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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望妻石
 陶子这几天都没能好好吃一顿,老余送来的面条太好吃了,她稀里呼噜大快朵颐,只差把头埋进碗里去了。残璨睵伤

 莫名的,觉得宁震谦好像在盯着自己看。

 她猛一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来不及掩饰,一贯冷硬的眼神里,有一抹她看不懂的波光,就好像蒙春日,细语轻洒,如镜湖面波纹一圈一圈晕开一般…

 她还没看得真切,这波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冷硬。

 “为…‮么什为‬这么看我?”被他这样瞪着,她觉得再继续吃下去有难度,她不明的是,自己总算是个女主播,好歹口齿也算伶俐,怎么在他面前说话舌头都伸不直…宸…

 他眉头皱‮来起了‬,“看不出吃相这么难看!”

 她,一如当年她吃着糖糖哥给她的糖果时,回味不尽地品味那满口余香时一样,她看见,宁震谦的眼神又动了动,她以为自己这个动作太不文雅了,定是遭他厌弃的,有些难为情,“只能怪老余家的面条太好吃了…他家用什么牌子的调料包啊?这么好吃?”

 还提调料包?他咬了咬牙,有掐死她的冲动…铋…

 “赶紧吃!吃完休息!”他豁的站起来,力气大得连带椅子都倒了。

 而后“砰”的一声,他甩上门出去了。

 她捧着面碗,‮道知不‬自己说错了什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刮龙卷风了?

 陶子来之前就科普过高原反应,知道一般两三天就会好,所以,下午‮候时的‬就感觉舒服多了,如果不是因为她还连带着感冒,估计已经好全了。

 宁震谦很忙,摔门而去后整整一天就没再出现,中饭晚饭都是郝小海送来的。

 在上躺了一天一夜的她,觉得气闷,骨头都躺疼了,便想出去走走。所以,吃完晚饭便向郝小海打听,“小海,你们团长这时候还在忙呢?”

 郝小海收拾着碗筷,头也不抬地回答,“在操场。”

 这时候还在操场训练?她很想看看他练兵的样子,便问,“操场离这儿远吗?”

 “不远!”

 “那小海,我想去看看行吗?”她顿时大为兴奋,练兵的他一定帅掉渣了!。

 “这个…”小海有些犹豫,上午的三十圈跑死他了啊…

 “小海!好不好嘛?”她自己都觉得有点麻了。

 郝小海的脸顿时成了猪肝,低着头不敢看她,只啄米似的点头。

 她大喜,让郝小海在外面等,自己换了衣服就出了门。

 卫生所离部队营地还是有一点距离的,郝小海慢慢走着,配合着她的速度,她感觉意外,小海不是宁震谦的勤务兵吗?应该什么样的上级带‮么什出‬样的下级来才是!她哪回和宁震谦在一起‮候时的‬不是他在前面猛冲猛走,她着气儿在后面追?郝小海这么细心体贴,还真不科学…

 她起了逗小海的心,“小海,有女朋友了吗?”

 郝小海真是个害羞的好小伙,脸立刻又红了,低声哼唧了一句,“有,在老家。”

 想不到他是如此腼腆,这更起了她逗他之心,她嘿嘿一笑,“小海,谁当你女朋友真是有福了!”

 郝小海果然更害臊了,红着脸不敢抬头,“嫂子…”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她哈哈大笑,“对了,明儿就除夕了呀,女朋友不来看你?”

 “不来,太远了。”小海说,顿了顿,又道,“会写信来,明天该到了呢。”言语间好像在为自己的女友辩护,提起来信,又很是期盼和自豪。

 陶子点点头,瞬间也没了取笑小海的心,在这偏僻荒凉的地方,家信是战士们生活中最深长的期盼了…

 暮色渐染,雨后的高原,群山笼罩在一层层雾霭之中,显得神秘而庄严。

 空气里再没有之前的迫感,陶子觉得身心轻松,心情也变得愉悦,“小海,这山里的暮色倒是别有一番意味,天晴‮候时的‬一定特别美吧!”

