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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十六
 狄风拳背上青筋暴起“绝不可能!”

 贺喜似是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倒也不恼,手中把玩着那珠簪“狄将军先前还说,只要能退三国之军,不论何事你都愿意。”

 狄风气得不能自“邺齐五万骑兵入境,谁知会做出何事来!”

 贺喜手中簪尾敲上布防图,轻点临康“邺齐大军自此处入境,临康以北一马平川俱是河原,五万骑兵奔袭北上,只消一夜便可至凉城。南岵定会以为邺齐亦于邰涗内之时趁机夺利,南岵世子邵远乃急功近利之人,自是见不得邺齐大军会早一步攻近遂,因此定会领兵西进,与邺齐一争先后。”

 他将簪尾在凉城处狠狠地一顿“待他大军欺近,朕便率军掉头东去,于门峡设伏,奇袭邵远一部,同时让龚明德麾下八万大军堵住邵远后路,合力围剿南岵大军。狄将军,你率风圣军北上至平域关阻援,以狄将军及风圣军之威名,北戬中宛必定不敢轻易派兵南下施援。”

 狄风眼中血愈浓,就听他继续道:“邺齐五万骑兵虽少却,加上邰涗南路八万军共十三万,前后相夹,足能将邵远之部打残。邺齐一旦介入此,北戬中宛二国定会按兵观望,只要灭了邵远一部,三国围攻之势便会瞬时瓦解,北戬中宛自会收兵。外敌既退,邰涗只消竭力平定内即可。”

 这一句一句听下来,狄风身子渐渐趋冷,铠甲下的单衣已经全被汗浸透了。

 这男人真是…疯了。

 竟然能想出此计!

 心思缜密严谨,环环相扣,想必是他深思虑后的结果。

 可若是这样,他又能得什么好处!

 不能信,也不可信!

 狄风握拳,冷言道:“此计确实可解邰涗燃眉之急,但,陛下为何愿意这么做?”

 贺喜眉峰略挑“若是让南北中三国得了利,于邺齐亦无好处。邰涗既灭,邺齐将来也会陷于困境。更何况,南岵三番五次犯扰邺齐,朕亦可藉此机会将其重创,令南岵三五年内无力举兵为。”

 此言确是在理,狄风先前怒气收了些许,可脸色仍是不善“可陛下如何能保证邺齐大军入了邰涗境内不会言而无信!到时若是邺齐不助邰涗,反而与其它三国联手,又将如何!”

 贺喜眸子淡淡一闪,不紧不慢道:“狄将军眼下怕是没别的选择。”

 狄风喉头一梗,这句话似当心一箭,扎得他再无了生气。

 不信他,便会被三国群狼围攻;信他,便要担着被猛虎反噬的风险。

 信与不信,看似天差地别,其实到最后,结果或许都一样。

 信他,还是不信他…

 敢不敢放手,做此拼死一搏!

 狄风心中犹疑不定,若是英在此,听见贺喜所言,又当如何?

 照她的子…天地不畏,又怎会独惧此事!

 他抬头,对上贺喜那遮了层冰的眸子,狠狠一定心,哑着声音道:“便依陛下所言,开临康城门让邺齐大军入邰涗境内,我率风圣军北上至平域关,并着龚明德断南岵大军后路。剩下的,便全看陛下了…”

 贺喜看着他,神色略变“狄将军不怕邰涗朝中清非议?亦不怕将来回朝后被御史弹劾?”

 狄风眸黯了下去,他心中如何能一点都不怕!

 但…家国江山与个人荣辱孰重,他心中自有衡量。

 当年在他最落魄潦倒‮候时的‬,是先皇看中他的天资,带他回京,破格举荐他入讲武学堂,后又着他入殿前都指挥使司,委以重任。

 此知遇之恩,君臣相得之情,便是挫骨扬灰,他亦难报!

 更何况…还有她。

 先帝临终前他曾立誓,纵是倾此一生,也要助她守住这片江山。

 只要家国不破,便是牺牲他一人,那又如何!

 狄风抬头,并不答贺喜这话,反而道:“陛下贵为天子之身,却亲自领军入邰涗境内,难道不怕邺齐朝中出事?”

