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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镇江城外,东有焦、象、金三山,西面乃是一片山地,山势虽不险峻,但都连绵甚广,直达江宁府。

 暴雨初歇,骄满天!

 这一片山地中,突地行来七个蓬首赤足、垢面污衣的乞丐,他们行匆匆,似乎赶路甚急。

 这一群乞丐中,老少不一,但为首一人,却甚是年轻,他目光炯炯,瘦削的面容上,淡淡地带着一种冷削之

 一到了无人的山地中,这少年立时沉声道:“快,再迟就赶不及了!”

 语声中他已展开了轻功身法,当先向前掠去!

 他身法轻灵,每一起落,都有一丈开外,另六人轻功虽然也有根基,比起他来,却差了许多。

 这少年丐者满面焦急不耐之,显见得心中有着急事,但是他仍然不时驻足,等候着其他六人。

 到了一处山坳之中,少年丐者突然撮口轻啸了一声。

 啸声尖锐轻扬,在无人的山地中传出甚远。

 啸声未了,四面的山扈中,立刻有二十余条人影,飞掠而出,俱都也是蓬首垢面,乞丐打扮的大汉。

 少年乞丐目光一扫,道:“都来了么?”

 一个满面胡须的虬髯大汉躬身应道:“都来了,只有会稽山的陈家兄弟,临时变计,退还一了箱银子,坚持要退出我们的。”

 少年乞丐面色一沉,截口道:“好大的胆子,他们人在何处?”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道:“在那里!”

 少年乞丐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两个乞丐大汉纵身跃上一块山石,各人伸出手掌一拉。

 山石后的一株大树下,立刻升起了两具尸身,四肢俱已斩断,身上遍体鳞伤,显见是遭受酷刑而死。

 少年丐者一笑道:“办得好!就把他们吊在树上,让大家看看,这两人就是叛盟背誓、不守信约的榜样。”

 众人神情俱者一凛,齐地垂下头去。

 少年丐者目光缓缓在他们面上扫动了一遍,突然大步向最左面一个乞丐大汉走了过去。

 那大汉立刻站直身子,伸出手掌,少年丐者目光一扫,只见他掌上的小指,已齐断去!

 少年丐者含笑道:“好!”

 他立刻走向第二条大汉,那大汉自也没有小指。

 少年丐者身形展动,面带微笑,将每人的手掌都看了一遍,这二十七条大汉,竟然八人没有小指。

 少年丐者挥手道:“好了!”

 二十七条大汉,一齐垂下手掌,藏在衣袖里。

 少年丐者突地笑容一敛,沉声道:“今之会,危险甚大,生死凶吉,俱却难以预料,各位若有畏惧之心,此刻退出还来得及!”

 二十六条大汉,一个个面色凝重,道:“生死在所不惜,我等俱都愿去!”

 他们见了那吊在树上的“榜样”,哪有一人敢说出“退出不去”四字,少年丐者展颜一笑,道:“各位既然如此义气,你我即刻动身,但到了哪里后,却务要镇静,没有号令,不得胡乱行事!”

 众人自有轰然应了。

 少年丐者道:“取出麻袋,依计行事!”

 一阵人声嘈,人影展动后,人人都自山里,取出了一叠麻袋,五双七双,各不相等。

 那少年丐者取了九只麻袋之多,背在背上,道:“闭紧嘴巴,依次而行!”

 要知乞丐背上的麻袋,乃是表示自己在丐帮中身份之用,丝毫错不得,错了便有杀身之祸。

 普通行乞的乞丐,身上最多只有一只麻袋,已是当地乞丐的小小的丐首,有着三只以上麻袋的人,江湖中已然不多。

 但这少年乞者,年纪轻轻,身上竟背了九只麻袋之多,这已是丐帮中“帮主”“前人”的身份。

 其余的大汉,一个神情懔悍,也不像丐帮中人,但身上却都背着品级甚高的麻袋,端的是件奇事。

 只见那少年丐者身形闪动,转出山坳,纵身向山势较低之处掠去,眉宇问隐隐出了兴奋之

 其余的大汉,一个个闭口不语,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约莫盏茶时分,只见前面两山对峙,中间一条峡谷,宽仅丈余,其深却有数十丈远近。

 少年丐者脚步一缓,回首道:“到了,就在这里!”

 其余的乞丐大汉面色齐都一惊,目光炯炯,望着那一条峡谷,神情中也俱都出了兴奋紧张之

 少年乞者当先而行,方自走到峡谷人口处,突听一声轻叱,自头顶上传了下来,沉声叱道:“来人止步!”

