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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美人去兮美人来
  翌,天气晴好,晨曦如梭,穿透摄政王府的每一幢殿堂阁楼,唤醒睡姿不一、心境有异的主人或是宾客。

 桑玥梳洗完毕后,对镜理了理云鬓,拉开襟,低头一看,一股子无名火升腾而起,竟然…竟然吻到这个地方去了!还留了一大片嫣红的“樱花瓣”,仿佛开在雪地里似的,色彩对比明显到了极致,刺目得令她哪怕多看一眼都觉别扭。

 看来以后得他远一点了。

 崇明殿的正厅内,慕容宸瑞和楚婳端坐于主位上。慕容宸瑞身穿一袭藏青色锦服,袖口翻着玄的边,用金线绣了虽蛰伏却略显凶悍的貔貅,端正严肃之中渗透着几许不可冒犯的霸气。他的眸光落在容侧妃的尸体上,为了不让人从中做手脚,尸体在正厅内停放了整整一夜。

 容侧妃面色安详,如同睡了一般,三千青丝平铺在绵软的白色锦缎褥子上,秋风穿堂过,扬起几缕墨发,让人心生幻觉,仿佛那人的眼皮也会随时睁开一般。

 瑞珠跪在她身旁,默默垂泪。

 与她并排而躺的是楚蓉蓉,相较于容侧妃的安详,她的面色略显狰狞,从那僵直的发似乎不难判断她临死前所受的挣扎和感知的惊恐。

 周姨娘不忍地撇过脸,这个女儿命运多舛,先是去离间楚纤纤和慕容庆,再是挑拨桑玥和慕容拓,‮么什为‬楚家的庶女儿‮多么那‬,次次被人利用的都是她的蓉蓉?

 楚婳依旧穿着紫裙衫,只是颜色稍淡,又外衬了件白色的透明纱衣,远远看去,竟有种萧瑟惆怅之感。一夜未眠,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住眼底的倦倦之意,于她而言,入府二十多载,过惯了被捧在掌心的日子,骤然失去丈夫宠爱,她一边舐伤口,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声望地位陷入岌岌可危之境,唯一让她庆幸的只剩慕容拓的转变了。

 虽然她不待见桑玥,可她不得不承认,令慕容拓改变的人就是她一直想从他身边赶走的庶女桑玥。

 容枭面色铁青,老目浮肿,想来夜里哭过,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有不痛的道理?他的身旁,是长子容付丙,亦是容侧妃的大哥。

 容付丙握住容枭的手臂,面一分压抑和痛楚:“父亲,你要节哀。”

 容枭用拳头狠狠地皱纹遍布的额头,端起旁边的茶一饮而尽。

 桑楚沐对容枭的悲恸感同身受,毕竟几个月前他也这般送别了长女。他倒是想离开,慕容宸瑞也准了他的要求,奈何桑玥非要看完这场闹剧,他拗不过她,只得一同留了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秋风一阵一阵地灌入,大家静坐无言,偶尔齐侧妃咳嗽两声,余下的便是频率不一的呼吸了。

 “父王,母妃。”慕容拓阔步而入,黑色短靴上沾染了不少泥土,他亲自将樱桃从暴室接回,经历一晚休养,晨间用了丰盛的早膳,樱桃的精神面貌大有改观。

 樱桃跪在地上,给慕容宸瑞和楚婳磕了个头,声线沙哑道:“奴婢参加王爷,参见王妃。”

 慕容宸瑞直奔主题,正道:“你曾经在小木屋看到的可疑之人,是谁?”

 樱桃不敢直视主子的面容,只得低头道:“奴婢看到的可疑之人…是容侧妃的贴身侍女瑞珠!她才是毒害容侧妃的真凶!”

 瑞珠?

 瑞珠跪着的身子就是一颤,侧目望向樱桃:“我的确去过小木屋,容侧妃吩咐我将她的披帛放好,我放了披帛后即刻离开了,可你不能因为我去过那里就将脏水泼给我!”

 樱桃咬咬牙,道:“我进入‮候时的‬,刚好看到你从后门鬼鬼祟祟地出去,最开始我没说是因为我‮道知不‬凶手就是在小木屋出现过的人,昨晚经桑小姐一问,我才回忆起有这么一茬可疑的事。我之所认定你是凶手,因为你唯恐我活着将你供出来,居然半夜溜进暴室,企图用毒鼠咬死我!”

