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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兵制变革的背后
 第366章兵制变革的背后

 军队直接关系到王国的存亡,军制变革容不得任何闪失。

 现在是非常时期,特殊年代,可以名正言顺地过度征发兵役,但对国民利益的损害是显然易见的。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国民所承受的损害也就越大,所以军制改革的目标当然是在保证军队武力的基础上,加速战争进程,维护边疆稳定,以减少国民利益的损害,逐步恢复和增强国力。

 秦王政和咸宫的想法是好的,但实际上它的出发点是为了集权,为了控制军权,为了扼制和削弱封国的实力。假如国防策略定为守内虚外,加强中央常备军的建设,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北方镇戍军。

 现在代北和燕两地的军队加在一起大约有四十万,分别来自代北、晋中、河北、中原和燕等地。如果实施新的军制策略,北方镇戍改为消极防御,那么咸就可以以扩建中央常备军为借口,把中原、河北甚至晋中的军队调离边疆。如此一来,北方镇戍军的数量大大减少,宝鼎实力大减,也就无法以武力胁,也就无法主导国策变革的走向。未来,整个北部边疆的封国不论有几个,都会因为此策的绑缚,很难发展自己的实力,实力不够也就无法与咸形成对抗,只能乖乖的听命于中央。

 中央利用此策的确控制了军权和军队,达到了集权的目的,牢牢控制了封国,但它是以国防上的消极防御为代价,而以目前和未来的南北大势来预测,消极防御必然导致匈奴人的频繁入侵,导致南北战争陷入长期的僵持状态。可以预见,中央军为此不得不频繁北上作战,而频繁的战争将严重损耗大秦的国力,大秦必将因此陷入深重危机,一旦国内矛盾集聚到一定程度,轰然爆发,大秦也就难逃崩溃败亡之祸了。

 赵高和朱英先后看完这封信。两人神情凝重,心如重铅。咸的反击太过凌厉,这边刚刚建立大秦第一个封国,那边就开始兵制改革,试图削弱和扼制武烈侯的军权,阻止武烈侯继续以武力胁进行国策变革。烽烟再起,如何应对?

 “必须阻止咸。”赵高打破了沉默“北方战局摆在这里。匈奴人步步紧,我们在代北战场完全处于被动。燕南战场还有连番苦战。燕王喜和燕军主力都逃到了辽西,我们的对手依旧还有反击之力。虽然我们已经攻占了蓟城,拿下了督亢,但即便加上上谷郡,我们所占据的土地也不足整个燕国国土的三成。北方战场在未来几年只有维持之力,若想彻底扭转被动局面,咸必须给北方战场提供充足的钱粮和武器,但这显然不现实。”

 宝鼎、王翦和公子扶苏齐齐望向赵高,认真聆听。

 “咸不是‮道知不‬北方战场的困难,咸之所以答应实施封国制,其实也是考虑到了北方战场的困窘局面,但突然间,咸要改革兵制,其目的却是为了控制军队,为了从北方战场上调离军队。”赵高不敢说咸要扼制封国,要削弱武烈侯的军权,只好避重就轻“北方战场能维持今局面,完全是依靠这四十万将士的厮杀,假如有一半军队调离北方战场,形势必将急转直下,北方战局必定岌岌可危。”

 赵高苦笑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是代北如果丢了,燕南如果丢了,前期战果全部丧失,武烈侯和公子扶苏,还有诸军统率,恐怕都要遭受重创。咸可不会承担失败的责任,他们会一推了之。

 “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朱英指指案几上的书信“咸只是来信征询,兵制改革不过是提上了程,还没有拿出草案,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但咸的意思很明确,今武烈侯掌控四十万大军,已经威胁到了咸。”朱英看了宝鼎一眼,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这种威胁不仅仅让咸宫寝食不安,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也是心惊胆战,所以兵制改革的方向虽然难以确定,甚至于在统一之后可能都确定不下来,但既然开始了争论,那显然就是有目的。”

 目的是什么?当然是削弱武烈侯的实力,扼制武烈侯的兵权,也就是说,咸既然在封国制上妥协了,那么武烈侯在兵制改革上也要做出妥协,至于如何妥协,妥协多少,那就是武烈侯的事情了。

 在坐几个人都知道武烈侯已经打算妥协了,也就是让王翦、羌廆、杨端和等人陆续离开军队。这个妥协之策看上去是有利于咸控制军队,但实际上更有利于武烈侯控制军队。

 王翦等人离开军队,真正的目的是扼制因为封国制所带来的宗室和异姓贵族‮是其尤‬异姓功臣之间的矛盾,强行压制这些贵族对权力和财富再分配方案的不满。这些人的离去导致宝鼎对军队的控制力更强了,宗室把持了军权,秦王政和咸宫也就敢于进一步推行封国制。

