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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治脾灵药
 然而这些话却不能跟母亲细说,如瑾心有忧虑,口中说却是:“母亲也不必太过担心了,随军医官说父亲性命无碍,我们细心照料着就好,如今贼人或杀或捉,两位王爷自会处理,定不会再有这样凶险。”

 “一次凶险已经差点要了全家性命,再有可就真是作孽了。”秦氏眼里盈着泪。

 蓝泽与昏睡中不时呻,想是伤口疼得厉害,额头上总是有汗,秦氏拿着帕子一旁不停擦着,眉头深锁。

 朝阳破空,金色光照着院中一地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腥气。伤亡都已清理出来,伤者自去院外包扎休息,丧命人已经由军士们速客栈不远处野地里掩埋了。他们行动极是迅速,是皇城里出来军,非地方官兵能比,然而这番干脆迅捷却让蓝府许多幸存下人痛不生,因为被掩埋尸体之中不乏他们亲朋,高高兴兴跟着上京,谁知会一夜之间丧这背井离乡荒野。

 然而王爷命令无人敢违逆,天气炎热尸体又确实不能久存,蓝府仆役们只得带着悲戚神色各自做事,明明晴空万里,院子上空却像罩着几层乌云似,人人皆是哀痛与压抑。

 是以,当蓝如璇带着丫鬟眉眼带笑地从院外归来时候,许多仆役都对她侧目怒视,有一个性子直还重重吐了口唾沫地上,虽未对着蓝如璇,但场众人心里都明白。如瑾站窗前,看见蓝如璇笑盈盈脸色明显僵了一下,眼底兴奋也换成了恼火,含怒看向那个仆役。

 “不好好做事,你带着一脸怒气给谁看?是不是看着老太太和侯爷都昏睡不醒,你就想作反了?”蓝如璇眼见众人眼角都瞟她,顿感失了颜面,‮住不忍‬凝了秀眉呵斥那吐口水仆役。

 院中下人们大多嫌恶地皱了眉,别开头去。那个仆役不但没走开,反而直直看着蓝如璇,冷哼了一声:“大姑娘原来也知道老太太和侯爷昏睡不醒?您一脸喜滋滋,奴才还以为您有天大喜事呢!”

 “你…”蓝如璇气结,当着许多下人自感十分丢脸,抬起指头皱眉指着那仆役,“品,给我掌他嘴!”

 她身后品怯怯看了看周围都是面有怒仆役们,低了头,轻声蓝如璇耳边劝道:“姑娘,咱们回屋去吧,您别跟这种不懂事奴才一般见识。王爷他们还外头呢…”

 蓝如璇猛然醒悟,恨恨看了看那仆役,“改我得闲,让外院吕管事撵了你出府,府里容不下你这样不懂事奴才!”说着抬脚就走。

 那个仆役白了她一眼,继续拿铲子铲地上深深浸透血污。如瑾细看那仆役,发现是个三十多岁汉子,身量不高,浓眉大眼,脸上带着悲愤神色。如瑾让丫鬟叫了他过来,隔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与大姐姐顶嘴?”

 仆役看了如瑾一眼,也没行礼,只低了头道:“小何刚,心有所感,口而出,要是冒犯了主子,主子们自将我赶出府就便罢。”

 如瑾道:“说话还有些文气,读过书?”

 何刚顿了一下,只道,“些许认几个字。”

 “你刚才所说不错,大姐姐今是轻狂了些,只是满院子下人却只有你敢说,也算是个性情耿直难得之人。”如瑾话一出口,何刚立刻愣了,又抬头看了一眼如瑾,却也没‮么什说‬。

 如瑾便道:“只是情耿直是好,有时却不用显出来,免得惹祸上身。此番我自会去吕管事那里保下你,但以后该怎样为人处世你自己思量。心中诚直不能丢,内刚而外柔,才是长久之道。”

 何刚沉默片刻,弯下身去朝如瑾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姑娘。”

 待他走后,秦氏自边走过来,和女儿一起看着蓝如璇房间方向,亦是掩饰不住心中嫌恶。“你父亲非要带着她们上京,如今怎样,出了事,她们一家谁来他前伺候过半刻?一个姑娘家,年纪也不小了,竟然不顾廉跑到王爷车驾里去。后传出去咱们蓝家脸面还往哪里放,谁会信她真是里头烹茶?”