 其实她根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鬼鬼祟祟,什么从后门出去”全部都是慕容拓教她说的。反正,只要能证明王妃的清白,她撒一百个谎都成!

 而事实上,慕容拓还真是歪打正着。

 瑞珠激动得将直:“你血口人!我昨晚一直在房中歇息,今早天不亮就赶往崇明殿守着容侧妃,根本没有去过暴室!不信的话,”她看向慕容宸瑞,“不信的话,王爷可以将清荷斋的下人叫过来问。”

 “你做得很是隐蔽,连守门的侍卫都被你给骗过了,区区几个丫鬟都怎生看得住你?”樱桃厌恶地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暗的乌发上:“没有去过暴室,你身上的桂花香是打哪儿来的?整个王府就只有暴室附近有一片桂花林,别说清荷斋,就连王妃的昭纯殿‮有没都‬桂花树。”

 听樱桃这么一说,众人凝神辨别,空气里还真有股子淡淡的桂花清韵。

 瑞珠鼻子一红,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霎时成了弱柳扶风般的模样:“我…我就抹了点头油…”

 慕容拓瓣微扬,对着门外吹了声口哨,一只身形高大的犬闪电一般跃入殿内,它通体黝黑,双目炯炯有神,带着王者的凌厉和霸气,狠狠地把在坐的女眷吓了一把。

 “啊——”年侧妃掩面惊呼,一把抓住娇兰的手,娇兰亦是吓得不轻,反握住她的。

 周姨娘往后一靠,倒一口凉气。

 除了桑玥和楚婳,唯一镇定自若的便只剩齐侧妃了,她淡淡地倪了一眼,捂咳嗽着。

 桑玥眼前一亮,小慕儿已敛起如狼如虎般的势气,低低地呜了一声,趴在了桑玥的脚边,开始用头蹭她的腿。

 一见这副场景,桑楚沐脸色大变,沉得像块黑炭,而楚婳的显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桑玥摸了摸小慕儿的脑袋,探出葱白纤指,轻声道:“小慕儿去找找东西,跟她头上一样气味的。”

 不得慕容拓发话,小慕儿在瑞珠身旁打了个转,尔后一溜烟儿地跑‮去出了‬。瑞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千算万算,换了衣衫换了鞋,却忘记头发才是最聚集气味的地方,而她万万‮到想没‬,樱桃是在装睡!现在,她只能期盼慕容拓的猎犬别找到她藏匿的衣衫和鞋袜。

 可令她失望了。

 不‮儿会一‬,小慕儿叼了只脏兮兮的绣花鞋回来,一蹦一跳地在桑玥面前邀功。

 ‮见看一‬那只绣花鞋,瑞珠的身子就止不住地剧烈一晃。那只绣花鞋上沾满了泥污和碎烂的桂花花瓣,现在,她再矢口否认也没用!

 “这是你的鞋子吧,瑞珠?”慕容拓让小慕儿将鞋子丢到瑞珠的身旁,年侧妃的侍女娇兰和樱桃异口同声:“是她的鞋子!”

 慕容拓对着慕容宸瑞道:“父王,证据确凿,瑞珠昨夜的确去过暴室,樱桃所言不虚,那个装过毒鼠的食盒就在门外,上面定然也残留了瑞珠的气息,父王或者容侯爷要是不信我的小慕儿,可以让其它的猎犬前来辨认。”

 樱桃又磕了个头,泫然道:“王爷,容侯爷,她才是毒害容侧妃和构陷王妃的人啊!”

 瑞珠定了定神,低喝道:“樱桃!你亲眼看到我对垫子做手脚了吗?我不过是有事从后门出去,到你口中怎么就成了谋害容侧妃的凶手?”

 樱桃啐了她一口:“你先是鬼鬼祟祟地从小木屋溜走,又半夜三更绕道去暴室杀我灭口,现在证据确凿,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瑞珠气得浑身发抖,对着慕容宸瑞磕了个头:“奴婢没有陷害容侧妃!奴婢在侯府就贴身伺候容侧妃,早已把容侧妃当作最敬爱的主子,哪里忍心对她下毒手?再说了,容侧妃一死,奴婢就失去了倚仗,奴婢没有理由这么做!求王爷明察秋毫!求容侯爷信任奴婢,不要让容侧妃枉死!”

