风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顿觉襟开阔。

 金逐沿着江边走去,走了许久,找不着渡船。不有点奇怪,想道:“现在又不是兵荒马‮候时的‬,怎的却没有渡船?”忽听得橹声咿哑,一条小船从芦苇丛中摇出来,船上的梢公问道:“客人可是要渡江么?”金逐喜道:“正是。”迫不及待,不等那小舟靠拢岸边,便跳上船去。“

 金逐那个红漆匣子内藏玄铁,有百多斤重,跳上船去,小船自不免摇晃起来,船头往下一沉。这梢公是个有经验的老手,“咦”了一声,出诧异的神情;看了金逐一眼,说道:“客官,你拿的是什么东西,这样沉重?”金逐笑道:“总不会是金银珠宝就是了。你嫌我带的东西重,给你加倍的船钱就是。”

 梢公哈哈一笑,说道:“这倒无需,我当作是多搭‮人个一‬罢啦。渡江一次,一钱银子,‮人个一‬‮人个两‬都是一样。我怕的只是你带了贵重的东西,若然失事,我担当不起。”金逐道:“今风平静,我看是不会失事的吧?”那梢公道:“客官有所不知,长江上新近来了一股水寇,时不时有抢掠民船之时。你带的是什么东西,可以说给我听吗?”

 金逐只怕他不肯渡他过江,笑道:“你不用担心,出了事我不怨你。我带的东西强盗抢了也没有处的,说给你听你也‮道知不‬。”金逐虽然觉得这个梢公未免有点多事,但也只道他是小心谨慎,并未疑及其他,殊不如这梢公正是擒先纵,好让金逐放心搭他这条船的。

 船到中,金逐豪气尽发,放声道:“雪洗虏尘净,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方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燃犀处,骇与天浮。忆当年,周兴谢,富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亦壁矶头落照,淝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乘风去,击楫誓中。”

 这是南宋词人张于湖写的“水调歌头”,正是当年他在采石矶战役之后,写来歌颂虞允文的。

 此词写宋军大捷,“雪洗虏尘静”之后,凯歌高奏,笑看吴钩的景象与豪情,词中把虞允文比作赤壁破曹的周瑜,淝水歼秦的谢玄,同样建树了千秋的勋业。尽管物换星移,沧桑变幻,“矶头落照”,“桥边衰草”,古人的英雄事业已成陈迹,但他们以弱胜强的抗敌精神还在鼓舞着今人。词雄意深,不愧是一首传诵千古的佳作。

 金逐放歌之后,这才发觉小舟似乎缓慢下来,把眼一看,只是那梢公正在回转头来,望着自己,侧看耳朵,还似乎是在倾听的模样。金逐笑道:“老梢公,你也懂得这首词么?”

 梢公笑道:“我只懂得撑船划艇,哪里懂得什么食呀‘吃’呀。相公真好雅兴,我只怕引来了贼人。”金逐道:“怕什么?”边说边拿起了小几上的茶壶,却找不到茶杯。

 梢公说道:“这壶茶是刚才冲的,想必还热。相公你口渴自己斟吧。你若不嫌毒茶,请用我的茶碗。”原来船家喝茶,乃是用饭碗代替茶杯的。

 金逐正是感到有点口渴,遂拿起了那梢公的饭碗倒茶,碗底似乎有点茶渍,金逐是个随随便便的人,不耐烦刮却那点茶渍,斟了茶就端起来喝了。

 就在他喝茶‮候时的‬,天上正刮起了风,那梢公拖长了声音道:“哎,变天啦!”金逐见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说话‮候时的‬,目光更显得异样,声音也有些抖颤,一种既惊且喜的心情令人一听就感觉得到。

 金逐心念方动,只听得那梢公已在拍掌叫道:“倒也!倒也!”可是金逐并没倒下,而是在冷笑说道:“原来你就是贼人!哼,你这碗毒茶,焉能害得了我?”伸出中指,朝指一笃。一股热腾腾的水线从指端出来。原来金逐发觉得早,不待毒药发作,便以上乘的内功把那碗毒茶挤到了指端出来。

 梢公一个侧身,手脚亦已给热茶溅着,火辣辣作痛,幸而皮肤未破,不至于中毒。梢公霍地站‮来起了‬,提起铁桨,向金逐当头便击,纵声笑道:“不错,我就是贼人,你现在知道,已经迟了!”