 如瑾冷笑:“她们本就是这样人,母亲不值得生气。此番幸好张氏避着咱们未曾跟来,不然还不知要盘算‮么什出‬样事。她们家一心想巴结权贵,如今见了堂堂王爷,岂有不丑态毕,连下人都看不过眼。”

 秦氏道:“待到你祖母和父亲醒了,知道他们这样,定会厌弃了他们。”

 “看蓝如璇那样子,似是靠上大船了,还用理会祖母和父亲是否厌弃么?”

 “罢了,不管她们,此时只求你父亲和你祖母能够安然无恙了。”秦氏看见如瑾一身血迹泥污,叹口气,“你去洗洗,换件干净衣服再来。”

 如瑾转头看看依然昏父亲,点点头朝秦氏道:“那我一会来替您。”

 回到房里让人打了水草草梳洗,将脏了衣服换下来,回去蓝泽房里时,秦氏一眼看见她脸上血痕:“怎么没洗干净脸呢,来我给你擦擦…啊,这是伤?瑾儿你什么时候受伤,找医官看看。”

 如瑾轻抚右脸颊上尚敢火辣伤口,摇头道:“没事,适才给祖母喂药时被她指甲划,找点药上了就可以,用不着再劳烦医官,毕竟是军人,我们不好用。”

 秦氏忙叫丫鬟找了些随身带着伤药出来,拿帕子洗洗按如瑾伤口上,“疼不疼?”

 “不疼。您也去梳洗换衣吧,父亲这里我看着。”

 秦氏很换了衣服又过来,拉着如瑾心疼不已,“女孩子伤了脸可要好好养着,以后千万别留了痕迹,这是一辈子事。”

 母女俩蓝泽边说话相伴,一会有医官来换药,略微说了些外头审盗匪状况,说是这家客栈店家早就被强盗杀了,尸体丢后院地窖里,已经被军找了出来。秦氏这才知道原来昨晚见到店家伙计都是强人所扮,后怕不已。

 如瑾就问那医官:“盗匪可承认是晋王余孽了?”

 医官只是摇头:“这些底细小人不能知晓,还需请问两位王爷。”

 如瑾也明白这样感事宜恐怕不是下头医官能了解,也就不再多问,那医官却又说:“六王爷吩咐此扎营几,待侯爷好转时再同侯爷一起上京,路上也好作伴,免得再遇强梁。”

 “还要上京?”如瑾不皱眉,“我父亲身受重伤,此地距离青州较近,上京倒不如回家。”

 医官就低头不语了,给蓝泽换好药,告辞离去。如瑾不由心中惴惴,她本以为有了此事,父亲上京行程也自然而然可以取消了,却不料六王做出这样决定来。

 果然早饭后就有六王随从过来院里知会,说襄国侯贵体受伤,两位王爷于心不忍,将此处等着侯爷一起上京。出来相蓝泯自是满口答应,满脸欢喜,恭恭敬敬送了随从去了。这种事自然不必与闺阁小姐商量,如瑾没有办法阻拦,未免忧怀。

 私下无人时候碧桃就说:“姑娘,奴婢觉着…能跟王爷们一起行路好,有兵将一旁跟着,肯定不会再出昨夜那样事了。”

