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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吹低云卷黄花,满地叶落。

 不催北风急,唯见秋桂挂枝头,徐徐金风,落空燕巢,泥干燕去,满目寂寥,来年又是新燕。

 入秋了,低垂的实稻穗金澄澄一片,一望无际的丰收景象,稻作的收割带来一丝丝青草涩味。

 一车车的稻谷如黄金一般运进城里,来年的生计就看这一季的丰收。

 兴盛的南国是得天独厚的宝地,国境之内有南北四条支流贯穿,多平原,少高山,南稻北麦,粮食不虞匮乏,来往的水路渔获量丰沛,织造、茶业更是兴盛。

 只要没天灾人祸,下个雨水患连连,或是河干涸闹个旱季,也算得上国泰民安,国运昌隆。

 但是,人哪能没个三灾八难、七病八痛,何况是一个国运好得叫人眼红的国家,明摆着一块肥在眼前,谁能不垂涎三分,挖空心思想抢来占为己有。

 于是蠢蠢动的北国发动了,妄想下这块鱼米之乡,养活无数处于饥荒中的草原子民。

 可惜的是,他们以为文弱如女子的南人也有浴血的杀神,红缨在手,取人命只在眨眼间,两军战,血成河,成堆的尸体有如小山高,焚烧了三天三夜仍烈焰冲天,浓浓的血腥味渗入泥土里,三月不散。

 多次野心,多次战争,北国勇士被南人将士打趴了,一蹶不振,几乎是惨败收场。

 “喂,起来喝药了。”

 听到有几分冷意的低唤,腹部有些绞痛的于芊芊忍着想吐的反胃感,虚弱且无力的举高白皙透亮的雪藕臂膀,十分辛苦的捧住对方递来的青花绘莲枝双瓷碗,小口的喝着烫嘴又苦得难以入口的汤药。

 她想活下去,所以她必须喝下去,不管有多苦。

 纵使她在心里不知咒骂过几十回,从天上的神明到要命的苦药,以及一点也不平稳、一遇地面不平坦就颠得人七荤八素的红绸平顶马车,还有怕她死了、扯着她的头发猛灌药的“侍女”,其凶悍程度不亚于吃人猛虎。

 可是她无法反抗,因为她中毒了,想要活命就得任人摆布,实在悲摧得叫人掉泪呀!

 天哪!真的好苦,满嘴是涩死人的苦味,她发誓等好起来以后就要吃上一匣子糕点和饯,冲淡口中的苦涩。

 人的一生很短,不吃苦,这是她一向奉行的宗旨,那就要对自己好,绝不委屈了自己。

 “妳以为妳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要是妳没能完成主子付的任务,妳那个十二岁大的弟弟也别想活命。”清冷的女音如淬了毒的刀刃,森透寒。

 “热,给我一碗加了牛的绿豆汤,要用冰糖熬出糖浆,用井水冰镇了再端来给我。”

 尽管已是立秋了,但热得让人薄汗轻发的秋老虎仍猖狂得很,坐在不透风的马车内,于芊芊闷出一身汗。

 不能说她嚣张狂妄,只是人善被人欺,打她一睁开大眼,情况便是她所不能理解的混乱,匪夷所思的事情犹如梦境,叫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的身子虚弱得很,一开始以昏睡居多,一十二个时辰,她顶多清醒个一、两个时辰,被人强行灌药和喂食,而后再度陷入昏,不省人事,迷糊糊地感觉似乎身在烈火中焚烧,内外煎熬。

 如此复一,她终于渐渐恢复清明,有点力气自行坐立、躺卧,做简单的全身清洗,把闷了多的臭味擦得一乾二净。

 而这个名叫果儿的侍女是她睁开眼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数来接触最多的人,虽说是贴身服侍她的侍女,可更像是在监控,不时以后娘面孔恫吓她。

 于芊芊没照过镜子,她想她应该有张不算差的花容月貌,甚至是丽无双的,否则果儿不会只敢暗下狠手掐她、捏她,用尖指甲刺她的,而是一巴掌打她的脸了吧!

 至于什么弟弟,不好意思,她一点印象也没有,拿他来威胁她起不了作用,她天生凉薄,不看重所谓的亲情,看顺眼的还能聊上两句,‮然不要‬只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何况自己并不是那个于灵儿。

 “于灵儿,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太容忍妳了,别自以为是地上脸了。”有着北国人深邃五官的果儿强忍着掴她一掌的怒气,十六、七岁的面庞蒙上一层阴冷戾气。

 “既然都容忍了一路,也不在乎再多容忍几,反正已入了南国国境,只消两、三便到了驿站,让我容光焕发、光鲜亮丽的见人是妳的职责所在,难不成要我瘦得不成人样,把公主的夫婿吓走,妳好自个顶替?”若如此,她是求之不得。

