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云峰
寒风呼啸,气流如刀。
雪云峰上,无论何时,总是能感受到无尽肃杀之气与那刺入骨髓的寒冷。
青
朱律,凄辰岁余,外界的四季总会不断更替,但雪云峰却不同,一年,十年,百年,甚至于千年,都仍是漫天风雪的景象,身在此处,冰寒彻骨,始终如此。
它就像是一方独立的世界,一个只有冰冷的世界,这让原本就地势偏僻的雪云峰,更加人烟罕至。毕竟冰冷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是不愿去触碰的,反而更愿意将之尘封,世间的冰冷之地如此,心上的冰冷之地亦是如此。
然而此刻,却是有两人正在这雪云峰上行走。
一男一女,一老一幼,老者约莫六旬年纪,青衣白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而他所牵着的那个女孩则是身形瘦小,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但其一对眼眸却似有灵气蕴含其中。
嗖!
寒风又起,卷起千层雪,直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但这老者与女孩的脸色仍是如常,并未有任何苍白的迹象,他们走得并不快,但却都步履稳健,每走一步,皆是在那厚厚的雪堆之上留下一个极深的脚印。
“菡儿,冷么?”老者忽然开口道。
“不冷。”女孩音声的很是温婉。
“雪云峰常年积雪,并且终
不曾融化,为极寒极
之地,你怎会不冷?”
“有爷爷在我身边,菡儿当然得觉不冷了。”
女孩笑了,笑得很是恬静,也很
足,于她而言,温暖便是有亲人陪伴在身旁。而现在她的爷爷就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纵然是行走在漫天风雪之中,那份温暖她依旧能感受得到,如此一来,又怎会觉得寒冷?
“那倘若有朝一
我不在你身边了呢?”老者继而言道。
“这…爷爷要离开我么?”女孩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了下来,那对本充满灵气的眼眸此刻却是有着一丝哀伤之
。
“这世上本就没有长久的陪伴,有相聚便有离别,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老者轻叹了一口气,旋即说道。
“死…”听得这个字眼,女孩眼中的哀伤之
更甚,“像爷爷这样的问道境强者也会死么?”
“再强的人,也无法摆
死亡的宿命。因为他们始终是人,而不是神。”在谈及“神”候时的,老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情,像是敬畏,也像是困惑。
“神,我听过神的传说,可从未真正见到过他们,他们真的存在么?”
“或许存在,又或许不存在。不死不灭的神明,毕竟只是出现在传说之中,究竟存在与否,还是要靠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女孩有些诧异。
“不错,菡儿你的天赋要比爷爷强,将来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触及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层次。”
“爷爷可是问道境强者,又被多么那人尊称为药皇,我的天赋怎么可能比得上你?若是连你都无法找寻到那个答案的话,菡儿就更没会机有了。”
“呵呵,傻孩子。”老者身形略作偏移,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孩的小脑袋,旋即又说道:“问道未必悟道,悟道未必成神,这个道理,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
“可惜,她不会有以后了,你也一样。”
便在此时,一道淡漠话语猛然传来,回
在雪云峰上空,携带着无上威严,仿佛其言语之间,当真就将人之生死判定。而就在这声音落下的一瞬,数十道黑色身影鬼魅掠出,如同亡灵幽魂,来无声息,便是破风之声,都是未曾听见。
不过一息时间,他们已是将老者与女孩包围。
“冥界,果然是来了啊!”
老者声音低沉,似喃喃自语,他并未将目光投向这些距离他们仅有数丈的黑衣人,因为他已凭借着自身强大的魂力探查到了这些黑衣人的大致修为。
至于他们的相貌,他没有兴趣去看,也无法去看。冥界的勾魂使者众多,彼此之间实力也有所差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每一个勾魂使者都会戴着一具设置了秘法的青铜鬼面具,想要摘下这个青铜鬼面具,就必须先杀了这个勾魂使者。杀掉一个勾魂使者,他有信心做到,但他也依旧不会动手去摘下后者脸上的鬼面具,不止是他,任何一个对冥界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因为一旦有人将这鬼面具摘下,那设置在上面的秘法便会催动,而后便会将一道诡异的灵魂印记打入这人的体内,一旦进入,便是难以清除。这灵魂印记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但却会将他的行踪完全锁定,让冥界彻底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可谓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自身的行踪为敌人所掌控,那就是相当于断了自己的退路,如此一来,等待你的就只有死路。因为你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惟有一战,战至力竭,仍是一死。
“十五个问道境小成,八个问道境大成,三个问道境圆满,这等阵容,冥界倒还真是看得起我。”那一众戴着青铜鬼面具的黑衣人的体内,皆是有着雄浑灵力涌动,虽然他们已是极力压制住,但在老者强大的魂力之下,这数十股灵力波动,已是清晰可见。
“要对付药皇南宫决,自然是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岂不枉送了性命?”
如出一辙的淡漠话语再度响起,旋即虚空之中一道修长身影兀自浮现而出,此人亦是身着黑衣,但却并未像其下方的数十位勾魂使者一般,戴着那具狰狞无比的青铜鬼面具,而是
出了本来面容。
此人黑发披散,面容俊朗,左手执笔,右手执簿,凌空而立,给人一种说不出的
迫之感。
“判官笔,生死簿!”
南宫决号为药皇,除却一手炼药之术出神入化之外,灵魂力量更是强横无比,他的魂力对于天下奇异之物尤为
感,故而当这一笔一簿出现之时,他最先投过去的不是目光,而是魂力。
轰!