 这点如瑾却也必须承认,与军同行自是安全无虞,若是蓝家人独自回青州,路上会不会再遇灾祸确实不能保证。

 可是…

 恐怕这一同行,襄国侯府和两位王爷纠葛也就深了,后时好时坏实难以说清。与天家相干事情,如瑾总是不能放心释怀。每次看到客栈院外不远处驻扎皇子和军,她都觉得有些压抑。

 早饭过后不久,地方上官吏官兵们战战兢兢地赶来了,自家地头出了这样事,地方官和守军头领都已经做好了丢掉乌纱准备,火急火燎带着手下匆匆奔过来,不断两个王爷车驾前求饶告罪,只盼着不要丢了性命才好。六皇子安抚了几句,只说一切等圣上定夺,并未透晋王之事,打发几人下去了。几个官员哪里敢走,带着手下远远驻守军外围,只道是要保护皇子平安。

 六皇子不去理会他们,或车里歇息,或带人策马到周围转转散心,只等着襄国侯蓝泽这边伤势早好转。七皇子长平王却与他不同,大半时间都待自己车里,中间还闹了两风寒,医官去看过,说是劳累过度缘故,身体底子弱,稍微受些折腾就不住,需得好好调养。

 这傍晚,六皇子南边林子里骑马溜了一圈,回来进了长平王车中。宽敞马车里头空间颇大,桌椅榻齐备,皆是精美贵重用具摆设。长平王穿着一身家常玄锦薄衫,背靠金地青蛟纹云锦弹花引枕,正歪榻上闭门养神。

 榻前檀木矮桌边跪坐一名云髻高耸年轻侍女,体态优美,素手轻扬,正持着点漆清心茶具煮水烹茶。车厢里弥漫着茶清气,六皇子一进去,就觉一股香气扑鼻。

 “七弟好享受!我正担心你身子呢,怕你总车里闷坏了,谁知你自有乐处,倒是为兄多虑了。”六皇子开着温和玩笑,踩着西域进贡华美金丝毯径直走到榻前,一衣摆,檀木锦凳上自行坐了。

 长平王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朝着六皇子拱手一礼,笑道:“镇闲坐无聊,总要自己找些乐子。”一指那烹茶侍女,“她煮茶本事不错,六哥也尝尝。”

 侍女便弯一笑,轻轻拿起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精致小碗,倒了一点茶里头,恭敬递到六皇子面前。

 六皇子接了,放边细细抿了一口,闭目半晌,连连赞叹:“果然是好。”说着睁眼笑看长平王,“七弟福气不错,前几襄国侯蓝府小姐亲自来为你烹茶,我还以为已是妙事,不想原来你都有香茶可饮。”

 “六哥笑话我呢。那蓝府小姐说可是为你我二人烹茶,是你不肯屈就罢了。”

 六皇子笑笑,“那么七弟觉得,蓝家小姐和此婢相比,谁手艺好些?”

 长平王凝眉想了一想,似乎是回味,片刻后才道:“相差无几,都是妙品。”

 六皇子顿时‮住不忍‬放声而笑,“只可惜那是侯府千金,父皇近对襄国侯颇为瞩目,却不是你想领走就可随意领走了。”

 长平王笑而不语,拿起一盏热茶眯眼品着。烹茶侍女深深低下头去,手中点汤持盏动作了几分。

 闲聊一会之后六皇子起身离开,临别时嘱咐弟弟别只顾着喝茶,别忘了晚间还有一顿药。长平王笑着谢过,送他出去了,回过身来看看那烹茶侍女,淡淡道:“你有些心思不宁?”

 侍女手中茶汤泼了些许出来,连忙放下执壶用帕擦了桌上水迹,伏身拜倒:“奴婢未曾心绪不宁。”

 长平王挥袖,重躺回榻上,对她否认只做未闻,继续道:“可是六哥提起了蓝家小姐缘故?”