 容枭目眦裂:“瑞珠是我侯府出来的丫鬟,你们是想将罪名往我侯府这边推吗?”

 慕容宸瑞深邃的眸淡淡一扫:“容侯爷,慎言。”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微眯了一下,起身对着座上之人一福:“殿下,王妃,可否容臣女说几句?”

 慕容宸瑞淡道:“准。”

 “瑞珠,你把昨晚宴会散去后到容侧妃暴毙之前经历的事详细说一遍,我只想知道离席后她是否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瑞珠抹了把泪,道:“回桑小姐的话,容侧妃离席后,没做特别的事,奴婢一直跟着,容侧妃先是沐浴,再就开始看书,也不知容侧妃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看了‮儿会一‬说浑身酸酸软软,难受得紧,非要请王爷过来看看,奴婢亲自去禀报了王爷,谁料当王爷和奴婢赶到清荷斋‮候时的‬,容侧妃已经断气了,满屋子狼藉一片,侍女们纷纷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桑玥又请慕容宸瑞将伺候容侧妃的侍女全部叫来问了一遍,莫不都是与瑞珠的说法一致,这一回,桑玥笃定了心里的猜测。她浅笑如云,道:“容侧妃平时也是一点头疼脑热就会告诉殿下吗?”

 容枭咳嗽了一声,他的女儿的确是有些娇生惯养。

 瑞珠出几许尴尬之:“是。”

 桑玥对楚婳和颜悦道:“请问王妃和几位侧妃,在臣女离开碧瑶亭给慕容公子送书之后,你们又在那儿呆了多久?”

 楚婳难得地主动回答了桑玥的问题:“不到一刻钟的样子,怎么了?”

 桑玥敛起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静气道:“从下午的碧瑶亭一聚到晚宴散席,历经了整整三个时辰,在此期间,容侧妃并未表出任何异常,而从散席到死亡,中途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容侧妃出现不适、越来越难受、以至于暴毙。所以,我斗胆猜测,容侧妃是回了房之后才中的毒。那毒的确是经下体熏入,却非来自垫子,而是容侧妃的亵,如果容侧妃死后不曾让任何人动过她的尸体,那么倒是可以请太医过来验验。”

 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容枭在内都瞠目结舌。慕容宸瑞给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将容侧妃的尸体抬去了偏厅。

 慕容拓路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可垫子上明明有毒。”

 桑玥点头,不疾不徐道:“有是有,但只坐了一刻钟,又隔了亵、外和罗裙,时间不够多,根本没有熏进去。凶手之所以创造了那些现象,就是为了让众人将矛头对准王妃,制造王妃毒害年侧妃结果错之下害死了容侧妃的假象。如此一来,王爷和容侯爷都不会放过王妃,而即便绕了王妃一命,后但凡年侧妃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都可以算在王妃的头上。这招一石二鸟之际,的确高明。”

 容枭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也不知是气桑玥污蔑瑞珠,还是起瑞珠背叛了容侧妃。

 慕容宸瑞如玄铁般‮音声的‬砸在瑞珠惨白的脸上:“桑小姐分析得可有错?”

 瑞珠不语,脸上汗珠像黄豆似的,一粒一粒往下滚。

 慕容宸瑞的语气又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弯参天巨树的威压,厚重得令人窒息:“谁指使你的?”

 慕容拓从间摸出一把匕首,狡黠一笑,抬手落下,一气铿锵之响,瑞珠只觉得指尖一凉,匕首已深深地入指的大理石地板中。她恐惧得无以复加,颤颤巍巍地回手,闭眼思付了片刻,紧着五官,突然一松,指向年侧妃:“是…是年侧妃指使奴婢的,年侧妃说这样就能除掉有权有势的王妃和年轻貌美的容侧妃,至于齐侧妃,她是个病痨子,根本不足惧。”

 桑玥和慕容拓互视一眼,年侧妃?

 年侧妃陡然从受害者变成施害者,美眸中如过云雾,凄含泪,粉肩一耸一耸地抖着,那声,竟是半点也发不出了。

 楚婳狐疑地扭过头,复杂的眸光落在年侧妃濒临崩溃的神情上,她本能地厌恶她,应该相信凶手就是她,可吐出口的话却意外地杨了个声调:“是你?”

 年侧妃摆摆手,滑下椅子跪在了地上,泪如泉涌:“王爷,王妃,不是我!我没有!”

