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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二十(小修)
 中内诸司殿中省尚食局门前,一列着紫衣的小宫女们排得齐齐整整,手中精致食盒上用黄绣龙合衣笼罩了,沉甸甸地捧在前,过了殿中省,便往那凝晖殿一路行去。

 此时正是晌午,虽说太阳未,可还是闷热难耐,看这天色像要下雨,可却迟迟未落。

 这会儿卫不严,大内中又无人走动,小宫女们便动头动脑地,一边走,一边小声嘻笑起来。

 尚食局的宫人们本就比不过其余内殿司的严谨,再加上不近皇上身边伺候,因此纵是处于中之内,也常常不按那许多规矩来。

 内侍总管王太监走在最后面,前襟后裳早都被汗浸透了,此时只想快些走到凝晖殿去差,于是眼看着这群进膳的小宫女们不甚安分,却也懒得去管,只要不‮么什出‬子,那便随她们说上几句话也无大碍。

 正走着,最后那两个小宫女也不知说到什么趣事儿了,竟停了一小步,互相咬着耳朵悄悄言语了几句,说完之后又抿了抿,面上带了抹飞红,才继续往前走去。

 风浅浅吹过,恰将那二人说的话零零碎碎地吹开了几句,捡了几个词儿裹着,绕了一绕,便送入了王太监耳里。

 王太‮听监‬见她们的话,本是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整个儿人都清醒了不少,脸色先是一白,又立时黑了去。

 那两个小宫女犹不自知,还在窃窃笑着,却不料身后的王太监已行至她们身侧,抬手一拦,便将她二人拦了下来。

 王太监看着她们,脸上满是怒意,半晌才开口道:“先前在胡‮么什说‬呢?”

 那两个小宫女一看情势不对,吓得不由都低下了头,嗫喏道:“回公公的话,什么…什么也没说。”

 王太监一声冷笑,公鸭似的嗓音引得其余诸人都看了过来,也不知这两个小宫女是犯了什么事儿,能叫他在外头便发起火来。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那王太监便扬手,一边一掌,赏了那两个小宫女一人一个嘴巴子。

 众人俱是惊愕,那两个宫女身子抖得不能自持,却只是死死咬着嘴,不敢开口争辩,眼眶凝泪,就将砸下。

 王太监深了一口气,盯着她二人“现如今真是没规没矩了,连皇上你们也都敢在背后议论起来了!眼下还在中便能如此放肆,还当不当这是皇城大内!”

 他伸手一掀,将那二人手中捧的食盒上面罩着的合衣笼撤了,冷笑道:“现下凝晖殿里,皇上与诸位大人都等着咱们,你二人且先自个儿回去,待我回头见了许尚食,将今这事说与她听,让她来看看怎么办才好!”这一番厉言,着实吓傻了这些小宫女们。

 王太监是常年跟在贺喜身边的人,平里大内宫人们哪个见了他不得让三分,这两个小宫女今将他惹怒了,那下场定是不会好看的。

 其余的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言语,捧着食盒的手都有些抖,脚下步子愈发快‮来起了‬,深怕做错什么事儿,也让他瞧见了。

 王太监走在后面,可这步子却是越来越沉,眉头紧紧锁着,到最后,口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到刚才那两个小宫女说的话,他心中不由一堵。

 皇上自开宁府回来后,整整一月未诏人侍寝,也不回寝宫,夜夜都宿在崇勤殿内。

 皇上不近女

 十年来,这种事情还从未有过!

 他们这些常年侍候皇上的人察颜观了好些日子,却也丝毫理不出头绪来。

 是身子不适?可太医却说,皇上一切安好。

 是精力不济?可皇上每三更后才就寝,五更便又能起身上朝,容光依旧,并无半分异样。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

 虽是心中疑惑着,可这事也非他们能问得的,只得就这么一地看下去,又不知怎么才好。

 王太监黑着脸,看着眼前这些进膳宫女们,这事儿,居然都已传至殿中省六尚局了!

 当着他的面,那两个小宫女尚且敢如此议论此事,莫要论大内此时此刻别的地方了…怕是人人都在窃窃私语罢!

 王太监不头皮发麻,这些在背后说出来的话,还不知是怎样不堪入耳…

 自古帝王无私事,那起居注上每列的条呈,真真是让人伤脑筋。

 …

 又行了约莫半百步,凝晖殿便在眼前了。

 殿前卫见了他们一行,也不多问,便高声宣唤,让他们入了殿内。

 王太监在前领路,直直进得殿内大厅,做了两个手势,便让那群宫女们挨个入内摆膳。

 今早朝散后,贺喜独留了几位朝臣于凝晖殿议事,直过了午时也还未决,因命人去备了膳食,留诸位臣子于殿中进膳。

 等人都退了,贺喜才挑眉看了看与座诸人,开口道:“别拘束了,先吃了再议。”

 三省六部的重臣来了四个,外加古钦与朱雄二人,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觉拘束,却也不敢抗旨,便于座上吃‮来起了‬。

 朱雄一介武将,带兵打仗豪言迈语不拘小节,又是跟着贺喜数次出征的,此时便也没‮多么那‬顾忌,吃了‮儿会一‬,便张开大嘴笑道:“此次邰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主动要将那八千名百姓送还回来!”

