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刘妈连滚带爬涕泪横
以其肥胖身材绝无可能达到的度尖叫着冲回了侯府,消失在门内,道知不她为何在认出我之后居然会如此畏惧,难道是怕舅舅责罚她对我的冒犯?可也不至如此啊。
身旁,唯恐天下不
的贺兰悠轻轻皱眉,很认真的询问:“女鬼,这长空
天
昭昭,敢问你是如何保持灵体不灭的?”
我给他一个很不诚恳的笑容:“承您动问,奴家不过是食了只人面狐的心而已。”
此话出口,突觉有些不妥,呆了一呆,细细一想,便觉得燥燥的热缓缓的漫上来,道知我自己的脸定然红了,急忙转头他顾,想另寻些话题岔开去。
然而那个万恶的少年却哪里肯放过我,即使我已扭过头,依然看见他淡若清风的一笑,轻轻凑近我,语声轻柔如梦:“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沐晟在众人拱卫下匆匆出门来时,我有些微的讶异。
刘妈既然知道我回来了,舅舅定然也是知道的,为何不见他身影?倒是沐晟,七年不见,已是高颀稳重的青年,依然如少时的端肃之上,更多了久居上位的气度端凝。
看见我,他的惊异更甚,而当他目光掠过笑容微带羞涩,却不卑不亢,闲雅悠然的贺兰悠,也不由呆了呆。
然而他很快恢复常态,喜道:“怀素妹妹,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我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这都是怎么了,我死了?我怎么道知不?
沐晟笑笑:“还是进内说话吧。”他的神色略有黯然:“你走后,生了很多事呢。”
我笑笑,怀着满心的怅惘,在沐晟的诚恳相让里,在军士的瞠目结舌里,再次踏入这熟悉而陌生的侯府大门,侯府亭台依旧,画楼宛然,时近深
,早凋的花树已开始飘落残红,我踏着那一地柔软,听细微的碎裂之声不绝,想起那夜的诀别,素弦声断,翠绡香减,不能抑制的悲从中来。
转过头去,远远的,浓荫里藏鸦别院飞檐一角微微探出,隔了如斯距离,似乎依然听得见檐下金铃轻响,那铃声我听了十年,如今人去楼空,只余它仍在风中寂寞回响。
许是我的悲伤感染了沐晟,他的语声黯然:“藏鸦别院这许多年,父亲一直命人时时打扫,一切用具摆设,还是姑姑在世时的模样,父亲去世时,还嘱咐我们兄弟,定不能令别院废弃…”
宛如焦雷在耳边炸响,我霍然回:“你么什说!”
我的语气里有太可怕的东西,连沐晟也惊住,呐呐道:“我说父亲去世时…”
我晃了一晃,眼泪突然泛上眼眶:“你是说…你是说…舅舅去世了?…”
沐晟一脸惊
:“你道知不?姑姑去世不久,父亲也去了…”
我突然觉得昏眩,紧紧扶住身边一棵树,指尖扣住树身,深深陷入:“我…道知不…”
沐晟担心的看着我,伸出手想要挽扶,却最终犹豫着缩回手去,我凄凉的一笑,千言万语涌在
中,却道知不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失了重要的一块,无尽的寂寥漫上,而这秋风如此冰凉,无情穿透我心口,似剑般搅痛得我鲜血淋漓。
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扶住了我,我迟钝的转目,看见外表温柔的贺兰悠素来冷漠的眼睛里,淡淡
出几丝关怀与担忧,他的目光宛如实质,拂过我灼痛的心,我觉得心里略略一暖,神智恢复了几分,想起了舅舅去世那时辰,我还在山庄疗伤,定是外公他们怕我
了心神引起毒气散逸,所以瞒了我。
之后怕我伤心,干脆就瞒我到底了。
扶着贺兰悠的手站直,我在泪眼朦胧里注视沐晟:“带我去给舅舅上香。”
在舅舅牌位前,我手执素香虔诚跪拜,舅舅,原谅我未能在你最后时刻伴在你身边,如果道知我那一别便是永诀,我想也许我宁愿死,也要见你最后一面。
看着那黔宁王的尊号,想起沐晟说舅舅归葬京师,谥昭靖,侑享太庙,我淡淡想,死后哀荣又如何,终究换不回那个英
明朗的男子,我终究是永远看不见他长身玉立于风中,对我万分宠溺的笑了。
上完香,回到正厅,我问沐晟:“舅舅因何疾而逝?”