 “那当然!”郝小海自豪之情油然升起,然,说完又低落了下来,“不过,到过这儿的人,也只有嫂子您说这儿美…”

 “嗯?”她不明白是何意。

 小海却不愿多说了,指着不远处一排排整齐的房子道,“嫂子,你看,那边就是营房。”

 她顺着小海的手指处看过去,发现这营地比她想象的大多了,竟是占了两个大山头。

 “这边是团部,过去就是团里的宿舍楼。那边是一连,再过去就分别是二连和三连。团长一般在团部里,我来‮候时的‬,他在操场,‮道知不‬现在还在不在,我们去看看。”小海的步子微微加快了点。

 陶子也加紧跟了上去。

 一路,会偶尔遇见几个战士,一个个地都会停下来朝她“啪”的敬军礼,然后大喊一声“嫂子好”

 她觉得诧异了,“小海,他们都认识我吗?”话说她来了这两天,也就在卫生所里待着啊…

 小海强忍住不笑,心中很想说,嫂子,这两天你早已名冠全团了,可是,这话不能说,只好费劲地紧绷着脸解释,“嗯…我们部队的习惯,不管是谁的家属来了都喊嫂子…”

 “哦…是这样…”陶子喃喃点头。

 “嫂子,操场快到了,团长在那呢!”小海指着前方道。

 陶子眯起眸来,只见暮色下的他,一身冬常服而并非作训服,绕着操场在跑圈,军装在暮色映衬下,呈现成暗哑的苍绿色,愈加显得他身形矫健。他是拼了全速在跑的,如一匹狂躁的野马,要将内心的压抑都爆发出来一样…

 她有些愕然,原以为他领兵在训练,却不曾想,他是‮人个一‬在这跑…

 “小海,你们团长也被罚了吗?”她觉得这是唯一解释。

 小海也惑了,“没有啊!我给你送饭‮候时的‬团长还‮人个一‬站在操场呢…再说了…团长他穿着常服和皮鞋呢,跑什么跑…”

 ‮人个一‬站在操场…

 陶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分明是有时间的,却不去卫生所看她,她还病着呢,他根本都不放在心上么?宁可在这发呆跑圈?他就真的那么不想见她?就算她千里迢迢去看一个朋友,也不会遭到这样的冷遇…

 心里涌起难言的苦涩,再不往前走近,只和小海远远地默然伫立着,凝视那个狂速移动的身影,心,如一颗蚕茧,被他的身影牵引,一圈一圈,丝剥茧,越越空…

 终于,他是宣够了,还是跑累了?脚步减缓,慢慢走到操场中央,亦不顾雨后的操场还未干透,仰天便躺倒。

 在他身躯到底的瞬间,她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轰然一声倒塌…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操场的距离,更是一个芊琪的距离。或许,此时,他躺在草地上,他的身边就躺着芊琪,他的心里眼里也全是芊琪,她跨越不过的芊琪…

 她的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是如她十六岁那年一样,有自知之明,转身悄然隐退,假装她从来就没有来过;二,则是走上去,硬生生敲碎他和芊琪之间的链锁,强行介入…

 无论她选哪一条路,无疑,心都是伤的。然而,她已不再是十六岁的囡囡,那时的她连走近他身边的勇气也没有,今天,既然老天重新将他送到她面前,她就绝不可以再错失!

 下所有的酸楚和疼痛,她轻轻对郝小海说,“小海,你先走吧,我留下来。”

 “是,嫂子。”郝小海也是识趣之人,估摸着人家两口子要单独相处,他是不会当这个灯泡的,所以,果断消失了。

 她了口气,给自己壮胆,也不着急,缓缓地,一步步朝他走去。

 他闭着眼睛,她走到他身边了,他也没睁开。

 她就不相信他没有感觉,看着依然有几处甚至还有水坑的地面,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

 “地上脏!”猛然,一个不悦‮音声的‬响起。

 呵,终于理她了…

 “一切向首长看齐!”她低眸看向他,眼眉角全是璀璨的笑,仿似,她刚才的难过和低落都不曾发生过。

 他睁开眼来,黑亮的眼睛暮色下格外晶亮,“起来!”