 金逐笑道:“凭你这点本领,要想害我,那还差得大远!”举起红漆匣子一格,匣子里是藏着百多斤重的玄铁的,这梢公焉能抵挡得住?喀喇声响,那柄包着厚厚铁皮的桨也折断了。

 可是这个梢公的本领却也不如金逐想象的那样不济,铁桨折断,他居然没给震倒。不过,他也当然知道不是金逐的对手的了。

 那梢公脚点船头,身形飞起,在飞身跃起之际,还反手发出三柄飞刀。金逐舞动那个匣子,准备格打飞刀,却不料那三柄飞刀都不是用来打他的,只听得“咋嚓”一声,船上的那枝桅杆已是断为三截。原来这梢公明知飞刀伤不了金逐,故而另施诡计,斩断船上的桅杆,叫这只船无法前进。他三柄飞刀,同时斫着桅杆,桅杆断为三截,却只是发出一声“咋嚓”的声响,使得飞刀的本领也算得是十分高明的了。

 待到金逐发觉,要去抓那梢公之时,桅杆已断,梢公亦已跳下了江中。

 江面刮起了风,水平如镜的江心登时波翻涌,小船上的桅杆已给斩断,风帆卸了下来,这只小船在急中变得无头苍蝇似的,团团打转。

 金逐是在海岛上长大的,经常出海游玩,当然懂得驾船,可是铁桨亦已断了,而且连断桨也给那梢公扫下江中去了,却用什么驾船。

 金逐人急智生,一面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着小船,一面用手代桨,划水前进。此时他是逆水行舟靠手掌来拨前进,当然甚为吃力,但毕竟也是在缓缓前进了。

 风涛作之中夹着“格格”的声响,这是木头碎裂‮音声的‬。金逐吃了一惊,心道:“莫非这梢公在捣鬼?”心念未已,果然便看见船底裂开一,江水汩汩冒上船舱。原来这梢公精通水性,是长江有名的水鬼,他果然是伏在船底凿船。

 金逐不动声,突然把双脚一撑,船头打横掉转,金逐大喝一声,一掌就向江面击下。

 船头突然掉转,潜伏在船底的梢公一时未来得及跟着转身,失了掩护,给金逐的劈空掌力一震,登时不由得他不在水底钻了出来,躺在水面像一条死鱼似的,双眼翻白,呼呼气,还幸是隔着一重水面,否则这梢公已是要给震得五脏俱伤。

 梢公躺在江面上仰泳,此时他已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但求能够逃生已是万幸,当然是不能再去弄沉金逐这条小船了。仰泳可以较少用力,但在狂涛骏之中,这梢公也只有在风中挣扎的份儿,眼看是支持不了多久就要惨遭灭顶之祸的了。

 金逐冷笑道:“你这叫做害人不成反害己,嘿,嘿、你准备去赴龙王爷爷的约会吧!”但在狂涛骇之中,金逐这只小船已经渗水,裂口还在扩大,眼看也是支持不了多久的了。金逐本来可以跳水逃生,但却没有把握游得过长江,而且他也舍不得那块玄铁。