 侍女身子微抖,额头触厢底金毯之上,“奴婢不敢。奴婢…奴婢与蓝家小姐身份悬殊,天差地别,是以…不敢妄想。”

 “‮道知你‬就好。”长平王说了几个字之后,从榻边书案上随手了一本卷册出来,凝神阅卷,再不言语。

 伏跪侍女等了半不见动静,‮住不忍‬悄悄抬眼观瞧,一见这情景,眼神黯了几分,沉默半晌,终是轻手轻脚直起了身子。

 待要收拾茶具,长平王注目书卷之余却道,“下去。”

 侍女再不敢动,欠身说句“奴婢告退”,轻轻退出车门之外。

 下了车,侍女方才直起了一起躬着身子,来回走动两步活动着跪得酸麻腿脚。天边夕阳渐沉,天空有成群结队鸟儿飞过,一一冲进远方雾霭般朦胧树林之中。看一看这荒野四周天高地广,再看一看身后雕辕画壁鎏金马车,年轻侍女目光终落不远处那所破败客栈里。

 须臾,她一双映着晚霞盈盈眼波里,光芒也如夕阳西下天空一样,渐渐暗了下去。

 …

 中箭之后第五傍晚,襄国侯蓝泽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候不再叫,也不再瞪着秦氏惊恐地叫“强盗”,被人喂了小半碗燕窝粥下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父亲,您可认得出我了?”如瑾坐边紧张地询问。

 蓝泽躺上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听见问话,虚弱朝女儿点头:“瑾儿。”不料这一点头却牵动了肩上伤口,顿时疼得咧嘴。

 “侯爷您别动,大夫让好好躺着,不能牵碰伤处。”秦氏哽咽着叮嘱。

 几来她衣不解带陪边,时候越久,心中越是担忧,此时看见蓝泽终于醒了,喜极而泣,泪了眼眶。就算是这许多年来夫之间并不和睦,她心底亦对蓝泽怨愤颇深,但毕竟是共同生活了十多年伴侣,如今蓝泽虚弱衰败地躺着,秦氏又怎能心如铁石不焦不虑?

 “若是你父亲能平平安安和以前一样,就算是一直被他冷落,一直与他生气,我也愿意。”蓝泽昏不醒时候,秦氏心中急痛,甚至和女儿说过这样话。

 如瑾心中亦是哀痛,眼见着父亲上一瘦弱下去,总是不见起,她对父亲怨怪也渐渐转成了焦虑忧心。秦氏那样说,她心中何尝又不是同样想法。只要父亲能够康复,她再也不怪他冒进鲁莽了,只要父亲活着,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生活一起,她不再奢求别。

 此时眼见着蓝泽醒转,如瑾和秦氏一样也是喜极落泪,连忙叫人去请医官来查看情况,又连番催促丫鬟们赶紧去做滋补饭食。一时医官到了,诊了脉,看了伤口,只道病情已经稳定,继续好好将养就行了。秦氏和如瑾大大松了一口气,封赏那医官好大红包送了他出去。

 须臾蓝泯带着蓝琅蓝如璇过来,冲着蓝泽说了好半天话,‮么什说‬当夜强盗如何凶残,这几他们如何忧心夜不能寐云云,听得如瑾心中起腻。

 “叔父,父亲他刚刚醒转精神不济,您还是别让他劳神了罢。”

 蓝泯这才打住话头,默坐着看如瑾喂蓝泽喝药。一碗药下去,蓝泽有些累了,闭上眼睛似是要睡觉。如瑾就朝蓝泯道:“叔父和大哥大姐请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照顾就行了,您要是有空不如去照看祖母。”

 老太太这几一直神情恍惚,痴痴呆呆,见了谁都不认识。大夫说是惊吓过度,需要日子好好养着别再受其他惊吓,慢慢才能好。蓝泯去看过几次,每次都进屋站一会就走了,因为老太太也不认得他,说不上话。

 此时听如瑾提起,蓝泯知道她是暗讽他不母亲跟前伺候,脸上笑容僵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大哥了,嫂子和瑾丫头悉心照料便罢。”说着,带上蓝琅和蓝如璇起身就走。

 蓝如璇跟着他走了几步,临到门口却突然转过身来走到蓝泽边,如瑾心生警惕:“大姐姐何事?”

