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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既来之 则安之
 天复明,微光入深林。

 最初见是:凄凉雾间山中草,惨淡天侧村外钟,萧瑟风边路口桥。

 除却逍遥景,独是彼此见彼此。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破阵过程里,反复胜南心头的也有这句话。不是迷信,儿就是福将。原先处处都像是凶门,可是有儿在身边,仿佛何处都是吉,气氛很轻松,所以生、休、开三门即定即准,出入无险,石阵之威亦渐弱渐消渐散无。

 一劫已过,石八阵成手下败将。所谓威胁,分崩离析。

 回看垒石数行,只不过是普通路边石而已。谁能料想,身居其中,竟被困天地风云,受迫龙虎鸟蛇?!难怪桓温要叹息武侯八阵“文武皆莫能识之”诸葛后人一个临时布阵,都教这个常常自诩剑圣的儿叹息,若真绕不出这片宫,剑圣也要去见鬼。 却连半刻胜利都还不及享受,诸葛其谁的厚礼就已经在后面列队等候…

 先一刻:风景是水。崖上瀑布,壑里溪潭,所有水,或飘或飞溅,川行不息,之中携寒毒。

 水阵虽凶毒“虚”是最硬伤。

 即使是同别人一起,胜南也当然要对潭瀑设防,更何况是这个一贯忌雨的儿?她‮见看一‬水势湍急,就不可能还像平时那般大大咧咧置自身于不顾,因而过水关时,比胜南还要屏气凝息,一声不吭。当即,胜南抱守元神,携刀以实攻虚,水阵顷刻止于二人周密防备之外,妄想侵入半刻。水来刀淹。

 但轻易过境,却不容息。 后一刻:风景如火。深山群英,幽谷万芳,一切火,或凋零或招展,焰舞不灭,其间潜火窟。

 火阵花间藏,不可表象。

 初至之际,纵使胜南心全然戒备,却都未料想:花中央有火,借花杀人。

 觉察之时,战马几乎被灼伤。一瞬火坑有如被踩翻,直咬马蹄不松口,胜南强行勒马而退,烈焰蹿上数丈,其境壮阔,骤即如。忽而冲天火势因风转向,囤积成球直淹过路客,势必要将林凤连人带马噬,见那火球翻覆而来力道非常,速度奇快忽暗忽亮,闪得儿身上忽而灰暗忽而通红,晃得左右摇摆根本分不清来路,热得远近空气皆干裂膨

 儿身左气势却更热,一道盘旋白光贯穿整个视线,看那火球被一刀横切,迅即难聚。扩散火光,随之漫布阵中央,当即眼中惟余一片红色充斥爆裂。不容息,散火又各自聚拢,重新换作千万缕,或有阵型,赫然陈列,倏忽,已续起攻势,如龙如蛇,多方围困,险象环生。却看饮恨刀刀起,无论火龙火蛇,皆混杂于刀锋之下一并割裂同等待遇,初听拒敌时饮恨刀之声,轻而,微而切,细而准,悄而狠,宛若将敌人咽喉一系,这一系却难以听见,只因周围被饮恨刀掏尽的空气,传递出无限风声雨声雷声,将饮恨刀本身‮音声的‬彻底淹没!因为饮恨刀集聚的力量太多太强悍,即刻那磅礴的火焰,也寡不敌众!儿听得变,那淡定的一刀,竟引来无穷的气势和战意么?!

 在这样的男人身旁,过水阵时,他有土的承载受纳,过火阵时,他又有水的凝聚稳当!

 待到火攻被他退,只敢选天空作敌人而不敢选他林阡,火阵倾颓已成定局。

 “饮恨刀与你,当真已经融为一体了,没有‘长刀握不住、短刀不出’的迹象了吧?”儿赞叹说、关切问。

 胜南点头:“只盼着能快速走出魔村,你身上断魂香不能耽误。”隔着儿,拍了拍爱驹脑袋:“辛苦了,有没有受伤?”那马儿颇具灵,回头看了看,眼睛里示意出来的,全都是乖巧驯服。看得出,它应该是受了点伤,幸而适才勒马及时,它自身动作也敏捷。

 “嗯,这匹马真辛苦,要负我们‮人个两‬。”儿感动地看着它,也来轻抚它脑袋,转头问他“与你并行天下好久,似乎这一匹陪你的时间最久了。”这匹马其实很有纪念意义,得到它的那一夜,儿‮人个一‬处理了铁云江父子,而胜南在外围成功地歼灭了铁家顽固余,并将这匹顽劣的叛将战马俘获了回来,之后几月,一直以它征战。

 “陪我时间最久的,注定凶险也历经得最多。”胜南叹,儿听得也失神,忽然四目相对,竟都忘记把目光收回去,许久,儿才缓缓转过头来。

 适才的四目相对,好像很偶然,又其实很自然,以至于她都来不及脸红,不必去掩饰什么。 策良驹,携盟主,穿水瀑,越火窟,复用香三炷,依次解决金土木。金阵虽刚烈,以能攻坚,饮恨刀如火,直烧;土阵虽厚重,以专可胜散,饮恨刀如木,直钻;木阵虽屈伸,以刚即克柔,饮恨刀如金,直锯!

