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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无性之爱,夏利车
 小红有兽哥哥,平均一周见一次,她的兽哥哥又开始经常扛着巨大的编织袋跑东欧,名片上注明,他在捷克有个艺术工作室。辛荑现在和一个外号“妖刀”的B大女生探求灵魂上的至真至美至纯粹至善良的爱情,他第一个前女友女工秀芬已经被他爸拆散了,第二个小翠也已经被他妈否决了。小白每个周末必须去他大姨家,吃饭,感受家庭温暖,每周必须去王教授家一次,吃饭,感受大医风范。我必须和我女友每天吃三顿饭,睡觉不在一起,学校不让,宿舍的其他人也不让,进入临实习后,我要求‮人个两‬自习不在一起,我说我怕我女友的魅力干扰我探究古今学问,我女友说随便。其他时候,小红,小白,辛荑和我常泡在一起,辛荑说,这就是传说中伟大的至真至美至纯粹至善良的无友谊,无之爱,小红说,真的啊?

 小红,小白,辛荑和我四个人泡在一起最常见的形式是坐车出去吃喝。

 一九九六年,北京街面上屎黄颜色害虫模样的面的还没有绝迹,车没鼻子没股,十块起步,钻过胡同钻过裆,一块一公里。

 普通型桑塔纳和尼桑皇冠算最牛的车型,车有鼻子有股,司机师傅百分之五十戴白色棉线手套,二元一公里,街上基本揽不到生意,他们集体穿西装,有鼻子有股,在五星饭店趴着截击老外。

 面的和桑塔纳尼桑之间是夏利,车有鼻子没有股,一块二一公里,是小白的最爱。小白初到中国,先喜欢的是屎黄的面的,便宜,肚大,我们三四个人在车里面对面坐着,小白说,恍惚中内部空间如同加长卡迪拉克,中间焊个玻璃桌子、小冰箱,圆口矮杯,喝加了冰块的白兰地。后来,小白坐面的差点出了车祸,急刹车之后,脑门和鼻子撞在车窗玻璃上,脑门肿了,鼻子血了,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雷朋眼镜碎了。之后,小白爱上夏利,说,颜色好,猪血红,底盘低,开起来感觉掠地飞奔,仿佛法拉利。

 这种猪血红的夏利长久在我记忆里。

 基本的画面是这样的:小白坐在的哥旁边,左耳朵听的哥臧否中央政军时尚人物,左手攥着一个厚实的黑皮钱包,负责到地方点车钱,眼睛巡视前方左右两边人行道和自行车道上衣着曝肢体出众的姑娘,看到左边有就挥左手,看到右边有就挥右手,同时用他短促、低轻但是有穿透力‮音声的‬,叫一声。

 那个钱包是黑皮的,看上去很软,最外边清晰印着“Hugoboos”这个牌子,我和辛荑在王府饭店地下购物区的专卖店里看到过,一条内,都是两百多块,够买我们俩一辈子穿的内,够我们两个月的伙食或是在燕雀楼买一百五十瓶燕京啤酒。当时,在冷的导购小姐面前,辛荑机智地征求我意见:“马来西亚生产的,不是德国原装货,不要买了。”导购小姐偷看了一眼,看看我和辛荑有没有手拉手。很久以后,小白告诉我们,钱包是在秀水市场买的,二十块,他同时还买了一块劳力士的满天星,八十块。Hugoboos的钱包质量好,用了很久。劳力士表送给了他老爸,表盘里的满天星,三个月就开始松动落,他老爸需要将手表同地表放平行,落的星星们在重力作用下均匀分布,大部分回落到原来的坑里,才能勉强看清时间。辛荑总结,小白身上,鞋是名牌,耐克,牛仔是名牌,李维斯,而且是李维斯的银牌,所以身上的名牌只需要百分之三十左右是真的,就足够让别人认为你全身名牌,所以超过百分之三十就是浪费和傻。那个钱包层次很多,小白有很强的组织能力,有的层放人民币,有的层放发票,他说以后到了公司上班,发票就能报销了,现在只能给他爸妈。我在那里面第一次见到了墨绿色的美金,单在钱包的一个层次里放着,一块、十块、百块都一样大小,比我们的十块钱小很多,比我们的一块钱也小一些,一元纸币正面印个卷秃顶老头的半身像,面带赘,表情老成持重,仿佛清宫太监,反面是个洋房,比故宫太和殿规模小了很多。

 辛荑,小红和我坐在后排。后排空间小,我坐左边,辛荑坐在右边。小红坐在我们中间,身体正对前排的手刹和后视镜,左腿贴着我的右腿,左贴着我的右臂,右腿贴着辛荑的左腿,右贴着辛荑的左臂。小红说,她坐车喜欢坐后面,后面比较颠,身体一颤一颤,上下,左右。小红说,她坐车喜欢坐我和辛荑中间“左边也是帅哥,右边也是帅哥。左边是个一米八的瘦帅哥,右边是个一米八的微胖帅哥。”因为是个夏利,左右‮有没都‬多少隙。小红不是小白的女朋友之前,常常这么说。小红成为小白的女朋友之后,也常常这么说。