 接着,峡谷两旁的山壁上,藤萝最密之处,嗖地掠下了两条人影,也俱都是楼衣蓬首的乞丐。

 只见其中一人身上,斜背一只彩鲜红的布袋,袋中满了竹签,有红有黑,颜色不一。

 少年丐者微微一笑,道:“两位俱都是大会的宾弟子么?”

 红袋乞丐微一迟疑,道:“正是,不知各位自何方而来?”

 少年丐者面色一沉,道:“既是宾弟子,见了本人还不跪下!”

 他身子半转,将背后的麻袋少许出一角。

 红袋乞丐面色大变,噗地翻身跪倒,道:“不知老前人驾到。罪该万死!”

 另一个乞丐面皮淡黄,满带病容,手里拿着一本名册,目光上下打量这少年丐者,躬身道:“不知老前人尊姓大名,来自何方?”

 少年乞者厉声道:“你多问什么?还不跪下行礼!”

 黄面乞丐道:“待弟子查点名册之后,自会行礼!”

 那虬髯大汉突地自少年乞者身后一窜而出,厉声道:“好个没规没矩的奴才,连钱老前人都不认得么?”

 黄面乞丐沉道:“钱老前人?…”

 他缓缓打开那簿名册,道:“待弟子查看…”

 少年乞者微微使了个眼色,虬髯大汉立刻道:“在这里,我背给你看。”

 他大步赶上前去,走到黄面乞丐身后,黄面乞丐道:“在哪里?”

 虬髯大汉厉声道:“在这里!”

 突地出手如风一手掩住了他的嘴巴,右臂绕上了他的脖子,铁臂一挟,咯的一响,黄面乞丐的脖子,竟被他生生勒断。

 红袋乞丐面色大变,一跃而起,厉叱道:“好大胆…”

 语声未了,那少年丐者已纵身而上,出手如风左手急点他前“将台”大,右掌急夺他间红袋!

 红袋弟子仰面翻身,飞起一足,直踢少年丐者腕脉,身子藉势向后倒窜而出,大喝道:“有人──”哪知虬髯大汉早已等在他身后,他“有人”两字方说出,已被虬髯大汉一拳击在头顶上。

 只见血光涌现,红袋乞丐立刻脑门迸裂,尸横就地!

 少年丐者微微笑道:“李铁掌果然名不虚传。”

 虬髯大汉李铁掌已将那乞丐间红袋取下,一足将尸身踢到道旁,闻言裂嘴一笑,道:“就是牛头,咱一拳也要将它打成六瓣!”

 少年丐者微笑着取过红袋,将袋中的竹签,每人分了一,凝目望去,只见竹签上各各刻有号码,还刻有:“帮主华诞,一签一两。”

 少年丐者笑道:“想不到凌龙老儿做寿,也要打秋风,想来不花个一两银子,买竹签,还进不去呢!”

 笑语声中,众人已鱼贯走入了峡谷。

 仰面望处,只天光一线,地势当真险极。

 少年叹道:‘此处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那凌老儿若是多派几个人守在这里,我们还进不去呢。”语声未了,突见财产谷尽头处,人影闪动。六个系蓝色布带的乞丐,分成两行,夹道而立!少年丐者只作未见,大步而行。为首一个黄带弟子朗声道:“各位弟兄远来,帮主不能远,谨令我等…”

 语声突顿,目光凝注在少年丐者背后的麻袋上。

 少年丐者冷冷道:“谷口已对过了名册,你们是否还要问我的来历?”

 六个蓝带乞丐一齐躬道:“不敢,请老前人缓行,弟子带路!”

 要知丐帮分布甚广,这六个弟子心中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问,俱都神态恭谨,带路前行!

 出了峡谷,但见左面一座牌楼,高耸而起,牌楼上满札着各碎布,五光十,颇为可观。

 牌楼顶上,悬挂着一条红布,上面写的是:“帮主六旬华诞同乐之会”!

 出了牌楼,立闻一片嘈杂的人声。

 一片山谷盆地中,人头蜂拥,约有数百名乞丐,盘坐在地上,股下垫着麻袋,面前放着两面瓦盆。

 一个盆子里装满了鱼杂碎,一个盆子装满烈酒。

 一阵阵酒香气,随着声飘四周。

 最前面扎着一座竹台,离地约有一丈,大有四、五丈方圆,台上左右两边的竹椅上,也端坐着十数名乞丐。

 竹台正中,一快空地上,正有两个乞丐,手打竹板,唱着莲花落,歌声滑稽,引发了阵阵笑声。

 那六个蓝带弟子不敢怠慢,将少年丐者一直引到竹台前面,方自停住身形,躬身一礼,道:“请老前人稍侯,待弟子禀报帮主,亲来接!”

