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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她打开灯。

 老旧的旅馆房间里,贴满了泛的壁纸。

 这房间不大,屋子里满是陈旧的霉味,可它很便宜,楼下的柜台也不会太认真检查证件,就连柜台上方的监视器也是买假的代替,意思意思一下而已。

 她把门关上,将门内炼锁也挂了上去。

 进房后,她第一件事就是确认那紧闭的窗户是否可以打开。

 它可以,而且就面对着防火巷。

 这里只有二楼,她要是想,随时都能从这里离开。

 她把窗户重新关上,窗帘拉好,然后提着她所有的东西,走进浴室里。

 虽然途中她在一间快餐店的厕所里,再次试图拿面纸沾水清洁了自己,但她的头发和身上依然有许多地方还沾着血迹,只是被帽子和衣服遮住了。

 她放下马桶盖,把包包放上去,摘掉球帽,掉衣

 手机却在这时从口袋中掉了出来,她将它捡起,挣扎了半晌,才打开电源。

 才开机,系统就显示有未接电话。

 七十二通。

 她有七十二通未接电话,每一通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

 他试了好几个小时,每隔几分钟就打一次,最后才终于在半个小时前放弃。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接连占据了好几页的来电未接通知。

 他的手机号码,是她帮他挑的,结婚后,两人换到同一间电信公司,网内互打较省钱。他对号码没有迷信,所以让她帮他挑了一个号码。

 他有很多东西,都是她挑的。

 手机号码、衣服、子、鞋子…

 牙刷、牙膏、巾‘洗发、肥皂…

 水壶、便当、被子、枕头套、钱包、钥匙圈…

 但客厅的油漆是他选的颜色,冷气、电话、电视、DVD也是,他还坚持要有一个很大的冰箱,和昂贵的厨具,因为他觉得既然要煮,就要用好一点的工具。

 可那些东西,全都烧掉了,被她一把火烧了。

 她站在冰冷的浴室里,拇指不自觉轻抚着那熟悉到早已刻印在心中的手机号码,删除键无声跳了出来,她轻轻按下。

 第七十二条来电显示,消失在画面上。

 她抚着第七十一条,删除键再次跳了出来,她再次按下。

 然后是七十条,六十九条,六十八条…

 每删除一条,她眼角就会轻一下,但她仍坚持一条一条的删,直到最后一条来电显示也被她删掉、清空。

 来电显示的页面中,再也没有任何号码,就像那被她一把火烧掉的家。

 空了。没了。

 再也没有。

 她盯着它看,既害怕又期望它会在这一秒响起来。

 它没有。

 只是沉默着,八成再也不会响起。

 事发至今,早已过了四个半小时,他也该从警方那里,听说了屋里那三具无名尸。

 她强迫自己关掉手机电源,看着屏幕熄灭,这才把它放在洗手台上,然后站到莲蓬头下,打开水,冲洗自己赤luo的身躯。

 水很冷,还没来得及热起来,但她没有闪避,她需要把自己洗干净,她再也受不了那种粘腻的感觉与血腥的味道,那让她觉得自己仍然没有逃脱,依然还在那场游戏里。

 清水将腥红的血水从黑发中融出,冲刷掉粘在她身上的血污,让脚边的水染红,她站在血水中,抓起之前就准备好的药皂,开始清洗自己。

 她当年成功逃走了,‮道知她‬。

 她已经不在那场游戏里,不可能还在游戏里,否则他们不会等了三年六个月才动手,她的逃跑是成功的,至少有一段时间是成功的。

 当年她成功逃走了,如今她也可以。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手无缚之力的少女,‮道知她‬该如何取得伪造的证件,晓得‮样么怎‬蒙骗追杀她的人,清楚如何攻击、开,‮样么怎‬才能置人于死地——

 她了一口气,屏住了气息,却止不住宾烫的热泪涌出。

 该死,那些人真该死,那场游戏早在多年前就把她变成了杀人机器。

 因为害怕,因为恐惧,为了生存下来,她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早已失去了一般人该有的良知,她没有罪恶感,一点也不内疚。

