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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章 瞒天过海
 “我儿死了!”得知这消息时,范吉面色发青,眼睛一翻就差点栽倒在地,几名家臣连忙围了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抚口的抚口,好歹才让他把气顺过来。

 “我儿真死了?”睁开眼后,范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朝歌来的信使,歇斯底里地又问了一遍。

 “唯,主君,君子卒于牧野,死于赵无恤手中。”信使看上去赶了不少路,声音因疲累而呆滞,在他破碎的甲衣上甚至还有干涸的血渍。

 在场的家臣和将领纷纷安静下来,听信使陈述事情经过。宽敞的范军大营里,只有铜燎炉中的木炭在劈啪作晌。

 从三月份赵无恤归晋开始,范氏便在秣马厉兵,进行战争的准备工作,等到邯郸午死去的消息传出,早有预料的范吉命令家臣们征召兵卒。邯郸氏在诉讼上输了,被认为是反叛赵氏,作为同盟者,范氏自然要为其出头,完成征发的大军在朝歌发放兵器甲胄,纷纷向西开赴,在沁水边拦住了赵鞅的七千人。

 新仇旧恨,事情到这一地步,双方都杀起了血,已经不在乎什么首祸不首祸了,范与中行、邯郸联合起来,在太行以东有兵力优势,只要能截断大河,先打垮赵鞅,便能取得全面优势,‮会机有‬将知氏拉拢过来,同时让~『,。。韩、魏不敢妄动。

 所以范氏一直在等待中行氏过来合兵,谁料十天过去了,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噩耗。

 信使将发生在牧野的战事简要说了一遍,期间范吉一言不发,他坐在案后怔怔出神,倾听时眼睛也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范吉那体型胖大的庶长兄范维呻道,“从邯郸悼子之死至今,也不过月余,就算第一时间派船只、轻车、快马回鲁国报信,从那里征召的鲁兵再回来,也不可能渡得了大河啊!除非他能飞回去报信。或者赵兵能行七八十里。”

 “赵无恤用了什么手段让鲁国提前得到消息征兵,亦或是用了什么办法提高了行军的速度,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东赵已在朝歌以南渡河,并覆没了吾等派去袭击棘津的军队,现如今,他们究竟在何处…”另一个家臣王生阻止了众人胡乱的猜测,王生是公认的范氏第一谋臣。现如今也就他能稳住心神,问到了关键的一点。

 信使道:“赵无恤还停留在牧邑,大张旗鼓,似有进攻朝歌的意图。”

 闻言后,悲观的范维再度哀嚎。“邯郸氏全军覆没,我侄儿不幸悯难,朝歌又遭到攻击…简直是大难临头!”

 有家臣讷讷地打断了他的废话:“不至于此罢…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范氏下一步该怎么走?”

 范维道:“还能‮样么怎‬?南下的邯郸兵不是被杀、被俘就是逃散。他们已经失去了一战之力。而赵无恤更是准备进军朝歌,切断中行伯与吾等的联系。赵氏已经占尽了上风…”

 他突然建议道:“为今之计,或许可以派人渡过沁水,去和赵孟请平,反正这次开战,赵氏只是为了邯郸,他们的家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帐内家臣们一时间无言以对,范维是家主的庶兄,却十分软弱无能,没有见识,如今大敌当前。竟会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大损士气。

 “请平?”就在这时,范吉终于说话了,他拍案而起,将面前的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将空樽往范维面前一掷,在他脚边摔成千百碎片,溅的碎块将他胖脸划出了血,吓得范维差点跳‮来起了‬。

 “孟兄,自从父亲和齐人联合将乐祁刺杀于羊肠坂,自从赵无恤在大河里溺死我长子的那一刻起,范氏与赵氏和解的机会就粉碎了。眼下他又杀我一子,要我跟赵氏请平?比用地下这破盏盛酒还难!我与赵氏父子,不共戴天!”

 范吉眼睛红得似要血,他二子皆丧于赵无恤之手,范氏与赵氏的仇恨,已经比太行还高,比东海还深。

 “不错。”见范维缩着头不敢再提请平之事,王生站出来说道:“仅此一战,并不足以决定全局的胜负,其实赵无恤留在朝歌附近,反倒是件好事。”

 众人不解:“好事?”

 “然,此时此刻,中行伯的大军应该已抵达,赵氏数千之众,恐怕是敌不过东劲卒,更何况还有朝歌城内一心为君子复仇的国人们助阵。范氏养士百年,终于到了派上用场‮候时的‬,赵无恤绝对无法对朝歌产生威胁。比起这个,我担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范吉指着他:“何事,快说。”

 王生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担心的,是赵无恤停留在朝歌是假,向西奔袭,意图与沁水对岸的赵鞅夹击我军是真,若真如此…”

 就在此时,营帐外却响起了一阵动!

 …

 “何事喧哗?”