 然而,正是因为武烈侯对军队的控制力更强了,他对咸的威胁也就更大了,他也就可以以更强大的武力去胁,主导国策的变革方向,从而为所属利益集团谋取更大的利益,比如土地私有化和贵族世袭,甚至最后演变为封国制的扩大化,功臣分封。这就是以退为进之策啊。

 咸当然要防患于未然,要阻止武烈侯“以退为进”要迫武烈侯做出更大的更具实际意义的妥协。

 朱英追随申君很多年,为申君出谋划策,对这种权力博弈看得比较透彻,所以他看到了咸讨论兵制改革的真正目的,而赵高没有‮来出看‬,他的政治经验和博弈水平与朱英相比,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公子扶苏同样没有理解咸的意图,所以他不假思索地问道“目的是什么?”

 朱英看看神色忧郁的宝鼎,又看看面如止水的王翦,想了片刻,说道“武烈侯为了从根本上扭转北方战局,实施了迁徙人口和垦荒屯田之策,后来又提出了修筑直道之策。从这三策可以‮来出看‬,武烈侯在北疆实行的主动防御策略,是要守外虚内。守外虚内就要在北疆屯驻大军,要主动出击。武烈侯手握几十万大军,而且掌控战场指挥权,这对咸的威胁之大可想而知。”

 “从目前形势来说,武烈侯可以借助北方战局,借助中原危机,以武力胁主导国策变革。北方战局受制于财赋不足,短期内根本没有扭转的可能,而中原危机随时会爆发。中原危机一爆发,咸就要指望北方战场上的军队去支援,如此武烈侯就有了胁的本钱,咸因此被武烈侯所掣肘,不得不一次次妥协。”

 “咸太被动了,而要扭转这种被动局面,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马上进行中原决战,灭秦楚韩魏,完成中土的统一。中土统一了,中原危机不存在了,武烈侯还拿什么胁迫咸?”

 “武烈侯要主导国策变革的方向,必然要维持这种局面,而咸当然要反击,所以咸开始讨论兵制变革,而讨论的重点就是国防策略,这直接击中了武烈侯的要害。”

 朱英看看众人,目光停留在公子扶苏的脸上“咸的目的只有一个,着武烈侯马上进行中原决战。”

 公子扶苏恍然大悟。中原决战打赢了,咸就此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打输了,武烈侯失去一切。

 咸在钱粮上控制北方战场,制约武烈侯,而武烈侯则利用中原危机反制咸。现在武烈侯正在想方设法让北方战场实现粮食自给,增加财赋,打算摆的制约,以便始终控制形势的发展,牢牢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咸则想方设法从北方战场上抽调大军南下,试图尽快展开中原决战,完成中土的统一,继而掌控一切。

 所谓兵制改革,所谓国防策略的争论,其实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在争夺国策变革的主导权,争夺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权。

 大帐内再度陷入沉默。

 此事牵扯到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博弈,秦王政的剑已经刺向武烈侯,武烈侯必然要还击,此刻即便是王翦,也不敢轻易拿‮么什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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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扶苏踌躇良久,说道“叔父,你与父王有十年之约,中原决战迟早都要打。迟打不如早打,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宝鼎叹了口气,冲着赵高做了个手势。赵高心领神会,把一副天下形势图铺在了案几上。还是那副画有三个血箭头的形势图,只不过这幅地图是简版。

 “中原决战并没有我们想像的简单。”宝鼎说道“姑且说我们一战而胜,我们攻占了临淄,攻占了寿,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渡江作战,杀到江东,杀到吴越之地。楚国贵族是不是就在吴越缴械投降了?六国逃亡贵族是不是就此放弃抵抗了?不是,他们会继续逃,逃到更加遥远的岭南负隅顽抗。秦军是不是尾随追击?如果不追击,江东、江南从此战火不断,所以肯定要追击,杀进岭南。岭南地形复杂,路途遥远,秦军劳师远征,其困难之大,对国力的损耗之大可想而知。一旦秦军陷入岭南战场,北方匈奴人再南下入侵,形势就对大秦就十分不利了,必定难逃两线作战之窘境。

 当初实施西南策略,开拓西南之地,就是为了防止秦军陷入岭南苦战。如今南岭大渠尚未开凿完成,西南之地尚未开拓,对楚国尚未完成包围,大秦是否有必要急于进行中原决战?

 再看北方战场。匈奴人‮么什为‬急于攻占代北?很明显,匈奴人想乘着中土诸侯争霸,中土大之际,杀进中土掳掠财富,以便帮助自己完成最后的统一。

 匈奴人‮上本基‬统一了大漠,现在无论是打河西大月氏,还是进入遥远的东北打东胡,都是为了巩固大漠的统一而进行的主动防御。假如匈奴人攻占了河西,又彻底征服了东胡,那么匈奴人在战略上就对中土形成了绝对优势,匈奴人可以调集几十万控弦骑士从东中西三个方向入侵中土。

 中土统一,北方疆域长达万里,大秦需要多少镇戍军?假如那时秦军主力正在岭南苦战,北方疆域如何防守?

