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沧州(下)
沧州城外,匈奴人的大军已经开始逐步向前移动。
在马队之后,是无数的汉人士兵,他们拿着攻城器械,双目迷茫的看着前方那高高耸立着的巍峨城墙。
他们都是降兵,被匈奴人驱使来此充当攻城的第一波军队。
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嗖…”长箭破空之声传来,城头旗杆之上
着一只颤抖着的雕翎箭,如此箭术,令人为之心悸。
“告诉曾志宏,还有一个时辰。”
雄厚的大嗓门远远传来,城头众军士相顾失
。
守备将军府。
陈信宏抱着十岁的幼子,他望着自己的亲兵队长,问道:“应高,你随本官几年了?”
陈应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立即回答道:“将军,小的已经跟随您十四年了。”
“嗯,十四年,不少了,多么那年来,你一直兢兢业业,从未玩忽职守,本官甚喜之。”
“多谢将军夸奖,不过这些都是小的份内之事啊。”
“嘿嘿…算了,到了今曰也不必提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了。应高,如果论族中的辈份,你应该叫我一声叔叔吧?”陈信宏突然微笑道。
“正是。”陈应高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头,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着。
“那么,今曰为叔就托你一事。”
“将军有话但请吩咐,小的一定全力以赴。”陈应高脸色一变,连忙拜倒于地,恭声道。
“快起来。”陈信宏上前一步,放下怀中的孩子,将他搀来起了。
陈应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陈信宏,道知不他究竟要么什干。
“剑锵,过来。”陈信宏向后一招手。
他那十岁的幼子陈剑锵立即依言上前。
陈信宏伸手一指陈应高,道:“剑锵,给你应高大哥磕头。”
幼子无知,闻言立即跪下。
陈应高脸色大变,想要挣脱,但双手被陈信宏牢牢把住,他不敢用力挣脱,只好生生受了陈剑锵的这三个响头。
“将军,您这是做什么?”陈应高焦急的问道。
微微一笑,陈应高沉声道:“应高,你带着剑锵去曾大人府上,暂住一时,记住,一切听从曾大人的安排。”
“将军…”隐隐间感应到了什么,陈应高颤声道。
伸出了手掌,陈信宏重重的握住了他的手,道:“从今天起,剑锵就是你的弟弟,帮我照顾好他。”
陈应高的身子一震,正要说话,突然半空中遥遥传来一人的高声呼喝:“告诉曾志宏,还有一个时辰。”
他们二人的脸色同时难来起看。
松开了手,陈信宏高声道:“应高,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剑锵交给你,我放心的很。快走吧,我还有事情要做。这是我做为将军对你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陈应高脸色惨白,他紧咬牙关,突然匍匐于地,朝着陈信宏磕了数个响头,抬起头来,额头已是高高肿起。
“将军保重。”陈应高叫了一句,转身抱起陈剑锵,也不顾小家伙放声哭喊,就这么大步离去。
在他的背后,是陈信宏那依依不舍的目光。
良久,他收回了目光,转而凝望城门,眼中已是一片汹汹烈火。
“更衣,备马。”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城门之时,城卫军们一阵搔动,看见他一身铠甲,满面凝重,众人心有所感,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兵刃。
陈信宏一个接一个的望了过去,他们的脸上挥洒着紧张的汗水,那种融合了恐惧、兴奋、畏缩和坚强为一体的表情深深的触动了他的内心深处。
“将军,弟兄们都在这里,您安排吧。”他的副手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陈信宏道:“好,传我的命令…”
“是…”一声暴喝,身周数十人齐声高叫着。
“卸下盔甲,抛弃兵刃,出城投降。”陈信宏冷冷地道。
“什么?”
他们相互张望着,如果不是看到人人都是同样一副错愕的表情,他们几乎就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将军…您?”旁边一员偏将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冰凉的目光让他把未曾说完的话生生地
进了肚中。
“没有听见么?”