浩瀚魂力于瞬息之间自南宫决体内爆发,如
水般向那立于虚空之中的黑衣男子涌来,其势似狂风怒涛,风雷齐动,虽无形,却是让那黑衣男子周身空间猛然一震,当即便是浮现出诸多裂纹。而随着这股魂力的不断
近,这空间裂纹愈发增多,仿佛要使此方虚空都生生塌陷。
“药皇南宫决,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部分魂力,都是让我感受到了些许威压呢。不过…”
蓦地,黑衣男子手中判官笔一番挥动,竟是在其身前勾勒出诸多符箓秘纹,那一个个玄奥符文悬浮于虚空之上,周身光华
转,犹如漫天神辉蒸腾。旋即他屈指微弹,那符箓秘纹便是与南宫决所释放的部分魂力对碰。
以有形对无形,以符箓镇魂力!
嘭!
仅是瞬息之间,虚空之中便是掀起万层气
,下方诸多岩石亦是
裂,如此情形,赫然便是南宫决所释放的魂力与那符箓秘纹
锋所产生的反震之力所致。
而待得气
减退,无形魂力亦是消散,那众多符文却仍旧存在于虚空之中,虽已黯淡了些许,但浑身上下仍是散发出一种异样光芒。
“不过,今
过后,世上便再无药皇南宫决!”
话音未落,黑衣男子眼中便是闪过一抹寒芒,旋即便是有数十股恐怖杀气陡然释放,席卷天地,直冲霄汉,赫然便是自那下方一众勾魂使者体内发出。
“上穷碧落下黄泉,魑魅魍魉森罗殿。你是冥界之中哪一殿的判官?”南宫决兀自开口,周身也是散发出一股强横气势,即便此刻他已是被数十股可怖杀气所笼罩,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惧意,反倒是有一股坦然之
,似乎他对于眼前这等场景已是司空见惯。
至于其身旁的南宫菡,倒是没有南宫决这般镇定从容,十岁左右的年纪,毕竟只是稚子。但此刻她的脸上却也没有太多的惊慌之
,只是有着一抹凝重,与此同时,她紧握着南宫决的那只手也是不觉加大了力度。
“黄泉殿,邢无生。”黑衣男子冷然答道。
“黄泉殿么?很好。”
“很好?”邢无生突然疑惑来起了,他身为冥界五殿之一的黄泉殿的判官,这些年来不知判了多少人的生死,虽然亲自剥夺这些人生命的是勾魂使者,但他作为命令的颁布者,无形之中双手依旧是沾上了诸多血腥。类似南宫决这种生死存亡之际还在说很好的人,他却是第一次见。
“莫非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
?所以你会觉得很好。”
“不,我是在想,让黄泉殿的判官下黄泉,这应该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吧!”南宫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一抹玄异的弧度。
他这一席话刚出口,整个雪云峰就仿佛沦为了一片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杀!”
数息之后,邢无生一声厉喝,似九天雷震,杀伐
,立时打破了这等死寂局面。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
今天的雪云峰很是特别,风,仍是寒风,雪,仍是白雪,未曾有所变更,故而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特别的是人。这风雪
加,冰寒彻骨之地,一向都是人烟罕至。但一天之中,先是药皇南宫决与其孙女南宫菡来到此地,后又有冥界黄泉殿判官与一众勾魂使者前来,现在,又有一个浑身浴血,手执长剑的少年到访。
沓!沓!沓!
少年的步伐很是缓慢,行走的速度甚至是不如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者,但他在这雪地之上所留下的脚印却是要比南宫决与南宫菡更为深厚。因为,他每走一步,都会在这皑皑白雪之上留下一个血
脚印。
银白与鲜红混杂在一起,总是会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正如他此刻所穿的衣袍,一身为鲜血所浸透的白衣,远远望去,他就像是一个刚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人。
人,染着血,剑,染着血。
他全身上下,布满着伤痕,大大小小共有六十余处,无一不是被钝器所伤,每一道伤口,都仿佛意味着一次死亡,因为透过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你甚至可以看清楚他的内脏。死亡,跟他是如此的亲近,最贴近死亡的一道伤口,是他
口上的一处刀痕,长四寸,深三分,这个深度对他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位置。事实上,只要那把锋利的匕首当时再往右移一寸,不,半寸,他的生命也就真正走向了尽头。
因为,那赫然是他心脏的位置。
心,是不能死的,一旦心死,便无法活。一个死了心的人,就算还有着躯壳,就算还能行走,那也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
,不能算作活着。
可是他的心竟仿佛真的已死了,通体冰凉,毫无温度,他的人也仿佛已经死了,甚至连三魂七魄都已不再完整,将要散去。
但他现在却的确还活着,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剑,一把染血的剑,他的眼还紧紧注视着前方,一个未知的前方。
他不断地前进,甚至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伤,浑身浴血,他的意识不断模糊,甚至忘记了他因何重伤,因何
血。
直到某一刻,他感受到了数十股强烈的杀气,凌厉无比,似无坚不摧,蓦地,他体内潜藏的滔天杀气亦是再度被
发出来。
这一刻,他的眼神宛若来自无间地狱一般,极度可怕。
这一刻,他也很清醒,在最与死亡贴近的情况下,还能拥有清醒的时刻,无疑是难能可贵的。
“秦苍。”他的脑海之中不断浮现出自己的名字,也不断回忆着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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