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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五一”出嫁!

 一家人全都自觉地投入到四妹子出嫁的准备事项中去了。二姑把吕家买下的衣料,一包袱提到杨家斜大队纫组,给四妹子量了身材,把冬夏秋四季的衣服就交给纫组去做了,二姑再三叮咛纫组会计,必定要在四月三十以前货。二姑又跑到大队木工房,定做下一对箱子,尺寸要大号的,颜色要油漆成红色,黄镀铜锁扣,必须在四月三十前漆干货。定价五十块,二姑叮嘱会计,年终从分配中扣除。跛子姑夫毫无怨言,再三说这是应该的。吕家给的三份聘礼二百四十元,一分未动,由二姑指使姑夫到镇上邮政代办所寄回陕北老家去了,这儿终究比那儿日子好过点。每办完一件事,二姑都要掐着指头计算一下距离“五一”所剩的时。她与一般庄稼汉男女一样,习惯用农历计时,农历和公历的时差异弄得她糊里糊涂,说这个鬼历把她倒给弄颠了。她亲自到镇供销社去扯被面,选择洋布单,不借花费自己的库存。嫂子和哥哥离得远,照顾不上,她是四妹子的姑姑,权当是父亲和母亲,一定要按村里一般人家打发姑娘的规格打发四妹子,要尽量弄得体面。

 四妹子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二姑给她说,要给吕家老人做一对枕头,给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一人做一双单鞋,还要给吕建峰做一双单鞋,作为进吕家门的见面礼,在结婚那天要供宾客欣赏,一看新人的孝心,二看新人的针线活儿手艺,马虎不得。四妹子扎鞋帮,纳鞋底,麻绳勒得掌心里麻辣辣疼。她给二姑说,眼看要到“五一”了,太紧张,干脆买塑料鞋底算了。二姑严肃地告诉她,这见面礼必须手工做,不能用机器制品代替,不然人家会说你心意不诚,还要说你不会针线哩!关中人讲究大,得入乡随俗,不能马虎。看看四妹子的难,二姑又瞅见了跛子姑夫,把一副纳鞋底的夹板给跛子姑夫,叫他喂过牛闲下时赶一赶紧。跛子姑夫欣然从命,笑笑说,我纳得不好,将来怕毁了四妹子在吕家的名誉!姑婆自觉担当起做饭扫地和管娃娃的家务,她说她一生没抓养过女儿,没享过打发姑娘出嫁的福,这回算是尝到了。四妹子现在更多地体味出来,二姑嫁了多好的一户人家,跛子姑夫人厚道,姑婆待人也亲畅,再也‮得觉不‬姑夫的腿脚有什么不好了。她扎着鞋帮,心中暗暗祈愿,要是吕家的老少也像跛子姑夫一家人就好了,就算四妹子烧了香、念了佛了!

 时光老人脚步不。“五一”国际劳动节,全世界劳动阶级的喜庆节日,姗姗到来。

 四妹子被二姑叫醒,爬起来就穿衣裳,刚抓起衫子,却瞥见枕边整整齐齐搁着一迭新衣服。这是二姑昨晚特意叮咛过的,今天要从里到外全部换上没上过身的新衣。她把手里的那件黄仿军衣上衫搁下了。

 她下了夜不曾下身的背心,就‮了见看‬自己的赤脯,心跳了。似乎从来也没有留意,脯这样高了,那两个东西什么时候长得这样大了!她捞起新背心,慌忙穿上了。

 四妹子‮道知不‬自己该去‮么什干‬。她蹲到灶下去烧火,二姑把她拉起来,说‮儿会一‬就会落下满头柴灰。她去扫地,姑婆又夺了扫帚,说她今天儿不该动这些东西,应该去好好打扮一下,静静坐着,等着吕家亲的马车来。

 她坐在屋子里,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院子里的葡萄架绿得能滴下水来。天空高远,白云和蓝天相间,窗户吹进凉丝丝的晨风。她忽然想到大了,也想到妈了,连同弟弟和妹妹。大也许和妈正在窑里念叨着哩!他们无法来看着女儿出嫁,把自己的责任完全放心地交给二姑了,又怎么能不心呢?

