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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爸妈知道你爱恩,所以不会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舅妈叹气。

 毕竟简书尧是独子,简家两老都是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当然不会傻到当儿子的面挑剔刁难媳妇。

 显然他们非常清楚,与其跳出来反对,大肆阻挠,倒不如私下将恩整得筋疲力尽,让她自己弃守这段婚姻,才是最聪明的对策。

 璀璨闪耀的豪门之后,藏有多少外人不知的晦暗?

 “‮道知我‬舅妈是担心恩受委屈,请舅妈放心,我回去会好好查证,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保证不会再让它发生。”他不可能因为恩舅妈几句话就质疑母亲,总是要眼见为凭。

 舅妈摇头苦笑:“这种事情,你要怎么保证?不管谁来看,都会认为是恩高攀了简家,你父母打从心底瞧不起恩,你有可能跟你父母断绝来往吗?”

 他默然不语。

 “恩一直很独立也很坚强,她不想影响婚姻,所以自己下那些委屈和痛苦,因为恩真的很爱你…我跟她舅舅都太清楚她的个性,就算遍体鳞伤,她还是会死守下去,这段婚姻对她来说,是一场注定会输的战争,我们不想看到她毁了自己,所以,书尧,由你来放手吧。”

 后来舅妈还说了些什么,印象已经模糊,他只记得,那离开咖啡店后,他让司机提早下班,自己开车回简家大宅。

 原本是想当面询问父母关于此事是否属实,‮到想没‬他竟然亲眼目睹,子遭受父母恶意刁难羞辱的画面。

 装潢华丽的偌大客厅里,帮佣似乎都已被支开,没人发现他在这个时间返回简家主宅。

 他亲眼看见恩端茶给母亲时,母亲故意把茶洒在她身上,用各种难听的话羞辱她。

 父亲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商业周刊,从头到尾没将目光摆在媳妇身上,却一再把她当佣人使唤数落。

 他看见恩的眼眶泛红,泪光烁动,下紧咬泛白,却还是强忍着情绪,重新泡过一壶热茶,再一次挤开笑容向母亲奉茶。

 “你爸妈很早就不在了,也没大人教你怎么侍奉长辈,难怪做什么都是笨手笨脚的。哎,家教差嘛。”

 “我们这是在教你怎么当好简家媳妇。当初我嫁给书尧他爸‮候时的‬,也是每天都要向婆婆奉茶,这是简家从以前就订下来的规矩。”

 “昨天你送来的那什么糕啊?做得七八糟的,能吃吗?我要王嫂拿去扔了,你改天再做新的送过来。”

 扔掉之后又要人送过来,这不是恶意刁难是什么?

 他从来不晓得,他那个出身名门,一向谈吐优雅的母亲,在他看不见‮候时的‬,竟是用这种可恶又可憎的面貌,对付他的子。

 他悄然离开,回到公司,在办公室静坐到入夜,才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家。

 恩一如既往,用甜美的微笑接他,餐桌上摆满以他喜好口味为烹调妹咿的菜肴。

 “手臂怎么了?”他望着她臂上那片淡红,装作不知情的问。

 “没事啦,今天不小心被热水洒到。”她毫无异状的笑了笑,手臂,转身帮他添饭,没瞧见他的眼神在一瞬间转寒。

 舅妈说的那些,全都是真的。

 恩努力合他父母,任由他们百般恶意刁难羞辱,却从来不曾向他抱怨哭诉。

 ‮道知他‬她个性独立坚强,遇事也不会哭哭啼啼,但也不代表这样的她,就会强悍蛮横。

 婚前一直担任幼儿园老师的她,温柔体贴,对待小孩有极大的耐,最初吸引他留心的,便是她刚柔并济的个性。

 ‮到想没‬,就是这样的个性让她宁可忍委屈,也不愿把实情告诉他。

 他明白,她之所以会选择隐蹒,对于他爸妈加诸在她身上的种种只字未提,是担心他和父母的关系产生裂痕,也不希望他们的婚姻因此蒙上阴影。

 他开始怨恼自己。

 身为她的丈夫,他要做的,是给她一个信任安全的婚姻,而不是让她独自苦委屈。

 他也清楚,即便找上父母谈论此事,只会加深父母对恩的不满,依他们的个性与深蒂固的价值观,完全敞开心接纳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一夜,他望着怀中睡的子直到天亮。