 蓝如璇笑得温柔:“我父亲想是太过担心伯父身体,却把大事忘了。伯父,您先别睡,有件事需要告诉您知道。六王爷和七王爷正不远处驻军相陪呢,您点养伤好去拜见,别失了礼数才好。”

 如瑾变,直呼其名:“蓝如璇,父亲如今这样你却要惹他劳神,你安什么心。”

 上蓝泽却猛然张开了眼睛,急切朝这边转头,却又扯动伤口疼得叫起来。“哎唷…你说…‮么什说‬,王爷这里?”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额上冷汗冒了一头,也不知是疼还是惊。

 如瑾心疼不已,一把将蓝如璇推开:“出去!再聒噪别怪我翻脸。”

 蓝如璇如瑾推搡下朝外走着,脸上却笑,一点也不恼,口中还道:“伯父,那晚就是王爷驾临才救了您,如今王爷为了您刻意停了回京行程,等着您一起上京呢,您要早点好起来才…”

 砰!如瑾重重甩上房门,将蓝如璇父女三人阻门外,赶紧回头来看父亲。

 蓝泽气,双目圆睁瞪着秦氏,“王爷这里你怎么…不早说!真是妇人…扶我起来去拜见王…”

 “父亲,您好好歇着!”如瑾打断蓝泽,急急劝解,“王爷是让您好好养伤,您现今这样不顾身子擅自行动,弄得伤情延误岂不是耽误王爷行程!您要是觉得失礼,赶紧好好休息把伤养好,能自己下地时候再去郑重参拜,如今让我们扶了您去算是怎么回事,您站又站不稳,坐又坐不住,难道王爷跟前要躺着么,那才是真失礼。”

 一番话说得蓝泽愣住,想了一想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且肩头伤处疼得又厉害,于是也就不再强撑,重重躺回枕上。却还是不放心,又让如瑾将当晚和这几事情详细说给他听。

 如瑾怕他劳神,简略说了大概,再三说两位王爷让他养伤苦心,这才将他算是真正劝住了,重闭了眼睛睡觉,口中还直嘟囔“我得睡觉,我得养足了精神早点下

 他是真累了,嘟囔几句就沉沉昏睡过去,呼吸渐渐平稳。如瑾咬紧了牙,隔窗盯着蓝如璇房间,眼神冰冷。

 秦氏也是异常气愤,给蓝泽掖了被子,走远一些低声恨道:“她不安好心,你父亲才好一点她就这样,十足不让你父亲好呢!”

 “她是自以为傍上高枝了,才再不拿我们当回事,才敢当面撕破脸。”如瑾缓慢而低声地说着,看着窗外渐渐乌沉夜,招手叫了碧桃,“去找医官要些清热去火治窝食药,就说我心急上火伤了脾胃。”

 碧桃应声而去,秦氏疑惑:“你近脾胃不好了么?”

 如瑾看见蓝如璇房间里点起了灯,冷冷一笑:“我是给她治治脾胃!”

 祖母痴怔不清醒,父亲不能劳神,如瑾暂时动不得东府那帮人,却也要小惩大诫,让她们不能再如此跳到处惹事。

 这晚上晚饭过后,还未到就寝时候,蓝泯父女两个就轮番不停地开始跑净房。客栈本就简陋,净房也是脏污得很,经蓝府下人刻意收拾了也未曾好多少,这样连番跑去,不累死也被难闻气味熏死了。后两人干脆不去净房,各自传了恭桶进屋,每隔一会就有丫鬟捏着鼻子端恭桶出来。

 阖府上下都是纳罕,不知这二位到底是吃坏了什么,就有仆役私底下幸灾乐祸,说,“黑心肠不讲情义东西,连神明都看不过眼,不然怎么吃饭食茶水都一样,全府里偏偏他们闹起肚子来,活该!”