 四妹子又想到妈妈给她掏屎的情景…

 “怕该来了!”二姑说“四妹子,把脸再洗洗,把头发梳梳…”

 四妹子猛然倒在二姑怀里,想哭,眼泪随之就涌下来:“姑,我想大,想妈咧!”

 二姑紧紧抱着她的肩膀,也哭了:“你就哭几声吧!我的苦命的女子…”

 四妹子再也‮住不忍‬,哭起来,出了声。

 二姑贴着她的脸,一动不动,让她哭一场。女儿离娘,难免痛哭一场。她现在既是姑又做娘啊!看着侄女儿哭得浑身颤抖,她劝她要节制,哭红了眼睛就不雅观了。

 “姑…”四妹子哭溜着声儿“我离不得…你…”

 “傻话!”二姑疼爱地说“天下女子都要出嫁…”

 “姑…”四妹子说“我‮得觉总‬…跟梦里一样…”

 “都这样。”二姑平静地说“都这样。”

 都这样,四妹子止了哭声,还在泣,既然都这样,她也就这样。

 门外有人慌急地说,吕家亲的马车来了。四妹子一惊,脑子里蒙蒙变成一片空白。二姑把她一推,说:“快!快去洗脸梳头!拿出高高兴兴的样儿来。我去招呼人家…”

 四妹子坐在马车上,周围坐着二姑家左邻右舍的姑娘们。她们被二姑拉来,陪伴她出嫁,也到吕家堡去坐一次席吃,一顿好饭。

 马车在关中平原的公路上行进,马蹄铁在黑色的柏油公路上敲出清脆的有节奏的响声。沿着公路两边排列的高大的白杨树,叶子闪闪发亮。路边一望无际的麦子,麦穗摆齐了,现出灰黄的颜色。布谷鸟从头顶上掠过去,留下一串串动人的叫声。进入初夏时节的关中平原,正如待嫁的姑娘一样青春焕发,有一种天然的人的气韵。

 快要进入吕家堡‮候时的‬,马车赶上了那些抬彩礼的小伙子。他们给吕家兴致来帮忙,抬着她的全部嫁妆头前走了。哎呀,看看,他们把被单围在间,花枕巾搭在头上,粉红色门帘围成裙子,花衫花袄穿在身上,打扮得妖里妖气,嘻嘻哈哈朝村里走去。陪伴她的一位嫂子说:“这是这儿的风俗,你甭恼。都这样。”二姑把隔壁一位媳妇请来陪伴她,保驾她,不懂的事由这位嫂子指导,应酬。

 吕家堡村口被人围得水不通。四妹子低下头,听不清那些人的笑声和议论的话。马车从一街两行夹道的吕家堡男女中间一直走过去。鞭炮声噼噼啪啪骤然爆响,马车停了,四妹子抬头一瞧,车正停在吕家街门口。

 四妹子朝车下一看,两位已经见过面的嫂子,笑逐颜开地伸出手来,扶她下车。车下的地上,铺着一层麻袋,两位嫂子搀着她,缓缓踏过一条麻袋,又一条线口袋接着向大门铺过去,踏过的麻袋被陌生的汉子揭起来,又铺到前头去了。昨晚上,二姑告诉她,按照关中地方的风俗,出嫁时从娘家到婆家的路上,新鞋的鞋底是不能沾土的,从娘家屋被人背上马车,再踏着铺垫的口袋、麻袋一类东西,一直走进房里去。旧社会是讲究铺红毡的,而且坐轿;现在马车代替了花轿,红毡也被装粮食用的麻袋和口袋一类东西代替了,二姑特别叮嘱说,如果下车时发现没有铺垫物,那就给他们不下车,请也不下,拉也不下,直抗到主家铺好路,不然就失了身价了。四妹子沿着麻袋和口袋铺就的小道儿走到门口,往前就断了,既没有口袋,也没有麻袋,两个汉子腋窝下挟着口袋和麻袋、示威似的乜斜着眼睛,仰头抱时望天。搀扶她的大嫂在她耳悄悄说:“快拿出‘份儿’。来!”四妹子心中顿然醒悟,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用红纸包着伍票儿的“份儿”交给大嫂。大嫂给那两个汉子一人手里一个,在他们的头上和一巴掌,嗔骂着:“快铺!贪货!”那俩汉子得意地把纸包进衣袋,就猫下去铺道儿了,当四妹子抬脚跨进大门的一瞬,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自己的家了,真跟做梦一样啊!