 即使她身体不适到想抓狂,可是灵敏的双耳无时无刻不拉得长长的,好捕捉对己有利的讯息。

 由护送的百名卫兵的交谈中,她得知自己的身分是北国公主的陪嫁丫鬟,名叫于灵儿,地位低微得叫人欷吁。

 依照北国的传统,议亲的双方若是住得远,婚礼的安排长而繁复,一般女方会好意地先送上一至数个陪嫁丫鬟,名义上是照顾姑爷的需求,但实际上是替主家小姐弄清楚姑爷的喜好、摸明白男方的家里事,以防婚事生变、夫琴瑟不调、姑嫂不亲、妯娌不和、翁姑不喜等,还要把所有人的都抚顺了。

 成亲不是件简单的事,不单单是‮人个两‬凑合着过活,而是两大家族的利益结合,更遑然是国与国的联姻。

 于芊芊得知自己便是北国送往南国的通房丫头,和她一并被送予南人的还有两名女子,一个叫罗兰,一个叫镜丹,与她年岁相当,是标准的北国佳丽,而她却有南人血统,是早年因战争被掳到北方为奴的南国后人,因此拥有南人姓氏,以及南人特有的水灵清妍,不若北人壮硕、个子高。

 于芊芊是纤细娇柔的,弱柳般的身形娇美可人,细纤纤彷佛一折即断,一双水媚大眼蓄满无限柔情,好似能将人入眼底,醉其中。

 这也是她被挑中的原因之一,因为她有北方女子所没有的清婉风情,惹人心生怜惜。

 后来两国频有战,身为打铁匠的父亲,不愿再为北国勋贵打造配刀,因此惨遭活活凌致死。

 于父过世后,于母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丢下稚女幼子与世长辞,让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人世间受苦,跟着沦为身不由己的奴仆。

 “妳当真以为非妳不可吗?‮是不要‬妳有一双灵巧的手,妳以为主上会看中妳?”果儿不屑的冷笑。

 灵巧的手…于芊芊看向纤纤十指,暗自感叹,原来不论身处何地,她的小小手艺还是为人所注目。

 “白糖蒸馍和糖蒸酥酪也上一点,我不饿,饿瘦了我,我会双手颤抖使不出劲,什么活也干不了。”

 “妳…于灵儿,妳胆肥了,居然连我也敢指使!”果儿愤然的沉下脸色,两眼迸出刀子般的冷光。

 她不是一般的侍女,她有武艺在身,能上马拉弓,三里外的大雁,是公主身边最为得力的女官,她是官宦人家出身,可以不向七品官员行礼,地位崇高,宫中没人敢小看她。

 “公主是要妳伺候我,可不是让妳对我大呼小叫,如果我运气好一点,被七皇子收入房中,那我的好日子指可待,妳说得罪我会有什么下场?”威胁人谁不会,学都不用学。

 果儿淡栗的双眼瞪得又大又圆,似乎要将她撕裂开。“妳的卖身契还在公主手中。”

 卖…卖身契

 一提到坑爹的那一张薄薄的纸,好不容易扬眉吐气的于芊芊脸蔫了,脸色有些黯沉,暗骂不公平的世道,把人当牲畜买卖。

 她有想过等身子好一点再自行逃开,相信以她现代人的本事与优于时下百姓的知识,要生存下来并非难事,若是她勤快些,‮定不说‬还能创下一番不凡的成就。

 只是她‮到想没‬这世界居然有奴隶制度,而且还有类似身分证的证明文件,若是没有到衙门注销奴籍,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奴,不能买屋置地,连做个小生意也不成,一经查获还会以逃奴论罪。

 于芊芊不是“本地人”,她从二十一世纪穿到这个不知名的古代,和她所知的历史完全搭不上边,根本是两眼抓瞎,她在震惊之余慢慢地摸索,试图厘清眼前的现状。

 于芊芊对于灵儿的记忆接收得不多,模模糊糊的,一知半解。

 于灵儿早就香消玉殒了,自觉此去南国只有死路的她在上路不久便服毒身亡,再活过来的于芊芊是倒霉走错路的孤魂野鬼,本来她应该去排队投胎的,谁知瞇了一下眼,再睁目竟进入了这一具无主空躯。