 还有人说:“今晚可别从他们房间跟前过了,那气味,隔半里都能熏着,也不知他们晚上怎么睡觉。哎,不知外头王爷闻得见不,那大姑娘刚给人家煮香茶,这回茶香可都被臭味冲散了吧。”

 碧桃忍着笑将底下人嚼舌头话转述给如瑾听,如瑾道:“他们这次是得意太过,连隐藏丑态装好人功夫都懒得做了,所谓原形毕,下人们都看不过眼。”

 碧桃哼了一声:“正该让大家都知道他们面目。可惜医官给药散味道太重,奴婢怕被察觉没敢多放,不然一定要他们泻个痛!”

 “这也够他们受了。看样子,没个三五天是恢复不过来。”如瑾想了想,吩咐道,“适才医官给他们开药,你找妥当人去煎,药量减半,拖上一拖。”

 “哎!”碧桃兴冲冲去了。

 果然,蓝泯父女二人一直屋里躺了六方才能够出门,但走路还是轻飘飘虚浮得很,两人全都面黄肌瘦,走院里就跟飘游魂一样。如瑾从蓝老太太房里出来,正好头碰见蓝如璇让丫鬟扶着活动腿脚。

 蓝如璇一见如瑾,脸色立刻冷了下去,走过来低声恨恨道:“这…是不是你…”

 如瑾用帕子掩了口鼻退开几步,蹙眉道:“姐姐‮么什说‬?我未曾听清,不如姐姐再说一遍?”

 蓝如璇沉着脸就要近前,如瑾连忙摆手拦住她,上下打量一眼,“姐姐可别过来,也不知你身上熏什么香,我闻着有些恶心。”

 “你…”蓝如璇脸色黑了,咬牙切齿,直直瞅了如瑾半晌才顺过气开口,“是不是你?让我们这些日子…”

 “姐姐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蓝如璇恼怒,却还不忘院子里有仆妇们做事,强忍着低了嗓子:“那天我从伯父房里出来,晚间就开始…你还装得这样无辜?”

 如瑾脸色渐冷,嘴角牵起来:“姐姐意思是我报复你?可不知你到底做了什么值得我报复?说出来也让我明白明白。”她声音渐高,已经有不少仆妇朝两人这边望来。

 蓝如璇脸色涨红,打眼瞅了瞅四周,终是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如瑾后头高声叮嘱:“姐姐好好将养着,安分守己屋中歇着,身子自然就好了。”

 “这次是我疏忽,你等着…”蓝如璇喃喃咬牙,脚步虚浮走回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如瑾站原地,冷冷目送她身影消失门内,转身走进蓝泽房中。

 晚间,长平王闲闲坐车内,一边看书,一边听随从低声禀报客栈院子里动静。听到这一节,他翻书手停了下来,抬眉笑了笑:“倒是有趣。”

 车门板壁响起轻轻敲击声,柔婉少女声音外询问:“王爷,点心做好送来了,奴婢服侍您用一些?”

 长平王眼神一冷,看向地上跪着随从。

 随从一头冷汗,连忙磕头下去,低声禀道:“奴才进来时阿朋外守着。”

 “‮道知你‬怎么做。”长平王淡淡几个字。

 随从身子一震,叩首退下:“奴才明白。”

 车门打开,随从跳下车去,将车门边驻守小厮阿朋叫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叹口气,“睡前服下。”

 阿朋一见那瓶子脸都白了,腿一软跪随从脚下:“贺兰哥!我…她是王爷收宠姬我才放过去…”

 随从贺兰皱眉:“什么宠姬宠妾,你真是白跟了我这么久。如今我也保不住你了,这药服后无痛,你就当是睡觉好了。”只是,睡下,就再也醒不来。

 阿朋面如死灰,他亦曾见过被这样处死人,却‮到想没‬自己也成了其中一个。“贺兰哥…”