空气中沉寂着极其压抑的气息,仿佛在这一瞬间,周遭的空气已经凝固结块,不再
动了。
过了片刻,一声不甘的长叹传出。
“叮咣”
兵器坠地之声不绝于耳,渐渐的,他面前的兵器越堆越高,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森严而灼目的光芒。
“陈将军。”
众人转头望去,曾志宏在数人的拱卫下,急匆匆地来到了。
“曾大人,一切就拜托了。”
陈信宏仰天长笑一声,跨上战马,向着大开的城门而去。
只留下众人惊异不定的目光遥遥相送。
“将军,时间到了。”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传令,给我攻…”
买买提的话突然之间停住了,因为沧州城的大门此时正在缓缓打开。
在万众瞩目之下,一员汉人将领骑着马,独身一人走了出来。
他头戴紫金盔,身着明光铠,前排为两裆铠,长至膝上,
部以上的
背甲用小甲片编缀而成,鱼鳞状的小甲片延伸至腹部,下摆为弯月形,荷叶形甲片,用以保护小腹。
关节处更是裹上了厚厚的护肩和护膝。
他的
前和背心各有一个由
铜所制,打磨的极为光滑的护心镜。由于阳光的照
,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这是大汉武将的全套装束,一件不拉的穿在了此人的身上。
他的手高高举起,闪亮的大刀在他的手中散发出森森的寒气。
“杀…”他忽然大吼一声,就这样策马向面前万余人的铁骑部队冲了上去。
“他疯了么?”买买提
然大怒,敢以一人之力对万名金狼军发动冲锋,此时,他感到了无比的愤怒,那种被人藐视的感觉绝不好受。
买买提反手
出弓箭,瞬间便已拉至满月。
那人的马好快,已然冲至百步之内。
“嗖…”离弦之箭好似那
缰之马,带起了一阵刺耳的旋风之声,向着对面飞去。
“嘶…”
一声垂死的悲鸣,烈马前腿屈下,摔倒在地,它的颈脖之上深深地
着一只闪烁着寒光的箭枝。
马上的骑士猝不及防,在惯姓的驱使下,重重地摔在地面之上,身不由己地打着滚,向前方翻去。
直至惯姓消失,他倔犟地从地上爬来起了。
此时的他,头上盔甲在翻滚之时,早已
落,不知所踪。身上的明光铠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前后的护心镜之上,再是不也明鉴照人的光亮,而是粘了些黑乎乎的泥土,随着吊带的断裂,更是松垮垮地坠在小腹之前,再无半点用处,整个人显得狼狈万分。
他只是一员武将,只是一员合格的守备武将罢了。
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并不出众,是以,他无法躲避买买提的这如同电光火石般的一箭。
一片哄笑之声传来,匈奴人无不放声大笑,对于这个不自量力的汉人将领大声
笑。
陈信宏站直了身躯,他的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他的血
几乎就要沸腾了,在一种莫名力量的支持下,他面对眼前黑
一望无际的人海,却是无畏无惧。
手中的大刀重新高高举起,面对着无穷无尽的人海,他高声呐喊:“杀…”
没有了马,他就凭着自己的脚,向前奔去。
他此时所凭借的,只有自己的一副血
之躯而已。
买买提的脸上再无丝毫羞愤之
,他诧异地看着奔行不止的汉人将领。毅然地再度拉开弓弦。
“嗖…”刺耳音声的骤然响起,奔行中的陈信宏豁然止步。
他的右
之上多了一个血窟窿,一把长箭贯穿了他失去了护心镜保护的
膛。
鲜血泊泊而下,顺着那肮脏的衣甲留至脚边。
“杀…”
陈信宏双目暴突,他声竭力撕地大声吼叫着,他的脚步虽然跄踉,但是始终坚定不移地向前迈动。
战场之上,诡异地静了下来,再也无人开口
笑,再也无人目含不屑。
仿佛天地间只余下这个蹒跚的脚步之声众人的心中响亮的回
着。
一步、二步,三步…
一缕细长的血痕在他的身后
淌,鲜
似火。
十步,距离买买提的马前仅有十步而已,但是他的血已然
尽。
腔沉闷无比,一口气再也
不进去,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
他的瞳孔散而无光,再也没有任何焦距。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支持不住,向前摔倒在地。
只是他的脑海中始终有着一个不屈的意念。
数万双的眼睛凝视着他的双手,那双苍白无比的鲜血淋漓的大手狠狠地
入了泥地之中,他的身体仍旧在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着。
直至…他的最后一滴力量消失殆尽。
烈曰当空,买买提的心中却无法感到一丝暖意,他茫然抬头。
沧州城,城门大开,一面雪
的白旗在风中飘扬,只是,却显得是那么的触目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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