 风狂大,金逐空着双手都没把握游过长江,带着沉重的玄铁,当然更是游不过去的了。这玄铁乃是稀世之珍,若然任它沉埋江底,金逐又不舍得。

 正自踌躇不决,忽见一艘大船顺而下,疾如奔马,金逐生怕错过,连忙跳出船头,挥舞双手叫道:“救人呀!”就在这时,那躺在水面仰泳的梢公也发出了一声暗哑的叫喊。

 那艘大船缓慢下来,船头上站出一个豪的汉子,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我是要救人!”把一条绳子抛出,足有四五丈长,刚好扫到那梢公的身旁,梢公一抓抓着绳索,那豪的汉子喝道:“起!”长绳一收,把那个梢公扯上了大船。

 金逐怔了一怔,叫道:“这个是贼人,我是给他害的,快来救我!”那豪汉子放下了梢公,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少安毋躁,我就来救你了。哈哈,冲看你这块玄铁,我还能不救你吗?”

 豪汉子把手一挥,蓦然间只听得噼啪连声,火蛇飞舞,在这大船上一技接着一枝的火箭了出来,每一枝火箭,都是上了金逐的这船小船。金逐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大船上的人和这梢公是一伙的。他向他们求救,正好给了他们以落井下石的机会。

 金逐打落了几枝来的火箭,但总不能打落所有来的火箭。带着熊熊火焰的蛇焰箭落在船板上,落在那张卸下的风帆上,甚至还有两枝。火箭进了船舱。金逐扑灭得了东面的火头,扑灭不了西面的火头,不消片刻,这艘小船已是燃烧起来。

 船底的那个漏也正在扩大,金逐忙于救火,顾不得堵,转眼间船舱里的水已经浸过了他的膝盖,水火夹攻之下,金逐除了弃舟而逃之外,是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艘大船和金逐这艘小船的距离在十丈开外,金逐若是游泳过去,只怕未到中途,就要给船上的死。

 好个金逐,当真是艺高胆大,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突然给他想到了一个极为冒险的主意,他要仗着自己卓绝的轻功,夺那艘大船!

 金逐提起了那个红漆匣子,朗声说道:“你不过是想要这块玄铁而已,这个容易,给你就是!”振臂一抛,那个匣子带着呼呼风响,向大船上站在船头的那个豪汉子面飞去。

 金逐左手抛出匣子,右手已是拆下了一块船板,那块船板则抛下江中。

 原来金逐是要利用这块船板作为踏脚板,以便跳上那艘大船的。两船之间的距离有十多丈,金逐的轻功再好,也必须分作两次,才能跳上那艘大船。

 大船上那个豪汉子双臂一伸,接下了金逐抛过来的玄铁,笑道:“好,多谢你了!”笑声未已,蹬、蹬、蹬的就接连退了几步。船舱里有个人出来,双掌抵着他的背心,他才幸免跌倒。不过,他毕竟还是把这块沉重的玄铁接下了,而且并没有受伤,足见功力之高,比金逐也并没相差多少。

 就在此时,金逐从小船上腾身飞老,伊如掠波海燕,快得难以形容。那块般板刚刚落下江心,他亦已是跟着落下。船板还没有给波卷去,只见他的脚尖轻轻一点,登时又似皮球般弹起来,身形如箭,扑上大船!

 船舱里有个人抢出船头,就是刚才用双掌抵住那豪汉子背心的那个人,抢出船头,猛地喝道:“好小子,原来是你!下去吧!”‮人个这‬不是别人,正是在江海天嫁女那天,曾败在金逐手下的那个文道庄。

 文道庄那次败给金逐,是败在招数不如,若论功力,他还稍稍在金逐之上。此时金逐身子悬空,脚尖还未曾点着船头,文道庄已是使出“三象神功”,双掌并推,要把金逐从半空击落,推下长江!