 贺喜握着银筷的手指僵了一瞬,沉眉不语。

 朱雄见无人应他,自觉有些无趣,面色讪讪,大口吃了几块,也就不多‮么什说‬。

 贺喜高座于殿上,目光扫至朱雄身上,忽而道:“朕命你去逐州城外那八千名百姓,如何?”

 朱雄一咽,呛了两口,左右看看,才对上贺喜的目光,嘴角一“陛下…”

 贺喜搁了手中筷子,神色未变“怎么?”

 朱雄声音小了些“臣…臣不想再见那狄风。”

 贺喜眼眸一黯,抿不语,心中尽是冷笑。

 他邺齐堂堂将帅,就只这点出息!

 伸手去握案上白玉酒杯,口中冷冷道:“难不成还要让朕亲自去一趟?”

 那语调中含了隐隐怒意,让诸人手中动作都停了下来。

 朱雄一急,忙起身道:“臣并非此意。陛下要臣去,臣便去!”

 古钦在一旁微微皱了眉,想了‮儿会一‬,道:“陛下,臣思来想去,也不知邰涗这回打的是何主意…先前臣带了银钱去赎他们都不肯,这次怎么会主动将人遣送回来?”

 贺喜的手指扣着那酒杯沿口,越握越紧。

 里面琼浆微漾,泽清透,一望便可见杯底那暗雕纹。

 这酒,不似那奉乐楼的醉花酒…

 那醉花酒,虽浊却醇,品在嘴中,是说不出的香。

 他眉眼一沉,那酒,怕是再也无机会喝了…

 心中涌起自嘲之意,真的是那醉花酒香么?还是…因为当眼前那人?

 可是那人,怕也再无机会见了…

 顿时觉得口僵硬万分,面前玉杯蓦地烫手。

 不由地便松了手,又将那酒杯推至一旁。

 他手指渐渐握起,心底一角愈发僵硬,竟暗暗地有些恼自己。

 这是怎么了?

 先是觉得后宫佳丽无,眼下竟连邺齐美酒也觉得无味了?

 贺喜看着案上佳肴,再无胃口,由着那菜慢慢凉了,却是再也未碰。

 古钦见他不说话,心中不由生疑,先前风传皇上近来不对劲,本来在朝堂上未曾发觉,可现下一看,果然是与往日不同。

 朱雄却大大咧咧毫不自察,见几人不说话,那闹腾的毛病又来了,冲古钦嚷嚷道:“我听说邰涗的皇上近来大病,这可是真的?”

 古钦点了点头,先前职方馆的人确实这么来报的。

 朱雄一下子便乐了,浓眉飞扬“可是十年来头一回听说!”

 贺喜闻言,脸色不由转黑。

 朱雄未留意,只自顾自地道:“要我说,她那也是咎由自取!”

 贺喜眸子又黑了一分,深不见底,抬眼朝朱雄看过来。

 古钦见了他那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渗出点寒意来,扭头去看朱雄,却听他接着笑道:“那女人,十年来心机手段无数,挡了我们多少好事,这回大病,怕是一时难以兴风作了!”

 贺喜的背重重靠上御座,双手环,眼睛微眯,目不转睛地盯着朱雄。

 朱雄正在兴头上,咧着大嘴又加了一句:“最好她这次一病不起,到时邰涗国中大,我邺齐就能趁机…”

 话未说完,前方便响起清脆一声,断了他后面的话。

 贺喜手中紧握案上纸镇,冷眼看向他“说够了?”

 朱雄愣在那儿,见皇上这的样子,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贺喜狠狠扔了手中玉石纸镇于案上,又是一声巨响。

 殿中几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贺喜盯着朱雄,刀一开,冷言冷语似山涧寒冰“罚俸一年,杖三十。自去领刑。”

 朱雄背后一阵冷汗,开口,却不知‮么什说‬。

 有中书老臣起身“陛下,敢问朱将军犯了何罪?”

 贺喜袍起身,龙踞袍背,煞是刺眼,目光如凛冽寒风将殿上诸人扫了一遍,又移至朱雄脸上“大逆不道,犯上不敬。”

 说罢,便甩手而退,连再要议的事情也都不提了。

 殿上骤然冰冷不已,几人均是一头雾水。

 朱雄眉头苦皱,心中更觉委屈。

 大逆不道?犯上不敬?

 他说的是邰涗的那个女人,与皇上何干?

 他犯的倒是哪门子的不敬之罪?!

 当真是千古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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