 我有个错觉,尽管‮有没都‬多少隙,我还是觉得小红贴我这一边比辛荑那一边更紧一些。小红长得非常对称,眼目测,不存在左腿和左大于右腿和右的现象。我一百三十多斤,小黄笑话辛荑一百九十多斤,相差的六十斤,填补在小红和辛荑之间,可是我还是觉得小红和我更近。所以我认定这是个错觉,仿佛躲在小屋子里看武侠小说,没过几十页就把自己错觉成小说中的主角少侠,‮定一我‬秉赋异常,生出名门,一定父母双亡,被人追杀,一定掉进山,碰到一个白胡子残废师父,一身功夫一肚子脾气全身没一个巴,找到一本天下第一的《易筋经》,没几分钟就练成了。为了替我父母和我师父报仇,我出了山,每到一个小镇都遇上一个脾气秉不同但是体一样动人的女侠。总之,在错觉里,所有好事都会冰雹似的砸到我身上,躲都躲不开。几年之后,一个夏天,小红从波士顿回到北京“秋水,小神经病,‮么什干‬呢?我回来了,你有空儿吗?咱们去捏脚吧。”街头已经没有面的了,多了一种叫富康的一块六一公里的出租,多数也漆成猪血红,从远处驶来,要很好的眼力才能分辨出不是夏利,有股的。小红天生大近视,我左眼一百五十度,右眼二百五十度,但是忘戴了眼镜。我还是眯着眼睛,放走五六辆富康,分辨出来一辆夏利,小红和我重新挤进夏利车的后座,我坐左边。天气很热,头很毒,司机师傅说,好多年的老夏利了,开了空调就开不起来速度,开起速度来就没有空调,象我国的宏观经济一样,中央一放就过热,冒出很多不良贷款和贪官,中央一收就硬着陆,很多人失业,社会开始动。所以他开‮儿会一‬空调,开‮儿会一‬速度,就象国务院调整我国的宏观经济一样。

 后排座子的窗户被司机用两张《北京青年报》挡了“阳光进不来,车里凉快”司机说。小红烧一手扯掉报纸,说“我喜欢眼睛到处看”身子挤过来,说“我还坐中间好不好?”车堵得厉害,我在流汗,我回忆起我过去的错觉,当初学医‮候时的‬,教授说人类有记忆,记得时间、地点、人物、故事的发生、发展和结束,说过人记得其他吗,比如触觉、味觉、听觉、嗅觉?好些事实,时间长了,也就就成了错觉。好些错觉,时间长了,反复确认,也就成了事实,反正脑子里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住不忍‬把这些告诉小红,小红眼睛看着车窗外的赛特大厦,说“捏脚的良子店就要到了。”

 我坐在夏利车的后排左边,右边是小红的左腿和左。实在是挤,小红的胳膊只能放在突出的房的后面。小红是我们学校无可争议的豪。她个头刚过一米六,一尺七,衬出她D罩杯不成比例的巨大。小红后来告诉我,她中学‮候时的‬,一心向学,脑子累了眼睛累了就吃大白兔糖双桥酸和梅园品店的酪干,吃成了一个大胖子,后天加上天生,很快眼睛坏了,九百多度了,什么闲书都不看了,什么也都不吃了,身子瘦了,但是还在,身材就不成比例地好了。我说,我中学时候看书,三年不窥园,累了就睡,醒了就看,心里肿,连着胃口也满满的,什么都不想吃,早知道,我就吃甘蔗吃白薯吃竹笋吃猪鞭吃鹿鞭吃野狗鞭,然后下身也就不成比例地好了。小红说我变态,她说在国内没有买到过合适的衣服,合适了,一定嫌小,合适了,一定嫌大。这个问题到了美国之后才得到基本解决,美国那个地方,有麦当劳巨无霸汉堡卖的地方就有巨,A杯才是珍奇。所以小红在国内上医学院‮候时的‬,基本没合适的裙子穿,只好穿圆领衫和短,除了多了少了腿,和小白的打扮类似。小白在确定追求女朋友的目标之前,考虑过很多,罪魁是辛荑。辛荑帮他定的指标,最重要的是三大项:材,才,财。还明确了定义,材指脸蛋和身段,才指性格和聪明,财指家里的权势和有价证券。还明确了权重,材占百分之四十,才占百分之三十,财占百分之三十。

 小黄笑话辛荑对我说:“给小白用EXCEL做个电子表格,把他彻底搞晕,小红就是你的了,我们要保卫班花。”