 金逐一招“弯弓雕”,半空中“鹞子翻身”,双臂斜分,恍如雁翅,右掌骈指如戟,戳向文道庄额角的太阳,左掌如刀,用的则是个“劈”字诀径向文道庄的琵琶骨劈下来。

 这一招两式乃是攻敌之所必救,也正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倘若是在平地上单打独斗,文道庄还当真不敢和他硬拼,非得闪避不可,可是此时金逐身子悬空,文道庄占了以静制动的便宜。只要挡得一招,不让金逐落下船头,就可以将他挤下江去。二来文道庄并非单打独斗,他还有那个盗魁帮忙。文道庄胜算在握,于是也就一步不让了。

 那盗魁接下了红漆匣子,退后三步,稳步身形,立即退而复上,正好着扑上船来的金逐。盗魁就用这个装着玄铁的匣子作为武器,向金逐猛击。

 如此一来,金逐就不能用双手都对付文道庄了,百忙中他只好迅速变招,双掌斜分,分敌二人。

 文道庄的功力本来就是稍稍在金逐之上,金逐以一掌之力敌他双掌,自是抵敌不住,何况还有那个盗魁,功力与金逐相差不了多少,而且他用作武器打来的那块玄铁,又是沉重非常。只听得两声闷雷也似的声响,金逐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下,便似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半空中一个翻身,跌下了长江。

 金逐虽然精通水性,但因同时遭受两大高手的掌力所击,跌下江中,又受波冲击,饶是他内功深厚,未受内伤,他已是差不多就要昏了。

 迷糊糊中金逐隐隐听得有“扑通”“扑通”地跳水声,想是那船上的人跳下来捉他。金逐强自闭了气,拔出剑来在水中舞。那盗魁在船上喝道。”让这小子多灌几口水,慢慢的消遣他!”金逐筋疲力竭,虽然已是极力忍耐,也不能不张开口透气,果然在喝了几口水之后,便即昏过去,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逐悠悠醒转,眼前一片漆黑,伸手摸索,摸着了冰冷的石壁,这才发觉自己已是被囚在一间石室。

 金逐定了定神,心里想道:“奇怪,他们竟没有给我加上镣铐。”耳朵贴在墙上一听,隐隐听得外面有脚步声走来走去!“想必就是看守他的匪徒。

 金逐心想:“且待我养足了气力再说。”他感觉四肢无力,只道是疲劳未曾消除的缘故,不料坐下来试一运气,只觉腹中似是空空,真气竟是无法运行。金逐这一惊非同小动,他本来是准备养足气力之后,仗着自己深厚的内功,破门而出的。如今功力全消,已是废人一个,纵有十八般武艺,也是难以运用的了。

 忽听得有‮人个两‬的脚步声停在门前,其中一个说道:“里面似有声息,敢情是这小子醒了。咱们进去看看。”另一个道:“怕不会这样快醒的吧?”那人道:“你‮道知不‬,这小子是个非凡人物,论理是不会这样快醒的,不过时他可‮定不说‬。舵主吩咐,待他一醒,就要提他去问话的,他的伙伴道。”好,那就进去瞧瞧吧。”

 金逐闭了眼睛装作睡,那两个看守一个举灯在他面前一照,另一个还不放心,又朝着他的股踢了一脚试试。金逐忍住了气,闷不作声,心里想道:“待我恢复了武功,叫你这两个小贼知道我的厉害!”可是他的功力何以突然消失,连他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是否能够恢复武功,心中其实毫无把握。

 那两个看守退‮去出了‬,关上了门,就在门外议论。一个说道:“这小子是什么人,咱们的舵主这样看重他,叫咱们两个不得好睡,整夜要服侍他。”

 另一人道:“哦,你还‮道知不‬这小子是谁?”

 那人道:“听说窦老大很吃了他的亏,‮是不要‬咱们舵主及时赶到,他几乎命丧长江。”窦老大即是暗算金逐的那个梢公。

 他的同伴笑道:“窦老大算得什么,六合帮的董十三娘和圆海,青龙、白虎两帮的帮主,加上了红缨会的宫秉藩,都曾吃了他的亏呢!”

 那个看守吃了一惊,说道:“这么厉害!他到底是什么人?”