 “不用说了,去吧。”

 贺兰转身走回车旁,登车前回头看去,见阿朋已经踉跄着走向自己营帐了。那尚未长成瘦小身影,让他眼中一酸,却又立即忍了下去。是他疏忽,没有带好这个孩子。

 打开车门重回厢内,长平王正含笑捏起一块点心,一旁画着晚妆侍女持着巾帕伺候,纱袖轻展,素手上丹蔻颜色红得妖,贺兰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又酸‮来起了‬。

 长平王笑看他一眼,并不言语,贺兰垂首跪倒:“已经办妥。是奴才罪过,奴才领罚。”

 “二十军。”

 “是。”贺兰磕了一个头,膝行退出门外。

 捧帕侍女眉头微微皱起,出受了惊吓神情,“王爷您…不知他犯了何罪,奴婢虽然跟着您时候短,但也听说军十分要命,几子下去人就完了,二十军岂不是…”

 长平王笑道:“那是普通人,有些底子都能住。”

 “可…可是也疼呀。”

 长平王捏着点心手停半空,手指一松,桃花瓣形状细饼就摔了绿玉盘里。

 侍女一愣,慌忙跪下,伸手将巾帕奉上,低头告罪:“是奴婢失言,奴婢不该过问王爷公事。”

 长平王拿过帕子擦净了手,随手将巾帕甩她头上,“去吧。”

 侍女轻手轻脚退了下去,直到退出车门,才敢将头上顶着巾帕拿下来,慌乱之间却带散了精心梳好发髻,

 夜鸦头顶上呱一声,惊得她刚刚放下心又跳‮来起了‬。

 抬头看看无边夜幕,月亮又大又圆,明晃晃照得原野一片霜白,远处山峦都显了松柏轮廓,不再是模模糊糊一道虚影。而近处,那所破败客栈院落也加清晰,连院子里值夜仆妇靠墙打盹模样都映入了侍女眼帘。

 她站那里想了许久,终抬起脚,朝着那所矮墙矮屋小院慢慢走去。月亮将她影子拉得好长,拖地上一点一点蔓延过杂草碎石,随着她朝院子缓缓靠近。

 军营里士兵是不会管她,到了小院跟前,却有蓝府值夜仆人拦住了她。

 “请问您是?”见她从王驾军营中走出来,衣着打扮光鲜亮丽,仆人摸不清她底细,不敢莽撞,躬身深深见礼。

 “去悄悄通报你家三姑娘,就说,旧人来访。”侍女声音柔和似水,却是冬日将要结冰寒水。

 仆人一个灵,顾不得细想,连忙匆匆来到如瑾窗下报给值守婆子。

 如瑾已经换了寝衣,祖母和父亲两处累了一天,身上疲惫得紧,正要上休息,听见通报愣了一愣。军营走出,孤身少女?

 如瑾立刻想起应该是谁。可这样晚了,她为何要独自来访,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请进来。”如瑾急急披了一件外衣走到窗前,月光之下看到熟悉身影款步走过来,心头各种滋味一起涌上。

 “秋雁姐!”女子一进屋,如瑾就忙忙拉她到桌前坐下,一声呼唤之后眼睛就了。

 那女子正是跟了长平王离家佟秋雁,青州佟太守长女,如瑾知佟秋水姐姐。

 “三小姐。”佟秋雁唤了一声如瑾,垂眸而坐,半晌无言。

 如瑾亦是不知从何说起,对着她默坐了半,终于勉强开口:“秋雁姐姐,你…好不好?我家中遭事,这些日子虽是有心,却分不开身去看你。”

 却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蓝如璇做成那样,如瑾是不好跟长平王开口询问佟秋雁。

 佟秋雁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三小姐无需解释,府上出了事,我近咫尺原是早就该来看你。只是…只是我轻易不得身。”