 “年侧妃,东窗事发,瞒不下去了,你坦白从宽吧!”瑞珠低下头,愧疚得无法直视任何人,包括年侧妃在内。

 桑玥诧异的眸光自年侧妃和齐侧妃身上转而过,照理说年侧妃的嫌疑最大,但如果凶手是她,她如何算准了齐侧妃会故意容侧妃让出垫子呢?

 当时就是齐侧妃主动提出将垫子让给年侧妃,却被容侧妃这个爱出风头的人给抢了先。楚婳既然已经开口让下人去拿,齐侧妃为何多此一举?年侧妃多坐会儿冷石凳就立刻产了不成?

 齐侧妃的举动绝对不正常!

 桑玥大胆地猜测:要么,是年侧妃与齐侧妃合谋算计容侧妃,要么,齐侧妃才是幕后主使。

 容枭愤然起身,拱手作揖:“既然凶手已经找到,老夫向王妃说声抱歉,但摄政王殿下既然答应了老夫要出幕后真凶,还请殿下不要食言!”

 慕容宸瑞平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握,淡道:“年侧妃怀有身孕,即便按照南越律法,也不能对她处以极刑。”

 容枭冷冷一哼:“殿下到底是在用南越律法人,还是在用摄政王的身份人?如果是南越律法,那么她也该被送去大理寺,待瓜蒂落,再被处斩!老夫现在就是要送她去大理寺!”

 容枭说着就要上前拿人,容付丙赶紧拦住他:“父亲!你千万要息怒!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杀了年侧妃也不能令妹妹睁开眼,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不要冤冤相报!”

 “你这个逆子!”容枭一拳砸在了容付丙的膛,只听“咔嚓”一声,容付丙的肋骨断裂有二。

 “够了!”慕容宸瑞一掌拍在了檀香木桌上,“这里是摄政王府,不是威武侯府!”

 “王爷!”一*的打击和惊吓令年侧妃花容失,小腹如遭刀绞,她捧腹倒地,一股温热的体自下体出,慢慢地渗出罗裙,她随手摸了摸,粘腻的触感像一块长满锯齿的狗皮膏药,死死地贴着她、刺痛着她,甩也甩不掉。

 她惶惶然了:“王爷!我们的孩子…”

 慕容宸瑞一步迈至她身前,将她横着抱起:“宣太医!”

 容枭阻拦,慕容宸瑞侧目,眸光冷沉:“容枭,你别再无理取闹,本王会给出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解决办法!本王敬你是三朝元老,所以一直待你礼遇有加,但这不是你可以挑衅本王权威的筹码!区区一个威武侯府,本王,还真不放在眼里!如果你执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不介意手下多出五百六七条亡魂!”

 五百六十七条亡魂?容枭的脑海里轰鸣阵阵,他府里上上下下加起来正好是这个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他对朝廷报的只有三百五十八人!他的老脸上淌下一滴汗,还想‮么什说‬,却是一句也讲不出了。

 不止容枭,就连桑楚沐的心里都捏了把冷汗,摄政王这是在向所有人表态,不论是谁,都不能动他的子嗣!

 多年来,因楚婳的原因,慕容宸瑞一直子嗣单薄,如今他羽翼渐丰,宁国公府于他而言再不是一座头顶的泰山,只是一块在背上的巨大钻石,用处很大,却又令他感觉负累,现在,他要努力尝试将这块巨钻放在脚边,甚至…踩在脚下!

 被压抑过后的释放是汹涌澎湃的,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伤了他的子嗣都会被汹涌澎湃的噬得体无完肤!

 年侧妃究竟有没有杀容侧妃一点都不重要,只要她腹中怀有慕容宸瑞的子嗣,便是她杀了皇帝,慕容宸瑞也会护她周全。

 桑玥将所有利害关系在心里默默地分析了一遍,‮得觉总‬这件事似乎并未完全落下帷幕。慕容宸瑞究竟会给出怎样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式呢?难不成又娶一个威武侯府的女人进门?如果真是那样,究竟谁才是这场内斗最大的赢家?

 “咳咳咳…”齐侧妃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通红似霞,习秋轻拍着她的背,端了杯茶水递到她边,她只碰了碰,便撇过脸,尔后看向楚婳,“王妃,事情的真相已水落石出,嫔妾可否告退?”

