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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四无
 “他不是我爸。”皇甫轻眉挽了挽耳畔青丝,抬头看了一眼正安慰自己的萧云,嘴角苦笑道。

 萧云一怔,吃惊地瞪着皇甫轻眉,然后又低头看了眼早已没有生命迹象的皇甫寺,一脸惊愕。

 他忽然发现,自己始终深陷在一个扑朔离尔虞我诈的大局中,这个局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去铺就,可能从他还没出生,这个局就已经开始酝酿了,像大西洋的一场飓风一样,一点一滴地开始积聚,到最后乌云盖顶,才开始肆人间。而他身边的那些人,不管是亲近如母亲、老爷子、丫头,抑或是若即若离的燕中天、皇甫轻眉、甄青衫,还是敌我难辨的张至清、皇甫寺、南宫伯玉等人,统统都清楚这个局的走向,唯一被当作牵线木偶般操纵的就是自己一人了。

 一种疲惫感、愤怒感、哀伤感铺天盖地般,疯狂袭来。

 “我也是在我爸,准确来说,是地上这个冒牌老爹跟鬼谷子在紫城决斗后,才知道真相的。”皇甫轻眉看出了萧云的神情变幻,瞥了他一眼,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得知这个冒牌老爹重伤之后,就匆匆从非洲赶回家,还在我不知所措‮候时的‬,我爸就出现了。当时他已经是半仙的这副打扮了,他没告诉我这样做的原因,让我要保守这个秘密,又让我去替你爸办事,那时候我虽然没能想通其中的关节,但还是照做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公子。”

 “这些大人物真是够狠的,能抛弃子几十年,就为了布下这个局。”萧云长长吐了一口气。

 “你…张至清是人间枭雄,如果不是有两位大宗师牵制,真的没人能阻止他。”皇甫轻眉道。

 “呵呵,不光是你,我相信没有人会想到他本身就是一位大宗师吧。”萧云的笑容相当苦涩。

 皇甫轻眉同样也是苦笑点头,轻声道:“我原以为他只是权势大而已,除掉鬼谷子就可以了。”

 “能耐啊。”萧云仰天长叹,看了一眼青伞下的母亲,对皇甫轻眉道“我跟我妈说几句。”

 皇甫轻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转到了那张冰冷的轮椅上,与那瘦削身影对视一眼,点头致意。

 燕中天拉了拉大腿上的毯,神情已趋于平静,尽管刚才张至清的大宗师身份让他始料未及。

 “妈。”萧云喊了一声。

 “‮起不对‬,孩子。”萧蔷薇看着萧云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中的柔情,但愧意更盛一些。

 “我理解。”萧云平静一笑,三个字,足以表达对母亲这么些年来一直隐瞒天尊身份的心情。

 “别怪衿丫头,是我让她瞒下你的。”萧蔷薇低声道。

 萧云望了眼不远处神情颇为不自然的许子衿,笑着摇了摇头,再次重复三个字:“我理解。”

 “妈妈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苦,过得难,快过去了,今天就是个了断的日子。”萧蔷薇轻声道。

 “嗯。”萧云摸了摸鼻子,走进了母亲的靑伞下,就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赖在妈妈怀里看雨。

 “有些话,我从来没对你讲过,憋在我心里有二十几年了,是时候说给你听了。你的满月酒是在有凤来仪摆的,那晚我很开心,因为既是你满月,也是你跟紫竹定娃娃亲的日子,我平时不沾酒,但那晚也跟着你爸挨桌去给客人敬酒,不过喝了几杯之后,头就开始有点晕,你爸让人把我送上酒店客房休息,倒在上很快我就没了意识。而当时送我上去的,是我在昊天公司的董事长助理,汪寒梅。当我意识清醒过来‮候时的‬,就看到我跟你三叔羡鱼赤身的躺在上,他还在昏中,然后房门就被踹开了,你爸领着你,还有很多人闯进来…”萧蔷薇默默着泪,在儿子面前讲述着这段屈辱史,内心的创伤再一次被无情撕开,血淋淋的。