 走到厢房门口,两扇漆刷成黑色的门板关死了,几个女子在门里喊着要“份儿”二嫂又从她手里接过两个红纸包,从启开的门进去,同时用肩一扛,门开了,一把把四妹子拽进去,门口忽啦一声涌进来一伙青年男女,几十双手一齐伸过来,喊着“给份儿!”喊着她们的功劳,挪了嫁妆了,挂了门帘了,为了箱子了,打了洗脸水了…四妹子被挤在墙旮旯里,动不得身,几个女子已经动手在她兜里掏,混乱中,不知哪个没出息的东西在她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四妹子由大嫂二嫂引到院子里,空中架着席棚,临时搭成的主席台前,他已经早站在那儿了,拘束不安地歪着身站着,席棚下的桌子边,已经坐满了亲戚友人,准备开席吃饭。婚礼是新风俗和旧礼仪的生硬的掺和。她和他先朝领袖像三鞠躬;再由主持婚礼的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宣读结婚证书,更是蹦平脸儿的官腔官调;再接着由她和他合声朗读贴在领袖像两侧的语录,一边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和“农业学大寨”两句,另一边是领袖赞颂“青年人是八九点钟的太阳”那段。这三段语录,四妹子早就听顺耳了,可是临到自己要一个字一个字去朗读‮候时的‬,却结结巴巴起来。她不敢不念,就嗫着,蒙混过关了,好在并没有人讲认真。婚礼一项一项进行下去,也没有太难堪的事,她照着勉强都做了,没有多少意思,晕晕乎乎还是像在做梦,梦中又想起妈给她掏屎的情景…

 院子里的席棚下,十张方桌上的食客全都起竹筷,紧张地在盘里碟里抄菜,客客气气地推让着烧酒瓷壶,腾起一片杂乱的咀嚼食物和说话的声响。大嫂牵着她,二嫂牵着她,去向客人敬酒。刘红眼坐在主席台前首桌上席,得意洋洋接过四妹子斟下的一杯酒,脖子一仰,红眼眨闪几下,忙坐下吃菜去了。他撮合成了这一桩婚姻,理应受到客主宾朋的尊重,现在是最荣耀光彩的时刻。四妹子手里提着烧酒壶,吕建峰提着酒瓶,一席挨一席敬过去,大嫂和二嫂向她介绍席面上的所有重要的亲戚,大舅,大岭子,二舅,二岭子,大姑,二姑,姨妈,姨夫,一一介绍下去。四妹子一下也记不准这么多亲戚,只顾给小小的酒盅里斟了酒,再走到另一个桌子边…