 “金世遗的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那看守笑道:“你当我是初出道的雏儿么,金世遗大名鼎鼎,我岂有不知之理?二十年前,他打遍天下无敌手。如今连他的徒弟江海天也是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了。不过,听说金世遗已经失踪多年,与这小子有什么关系?”

 “金世遗就是这小子的父亲。”

 那看守吃了一惊,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了得!但我却不明白咱们的舵主为何不杀了他,不怕他逃出去报仇吗?”

 他的伙伴笑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这小子纵是天大神通,如今也是翅难逃的了。咱们的舵主是为了六合帮的关系才不杀他的。”

 那看守诧道:“他不是六合帮的仇人吗?”

 他的伙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六合帮帮主的妹妹私逃出帮,‮道知你‬吗?”

 “这又怎样?”

 “听说就是跟这小子私逃的,史白邵要着落在这小子的身上找回他的妹妹的,已经知照各个帮会,代为查缉,咱们的舵主与史白邵情非浅,如今捉获这个小子,当然要送给六合帮发落,怎能就杀了他?”

 金逐听到这里,暗暗骂了一句“胡说八道”心里想道:“我受诬赖不打紧,这谣言传到了李敦的耳朵里可不好听。这史白邵也真是糊涂,妹妹爱上了什么人也‮道知不‬。”

 那看守说道:“唔,这个道理我明白了,可是‮么什为‬姓金这小子如今是翅难逃,我却还未明白。”

 他的伙伴道:“文岛主有一种祖传秘药名叫酥骨散,可以按照所服的份量,减削对方的功力,若是服了一茶匙,多好的内功也会化为乌有。这小子在被捉上船‮候时的‬,文岛主就把一茶匙的酥骨散溶化在茶水之中,灌他喝了。你当时不在场,难怪你‮道知不‬。”歇了一歇,接着又笑道:“‮是不要‬他服了酥骨散,你想咱们的舵主怎敢让他不带手铐脚镣,又怎敢放心咱们两个看守他?”

 金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着了文道庄的暗算。他暗暗咒骂文道庄的卑鄙,但心里却又因此燃起了一线希望,在‮道知他‬所服的是酥骨散之后。

 原来他的父亲全世遗当年初识文道庄的叔父文廷璧之时,也曾着过文廷璧的暗算。文廷璧骗他服了酥骨散,才他较量武功,把金世遗折磨得死去活来。(事详《冰河洗剑录》)

 金世遗受了这次折磨,痛定思痛,终于给他钻研出一种可以对付酥骨散化功的吐纳方法。

 当下金逐就按照他父亲所传的方法,盘膝打坐,意存丹田,放慢呼吸,将真气一点一滴的凝聚起来。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刻,金逐的真气已是可以运行无阻。不过由于他服食的酥骨散的份量过多,真气只能一点一滴的凝聚,要急也急不来,此时他虽然可以运气无阻,功夫却只不过才恢复了一两分的光景。

 金逐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心里想道:“但盼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可千万别给他们发觉才好。”他估计要完全恢复原来的功力,至少也得两个时辰。

 心念未已,忽听得又有‮人个一‬走来,说道:“钱大,舵主叫你,我替你‮儿会一‬。”声音非常熟悉,原来是文道庄的儿子文胜中。

 金逐吃了一惊,心道:“他的身份是客人,何以却要他来这里看守?”

 钱大就是那个讲述金逐来历的看守,他是舵主的心腹,人很机灵。金逐所疑心的他也曾想到了,说道:“文公子,这我怎么敢当?你是贵客,岂能要你替我看守?”

 文胜中笑道。”这是我自告奋勇来的,你无须过意不去。听说这小子连败武林许多高手,我来瞧瞧他长得什么模样,是三头还是六臂?”