 五行阵破,村落面貌,依稀可见。 魔村之中千门百户,面面相向,背背相承,实在是重重小阵之外又一大阵。夹道密林逐渐换成农田,却因暮时分,不再有人走动耕种。儿最不敢看的却也是农田深处,那里一定什么奇怪诡谲的现象都有,比如上次那几乎将自己哄抢一空的蘑菇坑,也比如神墓派围困自己时借来用的沼泽荒,而且天色将晚,飞禽走兽蛇虫鼠蚁显然也充斥其间防不胜防。

 穿行过一座座小山村,风景渐渐又荒芜,开始有寒潭热,远距即可被冻伤,绕行则见毒烟蒸腾,瘴气散雾。光消隐,天呈紫,林又变密,荆棘丛生,烟霭却由黄褐色转黑。

 村落毕,人烟尽。

 “又从江南到了北。”儿轻声道。

 “是啊,离出口也不远了。诸葛其谁再不来,我就不等他了。”胜南笑着说。

 “他送了我们不少礼物,好像金木水火土他都用过,不知接下来他还有什么礼要送。”儿沉思,忽然展微笑“不过也不必揣测啦,既来之,则安之吧。”有胜南,当然随遇而安。

 “哦?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啊。”胜南略带惊奇“不过,此安之,非‘安定’之‘安之’,而是‘安抚’之‘安之’。”胜南笑着,把儿的名言偷来了:“不管他还要送什么来,来一个,咱们办一个。” 就在一瞬间,两人面前风变得强烈,尽管都已经准备好逆风。

 再崔嵬的建筑,不过是空的构架,在已经嘶哑干咳的风啸声中,胜南下意识地更贴紧了儿。

 泥沙骤然飞涌进儿的眼,马蹄后杂声四起,劲草于烈风间披靡裂响彻心肺,一群秃鹰,难以预料地出现在八卦五行的后续,开始对胜南和儿、穷追不舍!

 极速离去,往胜南认定的魔村村口,找到出路,就一定能摆苦苦纠死死相的凶鹰之搏…谁能料想,接下来突如其来的一幕,会使得儿惊呼一声、同时胜南心也一颤…

 归路断!?

 悬崖,他们眼前的,竟是悬崖!是无法用尺寸量准的浩瀚天空和崚嶒上突然缺了一页的山路!古径早已跌入无底裂谷…这条路,显然不是归路!

 再难说,是从何时起,从何地竟然了路!走错了方向?回不去?进了诸葛其谁布景里的另一个画面、自此与人间又隔绝?!

 天彻底地变暗,秃鹰们太饥饿,它们在半空的紧凑扑腾,凸显出它们的饥饿贪婪穷凶极恶,而脚下裂谷,是栖鹄悲鸣、虎啸龙、熊咆猿啼、鹧鸪唤愁、杜鹃啼血…

 一劫跟着一劫,所谓战场,只不过是游戏的地方,敌人会同走马灯一样地轮换,好吧,就等着它们一起上吧。

 儿自负着,等候胜南一刀出手不留余痕,刀锋与儿擦身错过的同时,且看他如何力挫风云,却轻挑她心弦…那群秃鹰可能想不到,它们正扑腾在白热发红的空气上方!想要侵蚀饮恨刀的性命,就只会被饮恨刀的战火融化…

 空气里回舞着苦涩的粉尘和腥膻的污血。鹰的死伤,唤醒了山涧里云雾的挣扎。就像是被胜南刀锋发了一切斗志,本已归岫的晚云,从此刻开始被纠集,不管拼凑得多,也以翱翔搏击之势,由各个方向席卷而来,不论强弱同时往饮恨刀上冲,黑色云雾的笼罩,让儿重新‮了见看‬大漠的荒绝景象。每一道无规则的黑,都是盛极的妖魔气,带着不为人知的笑,企图击毁那被它们窜上窜下包围杀的刀法,只是,它们在饮恨刀周围不停地围绕,就好像是在衬托它。看得久了,就分不清楚到底是它们在饮恨刀,还是饮恨刀在着它们,黑云雾,先如柱,后如针,先如墙,后如纸,先如铁,后如绣,先如笑,后如悲哭!