 四妹子被两位嫂子牵着,一一送亲戚出门,上路,到村口,把回着糕礼的竹笼或提兜交给大舅或姨妈,看着他们在村外的土路上姗姗走进落的昏光里,再转回家来,送另一家…

 天刚落黑,街门口不断走进吕家堡的男女。吕建峰和他的两个哥哥,分头到村子的东头西头和南巷去邀请那些行过“份子礼”的乡亲乡,他们花了一块钱的份子礼钱,做为乡亲情谊。现在悠悠走进院来,在老公公热情而毕恭毕敬的招呼声中,款款落坐,说着逗笑的话。‮儿会一‬,席间坐得满盈盈的了,菜和酒都端上去了。刚开席,院子里大声笑闹起来,那些老庄稼人把老公公抱住了,倒了,涂抹了一脸红颜色,像个关公了,老婆婆也被女人们封住了,从锅灶下摸来锅底的烟墨,抹得老婆婆满脸就像包公,院子里的笑闹的声简直要把席棚掀起来…吕建峰领着她,到席间又去敬酒,那些老庄稼汉友好地伸出巴掌,打吕建峰的脑袋,说些笑骂的话,他一律笑笑,缩头缩脑躲避那些来自左右的友好的袭击。待他领她逃回新房里‮候时的‬,天啊!窄小的厦屋里已经拥满了年青人,炕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坐着的,炕下脚地上拥挤得没有她站脚的地方了。她站在门外,正迟疑间,被一只手猛力一拉,拽进门去了,七嘴八舌一齐朝她进攻:

 “来!给我点烟。”

 “唱歌唱歌!”

 “哈!给我勒一下带,新娘子…”

 她被簇拥着,和他站在人窝中间。她很紧张,无所适从,好多张嘴脸朝她嘻嘻笑着,有的嘴角叼着纸烟,撅着嘴,伸到她脸前,要她给他们点火。她不知该不该点,他立时划着火柴,要去点,被谁打掉了。他只好把火柴到她手里,让她足闹房者的要求。她划着火柴了,刚够着烟,却被叼着烟的调皮鬼吹灭,好不容易才点燃了一支支烟卷,后面又有人挤过来…

 “抓长虫吧!”有人喊。

 “掏雀儿吧!”又有人叫。

 四妹子低下头,不好意思看任何人,心儿抖抖地跳。昨晚,姑婆给她说,关中结婚的风俗,三天不分老少辈份儿,可以说笑耍闹,特别是闹房,是新娘子最难熬的一关。顶难为的就是“掏长虫”、“掏雀儿”几个花样。“掏长虫”是要新娘把一只手绢从新郎的一只腿脚进去,从另一条腿下拉出来,同样“掏雀儿”却是要新郎把一只手绢从新娘的一只袖口进去,从另一只袖口掏出来。两只手交接手绢的部位,正是人身体最隐秘的羞地带。姑婆说,这是老辈子传留下来的鬼花样,而今不兴这么闹了,有些村子还在耍,得防备防备,免得临场惊慌失措,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从命。姑婆又千万嘱咐,无论如何,不准变脸也不兴恼怒,得罪下人是要伤主家面子的,这也是老辈子传留下来的规矩…现在,吕建峰被闹房的小伙子倒了,扭胳膊的人使劲扭住他的双臂,腿的人死了他的‮腿双‬。有人把一只手绢到她的手里,推推搡搡,吆喝着要她去“掏长虫”四妹子臊红了脸,低着头,扔掉了手绢,怎么好意思呀!这当儿,门口挤进一位干部模样的青年,说:“让她唱唱歌儿吧!甭耍那些老花样了。要是传到公社去,当心挨头子!现在正在批‘回’哩!甭在风头上惹祸…”

 厦屋里鸦雀无声了,扭着着他的胳膊腿脚的人同时松了手,也没有人推搡她了。小伙子们互相瞅着,做着鬼脸。四妹子此刻倒真的觉得无所适从了,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句:“绑了!”几个人一齐动手,不由分说,一条麻绳把她和他面对面捆绑在一起,推倒在炕上。哗地一声,小伙子们涌出门去了。那位干部模样的青年立时红了脸,悻悻地转身走去了。

 她和他捆在一起。她在他的身上,动弹不得。他羞红了脸,气,一股陌生的男人的气息扑到她的脸上。她迈过脸,不好意思看他,她的脖子又酸又疼,稍一松懈,就会碰到他的鼻子。大嫂哈哈笑着走进来,解开了绳子。她抚摸着被捆得烧疼烧疼的胳膊,不好意思说话。大嫂说:“咱爸叫你俩去一下…”