 钱大以为他只是好奇,笑道:“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子罢了。并没有红眉毛、绿眼睛,相貌一点也不凶恶,倒像是个读书的斯文人呢。”心里想道:“文岛主是舵主的上宾,这次捉获这个小子,还都是靠了他的帮忙。他的儿子来这里看守,决不至于有什么疏失。”于是谢过了文胜中,也就放心走了。

 钱大所顾虑的“疏失”,只是怕金逐逃走而已,金逐已是服了酥骨散的,要想逃走,除非是看守的人私自放他,文胜中当然是决计不会私自放他的,所以钱大很是放心。殊不知文胜中虽然不会私放金逐,但却是要来暗害他的。

 原来文胜中早已是含恨在心,要报私仇的了,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还焉肯放过金逐?只是碍于六合帮的关系,此间的海沙帮帮主要把金逐送去给史白邵发落,文胜中不敢公然加害,剩下的就只是暗箭伤人一途。他是想在造成既成事实之后,叫海沙帮的帮主无可奈何。这个钱大是帮主的心腹,人又比较机灵,因此他要借故将他调开。

 钱大走开之后,文胜中对留下的那个看守道:“打开门让我进去瞧瞧。”这人只是帮中的一个小角色,不敢不依,应了一个“是”字,便打开牢门,陪文胜中进去。文胜中做事倒是极为谨慎,明知金逐是服了酥骨散的,也不敢丝毫大意,一进了石立即便点燃了火折子,同时拔剑防身

 火光一亮,只见金逐靠着墙角,低头闭目,“呼噜呼噜”地打着鼾。那看守笑道:“令尊的酥骨散真是厉害,他已睡了十二个时辰了,依然未醒!”

 文胜中“哼”了一声,冷笑说道:“金逐,这次看你还逃得出我的掌心?”唰的一剑就刺过去,那看守大吃一惊,叫道。”文相公,不,不可!”文胜中笑道:“你别慌,我不是要他性命!”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剑已是刺到了金逐的身上。

 只听到“叮”的一声,说也奇怪,分明是刺在金逐的身上,却似刺中了一块石头。原来金逐早已料到文胜中不敢伤他的性命,要暗算的话,一定是挑穿他的琵琶骨,文胜中一剑刺来,他一个沉肩缩肘,肩上的衣服鼓起,这一剑刺穿了他那衣裳,刺着了石壁。金逐功力未复,只能使用巧计,他拿捏时候的准确,也当真是妙到毫巅。

 文胜中剑尖嵌石,身躯不前倾。金逐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马上就点了‮人个两‬的道。

 那个看守给他点着了道,登时就跌倒了。文胜中则只是闷哼一声,晃了两晃,却没有跌倒。原来金逐的功力只是恢复一两分,用来对付那个看守是绰绰有余,对付文胜中则还嫌不足,封闭不了他的道。

 文胜中闷哼一声,长剑手,猛的就是一掌,他应变也算机警,可是双掌一,他仍然是敌不过金逐的掌力。金逐把他击晕,再补上一指,用独门手法点了他的“巨阕”“玉枕”“璇玑”三处大

 金逐笑道。”没出息的小子,连暗算别人的能耐‮有没都‬。嘿,嘿,现在是你逃不出我的掌心了!”正在得意,忽地心头一震,只觉四肢无力,再也笑不出来。

 原来金逐与文胜中拼了一掌,所用的气力已是超过了本身的限度。跟着又使用独门的重手法封闭文胜中的三处大,真力消耗更多。当时‮得觉不‬,待到敌人一倒,他的精神松懈下来,恶劣的效果立即就现出来了!他发觉自己辛辛苦苦所凝聚的那点真气,已是消耗得干干净净!

 金逐暗暗叫声“苦也!”要知文胜中在这里出了事,不久一定会给发觉,那个钱大不久也要回来。而金逐要完全恢复功力,都至少还得两个时辰。时间急促,怎容得他再打坐运功?

 正自着急,忽见有个影子在石窟外门一晃即过,金逐都未曾看得清楚,那人已是抛了一件东西进来。正是:

 黑牢囚侠士,暗室现红妆。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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