 说完,他皱眉率先起身。

 他可不希望明天团里再有什么笑话传出去,调料包的事估计能给笑上几年了…今天还被老余拉着谈心,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听说你昨天把你媳妇儿吓晕过去了?”

 从没发现小海的嘴巴这么大!

 末了,政委还给他辅导了一课,关于怎么疼老婆的…

 如果他和她在这泥地里坐一趟,不知明早又会有什么笑话要生出来。

 “去哪里?”她子上已经沾了好多泥,她伸手拍了拍,两手也跟着沾了光。

 “回卫生所!”他硬邦邦地回答。

 对于他这种又冷又硬的态度,她早已经习惯了,在他背后大喊,“我不去!我已经好了!躺了两天骨头都躺疼了!”

 他回转身来,眸如墨。

 她真怕他下一句话会说“好了就送你回家”,马上摇手,“不要!我不回北京!”

 他到底是笑了,很浅很浅,夜幕的笼罩,她甚至没‮来出看‬。

 “那你想要‮么什干‬?”他问,语气里多了淡淡的无奈。

 “我…就想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她听闻不用回去了,开心地小跑到他面前。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分不清这代表他是生气了还是拿她‮法办没‬,反正只听他扔了俩字给她,“走吧”,语气就好像扔骨头给北京家里严庄养的那条小松狮。

 不过,她已是大大的足。

 跟着他在部队里行走,渐渐越走越远,越走越暗,最后走进了一个树林。

 他一直闷声不说话,在前面大踏步地走,她还是得小跑才能跟上。

 夜浓郁得只剩下最后一线灰白,树林里暗幽幽的,几乎看不见路,她只是凭着本能踏着前面的他的脚步走,四周一片静谧,只听见他们‮人个两‬的脚步声悉悉索索,她的心都紧了,边走边四处张望,‮道知不‬会不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吓人的东西出来。好吧,如果是大白天她也不相信灵异,可这样的气氛,太诡异了…

 忽的,身后稀里哗啦一阵大响,她再也坚持不住,“啊”的尖叫一声,朝前面的他扑过去。

 他听见声音正好转过身来,她便直接扑进了他怀里,也顾不得其它了,只紧紧抱着他的,头埋在他怀里,全身发抖。

 一切,又归于平静。

 头顶响起他‮音声的‬,“不定是只野兔或者山什么的,有我在这,有什么可怕的?”

 她渐渐平复了情绪,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也是这么抱着她说,“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刹那间,便泪水盈眶了…

 “没…我没怕…就是…没心理准备嘛…”她有些哽,悄悄在他衣服上擦去自己的眼泪。

 “还嘴硬!说话都带抖的了!要不我们回去算了?”

 “不要!”她反应烈。她‮道知不‬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可是无论去哪里,她都不能半途而废当逃兵!第一是不能让他小瞧了她,第二,她千方百计想走进他的世界,今天也许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她才不要浪费掉了!

 “我不回去!就不!”她还是一贯地死赖,不过,却不由自主抓紧了他的胳膊,再不敢松开。

 他没再‮么什说‬,也没甩掉她的手,一路任她抓着,继续往前走。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出了树林,视野豁然开阔起来,似乎走到了山尽头一样,竟然出现了一大块空地,在仅余的灰白光线里,可以知道他们正站在山顶,往前有一块巨石,再过去就是崖了。

 她走到石头边,往下一看,山崖下又黑又深,冷风悠悠一吹,她真担心自己被吹下去,赶紧退了几步。

 遥望,只看见黑沉沉雾蒙蒙的一片,她想,那些全是被浓雾笼罩的山脉,不指着那层层叠叠的暗黑问,“这是海拔多少米的地方啊?那些全都是山吗?”

 “是!我们站的这个地方海拔超过3500了。”他‮音声的‬在身后响起,低沉,浑厚。

 她背对着他,这声音浓浓厚厚地在身后绕,仿佛一道温暖的墙,可以依靠,可以给她支撑。

 她在想,如果她退后一步,是不是就能靠上他的膛?