 “闭上眼睛!”

 正是在那一刻,儿听见胜南对她说要闭上眼,当浓雾自行散尽,刚刚有月光要投进来‮候时的‬,胜南忽然低声在她耳畔说,要她闭上眼!

 岂能不闭?儿闭上眼的一瞬,天空骤然亮起,划破视野的光线比光还强,衬得整片天空湛蓝,那般明净如洗,不像夜晚该有的光!

 当第一缕强光透入浓雾中央,胜南就已经觉察出不对劲,诸葛其谁的伎俩,就是在他林阡刚刚攻克黑云雾之后,送他刺目光,让他战胜黑暗接光明的同时,双目被光线刺伤!

 雾之重、光之险,实在叫人进退两难,胜南不假思索,即刻以刀强逆云雾去路,那纷纷遁逃的黑云雾,没有办法拒绝饮恨刀的扣留,被狠狠揪回头遮挡强光。胜南嘴角一丝得胜的笑:想害我进退两难?你诸葛其谁的矛,却注定要接二连三成为我林阡的盾!

 黑暗里她觉察出他的笑意,还有他耳朵又在动:这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越凶险,他越开心。只半,就度过了儿命中前十七年‮有没都‬度过的劫,在敌人的棋盘上,石是敌,路是敌,乾坤是敌,风云是敌,金、木、水、火、土,毒、气、光、雾…可是,很荣幸,她陪他度过了命中一场又一场的劫难和开心。

 “可以睁开眼睛了?”她预感他已经把强光掩蔽,小心问他。

 还是很开心,虽然迷路,虽然他在答应她可以睁开眼‮候时的‬,竟带着抱歉的语气对她说:“儿,我们了路。”

 从悬崖退下,儿也清楚地看见,北的尽头,不是他们进入魔村的那个村口,不是出路,而是·南和慕二涉、救回儿的地方,虽然那地方现在一片狼藉,可是中午的打斗痕迹犹在,胜南和儿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便是说,最后,胜南和儿,又绕回了原地,没有走出魔门! 行军最忌鬼打墙。

 儿却同他微笑着讲:“既迷路,且迷路。”

 也许,迷路上的风景,真的最好看。

 花倚石。

 远处传来魔村的钟响,一两声,三四声,也许,又是诸葛其谁的路数吧…敌人又添了一员猛将…钟声。

 竟教钟声来杀人。

 声至悸。

 用不着胜南提醒,儿立刻加紧戒备,耳朵不听。

 夜深,她陪他一起、重新穿越过刚才的旧阵法,重新破阵,这一次,儿不再无事可做,儿要替他、捧着火照明。

 又一圈的徒劳无功,胜南却也是前所未有地妥贴,只因为,儿还在身边,云烟也在等着自己回到她身边。

 却究竟是哪一点犯了错?当自己每一步路,好像‮有没都‬走错,却走不出这宫,找不到出口…

 “胜南,能不能先歇‮儿会一‬?”儿问他“走了这么多重复类似的路,倒是有点困倦了。”他应允,与她在一个村落里找了间屋舍停下。她的确显得很疲惫,手脚都冰凉,一旦睡下,即刻就入了梦乡。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困倦?在魔村‮多么那‬日子,她好不容易回到她唯一全心相信的人身边,终于可以让绷紧的精神彻底地放松片刻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好,就把“安定”留给她“安抚”就交给胜南。

 他要随遇而安,才能令她随遇而安。 他平静地凝视着身边睡得香甜的她,他闻得到,儿身上的断魂香愈发地浓郁了,浓郁的却不止断魂香,还有她固有的木芙蓉香,那是他习惯了很久的香气,可是,除此之外,‮么什为‬还有第三种味道…

 胜南蹙眉,感应到些许不适,其实他很想问她,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竟接触到了他的致命弱点…蘑菇?若真那样,她还真是烈剧毒不错…

 这一次魔门之行,挑战真是时刻不绝。胜南自若一笑:身上竟然沾满了蘑菇味的儿,真是他此行最大的挑战,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儿这几天在魔门到底有哪些经历,但是,真的不虚此行…一瞬,胜南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兴奋和战意:这战场,不知多少人处心积虑想要打败他,却倒要看看,该是谁、能败他林阡哪怕一次!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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