 里屋正堂的方桌上,一对红漆蜡闪闪发亮,墙壁上贴着一张画,是一只回头吼叫着的老虎,桌上支着两个神匣,匣子里各有一木板主柱,写着一行黑字。老公公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庄严地说:“给你爷和你婆烧一住香,让你爷你婆在世知晓,他们的三孙子完婚了。”

 吕建峰从香筒里出三支香,在漆蜡上点燃,恭恭敬敬地又显得笨拙地到香炉里了。

 四妹子也出三支香,在漆蜡上点烧‮候时的‬,胳膊抖抖地晃,进香炉时,却把一支弄折了,她的心里更慌了。

 她和他并排站在神桌前,鞠躬,下跪,磕头,三叩首。

 做完这一切,老公公一句话也没说,就挥手示意她和他退位。

 重新回到厦屋,还没坐稳,二嫂端来两碗饭,递给她和他,说:“合馄饨,快吃。吃了睡觉。”她不饿。从早晨起来到现在,她没有一丝一毫饥饿的感觉,看着他已经端起饰有金边的小碗儿吃起来,她也挑动了筷子,刚一张嘴,咯蹦一声,咬出一枚一分钱的硬币来。二嫂惊叫说:“啊呀!有福气,头一口就咬上了…”大嫂也蹦进来了,嘻嘻笑着,惊叹她是个有福气的媳妇。四妹子才明白,吃到这个硬币的人,是福气的象征,不过似乎以往并没有享过什么福,吃糠饼子不算福气吧?让妈给自己掏屎算什么福气呢?也许,从今天开始,预示着她将要享福了吧?

 “吃下去!快吃!”大嫂催促着。

 “这是规矩,不吃不行,后不吉利。”二嫂说得很严重。

 四妹子看见,他很为难。二嫂把她咬出来的硬币到他手里,要他吃到嘴里去,他不好意思把那只粘着她的口的硬币填进嘴里去。大嫂催促他,二嫂已不耐烦,疼爱地打他的脑勺,他。她心里一阵发紧,偷偷盯着他,他究竟吃不吃呢?他要是不吃,就是…四妹子一侧头,看见他把硬币一下子填到嘴里,不知‮么什为‬,她的心儿忽一闪,身上热燥燥的了。两个嫂子哈哈笑着,收拾了碗筷,走出去了。

 她坐在炕上,低着头,心里有些紧张,脯感到憋闷,呼吸不畅。结婚仪式完了,给死去的爷和婆烧过香叩过头了,合馄饨也吃下了,现在,还有什么新的或老的风俗习律要她去做呢?二嫂刚才说“吃了馄饨就睡觉”大约再没有什么事了?她坐在炕边上,瞧一眼坐在桌旁的他,他有点失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也不说话。

 咣当一声,临街的大门关上了,院子里响过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到上房里屋里去了,有一声威严的咳嗽,是老公公。

 又接连着两声吱扭吱扭的门扇响,大约是大嫂和二嫂在关门。

 哄闹熙攘了一天的小院,完全静息了,五月夜晚的温馨的风,送来洋槐花的香气,小院里静极了。

 他站起来,转身关上门,咣当!小厦屋与小院也隔绝了。

 “铺炕。”他对她说。

 她没有抬头,略一迟疑,就转身上炕。炕上的被子、褥子和单子,被闹房的小伙子糟糟的。她动手撕平了褥子,又铺平了单,绽开了被子,把一只绣花枕头摆平,又抱起另一只枕头‮候时的‬,作难了,两只枕头该摆在一头呢?还是该摆到炕的那一头?

 她正犹豫间,愈觉脯憋闷,呼吸不畅了,稍一回头,突然看见,他已经得一丝不挂,正转过身去摸电灯开关拉线,咔喳一声,电灯灭了。她随之被他抓住胳膊,倒了,他撕她的衣服,撕她的带,一只硬的手伸到脯上来了,他那么有劲地搂抱住她,那么莽撞蛮横地进入她的身体了。她几乎晕昏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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