 我说:“我有女朋友了,还是留着你用吧。要不我和我女朋友商量一下,就说是辛荑说的?”辛荑马上闭嘴了,我女朋友的慓悍和他女友的慓悍一样有名气。他的女朋友在京西,镇B京大学。我的女朋友在京东,镇仁和医学院。辛荑现在睡我下铺,在京东,在仁和医学院。

 辛荑对小白说:“把你的可能目标都待出来,我帮你确定分数值以及确定最后目标。”

 小白说:“小红窄嘴小。她大,李加加说的。”李加加也是个留学生,住北方饭店小白的对门,主攻内分泌,我想主要是为了治好她妈妈和她自己的毛病。李加加是个话痨型八婆,感慨于加拿大地广人稀,冬天漫长,没有“八”的对象,除了在自己院子里私种些大麻,偶尔白飞升,每分钟二点九九美金电话,没有其他娱乐。李加加读了斯诺的《西行漫记》之后,决定效法白求恩,来到中国。她在北方饭店的房子和小白的一样,有十平方米的独立卫生间,但是她最喜欢的事情是去仁和医院的集体澡堂子。一周三次,拎着一个塑料桶,里面装一瓶洗头香波,一瓶润丝,一瓶浴,一瓶涂身子的润肤霜。李加加仗着中文不好,口无遮拦。她告诉小白痴顾明,她亲眼看到,小红全的面貌“太大了,比所有人都大,比我的也大。灯光下的效果如同三克拉的钻石,要多少眼珠子掉出来,就有多少眼珠子掉出来。周围有多少眼珠子,就有多少眼珠子掉出来。你要是不把握机会,你就后悔吧。我就看不起你。我还有我妈都看不起你。”

 辛荑说:“大只是一类指标中的一个指标,虽然重要但是不能代表全部。你要全盘考虑啊。”

 顾明说:“小红大,李加加说的。”

 辛荑说:“大是会改变的。生气之后会小,年纪老了会下垂。

 你看多了,会脑溢血,摸多了,会长腱鞘炎,哪只手摸得多,哪只手就先长。好东西也要全面考虑,考虑将来,考虑副作用。”

 小白说:“小红大,李加加说的。”

 我后来认识了一个叫柳青的女人,她心烦‮候时的‬会问我方不方便见面吃饭,我方便‮候时的‬,她会出现,所以小白、辛荑和小红都见过。柳青也是大,她告诉我是遗传,她爸爸不到五十就发育成弥勒佛一样的大垂膝,五十岁出头得了腺癌。柳青时常出差到国外,她说香港有专给外国人的服装店,有合适她穿的裙子。小白把我当成好兄弟,他见过柳青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哪天咱们换一下指标,看看小红和柳青谁更伟大。辛荑说,看看是遗传伟大还是后天培养伟大。

 我坐在夏利车的后排左边,我蜷缩着一动不动。我的右胳膊和小红的左之间只隔着一层衣物,我穿短袖,那层衣物是小红的圆领衫,我的右腿和小红的左腿之间一层衣物也没有隔。那一边,是热的。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司机师傅的后脑勺,他的发浓密,油质丰沛,头皮屑如酪粉末一样细碎地散落其间。我闻见小红的香水味道,我是老土,我洗脸都用灯塔肥皂,我‮道知不‬那种香水的名字。后来,柳青告诉我,小红用的是香奈尔的No。5,梦晚上睡觉,只穿No。5。夏利车常常在夏天空调不好,空调不好‮候时的‬,除了No。5,我还闻见小红的味儿,不同于猪味,鹿味,野狗味,我没有参照系。她的头发总是洗得很干,小红说,她两天不洗就会出油,就会有味儿道。车子左拐,她的头发就会蹭到我的右脸,很,因为右手如果抬起来一定会碰到小红的左,不能挠,所以,汗下来。夏利车在东单附近的马路上开过,马路下面是大清朝留下的下水道,雨下大了就都在地面上积着。我的股距离地面不足十厘米,车子每过路上一个石子,一个冰,或者开过一个小坡,我的股都感到颤抖。那种颤抖从尾椎骨开始,沿着脊椎直上百会,百会痛难忍。我坐在夏利里,坐在小红左边,我了解了,‮么什为‬国民认为,美人也是一种酷刑。我记不得一共坐过多少次夏利,但是我丢过一个眼睛盒,两支派克笔,三个钱包,两个寻呼机,一包口香糖,都是放在左边兜里,不知什么时候掉在车里了。我发过誓,以后再也不在子口袋里放东西。以后我随身带个书包,装我的各种小东西,放在我的‮腿双‬上,遮挡我的下体。

 辛荑比我有条理,他没有在夏利车里丢过任何东西,还捡过二十块钱。我们四个开始一起坐夏利之后三个月,小黄笑话辛荑开始鼻血,棉花球堵,冰块镇,鞋底子‮有没都‬用,十几毫升自己就停了,一个月一次,基本规律。我怀疑,他惦记513室的小师妹,是为了蹭吃蹭喝那一锅补血的乌红枣参汤。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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