 王生不仅是范氏谋士,也是管理营寨的人,他领命出了帐篷,眺望对岸,只见夜幕垂垂下,沁水奔不息,对岸的赵氏大营灯火通明,有许多隐隐约约的旗帜陆续从营中开出。同时更有人打着火把,拉着长行军的队伍朝上游涌去,从王生的位置望去,如一条火焰长蛇,足有五六千人的规模。

 “不好!”王生暗道不妙,敌军这是早有计划的行动。

 他快步走到河边,观察河水的势,只觉得比起下午时小了不少,然后他又捡了几块小石头扔入水中,石块在水面上砸出了个小漩涡,冒了几个泡沉入了河底。

 王生掐着指头算了算,暗道:“这沁水的速,果然是小了许多…”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不知为何,今夜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沁水发端于太行深山间,向东南。越过太行经南地,最后在韩氏的怀县一带汇入大河,水道长约九百里。王生颇知地理形势,知道这沁水屈曲周回,多沙易淤,其特点是冬之间。深不盈尺,到了夏秋天降霖雨,往往泛溢为害。

 如今正是四月下旬,雨水有一阵没一阵的,沁水算是不大不小,虽未到泛滥时,人却也很难淌水过来。

 可现如今,因为异样的原因,水急剧减小。而对岸赵兵又一副要强渡的架势…

 “赵氏肯定在上游拥水道,打算强渡,派人沿着河岸往上游去,在那几处容易渡河的地点加强岸防!”范吉也暂时放下了丧子之痛,亲自出来查看。营内休憩的士兵们已经被一一喊醒,聚集在岸边,警惕地观察敌军的异动。

 但王生却过来在范吉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范吉惊疑:“撤兵?你建议我撤兵?”

 面对主君的不解,王生道:“不错。沁水宽阔,而且河中满是淤泥。赵兵全部渡河至少要两个时辰,不如乘着他们还未下水,让全军急速撤离,用不了两个时辰,便能撤回雍邑。”

 范吉十分不满:“这是为何?你莫不是和我孟兄一样,起了避战的心思?”

 “并非如此。只是仆臣方才问过营门官了,他说派往东面的斥候仍未归来回报!主君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范氏大军在沁水东岸扎营与赵氏对持,补给就近从北部的雍邑获取,同时每天都倍加小心。不仅营外密布削尖木栅。向北,向西,向东南方向都派去斥候,在二十里开外巡视,无论有无警戒,都要及时汇报。

 一旦未归,那便预示着有事。

 王生解释道:“先前驻留沁水与赵氏对峙,是为了等中行氏汇合,如今形势异变,棘津未能夺取,赵无恤登岸北上,我军的后方已不安全了。依我看,不如先暂避一舍,范氏已经不能再输了,还是谨慎些好,也好过被赵氏父子夹击…”

 范吉心中满是儿子被杀的仇恨,一时间不能抉择,正寻思间,靠近下游的范氏营寨突然金鼓大作!范、王二人猛地抬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

 之前对岸的赵氏营寨陆续有兵卒打着火把往上游去了,而靠近下游的地方看上去一片漆黑寂静,加上那一带河面较为宽广,足有百余步之广,想来不会有人强渡。所以方才安排防务时便未部署重兵。可现如今,从黑黝黝的水中却不知何时多出了数百个人影,因为赵氏在上面截断水的缘故,水面只能没过他们的,完全可以淌水过来,他们皆口衔短兵,赤着身子朝这边拼命前进。

 方才已有数人摸着黑登岸,杀了岸边的范兵,幸好他们被视野良好的哨塔发现,这才敲响了警告的金鼓声,同时一阵箭雨将登岸者退。

 对岸的人也不隐藏了,一时间杀声大作,同时水声哗啦作响,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下了水,在强行渡河。

 王生直跺脚:“不好!中了赵氏计!”

 “赵孟手下必有智谋之士,居然让人持火把去上游佯装渡河,其实主力已屏息在下游等待,待吾等调动兵力后,才突然领兵强渡,吾等上当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范吉也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他一时心中大怒,拔剑怒喝道:“吾等人数更多,在营后尚有一师兵卒随时预备着,速速去将他们调过来,一定要将赵兵赶下河去,休要让一人登岸!”

 如今范氏就算想撤,也不好撤了,王生无奈,只好指挥众人防御,连范吉的亲卫也持盾举矛往下游赶去,他们临河列阵,严防以待。

 然而事还未完,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鼓声从东方传来,并有喊杀声随夜风传到。

 王生悚然而惊,他登哨塔,转首东顾,顿时目瞪口呆。

 黑的河内平原上,光亮一览无遗,也‮道知不‬是什么时候,原野上多出了一条火龙,他们从远处赶来,行军速度都很快,从行速判断…

 必是车骑无疑!

 等到那支持火把的骑兵从范氏营寨前掠过,将火箭到哨塔上时,他们的身份便确凿无疑了。

 这世上诸侯邦国数十,卿大夫之家数百,却仅一家手下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

 火光中,赵氏的炎玄鸟大旗立于一座小丘上,赵无恤戴飘洒红缨的兜胄,穿玄的铜皮合甲,披绛的战袍,佩黑色刀鞘的直刃环首刀,骑着高七尺,俊美雄壮的骏马,马鞍上还挂着臂张弩。

 赵氏的年轻统帅立马横刀于范氏大帐数里外,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一片火海,前后连续,没有一点间隔。

 是全须全尾的东赵大军!五千宋鲁子弟脸上满是长途跋涉蒙上的灰尘,却掩不住他们眼中闪烁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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