 楚婳摆了摆手,神色淡淡道:“退下吧。”

 习秋搀扶着她行了个礼:“嫔妾告退。”

 齐侧妃步出正厅后,容付丙握住断骨之处:“父亲,我去向摄政王殿下求情,你先行回府吧!”

 容侧妃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该处理的便是楚蓉蓉一事了,这件事显得更加地扑朔离,桑玥虽从慕容耀的神色中推断出幕后真凶是慕容歆,但她没有足够的人证或者物证,所以,这只能是一桩无头冤案。楚婳尽管不是凶手,却是害得楚蓉蓉遇难的推手。宁国公府对她,或许要冷上一段时间了。而慕容歆和慕容耀,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趁隙而入的机会。

 桑玥猜得没错,接下来的两个月中,慕容耀几乎登门拜访,宁国公楚翰从最初的避而不见,慢慢地变为偶尔一见,二人的相处方式也从简单寒暄变为精彩对弈,慕容耀的棋艺桑玥见识过,的确卓尔不凡,由此,慕容耀每次的会面时长从一刻钟逐渐增至一、两个时辰。

 慕容拓之所以没去凑热闹,是因为他又被灵慧困在了普陀寺的阵法中。等他好不容易破阵而出时,又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去粘着桑玥了,哪里还记得巴结楚翰呢?

 年侧妃的孩子最终保住了,慕容宸瑞在与容付丙涉之后,做出了一个震惊南越的决定:纳容付丙的女儿容青瑶为侧妃。容青瑶年方十七,姿出众,冠群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子较她的姑姑容玲可是温和了太多。若说容玲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那么她便是一棵生机的柔柳。

 大抵她的身上还有着少女最纯真的本质,无论对外人如何温婉贤良,在慕容宸瑞的面前她可是毫不掩饰思念、醋意和倔强。听说有一回慕容宸瑞答应了夜间去她的院子,却因公务身留宿了皇宫,她愣是在廊下盼上一夜,深秋的风刮破了她娇的脸,吹白了她嫣红的,冻伤了她柔滑的玉足,谁劝都不听,直到慕容宸瑞清晨回府,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才忙匆匆赶去清荷斋,当时,就连她纤长的睫羽上都布满了寒霜。

 或许,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抵挡这种烈火般的情思吧,慕容宸瑞整整一个月都宿在了她的院子。这样的荣宠,便是楚婳与慕容宸瑞闹僵之前都不曾享受过。

 当消息传入桑玥的耳朵时,她咧笑了,摄政王府真是个是非之地,里面的女人,个个都不简单。

 初冬来临,寒风萧瑟。

 桑玄安和桑妍已经出生三个多月了,长得粉雕玉镯,胖如玉藕,桑玄安虽是男孩子,子偏静,极少哭闹,谁逗他都笑。与之相比,桑妍就是个捅不得的马蜂窝,除了五姨娘和滕氏,谁靠近她,她都哭得惊天地泣鬼神。而只要将她和桑玄安放进同一个摇篮,她铁定将桑玄安抓得满头是包。

 她不让娘抱,不吃娘的娘,这让原本打算将她养在福寿院的滕氏心力瘁,无奈之下,只有送回五姨娘的身边,独留了桑玄安陪滕氏消磨晚年的每一寸光

 韩玉经历上次一事后被滕氏冷落了许久,她本想让梅儿去向滕氏说明情况,谁料梅儿突兀地不翼而飞,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桑玥暗地里让莲珠和茉莉在花园里谈论这件事,“恰巧”被桑楚青给听了去,这一回,桑楚青被狠狠地气到了,硬是一个多月没与她说话。

 棠梨院中,桑玥手捧着汤婆子,静静看书。她是个极怕冷的人吧,屋里的红罗碳烧得旺盛,莲珠被熏出了一身汗,她才觉得温度适中。

 莲珠的伤势已经痊愈,又恢复了往常的生龙活虎,她将手里的金色帖子递给桑玥,笑得有些怪异:“小姐,王妃又给你下帖子了。”

 桑玥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云淡风轻道:“这回是赏月、赏湖还是赏花?”

