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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一章 我的大明
 战火硝烟中,几骑传令兵驰马奔进了戴家庄。

 “于都指,大帅军令!”

 一个满脸灰尘的传令兵将手中的军令递到了于世忠手上。于世忠接过匆匆扫了一眼,抬头对那传令兵道:“请回禀大帅,我于世忠在,戴家庄便在!”

 “得令!”

 几个传令兵给于世忠行了军礼,一刻也不耽搁,翻身上马在硝烟中奔出。李匡明看着于世忠手中的军令,迟疑问道:“于兄,军令?”

 “大帅说,戴家庄要丢了,他就要我脑袋。”

 于世忠将手中的军令递给李匡明,尔后提刀冲出,对一众令兵道:“告诉那些千户、百户们,守不住戴家庄,大帅要我于世忠的脑袋,我于世忠就要他们的脑袋!”

 望着在硝烟中远去的于世忠背影,李匡明苦笑一声,扭头看向东南,许久,他收回视线,提刀向着战的方向冲去。

 当年死在浑河的不止是他于世忠的父兄,也有我李匡明的爹!

 …

 戴家庄北有座贞节牌坊,相传是成化年间扬州府特意为村子里一个寡妇向朝廷奏建的,历经一百多年风雨,这牌坊却一点也没有腐朽,就那么矗立在村口,见证着戴家庄一百多年的变迁,见证着这庄子里人一代代老去,一代代新生。现在,这座百年牌坊见证着这座村庄一百多年来最血腥的一幕。

 第五镇甲旅余部在旅校上官云杰的带领下和数千清军血战到底,终因寡不敌众,死伤惨重。此刻,牌坊下到处都是尸体。太平军、清军,一具具尸体就那么相互堆在一起,很多人眼珠子都瞪得老大,那是死不瞑目。

 尸堆中,仔细看,会发现有伸出来的手指在微微动着,尸体在颤抖着,那是不甘,不愿就此死去的人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徒劳挣扎。

 活着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踏着死人的尸体,继续你死我活的争斗着。如果说死了的终于解了,活着的却是在忍受那漫长如地狱般的噩梦,或许,他们也想解

 当最后一个士兵绝望的叫喊着冲向清兵后,牌坊下,只有两个坐着的人。

 一个是官,一个是兵。

 上官云杰身负重伤,身体如同刺猬般满箭枝。他坐在那,不断的咳嗽,每声咳嗽都带出大量鲜血,将他的鼻子、嘴巴、脸上弄得都是鲜血。

 上官云杰的身边,坐着老兵油子张二虎。他是贵州人,平没什么嗜好,就好口旱烟。他抖抖索索的将系在间的旱烟锅子摸出,然后摸出火折子点上了火。点火‮候时的‬,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接连几次都没能将火点燃。烟锅子终是被点上,张二虎大口了一口,烟气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冒出,让他的脸上满是惬意。他贪婪的又了一口,长长的吐出烟圈。烟雾燎绕中,无数清兵正在向牌坊下走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鞋的,罢了,十年前自己就该死了,多活十年,还有什么不足的?难道自己‮子辈这‬都要跟个胆小鬼一样,怯懦的活着,靠装死逃跑活下去吗?再怎么说,我裆里还有吊,还是个男人啊。是男人,不就应该在战场上战死吗?这么多人都死了,活下一个我又有什么意思?

 张二虎自嘲的笑了笑,扭头去看身边的旅校上官云杰。这是个大官,他想过自己怎么死,却‮到想没‬死‮候时的‬会有一个大官陪着他一块。这他娘的算值了?嗯,算吧。

 清军越来越近了,在发现太平军还有两个活着的,当中似乎还有一个大官时,一个绿营的把总两眼冒光,便要喝喊手下去把人擒了。可是不远处,一个满州大官却在马上将马鞭扬了扬,“瓜瓜”说了几句,于是清军们纷纷停止前进。那把总见状,也只得按下抢功的心思,百无聊赖的望着那两个动都不能动的太平寇。

 下令停下来的是莫洛洪,他倒不是起了劝降之意,因为那两个太平寇一看就活不长,他只是想看看,这两个快要死的太平寇在死前会做什么。是绝望自杀还是奋起一击?

 看到清兵停下来,就在四周看着他们后,张二虎低声骂了句。边上的上官云杰却没有骂什么,而是艰难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用防水布包得紧紧实实的白纸。白纸上似乎写着字,但是什么,张二虎不认识,他不识字。

 在太平军这段时间,安军使们教习认字时,张二虎可是没心思学。他总认为,识字是读书人的事,他一个当兵吃粮的大老学来做什么,难道将来不打仗了去考秀才不成?当秀才可不是件好事,没听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么。所以还是当兵的好,能把理说得清。

 上官云杰用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捏着那张纸。纸上滴满了从他嘴里出的鲜血,通红通红。

 都这样了,张二虎自然是不怕死了,反正他马上也要死了,只是千户大人跟看宝贝似的死死盯着一张纸,却让他好奇心大起。要是不搞明白原因,他恐怕会死不瞑目。

 莫洛洪和一众清军见了上官云杰的举动,也一个个大是好奇。莫洛洪格外有兴趣,想着是不是让人去把纸抢来,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上官云杰回答了手下这最后一个兵的疑惑,他轻轻的侧过脸,对张二虎道:“‮道知你‬吗?…我是陕西米脂人,我的家乡就在黄河边,都说咱那地方婆娘美如水,很美…咳咳…很美…”

 张二虎听得愣在那里,却没有打断千户大人,因为‮道知他‬千户大人还有话说。

 果然,千户大人继续痛苦的在那一字字说道:“这是大帅…大帅给我写的一首歌,他…他说这歌叫《我的大明》…咳咳…”因为说太多话,牵动了肺部的伤势,上官云杰嘴里的血泡越来越多。

 “这歌…大帅教我唱过,很…很好…听…”上官云杰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但他却仍要说,不,是要唱。

 “一条…一条大河波…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咳咳…我。。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是英雄的大明,是我生长的地方…”

 歌声噶然而止。

 张二虎的脑袋也早早就耷拉下来,旱烟锅子垂在地上。

 一张染着鲜血的白纸从指落,在一具具尸体上不断随风飘动,最后刮在一个满州兵的面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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