 如果她之前还残存些许能和他在一起的妄想,如今也已消失殆尽,被今夜这场杀戮抹得一干二净。

 早在多年前,在那场游戏里,她就已经脏掉了。

 ‮道知她‬,无论她再怎么洗,也无法真的将自己的灵魂清洗干净。

 让我帮你。

 他‮音声的‬,在耳边回,让热泪狂奔。

 老婆,不要上。

 那一刻,她几乎想要留在原地。

 可是,她也清楚,他会那么说,是因为‮道知不‬她做了什么,还‮道知不‬她做了什么。等火灭了,他迟早会知道屋子里死了三个人,早晚会猜出那些人是她杀的,不管她怎么说,也圆不了那个谎,更别提那些猎人已经找到了她。

 她已经连累了他,留下来只会让他连小命也保不住。

 ‮道知她‬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他。

 谁知那傻瓜竟不顾一切的冲进车道——

 那一秒,她心跳差点停了,但她咬着牙,仍是狠着心肠躲起来,看着他追在公车后面。

 他必须是个弃子,是个可以轻易舍弃的棋子…

 她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才能强迫自己背对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心好痛,痛得像是生生迸裂开来。

 她还以为她终于能有第二个人生,她还以为她可以一直当叶怀安,还以为能够为他生养孩子,就这样在这城市中,到老。

 昂首闭着眼,她站在水中,环抱着自己,让温热的水洗去脸上的泪,洗去她曾有的梦。

 她张嘴气再气,试图控制自己,像以往那样,像在那场游戏中那般,控制她的情绪。‮道知她‬要活下去,就必须学会控制自己,崩溃无助于事,只会让她更容易被找到、被杀死。

 可是,心还是好痛,那么痛,那痛在腹中翻腾、堆积,蜂拥充四肢百骸,痛得她再也无法忍受,终于崩溃的在浴白中蹲跪了下来,张嘴无声痛哭。

 她蹲跪在水中颤抖,为自己曾经得到的一切,为自己已经失去的一切,无声哀号着,让那些无处可去的痛苦从嘴里涌出,从眼中奔窜。

 镜子里的女人,‮来起看‬像鬼。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让情绪恢复稳定,关掉水走出来,拿巾擦干自己。可即便已经洗去一身血水,她的模样还是非常可怕。

 之前被踢被揍的地方,已经肿‮来起了‬,她满身满脸的青紫,右眼上方、左边嘴角、颧骨,右边的肩头都有伤口,幸运的是,她的肋骨没有断,腹部也没有伤痕,那家伙踹她时,她反的蜷缩起身体,把大部分的攻击都用手脚挡住了,但也因为如此,她的双手双脚到处都是瘀青。

 她把自己擦干,拿来药包,照着镜子替那个可怕的女人擦药。

 这样做是对的,‮道知她‬。

 反正他要的是叶怀安,不是像她这种肮脏、恐怖,杀人不眨眼的女人。

 我娶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名字。

 他愤怒‮音声的‬在脑海里抗议,让她喉紧心疼,眼又红。

 她气,再气,费力下那股疼与痛。

 别妄想了,那男人要是知道真相,甚至看清她现在的模样,怕是会吓得再也不敢靠近她。

 否则他不会停止拨打电话。

 她用力的把OK绷贴在右眼上方的伤口上,不再多看镜子里那恐怖的女人一眼,只是转身重新穿好干净的衣物,抓着那支手机,提着自己的包包回房。

 她将喝完的矿泉水瓶放在门边,走到边,把起来,铺在靠窗的地面,用被子和枕头在上做出人形,这才关掉灯,回到窗边的地上,衣着整齐的躺下。

 直到躺好,她才发现自己还握着那支手机。

 她应该要把这支手机丢了,至少也得把那里面买来的预付卡给丢了。虽然目前这支手机、这个号码,她只有用来打给他,而那男人发现尸体的事之后,恐怕不会再打给她。

 况且就算他不出卖她,也有可能不小心和警方说漏嘴,提到她事后曾打电话给他的事。

 她不能冒险,她必须和他彻底断了连络。

 明天。

 深口气,她告诉自己。

 她明天就会去丢。

 今天已经够了。

 闭上红肿酸涩的眼,她环抱着自己,屈起膝头蜷缩着,手里紧紧抓着那支手机不放。

 够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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