 “张至清下的套?”萧云深皱着眉头。

 “他那时候已经运作起了一个地下组织,不想因为我而前功尽弃。”萧蔷薇笑容苍白道。

 “你恨他吗?”萧云伸出手,替母亲擦拭去眼角的泪水。

 “不恨,他在我这里,就永远在我这里。”萧蔷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恨我吗?”萧云轻声问道。

 “不会,你在我这里,就永远在我这里。”萧蔷薇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这两个男人,早已经深深扎在她的心里,不管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那份爱永不改变。

 “那你‮么什为‬还要成立天尊,与他为敌?真的为了这个国家吗?”萧云不解道。

 “你妈妈我从不是怀天下的‮人个一‬,我只是想把我男人拉回岸边,过小日子。”萧蔷薇道。

 “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萧云怜惜地凝望着母亲的脸庞,尽管仍风华绝代,但岁月不饶人。

 “回不来了。”萧蔷薇自嘲一笑,然后轻声道“如果我跟你爸哪天去了,把我们合葬吧。”

 “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萧云连忙打断话头。

 萧蔷薇笑而不语,只是转头望向悬崖的位置,眉目处多了几分担忧。

 ——

 天色越来越暗。

 云中的翻滚挤弄似乎清晰可见,似乎有些不知名的能量正在那些变形、挣扎的云层中间蕴积。

 呜呜…风声呼啸,云间隐有雷声隆动,似乎是天地在痛苦地呻,雨水不要钱似的落下来。

 玉山脚下,一抹线自海上掠来。

 是一道白线。

 海如此之大,那抹白线却像是有一种超乎天地的力量,不为花所扰,反而静静默默地、清清楚楚地向着玉山绝壁下画了过来,就像是一只天神的手拿着一只神奇的笔,在这墨水一般的愤怒海水中,画了道线。这道白线,其实只是一道水花破开的,一柄带有锈迹的古剑,正在线头上方两尺处疾掠。

 白线所去的方向尽头,是一叶扁舟,站在其上的皇甫寺骤然发现自己四面八方都是海水,沉重的有如巨石一般过来的海水,墨一般的海水,脚下那叶扁舟随着暗的来回而不停地摆动着,看着就像一个被摔晕了的鱼儿,随时有可能被暗裹挟着击打到暗礁之上,可他整个人就像附在了船身一样,没有丝毫的摇晃。

 剑势未至,剑意透体而出,将那叶扁舟前的一块黑礁石轻松劈开。

 在这柄剑的面前,礁石就像是黑色的豆腐一样,不堪一击。

 猛然间,皇甫寺完全睁开了双眼,眼瞳里一片平静,双颊渐渐地鼓‮来起了‬,用体内的气体压力与外界的海水压力构成了一个极其稳定的平衡,右手一探,在海水中同样起一道线条,身子倏地腾空而起,退到了十丈开外的一块礁石角上,如同金独立般,稳稳当当。而如此同时,那叶扁舟就已经被剑气击得粉身碎骨。

 随即,没有任何的停顿,皇甫寺的身形就纵入雨中,像一道灵光闪过,转瞬间来到长剑面前。

 最先接触到这把杀剑的,是皇甫寺的袖子,青衣麻布织成的广袖,在这一刹那变得极其柔软,就像是无雨时,玉山半山间常飘浮着的云朵,柔柔地层层裹叠在那把急速飞来的剑上。云丝寸断,青衣麻袖碎成蝴蝶在海面上飞舞,而那把剑,却似乎在这样温柔乡的厮中消耗了所有魄,身上所携的寒意杀意,倏然间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把破铜烂铁,黯淡无光,十分卑微。

 然则,这把剑势来的太凶太厉,以至于向来无所畏惧的皇甫寺也不得不皱了眉头。

 皇甫寺的脸颊被雨水打,而双眼却是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没有因为剑身的黯淡而产生丝毫的轻视,更没有因为自己被迫使出全力接下这一剑而有些许的不安。他只是极其认真地看着这把剑,握着这把剑,似乎这把普通的剑身里,蕴藏着无数的鬼神,下一刻便会跑出来,将山顶上所有的人噬干净。

 几秒后,他抬眸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根本没动身的张至清,浮起了一丝苦笑。

 他是大宗师,所以他才知道,张至清的鬼殇剑意全数蕴在这一剑中,若自己此时再不出手,剑身便会全数刺入他的身体,可这一动,也使得他在顶级高手对决中落于下风,毕竟这种级别,最讲究个敌不动,我不动,毕竟大宗师之战,偶一动念,便天地变,只需要一丝偏转,大势便已偏移!