 之后的一个月,他观察着子平是怎样被他爸妈恶劣对待,又是怎样一次次隐忍不发。

 等了又等,她始终不曾向他反应,无论他父母对她做了怎样恶劣过分的事,她总是选择独自面对,即便是诉苦,也只对她舅舅或舅妈聊,而且次数并不多。

 那一个月里,他与恩舅妈经常私下会面…多么讽刺,关于子的内心状况,他这个夜夜同共枕的丈夫,竟然必须透过第三者,才能掌握自己子的想法。

 即便她感到心力瘁,对他父母始终不肯软化的恶劣态度感到无奈痛苦,甚至有时会在半夜起身,坐在客厅啜泣流泪,她还是坚持继续隐瞒。

 他终于明白,为何恩舅舅与舅妈会希望由他放手,结束恩所受的折磨与痛苦。

 恩太坚强也太倔强,哪怕是痛到不能再忍受,伤到皮开绽,深可见骨,她都不可能放手。

 为了守护这段婚姻,她更‮意愿不‬开口向他求援,因为平静的假象一旦被掀起,便会暴出难堪的疮疤。

 他不愿再看到她强忍委屈,也不要看到她因为爱他,一步步走入痛苦深渊,却还是面带微笑,欣然接受。

 失去她很痛,可是看她因他而受尽屈辱,打落牙齿和血,他的心更痛。

 于是,他决定“暂时”离婚。

 经过缜密的思考,既然原生家庭是抛不开的包袱,与父母正面冲突又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开。

 离开父母的掌握,离开家族事业,最重要的是带她一起离开台湾。

 也许永远‮有没都‬两全之法,但时间可以淡化这些无解的难题。

 然而,这个决定毕竟来得仓卒,他必须先做好完整周详的筹划,确保离开台湾后,他能让她过着安定无虞的生活,不必受苦。

 在这之前,他当然无法再眼睁睁继续放任父母伤害她,暂时离婚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只要简家媳妇的身分还在,爸妈便能名正言顺的找尽机会欺辱她。

 但是依她的个性,要是知道实情,肯定不会答应离婚,甚至不会同意跟他一起离开台湾。

 她只懂得战与面对,从来不会退缩和闪躲,这是她坚强性格最人之处,却也是最大的致命伤。

 为免节外生枝,他决定隐瞒暂时离婚的真相,而且是对所有人隐瞒,包括她。

 等到他筹划好一切,届时再把实情告诉她也不迟。至少,习惯独自操控全局,从不向任何人解释原因和动机的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在一个月后的某天早晨,他毫无预警的,一脸平静的向她提出离婚。

 但是万万‮到想没‬,上天开了他一个大玩笑,就在他准备放她自由的那一天,一场致命车祸,结束了他们在二十一世纪的生命。

 他们的灵魂更离奇地,在这个陌生时空借体复生。

 那在茶楼厢房中,她硬闯而入,用着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语调唤出他的名字,他当下震撼不已,口直发紧。

 当了三年的翟紫桓,从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到逐渐接受、适应这里的一切,他无时无刻都想着,在二十一世纪失去意识前,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子。

 当她用另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他面前,昼夜折磨他的罪恶感,才稍稍消减。

 虽然那场车祸的肇因非是因他而起,可是车祸当下,开车的人是他,如果他没有分神,如果他的警觉再高一些,也许能避过那场致命车祸。

 无论如何,他们夫俩都死过一回。

 主动诉请离婚,让她内疚伤心,已经够可恨的了,临到车祸发生前一刻,他都无法保护她,在外界看来高高在上、优秀得近乎无所不能的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丈夫。

 够了。无论是他,还是他父母加诸在她身上的痛,都已经够了。

 思绪纠如麻,他想了很多,一向主张无神论的他,甚至有了命运根本不希望他们牵扯在一起的想法。

 他也在心中做了许多假设问题:假如她从来没遇见他,假如她的人生重新来过,而且少了他,会不会一切顺遂得多,幸福得多?

 会不会,他是她生命中带来厄运的克星?

 或许是因为亲身经历了灵魂借体重生的奇遇,令他想了许许多多关于两人之间的因果论。

 如果爱他,只会令她痛苦、令她不幸,不如固执的她放手。

 所以他‮意愿不‬认她,不愿承认自己就是简书尧,他想要她死心放弃,用新身分开始全新的人生。

 只是他‮到想没‬,她放手的过程竟是这么难、这么痛。

 松开掌心,沈痛的眸光直望着白金婚戒,脑中错着两张面容,恩与柳茜眼泛泪光凝视着他,无声控诉他的残忍无情。

 为了简书尧受尽屈辱,最后还丢了性命,难道她还不怕?

 她不怕,可他怕。

 他怕她痛,怕她再为他受苦。即便那已是二十一世纪的事,即便两人已身在另一时空,浓浓的罪恶感依然深烙在他心上。

 该说是上天对他们两人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吗?

 两人借体复生的新身分,一个是尊贵的皇族王爷,一个却是平民百姓,这样悬殊的身分,不又是和二十一世纪两人之间的差距一样?

 他不想再让那一切重演。

 他想要她过得好好的,不必再为了他受苦,不必受谁恶意刁难,不必再委屈自己…所以,他自己放手,放她走;她放手,她走。

 伤口,总会有痊愈的一天,只要她彻底恨透他,再浓的爱,终会慢慢转淡。

 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沈郁之气,他起身,走至紫檀木书架,取出朱漆匣子,将白金婚戒搁入,掩上沉重的匣盖。

 将对她的爱,也一并藏起。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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