 为避免大秦在统一大战的最关键时刻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导致统一大业功亏一篑,所以现在就必须在战略上做出调整,也就是说,暂缓中原决战,而是把力量放在实施西南策略和代北策略上。

 西南策略的核心就是南岭大渠。这条大渠再有一两年时间就可以完成,完成之后秦军就可以翻越南岭开拓西南蛮荒之地,继而对楚国形成包围。

 代北策略的核心就是垦荒屯田。代北的垦荒屯田刚刚开始,没有三五年时间看不到成效。只待垦荒屯田有了成效,代北的粮食危机得到有效缓解,那么代北大军马上就可以开始主动攻击,杀到云中,杀到山脚下,把匈奴人赶到山以北。代北大军占据云中,有了山、长城和大河之险隘,完全可以确保代北的安全。代北安全了,军队和粮食都可以保证镇戍需要了,那么即使西南策略没有完成,即使我们在中原决战中受挫,我们也不至于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总而言之一句话,统一前后大秦国力穷竭,无法支撑两线作战,统一大业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所以为了确保统一大业,确保大秦的长治久安,就必须杜绝秦军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为此就必须在统一大业完成之前,先行完成西南策略和代北策略。

 宁愿把统一大业完成的时间向后延迟,也‮意愿不‬为了统一而把大秦拖进败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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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鼎的理由很充足,公子扶苏有了这些年的征伐经历,对此完全接受。王翦、赵高和朱英当然完全支持。

 然而,他们处在同一个利益集团,他们又常年征战在前线,他们对天下大势的理解、对统一大业进程的理解,与秦王政、与那些坐在朝堂上想当然的、高谈阔论、夸夸其谈的公卿大臣们完全是两回事。

 宝鼎穿越而来,‮道知他‬秦国崩溃的原因和秦军在统一后陷入常年的两线作战有直接关系,所以他能拿出对策,然后一遍遍地去说服大秦君臣,而前线的军政官长们亲眼看到了匈奴人的强悍、北方的贫瘠和远征作战对国力损耗的巨大,所以他们逐渐接受了宝鼎的想法,理解了他拿出来的战略并给予支持。

 秦王政、咸宫和高居庙堂的士卿贵族们却对匈奴人不屑一顾,即使他们耗尽国力修建了长城,他们依旧无视北虏人的逐渐强大这一事实。

 过去昭襄王和武安君时代,秦军所向披靡,现在秦王政时代,秦军虽然不能说所向披靡,但先后摧毁了韩魏赵燕四国,这是空前的战绩,这个战绩足以与先辈比肩。接连摧毁了四个诸侯国,占据了大量的土地,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大秦国力的增长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他们认为只要倾尽国力,中原决战肯定打得赢,齐楚两个诸侯国根本不是秦军的对手,统一大业已经唾手可得。至于六国贵族余孽的抵抗,至于南方的百越人,北方的匈奴人,在他们的眼里更是无足轻重,谈笑间就可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当然,更重要的是统一后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是利益之争,而这些东西驱使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权力博弈。咸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去理解宝鼎的战略,去关注大秦统一前后可能会遇到的一系列困难。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这也很正常,搞政治的不同于打仗的,对于政客来说,战争是为政治而服务,军队不过是他们实现政治目的的工具,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不遗余力地掠夺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他们也可以说是为了王国的利益,为了王国的存亡,但王国的利益一旦被他们置于集团利益、个人利益之下,那距离王国的败亡也就不远了。

 这个时代的大秦贵族们,偏偏就是把集团利益和个人利益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的一帮政客,他们虽然不断地标榜自己对王国和君王的绝对忠诚,但李斯和他的追随者们用自己的背叛来证明,用帝国的败亡来证明,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帮自私自利的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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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鼎冲着王翦躬身为礼。

 “我需要上将军返回咸,向大王和中枢呈述我所说的一切。”宝鼎的神情很坚决,眼神却非常苦涩,做事难,做大事更难,改变历史逆天而行更是难于登天。

 “我一次次向大王和中枢阐述西南和代北策略,一次次向他们分析和预测统一前后的困难,但大王和中枢显然并没有真正的理解。”宝鼎说道“未来三年内,我不同意进行中原决战。”

 王翦微微点头“这就是你的条件?”

 宝鼎叹了口气“如果大王和中枢一定要在三年内进行中原决战,我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去中原战场。”

 “军队呢?你手上可有四十万大军。”

 宝鼎闭上眼睛,再度深叹“或许,我可以做出一定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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