 然则不动也动了,就像兵卒过了河,除了一往无前,哪还有退路可言?

 于是,皇甫寺发起了进攻。

 那双稳定如玉的手松开了剑柄,在跟前抱了一个虚圆,虎口相对化作一个圆环,而那柄哑然无光的锈迹长剑,却没立即掉下去,反而是在这半空之中颓然凌空静止着,随着皇甫寺的气势变强,也剧烈的颤抖‮来起了‬,在空中嗡嗡作响,重放光彩。但咻一声,皇甫寺的身形不见,这把剑也就像失去了磁铁引力的物体,骤然坠入汪洋大海,永无天了。

 此时,雨还在哗哗下着。

 只是在这样的片断时光中,雨滴似乎在用一种奇慢的速度,细腻地感知着大地的吸引力。

 不再成丝成倾盆之势,而像是一粒一粒晶莹透明的珍珠。

 这就是皇甫寺的真正实力,让天地为之失,就连从来都不将天下万物收入眼中的张至清也不得不严肃对待。皇甫寺自幼跟随武术名家习武,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他自创的四无拳冠绝天下,无人能敌。‘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这出自《尉缭子》的古语便是四无拳的骨所在,四无拳所追求的就是极高极远之境。

 双拳逆风所至,张至清伸出手掌极力阻挡,一声闷响,在皇甫寺与张至清身间响起,先前两道质完全不同地真气相冲,声音却延迟至此时才响起,闷声如雷,如风云变幻。瞬间,张至清身体抖‮来起了‬,身上的衬衣就像是被电袭过一般剧烈震动着,双臂上的布料全数被震碎,出满是血痕地苍劲双臂。

 刹那间,礁石碎沫,巨滔天。

 随即,两人在海面上疾驰,如履平地。

 皇甫寺的双拳正在极速挥动,像食天地的两条巨蟒,打得张至清毫无还手之力,吐血不止。

 即便强悍如张至清也无法承受四无拳永无尽头漫无边际的冲击,忽然间,他心头警讯一闪,闷哼一声,右掌在身旁的礁石上一拍,霸道的真气汹涌地出,极为狂烈的力量,将身下的礁石拍碎了一角,而他的身体也随着这强大地反作用力,画了一道斜斜的弧线,用最快的速度堕进了海里,冰冷的海水不断地在向他的口鼻耳里灌注,令他无法呼吸。

 那片白色花,似乎对于有人敢轻视自己的威力,投入到满是暗礁的海中,感到无比的愤怒。

 嘭!化作千层雪。

 皇甫寺落在礁石上,看着汹涌的海面,眼神依然一片平静宁和。

 他摇头笑了笑,那位天下第一的大权臣真是能屈能伸,竟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姿态跳海。

 如果互换个角色,他可舍不下这个老脸。

 他于四海游走若干年,为的便是今这一刻,然则,却被迫提前动了。因为张至清的大宗师身份,是他从没有想过的。本来还跟尉迟无命商量好了,老道作箭靶,他就用假冒的“皇甫寺”诓骗一下鬼谷子,到时出其不意攻向张至清,因为他半仙的真实身份,才是真正的杀着。可政客就是政客,张至清只用了这一柄身外之剑,便破了燕中天苦心经营的局,或者说张至清本身就是一个骗局,对天下人阴险狡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中蕴藏的智慧门道,远不是普通人所及的。

 念及此,皇甫寺不经意地一声叹息。

 *****(这俩星期得说明一下,一个是加班加到吐血,一个是家里刚好有喜事,更新极其不稳定,原谅则个。)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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