 贺喜低低一笑,再看狄风时眼中已有暖意“邺齐皇帝会一直留在开宁延宫内消夏。出兵入邰涗的人,是邺齐大将何平生。”

 何…

 狄风微微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陛下还真是…”话未说下去,只是略略苦笑了一下。

 天下竟真有男子若是,不拘常理,剑胆冲天,行事丝毫无所顾忌。

 …也不枉她曾因他而倾了的那半颗心。

 狄风一瞬间竟有些哽咽,心突涌,不口而出道:“杵州那一夜后,她于京中大病,前前后后拖了三月才好,病未痊愈,至今犹见咳血。”

 贺喜脸色陡僵,眸变得一片漆黑,半晌后里面水光渐现。

 他看着狄风,没有说话,攥着珠簪的手却紧了又紧。

 狄风眉头微皱,向后退去“明晚亥时,在下于临康城外陛下入城。”

 贺喜点头,忽然上前,定定地望着狄风“狄将军。”

 狄风停住“陛下还有何事?”

 贺喜眸光似刃“事成之后,朕有一愿,还望狄将军成全。”

 狄风挑眉道:“何愿?”

 贺喜嘴角轻轻一撇“待邺齐助邰涗困后,朕再告诉狄将军。”

 狄风眼神坚稳“陛下如若能退三国之兵,在下定当竭力相报!”

 贺喜低笑道:“如此甚好。朱雄在帐外候着,狄将军今夜辛苦了。”

 狄风不再开口,只是看了他两眼,便退‮去出了‬。

 帐外刀光凛凛,狄风轻一口冷气,望向不远处的朱雄,朝他点了点头。

 朱雄一挥手,两侧士兵收刀避刃,铿锵有声。

 夜风面扑来,扫得他心底生冷一片。

 不过是口头相许,他便将邰涗一国之运和自己的身家性命统统付给了那人。

 只觉浑身僵透,就似临渊之人,崖下万丈深不见底,身后之路白雾一片,是坎坷崎岖之路,还是平坦宽阔大道,此时都不得知。

 可是进不能进,便只能退。

 纵是身后之路有虎狼相伏,他亦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行去。

 狄风出得城营,挂剑上,翻身上马,扯着马缰原地兜了一圈,才猛地一马鞭,朝西疾驰奔去。

 倘若邺齐此次负了邰涗,他死也不会放过那人!

 帐内烛影微摇,贺喜垂眼,看着手中珠簪,良久未动。

 此次率军至开宁,本意并非如此。

 只是没料到她竟派狄风而来。

 自己先前定下的心思,在看见这珠簪的那一瞬,统统全了。

 于是刹那间便颠覆了自己先前所想,助她破敌之计口而出,现下想来,那些念头,早在自己不经意间,就已在心底滚过了无数遍。

 在狄风前狠狠压抑着的心,在听见他提起她大病未愈之时涌而出,自己差点就控制不住情绪,想要狠狠质问他一番。

 本以为于天下大事前,一切私念皆可抛却。

 可‮到想没‬,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亦高估了他自己。

 贺喜握紧手中珠簪,眼里一点点黯下去。

 狄风能够为了她而置身家性命于不顾,而他既然决定了要帮她,又岂会输于那个男人!

 臂上墨袍袖口扬起,手将中军帐幕一把扯开,外面火把之光犹亮,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

 贺喜看着帐外护卫,低声开口“传诏,全军人马集营待命,卯时拔营出城,奔赴临康!”

 天幕铁青,独月当空而挂,映得营中四下兵行马列杀气腾腾。

 这一仗,他必胜无疑!

 …

 邰涗大历十一年七月十一,检校靖远大将军狄风奉旨率军至东境列阵,与邺齐之军隔江而对。

 七月十二,邺齐五万骑兵连夜飞驰至临康城下,邰涗守城将士受狄风之命,不战而开城门,邺齐大军入境。

 七月十四,邺齐大将何平生率麾下骑兵千里奔袭至邰涗凉城,止步不进。

 七月十六,狄风率风圣军北上,至平域关乃止。

 消息传抵京中,邰涗朝中一片哗然,人人震惊不已。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英独除狄风临事专断之权,可谁能想到狄风竟会胆大至此地步!