 于芊芊的身世很普通,一对爱玩的少男少女初尝果,一不小心有了她这颗小果,不得已的情况下,中学未毕业的小爸爸、小妈妈只得奉子结婚,把她给生下来。

 不过接踵而来的生活压力、家庭生计、育儿辛劳、养家的责任,让比孩子大不了几岁的小夫受不了,在苦撑了五年后协议离婚,没几年又各自婚嫁,有了新家庭。

 像是皮球的于芊芊被踢来踢去,有爸妈跟没爸妈没两样,后来乡下的爷爷看不下去,将可怜的小孙女接回身边,这才有几年的安稳,不用再居无定所,被人嫌弃。

 于爷爷是锁匠,善于打造各式各样的锁头,于芊芊耳濡染下也对各种锁产生极大的兴趣,不过她以解锁为乐趣,不论于爷爷做‮么什出‬锁她都试着一一解开,乐此不疲。

 一老一少祖孙俩相处和睦,一个制锁、一个解锁,倒也有几分天伦之乐,闲暇时老小总蹲在门口玩锁。

 只是人上了年纪难免有病痛,于被检查出关节退化,脑部有逐步增大的肿瘤,小锁店养活三个人开支刚好打平,若再支付庞大的医疗费用便要捉襟见肘了。

 看到爷爷想把住了几十年的老宅卖掉好筹医药费,不忍心二老他沦落街边无屋可住,于芊芊明知是错,仍一咬牙地下了决定,靠着一手开锁的天分潜入本地大户行窃。

 一开始真的只是为了爷爷后着想,谁知热衷解锁的她竟上了瘾,越偷越大,也越偷越有种莫名的兴奋,她沉浸于这种自我挑战,想开遍天底下别人开不了的锁。

 于是一沉溺就收不了手,由小乡镇到大城市,由国内到国际,欧洲、美国、日本,她偷遍世界每一个角落,几乎是无往不利,没有一样东西她偷不到手。

 直到她遇到蓝斯警官,一个正直且善良的国际刑警。

 一个偷、一个追,你追我躲的纠了数年,其中手了十数回,每次她都如猫似的逃脱了。

 后来她觉得腻了,决定收手,才透过蓝斯警官的关系漂白,反过来以自身的才能帮助警方缉拿国际大盗,成果斐然,偷儿“灵猫”摇身一变成为警察的好帮手。

 不过她改归正的行为在同行眼中是叛徒,自然开罪了不少道上的同业,在一次缉贼的行动中她失手了,一柄冰冷的左轮手朝她太阳开了一

 “于灵儿,妳最好安分点,尽早完成主上的吩咐,别做多余的妄想,当一名弃子比死还可怕。”反正事成之后她也活不成,主上不会留任何活口给自个儿添堵。

 果儿口中的主上指的并非是她的主子阿兰公主,而是北国皇帝巴戈图尔,于芊芊被赋予的使命是以美惑敌军主帅,伺机而动窃取调动千军万马的兵符送回北国。

 和亲是假,盗兵符才是真,那敌军主帅是南国七皇子、晋王南怀齐,相传他足智多谋,颇有才干,但情感淡薄,除了一手培植的亲信外,谁也不信任,他身边连半个丫鬟、侍妾也没有,防守得滴水不漏,让人不易近身。

 因此北国皇帝与南国某皇子合谋,以和亲为由将她这通房送进晋王府,以便能接近他。

 “泡壶龙井吧,我口渴。”于芊芊看似倦懒的一眨翼般的长睫,把向来自视甚高、看不起民的果儿气得两眼发红。

 她要利用有限的时间把身体养好,体内的毒在多的治疗下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补足气力,有强健的身体才能应付接连而来的考验,至少逃走时也要有体力。

 不过她不打算逃了,该死的卖身契是一大主因,而她也不急着投奔自由,谁晓得这一逃会不会万劫不复,她要先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静观其变,把自己安顿好了,再思后路。

 “…哈扎,拿碗烧开的水来,灵儿姑娘口干了。”咬着牙,果儿气得一拳往车壁击去。

 “是。”马车外传来男子洪亮‮音声的‬。

 不‮儿会一‬,水送来了,没有半片茶叶,是有点烫手的白水,清清澈澈的,还能看到碗底一枚青花纹饰。

 “果儿妹妹,我要喝的是茶,妳不会连茶和水都分不出来吧?还有糕点呢?饿死我妳吃罪不起。”能争取多少福利当然是多多益善,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人生苦短。

 “我不是妳妹妹,认清自己的身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丫头再敢挑衅,她不介意劈昏她。

 就在果儿忍无可忍,想一记手刀劈向于芊芊颈后时,马车车轮忽辗过一个水坑,车身微微的震,上下颠了好几下,车内坐着的几人因而东倒西歪。

 此时的于芊芊手中被了一碗热呼呼的水,只见她眼角一闪而过笑意,待震动停止,她手中的碗已是空的,水一滴也不剩。

 面上淌着水的果儿恶狠狠的直瞪她,已经有些许发红的面皮布满狰狞之,似乎下一刻就要生生扭断于芊芊的白玉雪颈。

 “果儿姑娘,前方是晋王遣来的五百将士,要姑娘们入住驿站。”哈扎‮音声的‬有一丝丝紧绷。

 “于灵儿,妳的运气不错。”果儿冷笑。

 是不错,她一向有该死的狗屎运。

 于芊芊手里藏了一柄镶宝石的短刀,是她从哈扎将军际顺来防身的。

 “可以休息了,记得烧一大桶热水送到我屋里,一身臭烘烘的见人很失礼。”

 “…知道了。”咬牙切齿的果儿沉下脸,车帘子一掀,跃下马车,身形潇洒。

 借着车帘掀起的一角,于芊芊坐正身子,一双秋水般的眼瞳看向不远处阵容整齐的南国军队,暗暗思索着对上这样凛然的士兵,北国人能有多少的胜算,自己能否在这场尔虞我诈中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她不相信北国人的承诺,自己不过是随手可弃的棋子,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谁会在乎她的死活?

 而对南国人而言,她更是无足轻重,留她也好,不留她也罢,没人会拿她当回事,要是她不警醒点,可能很快就会成为葬岗上的一具白骨。

 所以她必须自力更生,首先是…了解她的敌人。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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