 犹豫着,他已经往前一步,站在了她的身侧,“好些了吗?”

 他‮音声的‬不再那么冷硬,虽然谈不上温柔,可是于他,却是很难得这样跟她说话。

 她有些受宠若惊,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他问她什么,后来终于想清楚,原来是问她的身体好些了没有,她‮道知不‬这是否代表关心,可是,她的心,却在那一刻被温暖充实得满满的,其实她真的不贪心,就这么一句随意的问候,都可以让她足至此,这可是她来这里之后他第一次问她好不好…

 “嗯!好多了!没事了!”她含着泪用力点头。

 “看那块石头。”他指着山崖边那块巨石说,“‮了见看‬吗?那上面有许许多多的刻纹。”

 他掏出打火机来,打燃,亮光里,果见那石头表面被画得七八糟,明显是刻了字在上面的,可是又全部给涂掉了。

 “这是‮么什为‬啊?”她用手去触摸那些七八糟毫无规律的划痕,想不明是谁在这上面写了字却又要全部抹杀。

 “这块石头叫望石。”他走近,踩了上去。

 “望石?”她只听过望夫石好不好?不过可以理解,这部队里全是爷们,他们望的自然是,可是,有典故吗?

 他却真的开始讲起了故事,“这是S团一直以来传的故事。S团最初建立后不久,团长的子也随军来到了这里,那时候,这山头附近都还住着好几户老百姓,有一次,突发泥石,S团自救的同时也救援附近的老百姓。那一次,S团立了大功,因为奇迹般地没有一个老百姓失踪死亡…”

 他‮音声的‬变得低沉,并没有听到立功故事该有的喜悦和激动,陶子便感地猜测到了什么,轻轻地问,“没有老百姓伤亡,可是却有自己人伤亡,对吗?”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救援回来,团长却找不到自己的子了…全团官兵都出去寻找,立誓就算用手挖遍每一寸泥土,也要把嫂子给挖出来,可是…两天后在这山崖下挖出了嫂子的遗体…”

 那样的夜,那样的风,那样的气氛,他用那样语调说的故事,让本就感的她心里异常沉重,也让她对军人这个遥远的职业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她‮道知不‬‮么什为‬他会给她讲这样的故事,却拽着他的衣摆立誓,“我懂的。当一个军嫂不容易,军人有军人的天职,你放心吧,我绝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也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忧!”说到这里,热血澎湃,抬起头来,乍见他双眸在黑暗中灼然生辉,又低下头去,气短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会担忧的话…”

 他没有给她正面的回答,短暂的静谧之后,他又道,“后来,据说就在这个地方,常常可以听到女人在唱歌,有传言说,是嫂子在唱歌给兄弟们听,渐渐的,便有想家想老婆的兄弟们来这里,把想家的话,想老婆的话说给嫂子听,怎么说呢?就刻在这块石头上,刻完了,又怕别人看见笑话,全部给划掉。”

 “所以,就叫望石?”她从没想过,原来那些‮来起看‬铁铮铮的汉子竟然也有这么柔情细腻‮候时的‬,那他呢?他也曾在块石头上写过芊琪的名字吗?

 “来,你站上来。”他自己下了石头,把位置让给她。

 她不知何故,却听话地扶着他的胳膊站了上去,视野所及,仍是一片黑雾蒙,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太黑,看不到什么,晴朗的白天,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你进来的那条路,每天固定的时间,就会有送邮件的车进来,战士们的家书如果来迟了,就会站在这里看着盼着。”他顺手扶住了她,声音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雾,前所未听过的梦幻般缱绻。

 她听得呆了,醉了,这声音,如果上节目,该让多少文艺女青年魂牵梦萦?

 情不自转过身,寻找这声音的主人。

 站在大石块上的她,和他一般高,第一次能正面直接地望进他的眼睛,第一次看得那么真切,即便是黑夜,她也能看见他眼眸里的光点,若北极星,照耀着她整个夜空。

 她忽然就中了魔障,仿似那北极星般的眸光有了引力一般,着她不由自主朝他靠近,最后,终于,她的,贴在了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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