 少年丐者微微一。笑,道:“不必了!”

 突地轻轻一跃,跃上了竹台,身形曼妙,落地无声!

 那两个唱着莲花落的乞丐,心头一惊,顿住唱声。

 “穷神”凌龙当中而坐,此刻目光一扫,道:“唱下去!”

 语声中他霍然氏身而起,走到那少年丐者身前,目光上下一扫,双眉微微一皱,突地朗声笑道:“凌某老眼昏花,实在看不出兄台来自何处,但望兄台赐告一声,兄台这九只品级麻袋,是从何而来的?”

 他目光如刀,一看便知道这少年丐者不是本帮的弟子,只因丐帮之中,绝对不会有如此年轻的“九袋前人”

 少年丐者冷冷道:“帮主的品级麻是从哪里来的,兄弟的亦是从哪里来的。”拂了拂衣袖,寻了个竹椅坐了下去。

 跟着他来的乞丐大汉,也都涌上了竹台,一个个横眉竖目,气势汹汹,一付要找打架的神气。

 唱莲花落的再也唱不下去。

 台上台下的乞丐,也俱都面惊诧之,静了下来,欢乐的气氛立刻变得十分紧张而沉重。

 “穷神”凌龙声不动,沉声道:“兄弟那九只品级麻袋,乃是依照祖宗立下的规矩,各位弟兄的公议,一只只加上来的。”

 他语声顿处,突地厉声道:“朋友你既非丐帮弟子,哪里来的品级麻袋?”

 少年丐者居然也声不动,冷冷道:“谁说我不是丐帮弟子?我身无分文,乞讨为生,人人称我为乞丐大汉,你却说我不是丐帮弟子,如此说来,我难道是百万富翁不成?”跟着他一齐前来的乞丐大汉,立刻一齐放声大笑起来。

 那虬髯大汉李铁掌笑得最响,他大笑道:“乞讨为生的便是乞丐,乞丐便是丐帮弟子,这道理最是简单不过,难道凌帮主还不懂么?”

 少年丐者冷冷接口道:“他这帮主是从何而来的,我们有些奇怪,帮主既是弟兄们选出来的,为何我们弟兄就毫不知情?”

 李铁掌大声接口道:“不错,看来这帮主之位,定必要重选一次才对!”

 他两人一答一唱,旁若无人,立刻引发了一阵嘈的呼声,竹台上群丐,更是群相变,振衣而起!

 “穷神”凌龙突地放声大笑道:“妙极妙极,原来各位是成心来寻事的,兄弟正觉今之会,太过冷清,各位来凑热闹,当真最好不过。”

 他面色一沉,厉声道:“朋友们要如何寻事,只管划下道儿,凌某无不奉陪!”

 台上台下的乞丐们,立刻轰然响应,声震四野。

 那少年丐者端坐椅上,仍然面不改,冷冷道:“咱们都是规规矩矩的乞丐,江湖上的勾当,咱们俱都不懂,讲打讲杀的事,更是强盗行径,跟祖宗们传下的丐帮规矩不同,你竟将这些规规矩矩的丐帮弟子训练成一帮强盗,我们要替祖宗们将你除去了!”

 随他而来的乞丐大汉,立刻轰然应道:“重选帮主,重选帮主…”

 竹台上一个浓眉大眼的乞丐,抢步冲来,大喝道:“谁要重选帮主,先得问问我铁大力!”

 李铁掌大喝一声:“好,我就问你!”

 一拳向铁大力当击去,铁大力不避不闪,吐气开声,一拳回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两拳相

 李铁掌身子向后退了一步,站稳脚步,在拳头上“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放声大笑着道:“还有谁来试一试?”

 原来那铁大力已被他一拳打得飞出台下,腕骨齐断,口吐鲜血,当场晕在地上,不省人事!

 众丐俱都大哗,“穷神”凌龙亦不,厉叱道:“大胆狂徒,接我一掌!”

 哪知他身形尚未跃出,少年丐者已霍然长身而起,一把拉着了李铁掌的衣领,沉声叱道:“跪下!”

 李铁掌呆了一呆,还是不敢违背,噗地跪倒。

 少年丐者面沉如水,厉声道:“咱们本是讲理而来,谁要你动的手?”

 李铁掌垂首道:“弟子错了!”

 少年丐者冷“哼”一声,道:“胡乱出手伤人,一句‘错了’便可补过了么?”