 自经历上次一事后,楚婳对她的态度来了个始料不及的转弯,隔三岔五就喊她过去絮话,大抵都是些“女子要三从四德、襄助夫君开枝散叶”的言论,或许,楚婳不再厌恶她,却旁敲侧击地劝说她与定国公府撇清关系,嫁入摄政王府成为慕容拓众多妾中的一名。

 就算她对慕容拓有了那么一点好感,但远远没到情系今生、谈婚论嫁的地步,况且,还是与人共侍一夫,她当然不干。

 “收起来吧。”

 莲珠瘪了瘪嘴,道:“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七次拒绝王妃的邀请了,你不怕她一怒之下又阻碍你和慕容公子来往吗?”

 桑玥又翻了一页,微微抬眸,淡淡笑之:“那她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

 莲珠挠挠头,将金帖收入架几案的一摞拜帖中。

 此时,丁香打了帘子进来,给桑玥见了个礼,将一碗热气升腾的酒酿丸子放在桌上,笑道:“小姐,趁热吃吧,暖和缓和身子。”

 桑玥喜食甜食,她将书签入页面中,合上书本,行至桌边坐下,莲珠递过一方温热的帕子,她净了手,拿起勺子舀了舀,发现这种气味与从前吃的不大一样,遂问:“这是什么酒?”

 丁香和气地答道:“是奴婢跟秦妈妈学的手艺,往米酒里添了点梅花汁,二小姐是不是觉得格外香?”

 桑玥尝了一勺甜甜的热汤,当真清甜口,她又一连喝了好几口,丁香状似无意地问起:“林小姐说给大少爷送书去了,怎生还不回来?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桑玥将勺子的顶端挨着瓷碗的底部搅了一圈,顿时,一种刺耳的“吱吱”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炉子里的红罗碳似乎也遭到了惊吓一般,接连发出“噼啪”之音。

 丁香吓得‮腿双‬一软,跪在了桑玥的脚边,诚惶诚恐道:“二小姐,奴婢僭越了,不该过问主子间的事!”

 桑玥面色如常,不理她也不叫她起来,慢条斯理地用完酒酿丸子,才擦了擦嘴,优雅起身:“莲珠随我去趟大哥的院子。”

 莲珠同情地看了丁香一眼,自柜子里取了银狐大氅给桑玥披上,系好丝带,虽桑玥一同出了棠梨院。

 丁香眼眶一热,眼泪滑下面颊,她端起托盘,打了帘子出去,许是心情郁结的缘故,她几乎没怎么看路,一路横着向前冲,终于额头一痛,她抬头,才发现自己撞到主子了。

 “奴婢见过四小姐!四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她将身子福得低低的,耳旁落下的发丝几乎要垂到冰凉的地上。

 桑飞燕的脸上始终挂着从容温和的笑,似一束暖人心扉的晖破云而出,照得人心亮堂堂的。她将丁香的手腕轻轻托起,软语侬侬道:“没关系的,我不怪你,你眼眶红红,可是哭过了?”

 丁香鼻子,又掉了两滴泪:“奴婢就是思念军中的弟弟,听说洛邑战事吃紧,粮草又遭大雪封山无法顺利运达,奴婢心里着急担忧。”

 桑飞燕拿出绣了青竹的幽香锦帕,擦去丁香面颊上的泪珠,宽慰道:“你这担忧真真是多余的,大伯父马上就要运粮北上了,一定会解决洛邑军士们的粮草问题。”

 “四小姐说的是。”

 “对了,我二姐姐在吗?”

 “二小姐不在,她去了大少爷的院子。”

 丁香说到“大少爷”三个字时,话里明显地携了一分颤音,桑飞燕眸光转,仿若一片动人的霞光,那声竟也莫名地惑了不少:“说起大哥,我倒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丁香警惕地眨了眨眼,垂眸盯着绣青花鞋子:“四小姐,奴婢人微言轻,只是个下人,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桑飞燕歪了歪脑袋,俏皮得像个孩子,微笑道:“其实很简单啊,我打算给大哥送两个贴身服侍的人过去,苦于不知他的喜好,大哥常来棠梨院,你应该与他接触蛮多的,你就告诉我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就好。”

 丁香下一口苦水:“奴婢爱莫能助。”

 桑飞燕摇头叹息,兀自呢喃:“我给二哥送了,不给大哥送好像有些说不过去,既然你不肯帮我,我只有自己瞎猜,然后随便送了。如果你是我的丫鬟就好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将你送给大哥,大哥一定喜欢。”

 后面桑飞燕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但丁香一个字也没听去,她满脑子都飘着那句话“如果你是我的丫鬟就好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将你送给大哥,大哥一定喜欢”

 大少爷…当真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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