 御史台弹章如雪片纷飞源源不断,半内便铺满了九崇殿。

 朝中清非议,举国上下皆惊,英亦是龙颜大怒。

 一内连下七诏,命枢府即派人送去狄风阵前,解其兵权与副帅卢可华,并着狄风火速归京。

 圣旨还未送出,前线兵报又至,南岵世子邵远统十二万大军破境而入,直门峡南面,却遭邺齐何平生麾下骑兵伏击,不得西进。

 中宛淀梁黄世开之部分兵南下施援,却于半路为狄风所袭,只得弃而回营;北戬闻之,遂按兵不动,于云谷关扎营待望。

 七月二十六,龚明德率军西进,截断邵远后路,与何平生之部前后相夹,重创南岵大军,血战七,一役杀敌八万余人,其余尽数俘虏。

 南岵世子邵远奋力突围,领千余骑杀出重围,夜不停,奔回南岵境内。

 南岵大军既败,中宛北戬二国随即收兵,三国围攻之势瞬时瓦解。

 于宏率军北上,与林锋楠大军于嘉陵关外汇合,合力围剿平德寇。

 红旗捷报抵京之时,距狄风奉旨出兵不过短短二十八,而外敌已退,内平定之时亦是指可待。

 朝中诸声皆弥,人人都被惊得回不过神来。

 狄风率部归京,自上折子请罪,英阅后不批,命人誊抄后分发至两省三衙并枢府及御史台,着朝中肱股重臣群议。

 何平生麾下邺齐大军屯于凉城外,不进不退,不知何意,而龚明德之部对之不敢轻举妄动,只留门峡一带布守。

 狄风于己罪尚未议决时又上折子,奏请英亲犒邺齐大军。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邺齐此役于邰涗堪称有恩,犒慰邺齐大军也在常理之中;可让皇上亲赴凉城犒军,风险甚大!

 朝臣们各怀己见,三来各折子纷纷而上,附议的有,劝拒的有,弹劾狄风居心叵测的有,意趁此机会与邺齐修盟的亦有…

 众言纠杂不清,惟等英最后定夺。

 …

 “陛下非去不可。”

 狄风跪于殿中,声音低哑,语气却是不可动摇的笃定。

 英面无表情,眼中怒火腾然而生,手中一摞折子想也未想便朝他砸下来“你罪且未定,不想想自己后路如何,此时替他邺齐大军瞎什么心!”

 狄风避也不避,由着那些折子落在他身上“臣甘愿领罪,绝无开之辞,但陛下非去凉城不可。”

 英气极,撑在案上的手都在抖“你甘愿领罪?当你自作主张让邺齐大军入境,事先连一封密折都不发予朕,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狄风抿,头低着“臣之罪臣自知,臣甘愿伏法。还望陛下能去凉城犒慰邺齐大军。”

 英一口气,面色发黑“你到底何意?不论朕同你‮么什说‬,你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你到底想要如何?你别以为朕‮道知不‬,你之所以瞒着朕,就是怕朕知道后会同意,你怕若是邺齐半路反悔,朕就成了邰涗的千古罪人,国之昏君!你狄风忠君爱国,拿自己性命搏此一役,纵是赴死你也心甘情愿,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好得很,当真是好得很!”

 狄风脸上棱角僵直,抿半天不语,待英怒气降下去些后才又开口道:“陛下可知,率军入境的何平生是谁?”

 英冷笑“朕有何不知?朱雄的副将,一个邺齐从三品的都虞侯!”

 狄风头得更低“何平生,就是何公子。”

 何公子?

 英皱眉,不明其意,看向狄风,略略思索一番,心中片刻间陡转百度,然后猛地一惊!

 “他…”她颤声道,眼中亮光凌现。

 狄风抬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英腿一软,跌坐回椅上,身子止不住地抖。

 妖孽,妖孽,当真是妖孽!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统帅五万邺齐精锐之师,横扫南岵十二万大军,在危难中救邰涗于水火的,竟然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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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极度亢奋,今字数是平常的两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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