沐晟的回答有些犹豫和含糊:“因病…”
我皱眉,想起先皇屠戮功臣的手段,心中一寒,难道舅舅最终也未逃脱得兔死狗烹的结局?
沐晟看我神情,知我误会,急忙解释:“怀素,不可多想…”他又犹豫了一下:“我不说清楚,只是因为不想你再伤心…”
我一怔,我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娘和舅舅,两个最爱我的人,在同一年逝去,一个我未能亲身陪伴陪她走过最后一段艰难的路,一个,我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甚至连死讯也是7年后方知,凄凉至此,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怅恨的?
沐晟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怜惜:“父亲是重情之人,他的身世你也知道,先皇后先太子待他深厚,洪武十五年初,先皇后薨时,父亲哭至呕血,病
因此便种下了,后来你娘病逝,再不久,先皇太子薨逝,父亲因此
绵病榻,后来没多久,便去了…”
“先皇太子薨逝…”我听着这句话,得觉总哪里不对,先皇太子是哪位?能让舅舅伤痛至此,必是
情极好常来常往的,可舅舅最是
好的,也就是干爹了…先太子…朱标…允…
我突然浑身一冷,喃喃道;“干爹…”
沐晟注视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悲悯:“是的,姑姑和父亲其实一直都没你诉告,你的干爹就是先皇太子。”
我呆呆想了半晌,突然笑来起了,真是笑话,我还有多少事应知道而未曾知道?黔宁王是我舅舅,先太子是我干爹,允,我一直唤他哥哥的允,那
因我失手而误伤的允,应该就是朱允炆,去年登基的新帝,好煊赫的身份!好震撼的背景!那么,外公是谁?娘是谁?我又是谁?
想起那
倚门凄然望着娘,低头轻咳的干爹,想起他早衰的华,我若有所悟,一刹那泪盈于睫,深
未绿,鬓已丝,人间别久不成悲,干爹,一直是寂寞的吧。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些华年
光里,那个回眸
掠生波的女子的裙裾,早已拂过岁月的长廊,带一抹黄花赤叶的暗香,于薄绡丝绢相望般的朦胧里,迤逦而去了。
终,不可回,不可追。
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血
早已消失,这一刻,原来我比任何人更寂寞。
听见沐晟问我:“怀素,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吧,我叫人把藏鸦别院收拾下,很快就好。”
我摇摇头,只觉万念俱灰:“不了,斯人已去,我留下有何意义。”
沐晟有些急切:“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啊,我们一起长大,难道你得觉不我们是你的亲人吗?”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新帝登基,风云暗涌,这世道并不太平,你单身女子,如何能行走于
世。”
我略略蹙眉:“哥哥,你这话听来奇怪,新帝登基不假,可我没听么什说风云暗涌之事啊,这天下,虽说贪官污吏不绝,恶霸强梁难免,但也不至于就算
世吧?”
沐晟苦笑:“怀素,今
我和你说这话,就是杀头的死罪,但我怕你不知内情,不得不多说几句。”说完看贺兰悠。
贺兰悠也不看他,懒懒打了个呵欠,笑睇我:“你在这里也算半个主人,我累了,做主人的为何不招待我休息?”
我微带歉意的看着沐晟,沐晟忙命一旁侍候的管家带贺兰悠去听风水榭休息,并嘱咐不可怠慢了贵客,眼见清雅如云的贺兰悠曼然而去,却皱了皱眉看向我:“怀素,此人面秀骨冷,狠辣敏慧,举止行事俱非常人,你和他一起,千万小心。”
我暗暗佩服沐晟的眼力,心里却不想就此话题说下去,岔言道:“你刚才说要和我说天下大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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