 突地飞起一脚,将李铁掌踢到台下,亦自出一口鲜血,当场晕厥,伤得仿佛比铁大力还要重些。

 丐帮群众,本已怒极,蜂涌到台下,此刻见了这般情况,不由气也平了,反觉这少年丐者行事甚是公平。

 穷神“凌龙目光四扫,双眉不皱‮来起了‬,暗暗忖道:“这少年胆量过人,行事又如此深沉,倒的确难斗得很,他若胡乱打上一场,倒无可惧之处,此刻他如此做法,显见是大有图谋…”这闯江湖数十年的丐帮帮主,心念转处,已在暗暗思忖应付之策。

 只见那少年丐者双臂大张,走到台前,朗声道:“各位俱是丐帮兄弟,也是丐帮能够组成、能够在江湖立足的力量,兄弟今前来,只求各位一事──”他紧握双拳,在空中一扬,大声接道:“只求各位能主持公道、正义,各位俱是热血男儿,兄弟深信所求之事,各位必是会答应的”他言词简要,语声清朗,话更说得光明堂皇。

 丐帮群豪俱是直肠男子,被他三言两语,已说得群相动容,有的人已‮住不忍‬振臂呼道,“只要是公道正义之事,我们自然答应。”

 “穷神”凌龙双眉皱得更紧,这少年丐者话说得越是光明堂皇,他心中越是不为之焦急。

 他深知在这些光明堂皇的言语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件极大的阴谋,但此时此刻,他又无法揭破!

 只见那少年丐者目光中隐隐出得意之,接道:“我丐帮立帮数百年,干的虽非发财买卖,但行事却一向光明磊落,无违天理良心,和别的那些杀人越货、争夺地盘的帮派俱都大不相同,这本是我丐帮值得光荣之处,兄弟深信各位必定也会为此骄傲!”

 丐帮群豪听他越说越有道理,不喏然应道:“不错!”

 少年丐者突地面色一沉,肃然道:“但近年兄弟突发现,我丐帮已变了质,竟也像别的帮派一样,为了名利之争,与人动手拼命。”

 他声音更大,振臂呼道:“如此做法,实在违背了祖宗的教训,是以兄弟才‮住不忍‬出山而来,为的便是要求各位遵从祖宗的教训,不要过问江湖中的仇杀血之事,带领各位弟兄,回到正途,回到祖宗为咱们留下的正当道路!”

 丐帮群豪,听他说的俱是为了丐帮利益,不便已深信他是丐帮中人,只是隐居已久而已。

 “穷神”凌龙暗暗思忖:“他如此说话,为的是什么呢?”

 突听身后一声轻唤,道:“帮主…”

 凌龙转身望去,只见一个丑陋的乞丐,立在他背后,伸过手来,悄悄了张纸条给他,立刻转身而去。

 他心念一转,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道:“此人乃是”灵蛇”臬门下的弟子,‘铁胆使者,钱卓,随他而来的人,也仍是臬的羽。”字迹潦草零,乃是木炭所写,显然是在匆忙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但这零的纸条,却透了一个极大的机密,使得臬的图谋,功败垂成。此时此刻,“穷神”凌龙已无暇顾及这字条是谁写的,转目望去,只见那“铁胆使者”铁卓正在说道:“为了丐帮今后的途向,兄弟只有要求各位另选一个正直的帮主,而不是专会以武恃强的人…”

 凌龙突地一声,道:“铁胆使者,你说完了么?”

 少年丐者面色一变,转目道:“你‮么什说‬?”

 ‘穷神”凌龙冷笑道:“老夫早已知道‘灵蛇’臬在地下活动,另组势力,要想独霸江湖之事,老夫不忍江湖同道受他毒害,是以便要伸手阻挡,你今前来,为的可是这件事么?”

 丐帮群众,立刻为之哗然。

 那少年丐者被他一言揭破了阴谋,情急之下,厉喝一声,拧身错步,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厉声道:“胡说,兄弟今要为丐帮除害,说不得只有动手了!”

 凌龙闪身一让,哈哈笑道:“你与老夫动手,还差得远呢?”

 剎那间两人已拆了三招,此刻丐帮群豪,大多还在犹疑不定,‮道知不‬此事的真相,究竟谁是谁非。

 混乱之间,突听一阵马蹄之声,飞奔而来!

 两匹健马,拖着一辆大车,闯入了人群,健马满口白沫,仍在狂奔不息,那大车的篷顶上,竟飞扬着两面旗帜,一面旗帜上写着:“慕容惜生!”四字!

 另一面旗帜,却赫然写的是:“仇恕!”这两个令人看了惊心动魄的大字!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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