 如瑾听了这话心中黯然,“我明白你处境。秋雁姐姐,别唤我三小姐了,没生分。如今他乡再遇实是缘分,请你像秋水姐一样,唤我瑾妹吧。”

 “瑾妹妹。”佟秋雁没有推辞。

 如瑾给她倒了一碗茶放到跟前:“路上仓促,有些好茶叶放车上箱内一时翻不出来,姐姐暂且将就着喝了润润吧。”

 佟秋雁谢过,却没有喝,捧起来放鼻端闻了一闻,似有所感,片刻才道:“你这里没有好茶,大小姐身边却是有。那王爷车内,热汤一熨,香气四溢,比王爷日常喝也相差无几。”

 如瑾脸色尴尬,一时不好接话,佟秋雁轻轻笑了笑:“你为何这种神色,大小姐得王爷青眼相看,难道你不替自家姐姐高兴么?”

 如瑾抬眸,细细看着她,“秋雁姐姐,以往你不是这样,这种有些尖刻话,向来是秋水姐说,你后面打圆场。这些日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后面话如瑾说不下去了,遭逢大变而情转移,即便佟秋雁不说,她也能感受到。

 “不要说我了。”佟秋雁轻轻摆了摆手,“我不能出来太久,这次来,是要和你说说大小姐蓝如璇。”

 “她?”如瑾略一思忖,“那晚她去长平王车上烹茶,你也场?”

 佟秋雁笑了笑,“何止场,我们还说话叙旧了。她似是‮道知不‬我事,见到我十分惊讶。回来之后,她没有对你说起么?”

 如瑾摇头,佟秋雁道:“想来也是了。你们姐妹关系并不好,我虽然只去过你家几次,但也‮来出看‬了。”

 如瑾为她感而吃惊。蓝如璇人前向来是厚待姐妹,没什么人会觉得她不好,而佟秋雁几次做客就窥出端倪,真是难得细致。

 “姐姐今夜来,是想告诉我什么?”

 佟秋雁抚着指上丹蔻,凝眉道:“是想‮你诉告‬,好不要让蓝如璇再接近王爷了。”

 如瑾无奈一笑:“多谢姐姐提醒。只是我那阻止不及,如今恐怕已是晚了罢。蓝如璇相貌情秋雁姐你也知道,长平王是什么样人,虽然他救了蓝家上下我不好再作置喙,但这‮人个两‬…”

 佟秋雁道:“两人相见,且车中对谈许久,你觉得已经无法阻止了么?”

 “恐怕正是如此。”如瑾直言不讳。佟秋雁是怎么到这里来,活生生就是一个例子,蓝如璇又是惯会体察人心,善于讨好奉承。即便她如今着了如瑾道,屋中休养轻易不得出来,但后若是长平王有意想起…

 佟秋雁语气有些硬:“不管怎样,你千万别让她再接近王爷,她那夜车中,言语中多次提起蓝府中事,言下对侯爷不是很好。”

 “这我也知道,她若是得势,恐怕就不仅仅是言语间贬低我们了,恐怕还要亲自出手。”

 佟秋雁道:“是以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不然后她若真…恐怕对侯爷不利。”

 如瑾点头:“多谢姐姐漏夜前来作此提醒,如瑾感激不。”

 “我不需要你感激,曾经相识一场,我也只能帮上这么一点了。”

 如瑾细细想了一会,说道:“姐姐也无需太为我们担心,其实仔细想来,蓝如璇虽然只是侯府侄女,但到底和我父亲沾了关系,长平王爷若是有意,也要顾及…”

 说道此处骤然惊醒,惊觉自己戳到了人家痛处,连忙赔罪,佟秋雁却道:“无妨,你说这些都是实情。我家原本地位低微,与你家是不能相比。所以我来提醒你,也是想让你从内里用些力,只要蓝如璇这边不便主动,王爷那里也是有阻碍。”

 如瑾点头:“这就要看我父亲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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